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英译出版中的读者分析
2018-03-25胡作友杨杰
胡作友 杨杰
【摘要】 在翻译与出版中,读者作为译本的最终接受者,对译本的最终完善与出版起着重要作用。只有服务于读者,翻译出版才能发挥传播功能,体现出版价值。《文心雕龙》英译的出版,是译者、出版社和读者三方合力的结果。读者是扣动译者心弦的消费者,出版社是拉近读者距离、扩大译作影响的助推剂,序言与评注是译作打开读者心灵的钥匙,而读者的反馈与评论促进译作的成熟与完善。只有重视读者因素,才能实现译者、出版社、读者三方之间的互利共赢。
【关 键 词】《文心雕龙》英译;出版;读者
【作者单位】胡作友,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杨杰,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基金项目】2017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文心雕龙》话语体系英译和中西文论对话研究”(17BYY061)、2016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文心雕龙》核心思想英译及其对外传播研究”(16YJA740013)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8.22.028
在中国近代史上,“西学东渐”给我国注入了新的血液与活力。近年来,随着中国国家实力的增强及国际地位的提高,“中学西传”已成为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1]。翻译出版是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实现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的重要途径。在此过程中,翻译出版必须关注“读者是谁,读者需求以及如何满足读者需求”这一系列问题[1]。《文心雕龙》是南北朝时期文学批评的鸿篇巨制,是中国文化典籍的精粹。本文选取施友忠的《文心雕龙》英译本(The Literary Mind & Carving of Dragons: A Study of Thought and Pattern in Chinese Literature,以下简称施译)、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的英译本(Wenxin Diaolong,以下简称宇文译)和杨国斌的英译本(Dragon-Carving and the Literary Mind,以下简称杨译),对比分析三种译本的出版与读者的关系,说明读者在译作出版过程中所发挥的独特作用。
一、读者:扣动译者心弦的消费终端
读者作为出版傳播的最终消费者,是接收出版传播内容、实现出版传播意义的关键。读者还是出版传播过程的参与者与效果的反馈者。为了达到较好的传播效果,传播者和出版社在传播活动开始前已预设出版物的接受群体。对读者的预判与评估始终牵动译者心弦。
在英译《文心雕龙》之前,施友忠已在内心预设接受群体。施译包括《文心雕龙》全部50篇的英译,自1959年以来,先后出版三次,具有开创性的意义。虽然霍克斯[2]和柳无忌[3]都对施译不足颇有微词,但在整体上仍对该译本的价值给予肯定。施友忠虚心接受读者的批评并在再版中一一改正,使译本不断得到完善。
宇文所安的《中国文论读本》(Readings in Chinese Literary Thought),1992 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2003年王柏华、陶庆梅将之翻译成《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并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内含《文心雕龙》英译本(Wenxin Diaolong)。宇文所安只摘选了《文心雕龙》部分章节进行翻译。他在开篇论述中解释所选篇章的原因,认为《征圣》《正纬》《辨骚》这些章节虽不乏有趣之处,但西方读者对此并不熟悉。因此,宇文所安对译本篇章的摘选充分考虑了读者的感受。此外,宇文所安在导言里明确指出,本书主要针对两类读者:一类是理解接触过一点非西方文学思想传统的西方学者;一类是初次接触传统中国文学的学生[4]。宇文所安正是以读者为出发点,开启整个翻译和传播活动的。
杨译是以其博士论文为基础完成的,加上1995年他对其余20篇的英译补充,经过两次修改后,被纳入国家级工程《大中华文库》项目,于2003年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译者在其博士论文Translator' s Note中表明自己深受施译的影响,指出自己阅读施译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翻译是否可行。杨国斌需要了解读者对施译的接受与批评,以修改、完善自己的译文。他在翻译时,也将读者因素考虑在内,且更注重译文的言简意赅和源文文学性的保留。正如岭南大学欧阳桢教授所说,杨译可读性强、逻辑清晰,诗意之处适宜,分析之处恰当,很适合任何感兴趣、有知识的非专业读者[5][6]。
三种译本在出版前,译者都已预设好译本的不同接受群体,概括来看,一是了解中国古典思想文论的西方学者,二是对中国古典文论感兴趣且有一定知识的非专业学者,既包含西方的接受群体,又涵盖中国的读者。三种译本都在不同程度上考虑到读者需求,以此推动《文心雕龙》的译介与出版。
二、出版社:拉近读者距离的品牌效应
翻译的最终成果需要通过出版才能实现其传播受众的功能。图书出版不仅促进其传播功能的实现,也会引起一定的社会效应,即接受群体在阅读后认可图书包含的文化价值,投入文化生产进行文化价值的再创造。传播者借助权威出版社可促成图书传播功能的充分发挥并扩大图书影响的社会效应,拉近图书与读者的距离。
施译先后出版发行三次:1959年初版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1971年施译英汉对照版由台北中华书局出版;1983年,为纪念施友忠夫人王世宜女士,香港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文心雕龙》英汉对照版修订本。施友忠深知像《文心雕龙》这样的中国文化典籍并不被西方读者所熟知,其译本的传播流通必然与接受群体存在种种阻隔。施译的首次出版,借助权威的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可以消除国内外意识形态差异和出版发行渠道的阻隔,快速进入国外主流市场,直面译本的接受群体。随后,施译修订本通过国内权威出版社台北中华书局和香港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进一步扩大了海内外影响。施译借助国内外出版机构,不断优化译本,使译文更加贴近读者需求,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受到国内外读者的好评。
宇文所安的《中国文论读本》是耶鲁大学比较文学系教材,后作为哈佛大学权威教材由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出版。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始建于1955年,是美国知名学术出版机构之一,该中心在美国中国学研究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为国际学术界所公认[7]。这对宇文所安的译作推广起到了重要作用。2003年,中国学者王柏华、陶庆梅将其翻译为《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始建于1982年,其出版的图书多次荣获中国图书奖项,备受支持和关注。宇文所安译本由此扩大了在中国的影响力,报刊纷纷报道评论这件中国文论返销中国的事件。2003年至2006年,中国出现了多篇专门评论该译作的书评和论文,形成了一股宇文所安研究热潮。
杨译于2003年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纳入《大中华文库》出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是我国规模最大的大学出版社和外语出版机构,被认为是“英语图书市场上真正意义的产业领导者”。《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工程是我国历史上首次系统全面地向世界推出外文版中国文化典籍的国家重大出版工程。它计划从我国先秦至近代各领域的经典著作中选取100种,由相关专家对各个选题和版本进行详细审查、校勘、整理,由古文转化为白话文,再翻译成英文。著名美裔专家沙博理说:“外国学者知道中国文化是很了不起的,可他们不可能像中国人民和学者那样理解得那么透彻、深刻。汉英对照的《大中华文库》这样的工作既可靠,又很有质量。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很光荣的开头。”[8]国家图书馆名誉馆长任继愈先生曾赞誉《大中华文库》筹划周全、版本权威、英译准确传神、体例妥当完善,浓缩了五千年的中华文明,代表了中国出版、学术研究和翻译的最高水平,足以代表中国走向世界。由此可见,《大中华文库》享誉国内外,对选入其中的译本评价甚高。杨译得到了权威出版社的肯定,减少了读者心中的困惑与质疑,拉近了与读者沟通交流的距离。
三、序言与评注:吸引读者交流的心灵钥匙
在翻译出版中,译者常通过“序言”“评注”“译后记”等形式畅谈自己在翻译时的所思所想,或邀请国内外相关领域专家为其翻译作品写序言,从多角度让国内外读者更深刻地理解翻译作品。序言与评注是吸引读者交流、打开读者心扉的心灵钥匙。对一部译著来说,序言是源文提纲挈领的梗概,起到导读的作用;对译者是回首自己翻译学习的过程;对读者是快速了解译作内容的权威解读。评注讲述译者在理解源文和翻译过程中所遇到的难题,以及译者尽其所能使用各种资源去寻找解决难题的方法。译者在评注中回首翻译历程,剖析翻译心得,对自己的译法给出合理的论证[9]。评注是译者完成译作的心灵驿站,译者在此对其作品得失加以评论,或对疑难之点加以解释。译者敞开心胸,尽情阐述自己的见解,与读者沟通、交流,共同完成一次跨文化的旅行。
施译首版前部分包含译者撰写的长达40多页的引言。第一部分论述了从《尚书》到刘勰之前的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全貌、诗歌批评基本原则的发展情况,以及译者对诗歌批评的理解与阐释。译者概述了中国古典文论的一大重要特征,即中国文论的存在形态是哲学家对文学的散点式评述,哲学家更为关注文学的道德功能而非美学功能。第二部分主要介绍作者刘勰。第三部分论述刘勰的古典主义文学观。第四部分简明阐述后世学者对《文心雕龙》的批评以及《文心雕龙》文学批评术语方面的障碍和译者采用的术语翻译策略。正文后还附录译者撰写的术语表,另附译文采用的多种译名。1983年版施译修订本,引言部分增添了施友忠1973年发表于台湾《淡江评论》的论文并概述了刘勰的有机整体观,还增加了译者于1981年在美国撰写的“双语对照版序言”,论述了翻译该书的历程、题名的翻译、西方对《文心雕龙》的翻译与研究以及《文心雕龙》在翻译方面的困难等等。施译三个版本引言部分的修改与变化表明,译者在翻译与出版中处处将读者放在中心地位加以考虑,力求抓住读者兴趣,减轻读者负担,帮助读者完成跨文化交流。
1992年版宇文译的导言部分,首先简述中西文学传统及其差异性,接着以较大篇幅论述了文论研究和翻译问题。2003年版宇文译增加了由宇文所安撰写的“中译本序”,论述了《文心雕龙》的产生、选文依据和评论的倾向性。乐黛云在序言中提到,宇文所安找到了为西方读者讲解中国文论的办法。宇文所安作为一位西方译者设身处地为西方读者考虑,宇文译的序言、引言部分尽其所能为读者答疑解惑。他在导言中坦言,为让英语读者看出一点中文模样,他宁取表面笨拙的译文。这说明他并非不会写漂亮的英文,之所以“笨拙”是为了让读者看出源文的“端倪”。译者一心为读者着想,奉献的何止是译作,还有他的思想与灵魂。
杨译本的总序由《大中华文库》总编辑杨牧之撰写,后另附一篇译者前言,简介作者刘勰的生平和《文心雕龙》的地位,最后交代譯本翻译的特点,旨在加强与读者的交流,帮助他们领略中国古代文化的意蕴。译者为读者研判可能的疑难并预先解答,关注读者的感受,和读者一起跨越时空障碍进行对话交流。译者捧出的是鲜花,留下的是芬芳。序言与导言对一部译作而言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是打开读者心灵的钥匙,带领读者共同欣赏译作的美丽风景。
四、反馈与评论:促进译本完善的读者声音
译本一经出版发行就会带来相应的社会效应,译本的最终接受者往往会剖析译作,指出其价值与不足,及时给出反馈信息。某些在相关专业领域拥有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的特殊读者,凭借其独特的专业优势发表书评或评论,引领读者的价值判断。这种反馈与评论是不容忽视的读者声音。在翻译文化典籍时关照读者的心声、实际需要以及经典作品对当代受众的启发意义,可以更好地促进译本的完善,达到译本出版传播的目的[9]。《文心雕龙》是中国文化典籍的精粹之作,并非普通读物,其著作本身的特点决定了译本所面向的并非一般的大众读者,而是对中国古典文论感兴趣或是拥有一定基础的人士,他们的反馈与评价对译本的传播与流通具有重要意义。
施译首先在欧美出版发行,继而又在中国台湾、香港出版发行,影响深远。1959年,海陶玮撰文提出施友忠的术语表缺失,并由此断定施译应被看作一个“临时性”译本[10]。海陶玮是美国著名中国学家、哈佛大学中国文学教授。他作为特殊读者指出施译的价值与不足,自然引发其他读者的关注,对施译的完善起到了重要作用。施译1983年修订版就增列了术语表,其中包括“文”等诸多重要概念。
1992年宇文所安《文心雕龙》初译本一经出版,北美著名汉学家、多伦多大学东亚研究系荣休教授林理彰就给予高度赞誉。他细致分析了宇文译的主要内容并评价其译文价值,认为该译本对中西文论的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11]。英国学者波拉德认为宇文所安对术语的英译处理妥当,部分译文竟然达到了神似的程度[12]。宇文译受到众多世界知名学者的肯定,这也推动了2003年《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在中国的出版发行,掀起研究宇文所安的热潮。
杨国斌翻译《文心雕龙》首先得到了导师王佐良教授的鼓励与支持。从某种程度上说,王佐良教授是杨译的首位读者,他的反馈与评论对杨译的成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杨译入选《大中华文库》项目,该项目凝聚了各领域相关专家的心血,他们对选题和版本进行详细的审查、校勘、整理,以确保译本的质量。杨译在出版前就有一些特殊读者对其进行仔细审查与校勘,后又结合专家意见进行两次修改。译本的最终出版不仅是译者自身努力的结果,更是读者集体智慧的结晶。
在翻译与出版中,读者作为译本的最终接受者,对译本的最终完善与出版起着重要作用。只有服务于读者,翻译出版才能发挥传播功能,体现出版价值。重视读者因素,方能实现译者、出版社、读者三方之间的互利共赢。《文心雕龙》英译的出版,当为其中突出一例。
|参考文献|
[1]胡兴文,巫阿苗. 中国文化走出去:面向受众的翻译出版路径[J]. 中国出版, 2014(2).
[2] Hawkes, David. Review on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J].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1960(3).
[3] Liu, Wuchi. Review on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J].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1960(3).
[4] 宇文所安. 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M]. 王柏华,陶庆梅,译. 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5] Eoyang, Eugene Chen. Review on Dragon-Carving and the Literary Mind [J]. China Review International,2005(12).
[6] 胡作友, 陈萍. 语境,参与人和充分性——《文心雕龙》宇文所安和杨国斌英译本评析[J]. 学术界, 2016 (7).
[7] 何俊,卢睿蓉. 薛龙著《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五十年》[J]. 历史研究,2006(6).
[8] 李舫. 外国学者眼中的中国文化[N]. 人民日报, 2011-10-14.
[9] 崔瑩辉. 价值评价视域下《道德经》英译本目标受众的评价研究[J]. 外语学刊, 2017(4).
[10]Hightower, J. R. Review on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J].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1959 (22).
[11]Lynn,R. J. Readings in Chinese Literary Thought (review)[J]. China Review International, 1994(2).
[12] Pollard,D. E. Readings in Chinese Literary Thought [J]. The China Quarterly, 1994(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