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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神话传说的权力叙述话语

2018-03-21陈凯迪

青年时代 2018年4期

陈凯迪

摘 要:笔者将从“中西方神话对比下的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的突出性”“从神话历史化和历史神话化中看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的具体体现”两个方面分析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的产生原因、特点。“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话语”所要揭示的不是单个作品的特殊性,而是一种内在价值观所支配的史书叙述逻辑,即以君权、父权、夫权为核心。

关键词:权力叙述话语;中国神话传说;西方神话传说

一、中西方神话对比下的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的突出性

“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这是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第二篇“神话与传说”中对神话的定义,由此可见,神话有其自身独特的想象性和非理性,鉴于这两个特点,神话在流传的过程中就不免会被后人添油加醋,导致神话故事的变异。正如袁珂先生所说:“神话转化为历史,这原来是符合统治阶级利益的。如果不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事情就决不会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而且是有意识地进行,就说明是符合的。”当神话传说是因为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而流传下来时,在这些神话传说的叙述中就难免或多或少残留着当时统治阶级的权力话语色彩,而这种权力叙述的特点,在中西方神话传说的比较重,所以中国神话传说的权力叙述色彩更为突出。

横观中西方神话,以西方文明起源的希腊神话为例,希腊神话很少被历史化,希腊神话在讲述天神和英雄的故事时,绝少将天神与人间的帝王相混淆。天神既有自身的神性,又不失人性,并非高高在上不可亲近。在希腊神话中,常常可以看到某个天神在天上呆腻了就跑到人间,如众神之神朱庇特常来人间,其与人间美女希梅尔生巴克斯,又如太阳神阿波罗就曾跑到人间射死一条剧毒蛇,返天途中看见河神之女达佛涅心生爱慕,追求而不得。希腊神话是极富人文主义精神,天神与天神之间没有严格的尊卑等级之别,也没有对天神行为的清规戒律。中国神话传说则不大相同,往往是“神话历史化”和“历史神话化”。在中国神话传说中,天神的世界往往和人间的世界是一体两面,天上的世界有天帝,有天帝领导下的诸神,而人间的世界则有人主,人主之下有诸大臣,俨然分明的等级秩序。单说被尊为华夏文明始祖的“黄帝”,他究竟是人主抑或是天神的身份认定,在学术上仍存在争议。再如牛郎织女的故事,因天神不能与凡人通婚,所以作为最高统治者之一的西王母就强行把他们分离在黄河的两岸,使他们相望不能相见,这明显已有统治者的意识形态在内。关于中国神话传说中渗透的权力叙述色彩的相关内容,在本文的第二部分会详细阐述。

正如木心先生在《文学回忆录》里所说:“中国神话,好有好报,恶有恶报,太现实。神权、夫权、谁管谁,渗透神话,令人惧怕。希腊神话无为而治,自在自为。”

中国神话传说渗透着权力叙述色彩相当大的原因,与汉武帝采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有关,“大一统”和“天人合一”的思想使中国神话传说中也有着一套儒家的意识形态,神话中总是难免透露出“三纲五常”的观念,从而使神话中有着叙述者明显的褒贬色彩。而不幸的是,读者由于受到这些传统观念的影响,常常在潜意识里就认同了这些神话中的褒贬立场。因此,中国神话传说在古代更像是一种统治者的统治手段,而希腊神话却为十六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提供了源泉。当然,中西方神话传说的差异,不排除是受地理位置的影响,中国处在内陆,衍生的是大陆文明,希腊近海,衍生的是海洋文明。大陆文明易于渐趋封闭,海洋文明易于趋向开放。

二、从“神话历史化”和“历史神话化”中看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的具体体现

“中国文明的起源,其关键是政治权威的兴起与发展,而政治权力的取得,主要依靠道德、宗教、垄断稀有资源等手段,其中最重要的是对天地人神沟通手段的独占。”神话作为一种稀有资源,自然为统治阶级所利用。当儒家思想一统天下时,在中国神话传说中便处处可见儒家的价值形态。渗透儒家意识形态的神话,往往从仁义道德的立场,谴责和掩蔽暴力行为,宣传尊卑等级秩序,宣传“三纲五常”,将虚构的仁爱政治神话当成实际发生的历史,用来遮盖血淋淋的暴力现实,具有历史建构功能。正因为神话与历史之间被当时的统治阶级有意地利用并混淆了,所以才导致“神话历史化”和“历史神话化”这两个问题。正如法国史学家米歇尔·德·塞特的说法:“历史可能是我们的神话。”

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的具体体现为“贵贱有别的等级意识”“三纲五常的统治秩序”“舍己为公的意识理念”等三个方面,笔者将从这三个方面进行阐述。

(一)“贵贱有别的等级意识”

从女娲补天这个神话故事的演变可见“贵贱有别的等级意识”的萌生。在《太平御览》卷七八引《风俗通义》:“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而汉代应劭在这个故事后面又加了一句“故富贵者黄土人也;贫贱凡庸者絙人也。”神话原本是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生产力不发达的产物,照理不应有明显的阶级之别,故贵贱有别的等级意识应是在社会私有、阶级分化后的产物。当统治阶级对神话传说的话语权时,自然而然利用神话麻痹被统治阶级,使其趋于顺从。在另一个方面,在神话传说中常常笼罩着成王败寇的思想。“(显贵家族)热衷于使每一项传统都保持生命力,以证明其祖先为有权有势的圣贤和仁慈宽容的领主;他们的对手和敌人则是造反的恶棍和卑鄙的小人,注定会一败涂地,断绝香火”。如黄帝传说中的“与炎帝的阪泉之战”和“与蚩尤的涿鹿之战”,因为黄帝是最终的胜利者,所以在对炎帝与蚩尤的书写中,战败者自然被丑化,并且潜意识中宣扬“得胜者天助”的

理念。

(二)“三纲五常的统治秩序”

第一,从大禹治水的神话故事中,可见“君为臣纲”的思想。传说天下水患,天帝命鲧治水,鲧用添堵之法而不见其效,天帝怒而派火神祝融杀鲧于羽山,命鲧之子禹接替父业治水。试想,父亲被最高统治者杀害,禹不但没有表现出对父亲遭遇的同情和对天帝的怨恨,反而接受天帝的命令,继续治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味可见一斑。又有一说是鲧窃取息壤来治理洪水,而此事被统治着全宇宙的威严的天帝知道了,他痛恨天国出了这样的叛孽子孙,马上毫不犹豫地派了火神祝融下来,把鲧杀死在羽山,夺回了余下的息壤。假设这一说法成立,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天帝看到人间的万民深受洪水之患,不仅不伸手援助,反而制止鲧治理水患,天帝高大形象背后的残忍与虚伪昭然若揭。第二,从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中,可见“夫为妻纲”的思想。传说羿射下九日,得罪了天帝,不能上天,连带他的妻子也受累。嫦娥本是天上的女神,现在不能上天,对羿有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嫦娥就背着羿,把不死之药都自己独吞了,自己升天了,却把羿留在了人间。每当读到这个故事时,读者容易同情羿的遭遇,而在内心对嫦娥会有一种道德审判。“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便是诗人对嫦娥的嘲讽。如果换个角度思考,羿一个人独吞了不死之药,人们对羿的评价又是如何呢?还会像对嫦娥那样产生强烈的反感吗?其实,这里蕴含着中国民众一直以来的一种性别偏见。正如古代民众对一夫多妻制是默认和接受的,如果是一妻多夫的话,那个妻子便会被千夫所指,被指责为荡妇。中国民众常常接受不了女性对男性的背叛,其根源在于“夫为妻纲”的理念,妻子只是丈夫的附属品,没有自己的独立地位,如果夫妻双方有矛盾,错也只能在女方。

(三)“舍己为公的意识理念”

在古代的中国,英雄大多是要舍生取义、舍己为公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不允许有个人主义者的存在,集体的利益至高无上,个人利益无关紧要。袁珂先生在《中国神话传说》的开辟篇第五章曾讲到廪君与盐水女神的故事。廪君是巴族的祖先,带领巴族人寻找合适的居地,路过盐水时对盐水女神产生爱慕之情,盐水女神央求廪君留下,廪君觉得盐水并非族人生活的最佳之选,便不应许。盐水女神设法留住廪君,廪君竟然设计许以其青丝,后因青丝而辨认出盐水女神,从而把盐水女神射死,率族人过盐水,最终找到了理想的居地。读者经常会赞赏廪君的伟大与英明,可又何曾想过这个故事貌似美满的结局是建立在盐水女神的死亡之上的,是建立在压抑个人感情屈服于集体利益之上的。在权力叙述话语体系中,个人的爱恨情仇与悲欢离合常常是被忽视的,甚至是以此为耻的。由此可见,权力叙述话语体系对民众思维的局限与戕害。

三、结语

以上案例分析表明,中国神话传说权力叙述话语所要揭示的不是单个作品的特殊性,而是一种内在价值观所支配的史书叙述逻辑,即以君权、父权、夫权为核心。因此,对于这种史书叙述逻辑,应慎之、戒之。

参考文献:

[1]袁珂.中国神话传说[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

[2]木心.文学回忆录[M].桂林:廣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3]叶舒宪.尧舜禅让:儒家政治神话的历史建构[J].民族艺术,2016(2).

[4]王铭铭.中国人类学评论[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