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送到大路旁

◎文/王开 Text by Wang Kai

五月的风吹

关外第一市葫芦岛，因为占着一片海，依着山海关，春光总比辽宁的其他地区烂漫。到了五月下旬，更加水天一色，花树叠映。

这一天，风景旖旎的山海关外高速路口的大路旁边，出现令人惊奇的场面：一辆长长的大卡车停在最前面，其后不断驶来丰田、帕萨特、本田等各种车辆，并自动排成一条长龙。等车辆停稳，再看下车的司机，有男有女，有胖有瘦，神态不一。最后，从一辆车里下来的竟是一位头发漆黑、精神头儿十足的老太太。

车队到齐，在卡车司机的指挥下，十辆车陆续爬上大卡车的停车位上。老太太站在一旁，不时喊着驾车人的名字，嘱咐他们小心点，千万别磕碰着车。由于天热，汗珠沾满她的鬓角和额头。一个高大身材的男子见状，掏出手绢给她擦汗。

车逐一装好，足足上下两层。老太太打量一番，扬声道，老儿子，把大红幅挂上，出门在外图个吉利。

高大身材的男子答应一声，招呼众人，将一条与车身等长的红幅绑了上去。

“辽宁省葫芦岛市援助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九师”的硕大字体看起来那么夺目。

老太太仔细观看着，心满意足地伸出大拇指，老儿子，不错！

高大身材的男子听到母亲的夸赞，嘿嘿地笑了。此时，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为了这些车，多少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呀！被他发动来送车的老婆、小姨子、朋友、同学，还有支持他的领导。应该说，一听他提到“援疆”这俩字，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张龙，葫芦岛市援建工作队员，就职于葫芦岛市公安局经侦支队。2017年初援疆，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九师公安局副局长。到任不久，他发现九师公安局的执法装备短缺，而九师的边境线长达400公里，且山高路窄，坡陡弯急，维稳戍边的任务较重。装备缺乏，等同猎人有枪没弹。于是，张龙将这一情况汇报给自己的上级领导——葫芦岛市援疆工作队领队、援疆指挥部九师分指常务师长、葫芦岛副市长柴力君，希望能从“家里”调剂一批车辆为九师公安局增强警备。柴副师长深感此事的必要和重要，立即与九师党委协商，以九师党委和公安局名义向葫芦岛市政府发函，请求予以援助。

这封公函很快摆在葫芦岛市长王力威的案头。他专门组织召开了一次市政府专题会议，要求有关部门从市本级公车改革中上交的尚未拍卖的车辆中择优挑选，以捐赠方式援助九师。

万里之外的张龙听到这个消息特别兴奋，柴副师长也非常高兴，催他赶紧回家办手续。

整个事情运作的过程中，最高兴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张龙的老母亲。这意味着，心尖上的老儿子要回来了。张龙离家数月，同样思念老母，但他清楚，回了家公务在身，根本抽不出空陪她老人家。老太太却自有办法，说，“老儿子，你各个单位跑手续，谈事情，老妈可以陪着你呀。”张龙一听乐了。自己这个老母亲可不一般，18岁就当劳模，遇事儿能拿大主意。有老妈陪着，遇到问题给自己出出点子啥的。再者，天天跟老妈在一起，也算尽孝了。

于是，张龙每天开着车，拉着老母亲跑公安、跑财政，各部门穿梭，一连十几天，母子俩就是这样度过的。协调好各部门各单位，张龙期盼已久的时刻来了：可以去选车了。张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忙掏出放在车里的运动裤穿上，与老母亲一起去集中停放公车的场地一辆一辆地挑，最终选定十台他认为车况最佳的援疆车辆。

为了留个纪念，张龙和老母亲在车前互拍照片。老母亲给张龙拍照的时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张龙莫名其妙。老母亲指着张龙的裤子，老儿子，你看看你的裤子，咋啦？张龙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光顾高兴选车，一着急把裤子穿反了。

5月24日，援疆车辆安全抵达九师，九师援疆党委、九师公安局等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柴力君副师长比较了解本市的公车情况，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说了一句：张局长，你下手挺狠啊，咱家最好的车都给挑来了！

你前行的路上有我

张龙说，其实我做的很多事都受父母的影响。我父亲是建国前的老干部，母亲识大体，善良能干，我们从小受到最多的教育是在饭桌上。父母总是利用这个时间反复说，本分做人，干好工作别丢脸。这些年，生活条件好了，我母亲又对我多了一条要求，常跟我说，老儿子，你也资助个贫困学生吧，帮人一时，修行一世。何况你还是党员干部，得像个党员干部的样儿。

张龙承诺母亲，合适机会一定照做。

援疆之后，张龙到九师教育局工作走访，听教育局的同志说起，有些孩子家庭贫困，他猛地想到母亲的嘱托。这不正是实现心愿的时机吗？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和柴副师长汇报后，得到柴副师长的赞同：“你有这心愿，我全力支持。教育援疆是我们的一项重要工作，除了派教师、建校舍等等，资助贫困学生也是体现党和国家厚爱边疆民族的方式之一。”

有了领导的肯定，张龙来到学校，表示要自己个人出资，资助两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每人每年2000元，直到大学毕业。校长闻听，握着他的手说，张局长，我正为几个孩子发愁呢！

原来，九师龙珍高级中学有三个刚刚考入大学的孩子，其中哈萨克族女孩阿娜古丽·也尔肯以641分考入复旦大学。三个孩子家里经济条件都很差，只有一个家里享受低保。现在张局长登门资助，真是雪中送炭！转而，校长又有些为难，吞吐着说：“张局长，我们有三个符合条件的孩子。你看，能不能……”张龙爽快地说：“校长，三个孩子我都管！”

8月28日，张龙和孩子们第一次在龙珍高级中学见面，张龙将三千元资助金交到孩子手里。孩子们接过钱的那一刻，喊了一声“援疆爸爸”。这一句，险些让张龙掉下眼泪。

9月7日，辽宁援疆第九师分指挥部收到一封来自龙珍高级中学寄来的感谢信，阿娜古丽·也尔肯说，这份心意能够成为我以后更加努力学习的动力，我不会辜负所有人对我的期望，我会继续走我自己的路，去创造我的未来。

实际上，张龙资助三个孩子的钱是自己援疆干部的防寒补贴，这笔钱每年仅4000元。而资助三个孩子的费用，四年算下来，共计24000元，这意味着张龙还得搭上12000元。对此，张龙并不介意，他说，咱虽不是什么大款富翁，稍微紧一紧也就够了。孩子拿到这点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对他们而言，会记得成长的路上有人帮助过他，等他有能力的时候，就会以同样方式帮助别人，因为他们心里种下了感恩的种子。那么，我拿出一点儿钱的意义就大了。他们体验到党和国家的温暖，什么叫爱国，你不用多讲大道理，他自己就明白。

当然，张龙忘不了把自己做的这些事报告给万里之外的老母亲，老太太听了，乐呵呵说道，我老儿子干什么都靠谱。

播种需要弯下腰

张龙到任九师公安局岗位之后，为了尽快熟悉工作，进行了大量调研。期间，他注意到，九师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资质评定存在困难，之前的同志们做了很多基础准备，但由于诸多原因，尚达不到司法鉴定中心资质评审条件。张龙暗暗动了心思，他想，“家里”在司法鉴定中心建设上具备很成熟的经验，能不能从“家里”调来人手，帮九师拿到司法鉴定中心的资质呢？

想到就干。张龙将设想向葫芦岛市公安局有关领导汇报，“家里”的领导明确告诉他，只要对援疆有利的事情，咱必须排第一位解决。

3月20日，受葫芦岛市公安局委派的两位同志身披万里风尘赶到九师，他们刚放下行囊，就和张龙一起，搬出九师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申报的4个专业10个项目共计30多万字的管理体系文件资料，从头至尾认真翻阅，逐项梳理内审资料、人员、设备资料等内容，找出不完善、不准确之处，提出建议和意见，进行修补。同时，就司法鉴定中心运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进行深入交流和探讨。

有了张龙和两位高手的助推，九师公安局也对司法鉴定中心给予人财物和房屋使用等全方位扶持，先后投入资金120多万元，购置了全波段CCD、熏显柜、解剖床、通风设备等，规范设置了技管、物证、影像、电子物证、法医实验室等。

在张龙他们的努力下，九师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的软件和硬件条件同步提升，在全兵团公安局中第一个成果获得评审。这个范例，夯实了葫芦岛市公安局与九师公安局的合作基础。双方都表示，今后要加强多领域合作，实现资源共享、技术共享，敞开内地与边疆的联络通道。同时，九师希望辽宁多派像张龙这样能干的警察到九师来，推动九师公安的警务建设。

面对成绩和赞誉，张龙心里清楚，这些很大程度要归功于家人的支持，没有爱人替自己在老母床前尽孝，没有老母亲的深明大义，怎会有鲜花和掌声。是啊，哪一个年逾八十的老人愿意儿子远离自己，抛家舍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呢？听说儿子要援疆，老太太也犹豫过，反对过，但最终点头同意。当张龙一次次给她讲在新疆的经历，老太太反而坚定地站在儿子的立场。

在司法鉴定中心过审的那天晚上，张龙和老母亲通了电话：“老妈，告诉你个事儿，九师的司法鉴定中心工作圆满完成了。”老太太闻听，底气十足地说了一句：“老儿子，在那边儿哈下腰干，家里不用惦记，有你老妈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