乡村振兴战略中传统礼仪文化的重构
2018-03-26吴其佑
傅 琼 吴其佑
(江西农业大学政治学院,江西南昌,330045)
“礼仪之邦”是中国特有的历史称号[1]。因为礼仪不仅是中华文明的标志,更是国人处世的标尺。在长期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它是约定俗成的,对他人、社会及自然表示尊敬、友好或敬畏的理念、模式和规则。其投射到乡村社会、植入到村民的理念之后,渐次融入到村民的日常生活之中,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层累与调适,最终成为独具魅力的乡村传统礼仪文化。马克思曾经指出,全部社会生活的本质是实践[2]。传统礼仪文化作为中华民族人民群众在漫长的社会生活中独特的实践产物,既是彰显我国国民独特气质的行事风骨,也是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战略20字总要求的文化基因理路。
《礼记·曲礼》曾记载:“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3]这足以说明,礼仪文化渗透进入古代中国社会生活中的时时处处。然而,应然与实然之间存在张力,曾经盛行“礼治”的传统乡村,因种种原因出现了传统礼仪文化失调的困境,其具体表征如下。
一、乡村传统礼仪文化失调的基本表征
“失调”是指失去和谐与平衡。乡村传统礼仪文化失调则指传统礼仪文化失去了维系乡村和谐与安宁的价值,无法发挥引导乡村民众思想观念与行动逻辑的基本功效,使得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受到一定阻挠。
(一)财富累积方式逆转,孝道意识弱化
孝道文化是传统礼仪文化之中的一颗瑰宝,其历史意义和现实影响不言而喻。《周易》曾记载:“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4]这句话强调天地间有自然法则维持万物生息运转,人类有性别之异、男女之合而繁衍续代,社会则有君臣上下、等级有差而治理有序,其运行的内在逻辑则是基于人们内心服膺的礼仪。在传统乡村社会,天高皇帝远,对政治伦理的关切较少,生活伦理自然成为人们关切的重心,而长幼有序,尤其是孝敬老人则成为乡村礼仪文化的核心法则。因为在传统社会中,依托小农经济基本能够达到自给自足的状态。即是说,在此等经济体系下,农户可以不需要与外部有太多物质交换就能生产、生活,较少的交换也多在一个相对狭小、封闭的社会环境中进行。农户平时生活中的交往对象主要以家人为主,人际关系简单。此外,因小农经济模式下财务累积速度低下、农业生产主要依靠长期实践经验层累等原因,乡村社会往往以长辈为中心聚族而居。家庭中子代大多从属于父代,父代的一言一行具有模范性和主导性,长辈的权威就此确立。子女孝顺父母成为乡村礼仪文化中最基本也是核心的内容。子女如果对长辈未尽孝道,就会受到亲族的排挤,甚至难以在村落立足,而由于小农经济体制自身局限性的限制,脱离了村落的个体自然就难以获得满足基本生活所需的生产资料,这样以伦理规则为主,再辅之以感情的孝道具有较大的稳定性。
现今的乡村,受改革开放大潮的影响,小农经济受到市场化和社会大分工的冲击,已然支离破碎。不论愿不愿意,全国范围内所有的农民都被卷入了这样的体系之下,成了“社会化小农”[5],农业生产更多依靠专门性知识而非基本经验。在这样的身份转换后,日常生产生活的每时每处必须要进行资源的分配,中青年人比较老年人显然具有更多的优势,老年人的权威随之丧失,他们转而大多处在有限资源分配的底部,甚至无法参与到分配之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年人创造物质财富能力的衰退,使其在子女面前的权威下降甚至沦丧,子辈对他们的敬畏逐渐弱化甚至趋于负面。对老人的物质供养渐渐怠慢,老人们不得不依托自己老迈的身体维持生计,孝道衰弱成为乡村礼仪文化的主要困境。特别是随着工业经济吸引力的增强,乡村大量中青年外出务工,导致子女大都不能经常陪伴,即使对老人尽了些赡养义务,也只是物质给予。代际沟通较少,缺少精神上的关怀,从而引起老人抑郁、自杀等一系列问题。
(二)关系网络异化,功利性交往扩散
传统乡村社会交往以情为上,强调以心换心,追求长远的往来。用翟学伟的话说,传统乡村人际交往,将其前提设定在了人与人之间的心理是可以相通的上面[6]。所以村民才能在农忙时候相互帮工、哪家整酒纷纷捧场、有事无事拉拉家常。正是因为礼仪起到了重要的规范作用,小到与人交谈时候的一颦一笑,大到赠送礼物时候的孰轻孰重,礼仪的存在以一种标准的方式让人们不由自主地在交往过程中根据自身需要去模仿、根据自身标准去比对,从而达到以情为基、以礼为形、心随礼至的既不非常拘谨也不过分逾越的情理相融状态。在此状态下,村民除了维系与血亲、宗族的关系外,还能进一步拓展人际关系,从而延伸到整个乡村社会,建构起适合自己生产生活需要人际关系网络,而礼仪显然是其重要的连接线。
而今传统乡村社会已从“熟人社会”转变成为“半熟人社会”,年龄偏大的村民之间熟人交往方式变化不大,且大多与邻里相处融洽。反观在此“社会化小农”时期的新型农民,虽然肯定不能排除情感因素的影响,但是也必须承认,他们通常是基于理性的算计来筛选交往对象,并且会通过预计交往对象在当下或者未来能给自身带来利益的多寡,来分配与交往对象产生人情往来的金钱数额。诚如贺雪峰先生所言,旧的维持中国乡村正常运转的宗法制已经瓦解,然而新的乡村制度还没有确立,因村民的理性算计的转变,农村的权力基础更加依附于利益[7]。这就表明,在关系网中处在关键位置的点——人,在向四面八方快速分散的过程中,原有的关系网已经难以维持从而破碎,连接线大多也已断裂。在新的关系网还未形成时,其中的连接线大多已是由利益构成的。印证这一礼仪文化失调现象的典型事例便是农村红白喜事。它们是乡村社会的大事,具有昭告世人的作用,但却失去原有温情脉脉的面孔,物质色彩极重。经济条件好、社会地位高的人办酒宴时排场十足、宾朋满席、挣足了面子,也成为村民竞相交好的对象。相比之下,经济条件差、社会地位低的人在各个方面都相形现绌,多数被边缘化,少数则为了不被比下去甚至会出现借钱撑面子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从而导致物质条件进一步恶化。由此观之,交往行为短期化、功利化,打破了乡村的平衡景象,礼仪文化衰弱亦显而易见。
(三)公共精神弥散,乡村舆论约束失效
费孝通先生曾提出过“双轨政治”理论。其原则是:一个健全的、能持久的政治必须是上通下达,来回自如的双轨形式[8]。这一理论通俗明了,却深刻地揭示了传统中国社会“精英治理”和“社会自治”的本质以及它们对于社会稳定的作用。以往中央发布任何政令都要通过省、地区署、县、乡这样逐级传递才能到达基层社会,而每级行政机关出于自身利益,或多或少会影响政令的传递,这样中央一些政策到达基层之时已经成效甚微。与之相反的是,有着极具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的乡村士绅阶层,他们对外依靠宗亲关系、资源优势抵消国家发布的各种政策,弱化国家对于基层的把控力量,使得国家行政无法直接触及乡村,从而获得对乡村的实际影响和控制权。对内他们根据自身的知识储备,在学礼、知礼、行礼的基础上,逐渐在传统乡村社会这个较为封闭的圈子里面产生了一定的声望,同时他们自身这种独立的名声又与所属家族的名望以及其他同宗同族精英人士的声望相互叠加。这种声望的叠加效应最终就会产生巨大的向心力,使得乡村社会的其他阶层竞相效仿,以士绅阶层的言行举止为礼的标准。标准化的结果,就是乡村社会生活中,大家都在以此标准的前提下相互约束,相互监督,形成属于乡村独特的舆论氛围。于是乎,士绅阶层便占据了政治和舆论的主动权。在此等时代背景下,由于乡村局限、密闭的客观环境,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关系网络极其紧密,稍有不慎就可能身败名裂,在当地待不下去,在追逐名声的过程中间自然十分爱惜自身声誉,如此,舆论的监督作用显而易见。
而现今,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村民大部分的需求都可以在市场上寻得满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市场一应俱全,村民不用担心失去在乡村的立足之地后无法生存。传统道德受到利己主义的冲击,名声这样曾经至关重要的资源也不再受重视,公共生活舆论缺失了重要的存在基础。现代化信息传播快速,往日三五成群、谈天唠嗑情况少有,物质上相对的宽裕使得村民了解到的信息结构更加多元化,村民之间达成的共识少了,自我意识觉醒更多了,消费主义思潮涌现,这更加减少了舆论的影响力。由于城市范围扩张式增加,越来越多的传统乡村也被纳入了城市的规划战略圈之中,在集体化时期深受政治压力的脆弱的乡村公共生活立马被瓦解,基于公共生活的舆论自然消散。
二、乡村传统礼仪文化失调的缘由剖析
传统中国社会的制度是一以贯之的,“可说从周以来,四千年没有变动”[9],其价值系统和文化体系也较为稳固。但是鸦片战争之后,政治格局的剧烈变化引发了文化圈的动荡,价值系统的核心——儒家思想也被拉下神坛,文化体系同时进入了漫长的重组阶段,然而国家的发展是迅速的,跟不上发展速度的乡村自然在文化上也“落后”了。
(一)传统与现代割裂,礼仪被标识为代表传统的落后印记
现代孕育于传统母体。按理说,现代的合法性并非因否定传统而得来。然而,中国的现代不是内生型,而是从西方国家输入的。因此,中国的现代化在一定意义上说,是与传统相割裂的。早在1931到1937年从事乡村建设期间,梁漱溟先生率先提出了“乡村失调”说。他认为,当时的中国,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军阀割据与革命变革,存在千年之久的封建制度支离破碎,而新的制度和规则还未完全建立,与此同时,传统乡村原有的自治结构与社会秩序,不是在压迫中崩塌就是被侵略者撕裂。即使有偏安一隅的存在,也在西方世界相对先进的物质文明的俯视下匍匐,从而否定、摒弃传统文化的异化现象。然而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并没能复制西方的发展模式。“东不成,西不就”,“旧辙已经脱失,新轨未得安立”[10],传统礼仪失去了舆论控制力,各种问题随之丛生。此后,费孝通也指出,任何文化都有它特殊的结构模式,新的文化特质引入之后,不能配合于原有的模式中,于是发生失调的现象[11]。
新中国成立以后,为打破国人“以家为天”的狭窄认知,尽快实现由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型,各级政府着力强化民族国家理念。一个接一个的运动推动着乡村进入新的发展模式中:从土地改革的发展小高潮、人民公社的生产大改造、“大跃进”时候的大浮夸,到十年“文革”的社会大风暴,乡村的生产生活一直处在极不稳定的巨变之中。优秀传统礼仪文化一度遭到蹂躏和毁坏,陷入了僵局之中,不得不隐去自己原有的一些姿态,嫁接出一些新的形态。
随着改革开放成果进一步显现,经济持续增长的所带来的各种好处不断地增多。在市场化、社会化、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之中,人人都是发展的影响因子,处处都是发展的影响场域。乡村社会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样的激流之下,获得金钱的多少成为衡量人们成功与失败的基本标尺,笑贫不笑娼的现象屡屡发生。中国乡村社会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变化,村民的人生价值观处在无序的转变与剧烈的动荡之中。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种变化的急剧性比梁漱溟、费孝通所说的“文化失调”还要剧烈。要实现乡村善治,必须循其根源,逐一化之。
(二)乡村空心化,礼仪传承缺少后续主客体
人是创造的最基本主体。文化生产亦是如此。人是文化的生产者,也是文化的载体,是文化存在、发展的必要因素。换言之,乡村传统礼仪文化的载体就是村民自身,而它的延续、发扬自然离不开村民在乡村进行的一系列生产活动。中国古代几乎一直都是处在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的封建统治之下,礼仪正是儒家学说的核心思想。众所周知,以往我国长期处于农耕文明,它造就了农民的农耕生活方式、血缘地缘亲缘关系格局、统治阶级户籍制度的限制以及进行劝课农桑的意识形态上的引导。这些条条框框使农民牢牢地扎根在土地里面。而土地的不可移动性,导致以土地为生的农民从出生到生长最后到死亡这一整个过程都是在一定范围的土地上度过。“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农民主动流动的意愿很小,扎根乡土成为他们安身立命的基本法则。这样一来,乡村有了作为礼仪文化发展的中坚力量的稳定人群,再加上时间的浸润,无需太多系统性的礼仪文化学习。在乡村土生土长的小孩,从小自然有家族中长老或者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对其进行礼仪的言传身教,在家里他们服从着尊卑秩序,在村中他们遵守着道德要求,并将礼仪慢慢地内化于心,外显于形,通过长辈对晚辈这种循环的传递方式,造就了乡村社会浓郁的礼仪氛围。这样一来,不论村民个体之间的自身性格存在多大的差异,总会找到礼仪上面的共性,就算偶有纷争也无伤大雅,从而达成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使得礼仪文化和谐发展,乡村社会井然有序。
乡村是乡村礼仪文化持续存在、健康发展的必要前提。然而,当前城市成为主流,乡村空心化成为不争的事实。毕竟,目前乡村在发展环境、公共设施、医疗条件、基础教育等方面显然不能和城市相提并论。首先,就经济效益考量而言,小规模农业生产获益远远小于城市务工的收益。基于此,乡村内的年轻人们会选择去城市进行各种能产生经济效益的活动。这极大地破坏了农村人口在年龄结构上的稳定性,因为丧失了这群中坚力量之后,传统乡村社会家庭中几乎只剩下儿童和老人。这些家庭只能在农田种植诸如玉米、黄豆之类的简单农作物。这样不但无法有效利用土地资源,而且还会造成土地资源的大量浪费,长此以往更会使得国家农业产业结构单一、基层土地纠纷加剧。其次,以生活质量的考虑来说,进城后的乡村人员会逐渐产生对城市的依赖性,不论他们是否在经济上得到了满足,城市中各种的思潮必定会侵蚀他们的思想,慢慢地,传统乡村礼仪文化失去认同。甚至他们为了摆脱“乡下人”的身份会否定曾经几代人都视之若命的土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城市教育水平远远高于乡村,千年来不管是哪一个时期,父辈中弥漫着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思想观点传递到现代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为了子女的未来着想,见识到城市优异教育资源后的乡村人员大多会将子女送入寄宿学校或乡镇、市、县级学校,以期通过好的教育改变下一代的命运,这样一来,传统乡村的学校就会陷入“学生少、老师少、学校停办”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
综上所述,由于经济条件弱丧失了中流砥柱、发展前景不被看好的乡村社会,缺少中坚力量的支撑,空心化的乡村传统礼仪文化的传承已然陷入危机。
(三)生活方式转向,传统终极价值追求遭冷遇
传统乡村社会追求的是储蓄型的生活理性。而在资本逻辑的引导下,西方社会在经济上由生产转为消费,消费主义文化应运而生。在现代化进程中,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模式、制度形式、生活方式一同渗透到开放的中国,并在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渐建立中取得了“文化合法性”。它与目前国家在制度上公私共存、政策上扩大内需、生活上刺激消费的发展模式具有一定的吻合性。“对符号象征价值的消费正在成为人们的主要消费选择,甚至超越了对商品使用价值的考虑;大众传媒的渗透以及西方国家、城市、高收入群体、知识分子的示范作用推动了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扩散。”[12]在乡村社会,消费主义文化依据其独特符号重构了村民的自我身份认同并形成了一个新的评价标准,即从原有的道德修养评价标准及政治抱负评价标准,转化为经济地位评价标准,谁赚的钱多,谁就是成功者,社会地位就高。这一评价标准使乡村民众不得不重新构建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标准。“致富光荣”的口号被无限放大,社会责任感及对家庭的精神贡献不再成为衡量标准。而乡村民众劳动禀赋的不同,很快形成了相互之间的差异化。面对这种差异,有的村民想进一步扩大差异性获得满足感;有的村民想缩小差异性获得平衡感。不管基于哪种目的,只要在符号价值的引导下,村民在满足自身基本需要后,其追求消费的欲望并不会随之减缓。
由于乡村社会所创造的财富相当一部分是实物态而非货币态,乡村社会的货币流量远远小于城市。这与消费主义依托货币主义的需求存在一定的张力。因此,当乡村社会的货币需求量快速增长之时,中青年村民用于农业生产和投资、孝顺父母的钱财自然随之被挤占。加之乡村社会因计划生育政策而改变着乡村民众的终极价值追求,“养儿防老不如自己防老”“等待的幸福有如水中月、镜中花,当前拥有才能实实在在”等被当作为新的思潮和理念,在传媒创造的新空间中,以无孔不入的方式充斥在乡村民众日常生活之中。它契合了消费主义文化,转而以更迅猛的速度制造越来越多的、具有符号价值的商品,进一步颠覆着村民对于商品的理解,操纵着村民的消费观念和行为,反反复复告诉村民怎样获得身体上的舒适、感官上的愉悦、身份上的认同、情绪上的满足。消费主义文化逐渐掌控了村民的价值观。进而,光宗耀祖追求幻化成炫耀性消费,诱发了乡村民众的攀比心理。相较于传统乡村社会中“尚礼”“讲情面”等交往方式,炫耀性的“面子”思想使得交往方式更流于物质。“面子代表获得的声望,是拥有的社会地位,还包括个人的成就与品格,是一个人经社会认可的‘自我’和影响力的代称”[13]。以往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乡村民众之间的礼仪被作为“面子”的重要表现方式,在公共生活中越懂礼仪、讲规则的村民越有“面子”,越能在村落社会取得身份地位和获得自我认可。但在消费主义文化入侵后,村民已从思想上否定了以往的传统价值观念、转变了生活方式,传统礼仪习俗也空留仪式,失去了其原有的文化内涵,成为了村民突出消费能力、彰显地位身份的途径。所以,消费主义文化以其自身的内涵和特质替换了礼仪文化所原有的精神内核,异化了村民的思维。
三、重构乡村传统礼仪文化风貌的主要举措
乡村是我国社会有序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场域。无论城市化如何推进,乡村社会都必然存在,且必须以生命共同体的方式存在。因此,化解乡村困境,重整礼仪文化,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保障乡村有序发展的重要举措。
(一)推进产业发展,留住礼仪文化建设的中坚力量
礼仪文化的传承和发展离不开人这个主体。在现今空心化严重的传统乡村社会,想要改变礼仪文化失调这一现状,首当其冲就是传统乡村的经济建设。毛泽东曾说“随着经济建设高潮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14],这句话足以证明经济建设对礼仪文化复建的重要性。所以乡村应以经济为基础、礼仪文化为导向来进行建设。
一方面,做好乡村产业布局,以经济留住乡村民众。乡村礼仪文化建设首先要保障乡村有人,这就要求乡村产业必须兴旺。众所周知,尽管当前我国农业在GDP中占比越来越小,但粮食安全是个战略问题。所以党和政府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对农业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大力发展特色农业、绿色农业、循环农业、低碳农业,提升农产品的安全性;发展新型业态,建造生态农庄、农事体验馆,吸引城市人群通过旅游的方式感受乡土魅力;发展“互联网+”农业,吸纳高质量农业资本,延长农业产业链,使乡村成为产业兴旺之地,成为展现中国元素的礼仪文化集成地[15]。
另一方面,整合乡村教育资源,在教学中融入乡村礼仪文化。均衡城乡教育资源,整合乡村学校布局,使之与传统区域文化具有同一性。同时,在乡村学校的教学过程中,可尝试性地加入礼仪文化尤其是具有当地特色的礼仪文化元素,繁文缛节或可不要,但礼义廉耻一定得讲,让乡村教师好好学习,树立更好的师风师德,起到礼仪的模范带头作用,从小就培养学生对于所生活乡村的文化认同感,懂得讲礼仪的重要性,促进师生关系和谐发展。最后用政策吸引相关专业的优秀高校学生进行支教活动,让他们用身体力行的方式,在促进城乡教育平衡的同时,进一步传递礼仪本身固有的精神含义,将礼仪文化的新的种子撒播到基层。
(二)协调法礼关系,发挥孝道的礼仪文化核心作用
所有的文化都源自于人们生存活动的实际需要,礼仪文化中的孝文化亦如此理。孝道上承父母,下接子女,是最能体现乡村民众精神诉求和实现生活需要的礼仪传统。就当代的父母而言,其自身便是前一个时期礼仪文化的一个缩影,其在思想、行为上早已将礼仪与自身性格特点相结合,对礼仪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他们的存在可以说算得上是礼仪文化的历史记忆。不论是从孝文化的精神内涵出发,还是从人情事理上来讲,要想进一步修复乡村传统礼仪文化,就必须重拾起孝道,发挥其安身立命、缓虑安心的功效。
家庭是中国社会最基本的单元,是个体成长成才的养成所,是原生文化的习得院。十九大提出要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16]。而这都必须建立在人们相信中华文化、坚守中华文化、展现中华文化的基础之上。在乡村社会,中华文化源于生活,孝道与否是生活是否有意义的关键所在。因此,结合新时代的特点,在代际平等理念下,加强新型家庭建设,强化家庭德育、培育家庭成员责任感、建构新型孝道文化,是最基本的出发点。
一方面,可以将科学技术与孝文化相结合,在乡村设计孝文化主题建筑、播放孝文化相关影片。素材最好是从乡村中搜寻孝道典型,用村民们身边的事迹来教育村民,才最具有说服力。节点最好在传统佳节时期。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期间对于孝文化的宣传,往往事半功倍。通过宣传,能够让大家知道,对于父母,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供养,还要尊敬父母,在精神上多关爱父母,满足父母在物质、精神上的双重需求,行孝重在尽心,在生活细节上让父母感到舒适、愉悦。对于子女,家长应该以身作则,争做礼仪的标杆,营造孝顺的家风,在潜移默化之中引导子女的言行。
另一方面,可以借助法律手段加以巩固。中国素有纳礼入律、礼主刑辅的传统。今天,虽然生活方式与生活节奏不同于古代,但在《民法》等与百姓关联性较大的法律法规中,亦可增加部分条款,以约束不孝不敬的行径。同时,也可以像生育假那样,设定“照顾老人假”,确保在老人急需子女照顾的时候,能够尽孝身前,以减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憾事。由于人人都无法逃脱岁月的涤荡,所以只要政策与宣传得当,乡村社会的孝道将逐步恢复。
(三)重建舆论平台,通力抓好礼仪文化建设活动
当前中国农村处在观念转型的重要时期,农民思想观念纷繁复杂,乡村公共舆论的缺失,不仅使得乡村在建设过程中出现混乱、偏离现象,而且使得作为乡村公共舆论规则的礼仪文化日渐式微,再加上乡村人口不稳定的流动,使得舆论的约束力越来越弱,甚至还面临着各种利益至上个体的挑战。重新构建契合乡村当前发展实际的公共舆论,重启礼仪文化在村民日常行为中的教化作用,事关乡村民众重新建立正确的“三观”和再次拥有实在的获得感,也是影响村庄有序发展的重要因素。传统文化的保护应在原有乡村规划的基础上开展[17],要践行利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导农村塑造公共舆论新形态,从而维护好礼仪文化良好的传播氛围。
首先,政府基层工作人员以及村内党员干部作为连接上下、影响舆论的重要枢纽,应首先利用先进思想完善自己,提高自身修养,规范自身行为,引领乡村公共舆论向积极有益的方向发展。毕竟在当前的广大乡村社会,村内党员干部往往都属于新型政治精英,他们既懂国家政策,又掌握丰富的资源,是普通乡村民众很好的带头人和示范者。比如,可以依托基层工作人员和村干部,引导成立村红白理事会,通过制度和实践来规范重大节庆活动及红白喜事,就可逐步摒弃各种陋习,使乡村礼仪文化恢复其正道。
其次,发挥乡村文化精英的作用,搭建村民们在村内互相交流的公共平台。根据村民需要建造如村民中心、农村书屋、百姓大舞台、幼儿园等各类公益性设施。让不同年龄阶层的人群都能有活动的空间,在农闲时候,可以组织村民进行一些礼仪文化相关活动,如观看礼仪文化宣传片、开展礼仪文化不同年龄段的讨论,将村民从冷漠的“旁观”舆论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从多元化、多层次的角度,开发基础硬件、组织活动对象、因地制宜发掘资源,使村民们知晓自己身边社团的力量,感受村内舆论的力量,参与村庄内外事务的讨论或决策,主动约束自己的言行。就礼仪文化活动而言,可定期不定期地邀请文化团体进行礼仪文化相关演出,唤醒村民残留的礼仪文化记忆。创建新的乡规民约,加强礼治宣传,在平时文化服务中去传递礼仪的观念,以满足村民的精神需求。
最后,要发挥现代自媒体的舆论作用。活用互联网,通过如QQ群、微信群的现代化交流方式加强村民之间的联系与相互关注度,时不时为生活在乡村的居民宣传关于农村礼仪方面的各种小知识,用图文并茂的方式让大家通俗易懂地了解最新的社会舆论动态,做到有问题好好说,有事情好好谈,对于流言蜚语类型的言论要消解、对于情绪化强类型的言论要和解,保证乡村舆论和社会主流舆情在同一频段内。同时,还要做好舆论的日常维护及礼仪活动的周期性引导工作。定期对村民中开展礼仪文化活动的典型人物或事件进行表扬,对坏的苗头进行遏制,对坏的事件加以批评,以此扭转村民的舆论观念,为乡村传统礼仪文化营造出一个良好的舆论氛围,使礼仪文化能在此新氛围中茁壮生长,孕育出新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