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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机“全科医生”炼成记

2018-03-26徐颢王伟

中国社会保障 2018年11期
关键词:苏文全科医生数码相机

■文/本刊记者 徐颢 图/王伟

7月4日,苏文在维修工作室内展示他改造的两款相机。

嗨,“苏教授”

10月10日,陈鹏翔第二次来到位于北京西四环外的摄影器材城,径直走进二层一家名叫乐艺坊的商铺。“二层十几个维修相机的铺子,就属乐艺坊人气旺,最热闹。老板苏文在我们摄影圈很有名。”陈鹏翔退休前是清华大学电视台的专职摄像师,上次慕名找到“苏教授”,用一套索尼相机置换了一台佳能相机,两人一见如故。这次陈鹏翔想让“苏教授”给配上一个新的相机镜头。

眼前这位腼腆的中年人便是陈鹏翔口中的“苏教授”了——雪白的紧身衬衫利落地扎进休闲裤中,留着清爽的平头,可能因为商铺空间狭小闷热所致,面颊白里透红,透着南方人特有的白皙细腻。苏文周旋在一堆新老客户中间,各类相机和镜头是他们共同的话题和宝贝。陈鹏翔在这里碰到了同样来自于清华大学摄影圈的“骨灰级元老”王建一,还有专程从天津赶来的从事摄影30多年的今晚报摄影师,大家无一例外,都顺溜地尊称苏文一声“苏教授”。

有“苏教授”坐镇的乐艺坊,不像一家专业维修、收购相机的商铺,更像一个爱好摄影、懂摄影人集会的俱乐部,在这个3面玻璃柜围成的不足10平方米的空间里,兴趣相投的人一起把玩穿越而来的各式相机、镜头,淘汰掉自己手中过时的,找“苏教授”置换成“心头好”。“苏教授懂摄影人的心思,他会根据每个人的偏好,推荐不同的相机配置。经他认可的,准没错。” 热衷人物摄影的王建一与苏文相知已久,时不时就过来瞧瞧“苏教授”又收了些什么宝贝,新鲜的就拿起来试试手,比在商场专柜自在。

其中有位新手,捧了台眼下比较流行的徕卡ME相机,小心翼翼地在苏文面前打开几乎全新的包装。他有心在“苏教授”这换个好价钱。

“CCD(相机的成像传感器)换过没?”苏文问。

苏文轻松地卸下传感器,在肉眼可及的范围内发现了问题。“拍照出来成像会有坏点。”他坦白地告诉对方。这显然在对方意料之外。

稳妥起见,苏文还原了传感器,一连拍下几张照片,放大后给顾客看。结果一目了然。

因为这极不易发现的坏点,这台外表成色极好的相机身价一落千丈。交易未能成功。

最终,陈鹏翔的3个旧镜头被“苏教授”收下,置换了一个适马85mm f∕1.4的人像镜头。陈鹏翔很满意,“苏教授没有一般商人那种油腔滑调,他专业、诚恳、温和,我们第二次见面已似旧友。”他们甚至相邀下次一起去清华校园拍建筑。

相机“问诊”,既是“治病”也是玩赏

在摄影器材城,苏文早已是响当当的人物。稍微复杂点的相机维修、改造,器材城的同行们都会主动将人引荐到苏文面前。“跟我们相比,他不像是商家,更像是研究相机的人,在工作台上比我们谁都坐得住。我们大多只懂数码相机,集成式构造,原理简单,而他懂所有的相机,他是相机的‘全科医生’。”邻铺的小王也是乐艺坊的常客,“看苏教授检查相机,说毛病一针见血,那是种享受。”

对苏文来说,与相机有关的一切都是他的享受。从1996年来到北京打拼开始,相机就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何其有幸,他热爱相机,并一直与此相伴,一晃已经20多年。

1969年出生的苏文是福建省闽清县金沙镇人,从小干农活长大。他家中兄弟姐妹6人,经济并不宽裕。

家处村中偏僻一隅,邻居少,从小苏文便养成了内向的性格。小时的苏文总爱守在家中一角鼓捣些小机械,父亲刚买的闹钟,没用几天就被他拆解一地,偏偏重装时多出几个零件,挨了父亲一顿揍。苏文最爱的是捡上几张糖纸,再做个木头架子,将糖纸贴在架子前,拿手电筒照,光透过糖纸映出漂亮的颜色和图案,跟放电影似的。邻居报废的电话机、路边报废的拖拉机,也都是苏文的爱。将电话机拿回家,拆卸个片甲不留,再按图索骥地还原,电话机的构造便印在脑海里了。“可惜啊,拖拉机不能拉回家,否则捣鼓这种大家伙也会是种新鲜的感受。”渐渐的,家里的鼓风机、电风扇坏了都成了苏文的事。上学以后,苏文的课外书以电子类书籍为主,农村没有有线电视,他就自己做个接收天线。弄明白了电子原理,搞清楚了整流、三极管、二极管的用处,1986年,苏文跟亲戚一起去福州买来了电视机零件,动手组装了家中第一台17寸的彩电。很快,他的手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

2) 任意工况下升降施工平台最危险位置发生在风载作用的顶部网框横杆与竖杆焊接处,计算结果符合强度要求。

因为家庭负担重,排行老三的苏文初中毕业就离开了学校进入社会,干了几年水电安装,也跑过客运。听说有老乡在北京做相机维修,发展不错,也契合自己从小的兴趣爱好,于是,1996年,27岁的苏文决定去北京创业。

苏文先买了几本相机维修的书在家看。来到北京之后,他将从老乡那里拿来的废弃相机一一拆解,细细观察相机内部结构,熟悉工作原理,仅仅两周时间,当那台全机械的海鸥DF相机被组装成功时,苏文便决定正式“开工”了。

在前门热闹的旅游区,苏文租下个小柜台,专营相机维修。那里往来游客多,接的基本都是简易的快修业务,“没什么技术含量,权当练手。” 苏文特享受将相机在两只手掌之间来回把玩的感觉,像是他的玩具。一次,有老外拿来一台米诺克斯给苏文修,这在当时属于稀罕玩意,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微型相机,人称间谍相机。苏文以前没见过这个小家伙,一下就着了迷,动了心思——“我费了一番口舌说服他卖给我,当时没有网络,之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米诺克斯到底值多少钱,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台相机弄到手。” 在补偿给老外一台相机,外加300元之后,苏文才得偿所愿。那一段时间,苏文每晚临睡前都把玩它一番,爱不释手。

渐渐的,见到毛病复杂难维修的相机,同行就推给苏文,他也就有了相机界“全科医生”的名头。曾经有顾客拿一台国产的华夏牌相机,因自己将相机拆得零碎无法还原,问了一圈,没人愿意接这活儿,一番打听后找到苏文。苏文足足花了两天时间,将这台小众的相机还原修好。

当一名相机的“全科医生”并不容易,“老式胶片相机和数码相机构造大不相同,数码相机大多是集成块构造,哪一部分坏了直接换掉就是,老式相机不一样。胶片相机型号不同,构造也千差万别,即使相机出了一样的毛病,不同型号也可能是不同原因造成的。最复杂的胶片相机零件达到五六百个,最小的零件只有几毫米,螺丝有着不同的规格,一个螺丝搭配一个弹簧,螺丝规格不同,弹簧松紧程度的调节也不一样,有时损坏一个哪怕最细小的零件也是没法配的。巧手难为无米之炊,这台相机就报废了。要想维修过程完美顺畅,只能靠熟能生巧。”所以,坐在修理台的时候,苏文会格外认真,越难修的相机越让他有成就感。

1998年,苏文离开前门的移动摊点,在西单六部口租个柜台,之后又租下整个店面,除了维修相机,也售卖相机和耗材。维修相机的收入一直平平,那点手艺活儿值不了几个钱,耗材售卖业务倒是让他挣得盆满钵溢。此时的苏文开始热衷于回收经典的老相机,“纯粹是因为喜欢,传统相机精致,把玩起来有乐趣,相比之下,数码相机只是个工具。”2009年,苏文的相机铺迁至位于北京五棵松路40号院内的北京摄影器材城。那时,“苏教授”的名号已经在圈内传开,“苏教授”的乐艺坊引得很多摄影爱好者跟风踩点。

爱屋及乌,全面开花

与相机打交道20多年,苏文对于相机的热爱早已不限于维修和收藏,见得多了就开始改造相机,将各种老镜头卡口用在新式的相机上,同时开发各种相机维修工具……凭着对各种相机的了解,他又喜欢上了摄影创作,从当初的傻瓜相机到单反、中画幅到现在大画幅,他知道如何根据不同场景需要将每台相机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但凡与相机有关的,苏文都爱屋及乌,且全面开花。

以前拍电影用的胶片相机,那在苏文眼里都是硬件素质杠杠的好东西,换个镜头,增加光圈和焦距调节,就能当普通相机使用。苏文在家中设了一张工作台,业余时间就守在工作台前改造各种老相机。“相机改造是比较花心思的,需要前期构思设计,试验测量,涉及镜头的改造、电子触点的改造,后背的连接等,需要很多东西。” 为了完美地拍摄下雁栖湖国际会议中心的广角全貌,苏文为自己改造了一台佳能移轴17mm镜头的中画幅相机。将传统的大画幅快门改装成中画幅的相机,需要拆卸快门的所有零件,苏文整整熬了一个晚上改造完毕。一次成像,无需接片,广角效果令人惊艳。

苏文平日里使用的维修和改造工具很多,常用的除了螺丝刀、镊子、电烙铁、放大镜这些日常工具外,还有不少工具属于“私人订制”——用镜头改造成的对焦器,用来测镜头的跑焦问题再合适不过了,不用对着毛玻璃模糊地估算;而近摄皮腔加游标卡尺用来测法兰距显然更精确。这些都是市场上没有的绝版,懂行的人偶尔见识到了也会向“苏教授”借来一用,功效如有神助。

白天与相机相伴,晚上把玩收藏款,即使行走在路上,苏文也不忘随身揣一台便携式相机。他会一时兴起,特意赶在日落之前跑到西直门立交桥,架起三脚架,用一台大画幅4x5相机,拍下周边余辉尽染的建筑群。拍摄建筑是苏文的喜好,他说这是自己内向的性格所致,“对着人拍我会不好意思,建筑就伫立在那里,任你慢慢构思慢慢操作。”

坚守,见证行业变迁

虽说从相机维修起家,但苏文心里明白,这个行业一直在萎缩。苏文怀念当初那些和自己合作过的老师傅,他们大都近古稀之年,从钟表厂退休后在前门的平房里支个小车床,在台灯和放大镜的陪伴下日复一日。相机里的很多零件他们都能加工——比如金属齿轮、快门帘等,同型号的配件加工很快,一根铜棒,在车床上车出齿轮,然后切成标准厚度;型号不同的配件加工起来略显麻烦,单双层不一样,得手工一点点打磨测量,每天顶多能加工十来个。数量不多,但讲求的是精度,全靠手中拿捏有度,心中不疾不徐。他们简单、纯粹,心无杂念,是传统的手艺人,苏文打心底里尊敬他们。

后来,相机普及且品牌集中,厂家开始生产易损零件,加上网络发达,物流渠道畅通,那些手艺人的活儿被取代;老的相机越来越没人愿意修,因为费时间,人工也不值钱;进入数码相机时代,好维修易更换,以前机械相机维修需要一两天,如今十几分钟就能搞定一台数码相机。那些老师傅在这个没落的行业中销声匿迹,以前跟苏文一起在前门支摊的老乡们也纷纷改行。带了近20年的徒弟们各奔前程,现如今,徒弟仅剩两个,一个在中关村坚守,一个就是从2000年便跟着自己的侄儿苏善书。

在苏善书眼里,苏文是和蔼的长辈,更是负责任的师父。“他没什么脾气,干活专注, 遇上难干的活,在工作台前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在观摩实习了一年多之后,苏善书出师了,在乐艺坊的楼上支了个单独的小工作台,每天上午9点过来,一直坐到下午5点半,“都是些更换液晶屏、电路板的简单活”。如今的苏善书在相机维修圈也算是一名“大拿”,眼力好,手快,更换液晶屏十几分钟时间, 给佳能7D相机换上一个全新后壳不过几分钟。熟能生巧的功夫可见一斑。遇上难题,琢摸不透的他就向师父苏文请教。

不过苏文身上有些本事,却是苏善书永远也学不到的。因为“跟我比,他还没有那么喜欢相机,所以他能程式化地熟练操作,却从不涉足改造相机这块。因为后者需要钻研,需要真正地热爱和投入。”在苏文看来,苏善书坚持多年的,不过是一份没有风险糊口的工作而已。而“热爱”似乎是天生涌动在血液里,后天可以遵从,但难以复制和移植。

“热爱才会去钻研,喜欢琢磨,技能才能得到提升。静得下心,才能享受枯燥的过程。”苏文说,这才是一名手艺匠人的修炼之道。

如今的苏文也年近半百,肉眼可及的地方越来越模糊,对相机“望闻问切”只能借助放大镜,不过一台相机到手,什么地方容易出毛病,这在他心里跟一面明镜似的。相机的“全科医生”这个名号,他想担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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