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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选择党政机关就业的生涯激励:公共服务动机, 还是政治效能感?

2018-03-26黄张迪

治理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党政机关浙江大学动机

□ 高 翔 黄张迪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党政机关人才招募出现了“遇冷”现象。2017年11月,国家公务员局考试录用司专门发布《关于报考人数较少职位情况的特别提醒》,提醒考生结合自身条件,关注海关、海事、统计、公安、边防等部门基层单位。*定军:《公务员报考出现区域分化基层与边远地区职位遇冷》,《21世纪经济报道》,2017年11月8日,http://epaper.21jingji.com/html/2017-11/08/content_73805.htm。基层与边远地区职位遇冷并不出奇,但经济发达地区的党政机关吸引力同样出现了下降趋势,如北京的公务员报录比从2012年的13.1下降为2017年的11.0,同期,上海的公务员报录比也从14.2下降到了13.0。横向来看,城市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公务员报录比就越低。以2011-2017年中国大陆15个主要城市的公务员报录比为例,一线发达城市的报录比均值为15.2,显著低于二线发达城市(49.4),更低于三线中等城市(56.9)。*根据2011-2017年15个主要城市公务员报录比分析。十五个城市为北京、上海、天津、杭州、济南、大连、南京、宁波、青岛、重庆,以及东莞、苏州、无锡、武汉和郑州。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不同类型城市之间的公务员报录比差异是显著的(p<0.001)。这些事实不仅证实公务员考试热的确在降温,更意味着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可能会进一步降低党政机关职业的吸引力。

党政机关岗位不再是就业市场上的“金饭碗”,既表明中国近四十年改革开放取得了重大进展,也对党政机关的人才招募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战。各地出现公务员报考遇冷现象后,一些观察者指出,“‘公务员热降温’是职业选择的理性回归”*参见荆楚网:《“公务员热降温”是职业选择的理性回归》,2015年11月29日,http://edu.sina.com.cn/official/2015-11-29/doc-ifxmcnkr7666669.shtml。,认为“‘公务员热降温’是好事”。*印荣生:《“公务员热”降温是好事》,《检察日报》,2014年4月29日,http://newspaper.jcrb.com/html/2014-04/29/content_158013.htm。的确,求职者不再把党政机关工作视作金饭碗,意味着体制内外就业机会的相对回报正在发生变化。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显示,2003年有44.95%的受访者认为国家干部是“近20年获得利益最多的人”,到了2015年,认为国家干部获益最多的受访者比重下降为了37.46%,而认为“有技术专长和高学历者”获益最多的受访者比重则从12.58%上升为了18.15%。这一变化既来源于体制外就业机会价值的提升,表征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市场化改革取得了重大进展,也来源于政府改革的持续推进极大压缩了党政机关掌握的权力、党政干部享有的福利特权。但与此同时,公务员报考热的降温也减少了党政机关可选的人力资源,因而可能会弱化党政机关的组织能力。*Walder A.G.,“The Decline of Communist Power:Elements of a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Theory and Society,vol.23(1994),pp.297-323.。改革开放后,中国并未彻底市场化,各级政府保留了较多经济社会管理权限,进而型塑了地方发展型政府。*Yu J.,Gao X.,“Redefining Decentralization:Devolution of Administrative Authority to County Governments in Zhejiang Province”.Australian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2013,72(3):239-250.十八大以来,尽管中央政府加快推进了以“放”、“管”、“服”为核心的简政放权,各级地方政府仍然承担了制定产业政策的职责,掌握了审批经济活动的权限,并具备实质性影响资金、土地等稀缺要素资源的配置权力。政府深度干预经济社会发展,就必须招募更多优秀人才,充分发挥其潜力以改善治理绩效。*Cheng T.J.,Haggard S.,Kang D.,“Institutions and growth in Korea and Taiwan:The bureaucracy”.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1998,34(6):87-111.公务员报考热的降温值得引起党政机关的重视。

准确理解求职者的生涯激励,是新形势下建设高素质专业化干部队伍的内在要求。在市场化进程中,党政机关提供的就业机会不再天然地高于、优于就业市场中的其他选择,这些岗位之间也并不必然存在好坏之分,而更多体现为工作性质、工作回报的差异。换言之,在人才市场上,用人单位并不总是要围绕薪酬回报等竞争,而是可以根据工作性质满足不同人群的独特生涯激励,实现错位竞争。公共行政学理论认为,利他主义的公共服务动机是驱使个人加入公共部门的重要推动力量,它包含了个人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强烈愿望、对于公共利益的承诺、自我牺牲的精神和同情心等。*Perry J.L.,“Measuring 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An Assessment of Construct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vol.6,no.1(1996),pp.5;Perry J.L.,Wise L.R.,“The Motivational Bases of Public Service”.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1990,50(3):367.个人的公共服务动机越强,就越有可能选择公共部门。*Clerkin R.M.,Coggburn J.D.,“The Dimensions of 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 and Sector Work Preferences”.Review of Public Personnel Administration.2012,32(3):209-235.不过,由于对政府缺乏信心,一些有着很强公共服务动机的个人也可能选择加入非政府组织。*Roger P.Rose,“ Preferences for Careers in Public Work”.American Review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2013,43(43):416-437.换言之,公共服务动机的确激励了个人加入公共部门,但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强烈愿望才是驱使求职者选择政府部门的关键。以中国为对象的实证研究则注意到,公共服务动机对于个人职业选择的影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一些研究指出,有意愿加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和在职党政干部的确表现出了显著较高的公共服务动机*参见王浦劬:《当前党政干部公共服务动机状况调查——基于中部某市党政干部的实证研究》,《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年第7期,第70-81页;寸晓刚:《新一代大学生群体公共服务动机的实证研究》,《中国行政管理》,2013年第3期,第112-117页;Ko K.,Han L.,“An Empirical Study on 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 of the Next Generation Civil Servants in China”,Public Personnel Management,vol.42,no.2(2013),pp.191-222;Infeld D.L.,Adams W.C.,Qi G.,Rosnah N.,“Career Values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and Public Policy Students in China,Malaysia and the United State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vol.33,no.14(2010),pp.800-815.,只是其中部分维度(同情心)并不十分突出*Liu B.,Tang N.,Zhu X.,“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 and job satisfaction in China”,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anpower,vol.29,no.November (2009),pp.684-699.。另一些研究却显示,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福利待遇好才是吸引个人报考公务员的真实原因,公务员的公共服务动机并不显著。*参见Sun J.Y.,Gu Q.,“For public causes or personal interests? Examining public service motives in the Chinese context”,Asia Pacific 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vol.55,no.4(2017);葛蕾蕾:《我国公务员公共服务动机困境原因及相关对策》,《行政管理改革》,2015年第12期,第36-40页;胡颂:《公务员的职业动机调查及相应培养对策研究》,《重庆行政:公共论坛》,2007年第4期,第55-56页。在求职过程中,个人具有混合动机可以理解——具有公共服务精神的求职者同样是人,同样需要获得恰当的薪酬回报以满足生活所需,关键是要准确理解求职者生涯激励的构成及其优先次序。这将助于党政机关更有针对性地为优秀人才提供其他工作不可替代、难以复制的职业回报,是重建党政机关在人才市场中竞争力的关键。

在中国,应届大学毕业生是报考公务员的主要群体,也是各级党委政府定向招募人才的重点对象。不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等国内主要高校的应届毕业生中,实际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毕业生占全部就业人数的比例只有5-10%。*根据各高校年度就业质量报告计算。公务员报考热遇冷,高校正是降温的主要场域。那么,高校大学生究竟如何看待党政机关的工作?哪些大学生更有意愿进入党政机关?他们选择党政机关就业的生涯激励又是什么呢?面向浙江大学2017年应届本科毕业生的访谈和问卷调查显示,党政部门并非大学生优先考虑的职业选择:只有8.4%的大学生表达了加入党政机关工作的意愿,且男性党员学生更有可能选择党政机关就业。在大学生看来,体制内工作并非金饭碗,而是一份既普通、又独特的工作。一方面,党政机关工作的福利待遇好、工作稳定、社会地位也高,但它同样存在着薪酬水平不高、工作压力较大等缺点,已不再绝对优于其他职业。另一方面,党政机关又具备独特的公共性,即提供了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平台。这种职业认知普遍存在于大学生群体中,有意愿进入体制工作的大学生并没有比其他学生更高评价党政机关工作,表明不同学生的职业选择并非来源于他们对职业回报主观认知的差异,而是源自个人偏好和观念等。相比其他大学生,有意加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表现出了独有的群体特征,只是这一特征并非公共服务动机,而是对于自己有机会、也有能力影响公共政策的强烈信念,即政治效能感。公共服务动机是个人价值偏好,政治效能感折射的却是个人政治态度。个人的价值偏好难以改变,而政治态度,特别是青年的政治态度却更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这也为党政机关提高自身在人才市场的竞争力提供了新思路。

二、数据与方法

本项研究选取了浙江大学2017年应届本科毕业生为研究对象。我们于2016年开始关注党政机关人才招募的问题,回顾了2011年以来中央、地方公务员招考的基本情况,并持续跟踪了2016、2017年各省选调生工作的实践进展。在此期间,我们深度访谈了二十余名浙江大学应届本科毕业生,比较深入地了解了大学生对于党政机关工作的总体看法、个人的就业意向和职业选择时的主要考虑。2017年5-6月,我们进一步访问了上海、湖南、陕西、广西等省在浙江大学招录的选调生。浙江大学2017年应届本科毕业生无法代表中国高校大学生,但它仍然为我们深入理解当代中国大学生的职业选择、职业认知和生涯激励提供了重要的启示。文中的访谈资料均注明了访谈编号,以年、月和字母组成。201701A表明该访谈是2017年1月的第一个访谈。

我们也设计并使用了2017浙江大学应届本科毕业生生涯激励调查问卷(以下简称2017大学生生涯激励调查)的相关数据。该次调查于2017年1-3月进行,采用目标式抽样方法面向浙江大学应届本科毕业生发放。*在正式调查前,我们于2017年1月在杭州师范大学等高校做了预调查以完善问卷。截至2017年4月1日,调查共回收有效问卷439份,受访者均为浙江大学2017届本科毕业生,且样本与总体特征相近(表1)。基于前期访谈,我们询问了受访者的就业选择、对党政机关薪酬回报、工作压力等的看法,采用了测量个人公共服务动机、政治效能感、政治信任等的量表,并收集了他们的出生年月、性别、籍贯、年级、专业、政治面貌,和家庭成员在党政机关的任职情况、家庭的经济水平等信息。*与其他自变量、因变量来自于同一份问卷的调查一样,本项研究可能存在同源偏误。为了尽可能规避这一问题,我们仅面向应届毕业大学生发放了问卷,请他们回答在实际的就业过程中,党政机关是否是他们意向的就业单位之一。结合半结构化访谈的发现,我们得以更为准确地解读问卷数据、理解大学生职业选择的生涯激励。

表1 2017年浙江大学应届本科毕业生生涯激励调查样本与总体概况

*第一行为样本数,括号内的数字为百分比。数据来源于问卷调查。

**第二行为总体数,括号内的数字为百分比。数据来源于《2017年浙江大学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

***浙江大学2012年学生党员比例约为38%,本科生一般略低于平均水平。调查数据中党员包含了预备党员。

三、 谁想加入党政机关?大学生的职业选择

应届大学毕业生是党政机关人才招募的重要对象。不过,党政机关并不是当代中国大学生,特别是重点高校大学生心目中的优先选择。浙江省民营经济发达,应届大学毕业生可选的职业机会也相当多元。2017年,浙江大学参加就业的本科毕业生中,有87.25%选择进入企业,8.24%进入了事业单位(其中医疗卫生、教育和科研设计单位约有5.36%),进入党政机关的本科毕业生仅有3.84%。*浙江大学就业指导与服务中心:《浙江大学2017届毕业生就业质量年度报告》,2017年12月。党政机关人才招聘在高校遇冷的另一个表现是水涨船高的选调生待遇。自1983年中组部下发《关于选调应届优秀大学毕业生到基层培养锻炼的通知》(中组发[1983]10号)以来,选调生工作开始成为各级党政机关招募、培养人才的重要制度安排。近年来,各省市在重点高校招录选调生的力度越来越大,给出的待遇也越来越好。2017年,安徽、湖南等已经开始直接选调重点高校大学生进入省直机关工作,并许诺挂职期满后可以破格提拔高定一级。*参见《湖南省2017年定向浙江大学选拔选调生公告》,浙江大学就业指导与服务中心,2017年3月3 日,http://www.career.zju.edu.cn//news/148827051838879163.html;《安徽省2017年面向全国重点高校定向招录选调生公告》,浙江大学就业指导与服务中心,2017年3月24日,http://www.career.zju.edu.cn//news/148910799761544114.html。福建龙岩则给硕士生、博士生分别开出了30万、40万的安家费,并承诺解决配偶工作问题。*参见《福建省龙岩市2018年“千人计划”人才引进的通知》,浙江大学就业指导与服务中心,2017年9月30日,http://www.career.zju.edu.cn//news/150570702200891613.html。即便如此,不少地区的定向选调生招募依旧乏人问津,甚至无法完成预定计划。*参见浙江大学就业网招录公告栏:http://www.career.zju.edu.cn/,2016年陕西、湖南等地定向浙江大学招录选调生的录取率均超过60%,历年广西定向浙大招募的选调生一般都招不满10人。

实际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大学生比例偏低,有意向加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比例也不高。2017大学生生涯激励调查中,只有不到一成(8.4%)受访者表达了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意愿,其中来自中部省份的男性党员(包括预备党员)选择党政机关的可能性更大。在439名受访者中,只有5.1%的女大学生表达了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意愿,显著低于男大学生的11.6%。*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不同性别受访者的择业意向差异是显著的(p<0.05)。来自于中部省份的大学生中则有15.2%表达了加入党政机关就业的意愿,高于东部的7.8%、西部的6.1%和东北的4.0%。值得注意的是政治面貌,有16.9%的大学生党员表达了加入党政机关的就业意向,但只有5.1%的非党员大学生表达了相似的愿望。*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党员与非党员的择业意向差异是显著(p<0.001)。在高校里,本科生党员的比例总体不高,党委、党支部等一般会综合考虑申请人的政治态度、学业表现、公共服务经历等因素发展党员,并辅以多种政治学习的途径持续培养他们。这些入党要求、党内培训的确影响一些大学生的职业选择:“入党对于我的这个选择(进入党政机关)也有关系,怎么样做好一名党员,怎么去为人民服务是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访谈201703A。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些学生首先有了进入党政机关的职业规划,才更为积极地表现并申请入党。*Dickson B.J.,“Who Wants to Be a Communist? Career Incentives and Mobilized Loyalty in China,” The China Quarterly,vol.216,no.(2013),pp.42-68.另一个有意思的特点是,社会科学学部、理学学部的学生更有可能选择党政机关。来自社会科学学部、理学学部的受访者中分别有12.6%、17.8%表达了加入党政机关的就业意向,显著高于人文学部的5.3%、工学部的5.3%、医学部的5.8%、信息学部的3.0%,以及农业生命与环境学部的5.0%。这可能与大学生对党政机关工作所需专业背景的主观认识有关。如受访者所说“毕竟因为学的是政治学,专业还是适合去政府工作”。*访谈201703D。

普遍观念认为,家庭往往是影响个人职业选择的重要因素,对于党政机关的工作尤其如此。不少大学生的职业选择的确受到了家庭因素的影响,但影响较大的并非家庭成员就业情况,而是家庭成员观念和家庭经济水平。在接受访谈并明确表示有意向加入党政部门的十八名受访者中,有9名受访者表示,“家人非常希望(我进入党政机关)”,而自己选择党政机关工作要么是由“父母决定”,要么为了“满足家里人的期望”,另有7名受访者的家人则支持他们的决定。受访大学生较多出生于1994、1995年,其父母大多生于上世纪70年代。受成长记忆影响,他们仍然较多把党政机关工作视作金饭碗,认为“读书人就要做官”、“社会地位高”,*访谈201703B“我们家三代务农,……但舅舅舅妈是事业单位的……父母会有些羡慕”*访谈201703F。。此外,家庭经济情况相对较差的大学生,选择党政机关工作的可能性更大。在2017年调查中,自评家庭经济情况较差的受访者有15.8%表达了加入党政机关的就业意向,显著高于自评家庭经济一般(8.1%)和较好的大学生(5.1%)。*Spearman相关分析显示相关系数为-0.013,p<0.05。家庭成员的就业情况与大学生就业意愿则没有显著相关。在2017年调查中,有28.9%的大学生有直系亲属在党政机关工作,有58.1%的大学生有直系亲属或三代以内旁系亲属在党政机关工作。有家庭成员(直系亲属或三代以内旁系亲属)在党政机关的大学生中,有9.8%表达了选择党政机关的就业意向,略高于其他受访者的6.5%,但这种差异并不显著。

总的来看,大学生并未把党政机关视作就业时的优先选项。个人的专业背景、政治面貌等可以帮助我们更好预测大学生的职业选择,但这些身份特质的解释力十分有限。*综合个人特质,Logistic回归分析显示家庭、区域和学科因素不再显著,但性别和政治面貌的差异依旧是显著的,参见表4模型1。家庭因素的分析则显示,相比客观的家庭成员就业情况,主观观念对个人职业选择的影响更大。理解影响大学生选择党政机关就业的主要因素,还需要了解他们对党政机关工作的主观认知,以及他们的生涯激励。

四、 政治效能感:理解大学生进入党政机关的职业选择

职业选择既关乎求职者对岗位本身性质的理解,也与求职者的偏好、观念有关。浙江大学是教育部直属的“双一流”高校,更是中国大陆成立时间最久的名校之一,学生总体上有着较强的精英意识。这一精英意识一方面体现在学生对自身能力的高度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出色从事所选择的职业,而且“即便现在不能,也可以向他人学习”*访谈201703A。,“如果实在不行,那就选择辞职”*访谈201703B。。另一方面,精英意识也体现在大学生对未来从事职业的价值感有着强烈追求,既要求工作在道德上符合伦理规范*如一名受访者表示,他不愿意进入党政机关的原因是,“贪污的人太多了,进去之后比较难以自保”。访谈201703J。,也希望工作在价值上富有意义。在这种强烈的精英意识影响下,大学生在择业过程中尽管也会考虑薪酬福利水平等物质激励的因素,更重要的却是分析党政机关的工作性质,即这份工作能否支持他们实现人生价值。不过,驱动大学生选择党政机关就业的可能并非以往公共行政学所强调的公共服务动机,而是政治效能感。

(一)一份普通而又独特的工作:大学生对党政机关工作的职业认知

与以往将体制内工作视为铁饭碗甚至金饭碗的观念相比,现在大学生更多将党政机关工作视作一份普通职业。金饭碗独一无二,但在大学生心目中,党政机关“只是一份工作”*访谈201703F。,与其他职业可以横向比较、相互替代。作为一份工作,大学生较为普遍地认为党政机关有着福利待遇好、比较稳定,且社会地位高等优点*访谈201703G;访谈201701E。:在2017年大学生生涯激励调查的439名受访者中,有75.4%认为党政机关福利待遇好,87.9%认为工作稳定,74.9%认为体制内工作人员的社会地位高。这些判断不一定完全符合事实,却是大学生真实的看法。值得注意的是,大学生并不认为党政机关工作很完美:调查中,只有46.9%的受访者正面评价了党政机关工作的薪酬水平,也只有30.5%的大学生认为这份工作的压力不太大。党政机关工作有优势也有不足,表明它已经不是人人都要去争抢的稀缺工作;大学生对党政机关工作各个维度的评价不一,意味着求职者可以各取所需,根据自己偏好决定职业选择。

福利待遇好、工作稳定且社会地位高,可能是吸引大学生进入党政机关工作的重要因素,但这些回报绝非大学生职业选择时的唯一考量因素。实际上,有意愿进入体制的大学生并不必然更高评价党政机关的工作。这些大学生的确较为一致地认可体制内工作的社会地位:其评价均值为5.54,高于其他大学生的5.23;标准差0.931,又低于其他大学生的1.160。但除此之外,他们对党政机关薪酬水平、工作压力的总体评价甚至还比其他学生更低一些,尽管这种差异在统计上并不显著(表2)。个人有意向进入党政机关,表明他们愿意接受这一份工作。而上述群体间的差异,则意味着不少大学生是在不那么看好党政机关相对回报的情况下做出了进入体制的决定。如一名报考公务员的大学生表示,“(党政机关的)工资连女朋友都找不到”。*访谈201703D。明知回报不高,依然决定接受,大学生心目中的党政机关工作,就不只是一份那么普通的工作了。

在大学生看来,党政机关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提供了“一个施展抱负的平台”*访谈201703B。,“只知道为了自己往上面爬”的那些人“是不配当公务员的”*访谈201703G。。在这里,不少大学生倾向于从超出物质回报的意义上去理解体制内工作,认为党政机关工作有着突出的公共性,即可以“做出一些改变”。*访谈201703D。在调查中,有68.3%的大学生认为党政机关提供了有权力的职位, 58.1%的大学生认为它提供了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机会。不过,有志于进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同样没有比其他学生更高评价党政机关的职位权力,或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可能性(表2)。

表2 不同就业取向大学生对党政机关工作的评价

* 采用李克特七级量表,分值越高代表受访者对社会地位、薪酬水平的评价越高、判断的工作压力越大等。

总而言之,在大学生看来,党政机关工作是一份既普通、又独特的职业。普通是相对于金饭碗而言,突出的是它在物质回报等方面已经不再具备绝对优于其他职业的优势;独特则在于它的公共性,即它提供了改变公共政策、推动社会进步的平台。特别重要的是,不管是否有意向进入体制,大学生对党政机关工作回报、工作性质的评价都不存在显著区别,这意味着个人职业选择的不同,并不来源于他们对职业本身的认知差异,更有可能是受到了个人偏好、观念等的影响。

(二)公共服务动机,还是政治效能感?

有意愿进入党政机关工作的大学生,总体上却并不认为体制内工作有多好,甚至比其他大学生对这份工作薪酬回报、工作压力的评价更低,认为薪酬处于“不够用”、“勉强够花”*访谈201701A。的水平。已经在体制内的地方干部抱怨他们的工作,既可能是在呼吁、发声以谋求改善个人处境,也有可能受制于年龄、能力等约束无法辞职而真正表达不满、寻求发泄。然而,名校大学生在求职阶段,并不存在因为缺乏替代选择而表达不满的必要性。他们对于党政机关工作看似矛盾的评价和选择,凸显的是非物质性生涯激励在职业选择中的影响。不过,这种激励可能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理解的公共服务动机,而是政治效能感。

以往公共行政学理论认为,公共服务动机是驱使个人加入公共部门的重要原因。2017年大学生生涯激励调查中,有意向进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的确表现出了比其他大学生更强的公共服务动机(表3)。*公共服务动机的测量采用了Perry开发的量表,但根据预调研结果做了修正。预调研分析显示,样本KMO值为0.868,Bartlett球形度检验P值为0.000,适合进行因子分析。但主成分分析显示,“即使与我有过利益冲突的人,遭遇不幸我同样会同情他”的因子载荷过低,而“爱国主义也包含对他人的幸福生活负责”、“即便对我没有任何利益,每次为社会服务都会使我的心情很愉悦”因子载荷接近,在正式调研问卷中删去。正式调查样本量表KMO值0.865,同时也通过了Bartlett球形度检验。根据因子结构,我们将它概括为“自我牺牲”、“同情心”、“参与政策制定的吸引力”以及“政治态度”,原“对公共利益的认同”被分别纳入到自我牺牲、参与政策制定的吸引力两个维度。与此前研究相似,除了同情心的维度之外,不同就业意向大学生在政治态度、参与政策制定的吸引力,以及自我牺牲的维度上也都表现出了显著的差异,即那些以党政机关为就业选择的大学生对于政治的看法更为中立甚至正面,也有着更强的参与政策制定偏好,以及更有可能为了公共利益而放弃个人利益。不过,访谈却揭示了大学生对于牺牲个人利益来实现公共利益的不同看法。一些大学生心目中的“牺牲”事实上是一种群己界限划分时的必要退让,如为了维持公共安全,而放弃个人在城市公共道路上骑摩托车的自由。*访谈201703I。但是,个人利益的让步不代表个人权利的丢失,即“尊重每个人的利益是尊重集体利益的基础,不能以任何借口去剥夺个人利益,每个人都是不可以被抛弃的”。*访谈201703G。换言之,一些大学生心目中为了公共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其个人利益是指个人私利甚至私欲,而让步、牺牲的过程,则是现代公民身份建构的过程,是个人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过程。另一些大学生则更明确地表示,“现代国家之中,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是平行的,很少会冲突。如果冲突的话,要给予个人利益的牺牲者一定的补偿,绝对不能出现个人为了公共利益而牺牲”。*访谈201703D。这种观念,与公共服务动机理论所强调的利他主义,甚至自我牺牲的观念在内涵上不甚相同,值得引起重视。

强烈的政治效能感或许能更恰当地刻画那些有意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大学生群体特征。政治效能感指的是个人对于自身能够参与并影响政治的感觉,它既包含了个人对于自身能力的认知(内在效能感),也包含了个人对于政府及其公共政策能否被影响的判断(外在效能感)。需要说明的是,公共服务动机中也包含了“参与政策制定吸引力”的维度,但它更应被理解为个人的一种偏好,而政治效能感则强调了个人对自身能力、外部环境等的判断。在浙江大学,竺可桢老校长的教育理念深刻影响了在校学生,即大学教育的目标绝不仅仅是“造就多少专家如工程师、医生之类”,而在于培养“公忠坚毅,能担当大任、主持风气、转移国运的领导人才”。在精英意识和校园文化的双重影响下,不管是否有意愿加入党政机关,很多大学生都表达了“想要做出一些改变”的愿望。在测量公共服务动机时,有51.3%的大学生认同“公共服务是公民的使命和责任”, 89.3%的大学生表示“我有兴趣改善公共服务”,更有95.9%的大学生“希望政府更多关注民生社会福利”,且不同就业取向的大学生没有表现出显著的群体间差异。然而,这些富有公共精神的大学生,有的选择进入党政机关,有的却拒绝加入体制,关键就在于他们对于这一选择究竟是否能够支持他们实现愿望的判断存在不同。换言之,大学生的就业选择,体现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观念。相比那些不愿意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大学生,有志于加入体制的大学生表现出了显著更高的政治效能感,即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而不只是有偏好)去参与和影响公共政策制定(表3)。他们中不少人都同意“政府的公信力不高,尤其地方政府公信力一般”、“公务员队伍的质量在下降”、“政府也不善于倾听人民的意见”等等*参见访谈201703H、201703C、201701E、201701I等。,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做一些微小的改变”,因为“公信力差,……(才要)进入政府去改善它”*参见访谈201703D、201703K等。。这些判断、选择背后,既反映了这些大学生对于当前政府治理实践的不满,也表明他们高度认同现有体制,真诚地接受既有规则体系并期望在其中发挥才能,是高政治信任的集中体现。实际上,这些有意向进入党政机关大学生的政治信任结构,也的确比其他大学生表现出了更为突出的差序信任格局*Li L.,“Political Trust in Rural China”,Modern China,vol.30(2004),pp.228-258.,即他们显著地更倾向于信任中央政府、省政府*比较不同就业取向大学生的政治信任,有意加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对中央政府、省政府的信任水平分别为6.16、5.73(李克特七级量表,分值越高表明信任程度越高),显著高于其他大学生的5.60、5.28,且组间方差分析显示差异显著(p<0.05)。两组学生对市政府、县政府和乡政府的信任程度则不存在显著区别,且整体上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均值分别为市政府4.86,县政府4.33,乡政府4.13。。总而言之,大学生决定加入党政机关,这一行为传递的信息是:我关心公共事务,我认为地方政府的治理绩效还不够好,但我相信现有体制给予了我推动社会进步的机会,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实现这种改变。

表3 不同就业取向大学生的公共服务动机与政治效能感

计量检验的结果确认了政治效能感的确是区分不同就业取向大学生的关键因素。在不考虑政治效能感的情况下,公共服务动机强弱能够较好预测大学生的职业选择,但在加入了政治效能感后,公共服务动机的差异就不再显著了(表4)。总的来看,性别、政治面貌和政治效能感都是预测大学生职业选择的重要因素,即男性、党员和有着较高政治效能感的大学生更有可能选择党政机关作为意向职业。有意思的是,大学生对于薪酬回报的判断与他们的职业选择之间表现出了显著负相关。但这一结果并不应解读为这些学生存在“受虐”倾向,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宁可选择较低薪酬回报的工作。更符合实际情况的理解应当是有意向加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会花费更多时间、精力去了解未来所要从事职业的薪酬回报,因而形成了与普遍观念不同的认知,但他们仍然“忍受”了这一不足。

表4 大学生进入党政机关的职业选择Logistic回归模型

***表示P<0.001,**表示P<0.01,*表示P<0.05。

五、 结论与讨论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要求,“建设高素质专业化干部队伍”,其中特别强调要“注重培养(干部的)专业能力、专业精神,增强干部队伍适应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要求的能力”。大学生是专业化干部队伍的重要来源,招募优秀大学生进入党组织和各级党政机关也是建党以后就形成的一贯做法。改革开放以来,为顺应现代化建设的客观要求,各级党政机关更是把吸引优秀大学生、培养富有政策执行力的技术官僚作为组织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Guo G.,“Party Recruitment of College Students in China”,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vol.14,no.43(2005),pp.371-393.当前,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稳步推进也内在地要求各级党政机关吸引优秀人才、增加人力资源储备。然而,高校应届本科毕业生加入党政机关的就业意愿却不强。以浙江大学2017年应届本科毕业生为研究对象,只有不到一成的受访者表达了加入党政机关工作的就业意向。诚然,浙江大学应届毕业生不能代表中国所有高校大学生,但他们的职业选择仍可启发我们更好理解中国综合性大学青年学生的职业认知和生涯激励。只有相当低比例的大学生有进入党政机关就业的意向,这一现象无疑对干部队伍的建设提出了新的挑战。

大学生选择党政机关的就业意愿不强,源于他们已不再把党政机关工作视为绝对优于其他职业的金饭碗,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党政机关在就业市场上竞争力的衰退。此前,一些研究倾向于将党政机关工作解读为一种特权职业,而大学生加入党政机关也主要是出于职业生涯发展的物质利益考量。他们判断,中国市场化进程的持续推进将为高校毕业生提供更为多元、丰富的替代性职业机会,从而持续降低党政机关的吸引力,削弱其组织能力。*参见Walder A.G.,“The Decline of Communist Power:Elements of a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Theory and Society,vol.23(1994),pp.297-323;Dickson B.J.,“Who Wants to Be a Communist? Career Incentives and Mobilized Loyalty in China,” The China Quarterly,vol.216,no.(2013),pp.42-68;Guo G.,“Party Recruitment of College Students in China,”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vol.14,no.43(2005),pp.371-393.公务员报考热降温,以及有意愿加入党政系统工作的应届毕业大学生比例不高,的确佐证了这一职业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金饭碗。访谈和问卷调查结果都显示,在大学生眼中,党政机关工作是一份可以与其他职业横向比较的普通工作。这一职业有着工作稳定、福利待遇好、社会地位高等优势,也存在着薪酬水平低、工作压力大等不足。但值得注意的是,市场化改革消解了党政机关建立在垄断利益基础上的吸引力,但未必会削弱它在人才市场上的竞争力。一个重要的证据是,那些有意向加入体制的大学生,对这一工作所能提供薪酬回报的评价甚至要显著低于其他大学生,但这并未阻碍他们选择党政机关。换言之,党政机关工作可以与其他职业相互比较,但非同质竞争。在大学生看来,党政机关工作具备公共性这一独有特征,即它提供了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重要机会。这一方面意味着以往关于市场化改革将弱化党政机关组织能力的观点值得引起重视,但并不必然真确。另一方面,这也表明,要重建党政机关在人才市场上的竞争力,关键不在如何回到美好的旧时光,恢复“金饭碗”的绝对优势,而在于结合党政机关的工作特性、组织目标,准确把握大学生选择党政机关的生涯激励,创造良好的工作环境为优秀人才提供不可替代的职业回报。

在职业选择中,大学生的生涯激励是多元而非单一的。以党政机关为意向就业单位的应届本科毕业生除了考量物质利益回报等因素,也表现出了显著更强的政治效能感。公共行政学关于公共服务动机的经典论述认为,利他主义的服务精神是驱动个人加入公共部门(包括政府)的重要生涯激励,但这一论点可能并不完全适用于中国。面向浙江大学2017届本科毕业生的调查中,有意向进入党政机关的大学生的确表现出了比其他大学生更强的公共服务动机,但在加入政治效能感的变量后,这一群体间的差异就不再显著了。公共服务动机突出的是个人服务于公共利益的价值偏好,政治效能感则更加强调个人对自身能力和所处制度环境是否支持这一偏好实现的可能性判断。就价值偏好而言,大多数青年学生都表达了参与公共服务的意愿。然而,同样具备较强的公共服务动机,一部分学生决定进入体制,另一部分却选择了私人部门或其他岗位。这种不同的职业选择,来源于不同学生政治效能感的差异。对于那些拒绝加入党政机关的学生来说,他们尽管有公共服务的理想,却并不相信可以通过进入体制实现这种理想。他们既怀疑自身参政议政的能力,也怀疑党政机关是否会尊重、接受和吸纳他们的努力。这一发现增加了我们对大学生职业选择生涯激励的认识,也提醒我们应当更多基于中国的实际情况,修正、补充公共行政学关于公共部门职业选择的相关理论。

认识到政治效能感与大学生党政机关职业选择之间的关联,有助于党政机关重建在人才市场中的竞争力。如前所述,不少地区组织部门在选调生招录工作中,更重视给予这些学生安家费、省市生活补贴等承诺。解决薪酬福利保障诚然重要,但党政机关能够提供的合法合规薪酬福利,一般很难与私人部门相提并论。党政机关理应认识到,它对高校优秀青年学生的最大吸引力并不在于加薪,而在于提供一个施展抱负的空间。然而,这可能恰恰是当前党政机关面临的最大挑战。一方面,以往政府治理的一些陋习如暴力执法、贪污腐败等,使不少学生意识到党政机关不是净土,担忧在进入以后能否独善其身,因而在体制门口却步。另一方面,改革开放近四十年来,政府改革特别是法治政府建设的快速推进,又极大提高了各级党政机关的科层化水平,常规工作的繁文缛节越来越多,客观上也要求有更多兢兢业业的文官,而不全是挥斥方遒的理想主义改革者。这就要求党政机关更加重视招募匹配组织需要的不同类型人才。对于那些有可能成为高素质执政骨干的后备人才,党政机关除了为其提供体面生活保障,更应为他们提供锻炼能力、施展才能的平台,即更加重视“事业留人”。以往,中国社会中最优秀的人才往往集中于党政机关,各级政府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未来,这一情形将会发生变化。如果这些优秀人才认为无法在体制内施展抱负,或是发现在进入体制后的确没有发挥空间,他们就很有可能会流出体制。实际上,不少进入体制的选调生都表示,他们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很好的施展才能的空间。这一问题理应引起组织部门的高度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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