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机器诗”的面纱
——以来小兮的诗与臧海英的诗为例
2018-03-21黄维盈
黄维盈
熟悉诗坛的人都知道,来小兮和臧海英,其实是同一个人。“来小兮”是臧海英曾经使用过的笔名。“来小兮的诗”和“臧海英的诗”,却是两个不同概念。据臧海英本人在《臧海英:我得做我孤注一掷的事》一文中披露:
“从小讨厌自己的姓。2010年接触网络,重新写诗,就想起个美好的笔名,与自己不想要的命运分开,于是有了‘来小兮’。那几年,我躲开现实,写的都是虚饰出来的诗意。后来意识到不能再那样写下去,开始直面现实、死亡与个体命运。越来越不喜欢‘来小兮’。那是2014年,我觉得我开始真正走近诗歌。
我把2014年当作自己写作的一个界碑。也是那一年,试着给《人民文学》投稿,打印寄去的,一周后竟然收到朱零的短信。发表前,他建议我改回本名。那组诗在当年9月的《人民文学》发表。我正式回到‘臧海英’。现在,越来越喜欢我的姓。”
臧海英以“来小兮”为笔名发表的诗作,反应平平。恢复本名后,便声名鹊起,相继获得华文青年诗人奖、《诗刊》新锐奖,参加青春诗会,接连出版了两本诗集。
2014年确实是臧海英成名的界碑。真名和笔名分道扬镳,不是换汤不换药,而是创作理念的嬗变,文本的华丽转身。也就是说,臧海英的成功,不是因为改名,而是她及时摆脱了“机器诗”的梏桎,脱胎换骨,达成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机器诗”是我最近频繁使用一个的概念。主要是指那些与机器人“创作”的诗歌高度相似的诗。这些诗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各自为政,随机分行。“机器诗”的最高纲领是乱写,主谓宾搭配不出问题就算大功告成。
我在多篇文章说过,判断一首诗是不是“机器诗”,有一个办法最简单易行。一首诗如果正读、倒读,或者将诗句随机打乱,重新组合仍能读得通的诗,这种无头无尾、无因无果、无情无义,可以随便搅拌成“语言糨糊”的诗,就是典型的“机器诗”。故作高深的修辞背后,其实没有任何思想成分。
有的诗人认为“机器诗”最大的缺陷,是不能叙事。我认为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不够准确。实际上,机器诗能叙事,只不过它的叙事只局限于一句短语,而且,这些短语之间永远是并列关系,而不是递进关系。所以这种诗即使怎么随机打乱它的排列顺序,都能勉强读通。“机器诗”写作和陌生化写作,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是东施效颦,东拼西凑,后者则经过了思考,注入了思想养分。
窃以为,来小兮的许多诗作,都可以归类为“机器诗”。老作家苗时雨曾写过一篇《来小兮的诗为什么不易懂?》解读来小兮的诗。
《哑默》其中一节:
钟摆倒向夜的一侧
我吞下黑暗,也被黑暗吞没
在彼此的身体里,我们陷落,陷落到更深的黑里
某一刻,我们是一个人
食指抵在唇上。嘘。不说“影子”“空”
或更多
点评:这里的意象,“影子”与“空”,废弃的词,乃至肉身、唇上、食指等,不仅奇绝、浓缩,而且它们的串联,兔起鹘落,急剧地移换、衔接与流转。然而,恰是这样的意象和意象组合,表达了诗人的灵魂在夜的咬噬和“更深的黑里”,随着“钟摆倒向夜的一侧”,在一次次吞没中,终于敞开了生命的本真,直面人生的空茫与虚无……
《听雨记》第一节:
夜在咬噬
瓦罐里传来我的呜咽
我废弃的词,一遍遍跳入深水
人群里,有我无处安放的
肉身。它褪下红裙
斜睨我的窗口、
我窘迫,与盛大的空了
点评:这首诗,从“夜在咬噬、瓦罐里传来我的呜咽”,到“我废弃的词,一遍遍跳入深水”全过程,象征了人的青春易逝、好景难再的悲慨与自己疗救。适应此种情境,她的话语是跳脱的、激荡的,充分挥洒了动词、名词的作用,并且长短句搭配灵活,婉转有致,从欢快、热烈,到沉寂与哀思,表现了一个年轻女性生命的绽开、跃动与沉落……
《花瓣》:
在伤口里。沉醉
风,打开殷红的那支
五天里,涂唇,涂心,涂指甲
二十天里,沉然,失血,一点点溃破经过那里的葱茏,和爱
这易碎的,小狂欢
怂恿她一生的雨水,来。去
四月里,她将惊醒于一场分娩
她抱着空壳子,成为自己的类症
——白药片
点评:“诗人创造的这一‘白药片’的意象,在隐喻中,揭示了伤痛是世界的唯一真实,也是生命在‘失血’和‘溃破’之外唯一的存在:我痛即我在!映现灵魂的挣扎、奔突、撕裂与纷乱,意象突兀、并置、连接,跨跳与转换,叠加与对峙。由此意象群落形成不规则的组合方式,造成了一种新异的、奇特的,多维立体的时空感。这种意象架构,摆脱了生活原样的局限,在更广阔的虚幻中,多侧面、多层次地聚合诗人的主观意绪和心态,使她获得更大的创作自由。”
读了上述评论,不知你做何感想?如果你认为苗时雨讲得确实有道理,这充分说明:那些貌似“客观公允”的诗歌评论,确实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因为,上面的文字,虽然是苗老师原创,却经过了我的“移花接木”。也就是说,我把苗时雨老师评论A诗的文字,全部套用来评价C;把评论B诗的文字,全盘移植过来评介A;把评论C诗的文字,全部用来评介B。
我之所以做出这个“试验”,不是对苗时雨老师不尊重,而是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反思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评论文字和作品文本完全脱节,能够随便张冠李戴。司空见惯的解读套路,充斥一些纸媒和平媒的版面。读者已是耳熟能详,见怪不怪。
赞美杨玉环的话,用来赞美赵飞燕,靠谱吗?不靠谱。把赞美杨玉环的话,用来赞美丰腴的女人,保准八九不离十。句子各自为政,不知所云的机器诗,基本上是同一路货,所以任何宽泛抽象的评论,都能套用在它们的身上。
在这里,我之所以把苗时雨的话进行套写,将文字“击鼓传花”,不是偷懒,而是为了让大家充分看清那些“悬浮评论”的本质。一些头头是道的点评,其实什么也没有说——充其量只是说了一大堆正确的废话。读完这些腾云驾雾的评论,你会发现,评论老鼠的诗,拿来套评大象,并没有什么不妥。
“机器诗”乱写,评论者乱评。这就是当下常见的诗评乱象。读者若不信,可以自己亲自操刀,把来小兮上列三首诗,一行行重新随机组合,变成另外三首诗,看看这些诗读起来,是不是和原诗差不多?
值得庆幸的是,吃尽“机器诗”苦头的“来小兮”,终于“意识到不能再那样写下去,开始直面现实、死亡与个体命运……”没有听信评论者的一面之词,没有一条道走到黑。于是才有了今天声誉日隆的臧海英。
来小兮的诗,大都可以随机分行,打乱再读;而臧海英的诗,若随机打乱,重新分行,就会“溃不成军”。因为,真正的诗歌,是思想的“并联”,而不是文字的简单“串联”。这就是“来小兮”与“臧海英”的本质区别。
《为母亲守灵》:
给长明灯添了灯油后,父亲哭了
哭着哭着,哭成了一个孩子
抱住我哭。哭着哭着,哭成了一对兄妹
哭着哭着,哭成了两个孤儿
在死去的妻子面前,丈夫“哭成了一个孩子”,这是夫妻情;在女儿面前,“哭成了一对兄妹”,这是父女情。丈夫失去妻子,女儿失去母亲,父女二人同病相怜,“哭着哭着,哭成了两个孤儿”。这里面的痛苦交织,哀怨交加,通过不同的角色转换,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宣泄。挽联式的表现手法,言简意赅,纸短情深,让人过目难忘。“为母亲守灵”这一主题从而得以递进,赋形,深化,充分彰显了诗歌的感人力量。
《城中河》:
河水污染了
我扔石块,它吞了下去。我扔更大的石块,它又吞了下去
我停下来。我暂时还没有更多的石块
臧海英的这首短诗,究竟要表达什么?仅仅是写诗人对环境污染的反抗吗?我看未尽然。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首励志诗,是对命运不屈不挠的抗争。表面的物象是“城中河”,隐喻的意象,应当是“世间人”。我们来到世间,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挫折,身心遭到“污染”,于是会本能地反抗,不断地“扔石块”,寻求各种解决办法。不断地抗争,不断地付出,同时不断地妥协。这就是人类的命运。“我停下来”,不是向逆境屈服,向命运求饶,而是基于“暂时还没有更多的石块”。全诗意境,虽然有沉重之感,但最后有了“我停下来”“我暂时还没有更多的石块”两句托底,整首诗一扫悲观绝望的雾霾,诗人的现实主义情怀和浪漫主义情怀水到渠成,呼之欲出。通过“城中河”,俯察“世间人”,我们看到的是淡泊乐观、积极进取的人生。没有故弄玄虚的修辞,没有牵强附会的说教。平中见奇,淡处知浓,苦中有乐。《城中河》的思想价值显而易见。
《求救者》:
她抓住我的手
说她离婚十年,身体不好
孩子叛逆,工作又丢了
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哭着哭着,就紧紧抓住我的手
要我为她找个男人,找份工作
找到快乐
就像我拥有他们
就是他们
她放开我的手
伤心的背影,像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我承认,我掏不出
自己都没有的东西
分给她
臧海英的这首《求救者》,诗意与诗思一脉相承,分行文字的有机生成顺序,谁也无法将它们随便打乱。这就是传统诗艺的力量。
现代的诗人,大都经过了“诗道尊夷”这一关。我们学习西方诗歌,陌生化写作方面建树颇丰,丰富了诗歌创作的表现手法。但许多诗人,对陌生化写作的认识出现了较大的偏差,混淆了主观创作与机械创作的界限,沦为彻头彻尾的“机器诗写作”。
“机器诗”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句子与句子之间,永远是并列关系。它可以叙事,只不过是东一句,西一句,纯属东拼西凑,将文字的主谓宾搭配好了,就万事大吉;搭配得不够好,瞎猫遇死鼠,歪打正着,出现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评论家们就会如数家珍,进行无限拔高的解读。
而真正的好诗,句子与句子之间,应当是递进关系。源源不断的思想注入,给读者以无穷的遐想,无尽的启迪。同一个诗人,不同的创作手法,来小兮的诗,可以随便打乱来读;臧海英的诗,你就不能随便打乱。这就是“机器诗”与常态诗的本质区别。
来小兮走过的弯路,许多诗人其实正在走。这也是那么多诗人会站出来替“机器诗”站台,竭力捍卫“机器诗”的深层原因。“机器诗”原形毕露,这类诗人的文本深度将不复存在,面临迅速解体的命运。这也正应了那句著名俗语:“海水退了,才知道谁没穿裤子。”
窃以为,推本溯源,西方诗歌才是“机器诗”的真正源头。纵观一些诺贝尔获奖诗人的作品,有相当一部分作品是“机器诗”。
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是许多读者比较喜欢的一个诺奖诗人,然而他的一些代表作,却带有明显“机器诗”特征。堪称“机器诗”创作的范本。为了让读者领略一下“机器诗”的魔力,下面我将特朗斯特罗姆的一首代表作《愤激的沉思》随机打乱:
原诗: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
你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
你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倒读: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你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你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先读一、三、五、七句,再读二、四、六、八句: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你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你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先读二、四、六、八句,再读一、三、五、七句: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你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你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这首《愤激的沉思》,无论正读、倒读,还是混读,乱读,意思基本差不多,都能读得通。无非是八个互不关联的句子的机械组合,按照数学原理,它可以随机组成几十首诗。然而,它要表达什么,隐喻什么,悉听尊便。句子之间,并没有构成任何关系。所谓“愤激的沉思”,实在不知道诗人到底“沉思”了什么。诗中出现了意象,但并没有生成相应的意境。每个句子比喻中的本体和喻体,模棱两可,含糊不清。诗人传递给读者的,俨然是一张张语法修辞的“空头支票”。这里随机列出几种读法,不是跟特朗斯特罗姆大师过不去,而是希望读者能真切地看清这些分行文字的游戏本质。
究其实,“机器诗”的通病,是一些西方诗歌最常见的毛病。诗中只要出现“暴君”“独裁者”“上帝”“专制”这些大词,马上就会有评论家如获至宝,蜂拥而上,搜索枯肠去提炼诗歌文本中根本不存在的“批判精神”。这情形有点像街头的流浪汉对美女傻笑,我们的诗评家却一厢情愿地诠释为“高超的求爱技巧”。“机器诗”的机械组合,和街头傻子“笑”的症状,都是一种“预设”的行为,根本没有任何主观思想感情可言。你硬要妙笔生花,洋洋洒洒解读出什么“质感”“张力”之类,读者只好敬而远之,决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知道,诗歌创作的最终目的,是言志抒情。早在一千五百年前,著名的文学理论大师刘勰,曾在《文心雕龙·情采》一文中批评过那些“鬻声钓世”、“言与志反” 的虚伪之作,对当时虚情假意的“机器诗”进行了切中肯綮的批评。以下是刘勰这段话的原文翻译:
“从前诗人的诗篇是为了抒情而创作;汉代辞赋的作者写作赋颂,是为了创作而虚构感情。用什么来说明这点呢?我们知道《诗经》中国风和大雅、小雅的创作,有情志,有怨愤,于是把感情唱出来,用来讽刺上位的人,这就是为抒情而创作。可是汉代辞赋的作者,心情精神并不郁结忧闷,只是随便运用夸张的言辞,沽名钓誉,这就是为了创作而虚构感情。所以为抒发感情而创作,语言简练,写出真实的感情;为了创作而虚构感情,文辞浮华,内容杂乱而虚夸。而后来的作者却学习讹滥的文风,忽略轻视写真实的感情,抛弃了远古时代国风、大小雅的作者的好传统,效法近代的辞赋,所以抒写真情的作品越来越少了,追求辞藻的作品越来越多。所以有的人热衷于高官厚禄,却空泛地歌咏山林水泽的田园隐居生活,有的人一心牵挂着繁忙的政务,却虚假地叙述人世之外的情趣。这些文章中真实的思想感情都不存在了,全是和内心完全相反的东西啊!桃树和李树不会说话,但树下却形成了小路,那是因为它有香甜的果实;男子虽然种植了兰草,但并不芳香,那是因为他没有和花相应的情味。就是草木这样微小的东西,也要依靠美好真诚的感情,凭借香甜的果实,何况以抒情言志为根本的文章呢,说的话和情志相反,这样的文章难道可以相信吗?”。
刘勰认为:辞藻是用来美化言辞的,而文章的巧妙华丽却本源于性情的真挚。所以情理是文章的经线,文辞是文章的纬线,经线要端直之后纬线才能织上去,情理要确定之后文辞才能畅达,这是写作的根本。如果文采泛滥,文辞诡异,那情和理就会受到掩蔽。像用装饰有翡翠的纶线垂钓、用肉桂做钓饵,反而钓不到鱼。要能够建立规格像选择体裁那样来安顿思想,要能拟定一种基本的格调来抒发感情,感情确定之后才配合修辞,思想端正之后才运用辞藻铺陈开去,使文章既有文采又不掩盖内容,材料虽然广博但并不淹没作者的感情,这样的文章就会闪耀发光,一切妖容冶态就会被扫除。
哲学大师笛卡尔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用它来评判“机器诗”,也恰如其分。真正的好诗,能够让读者感受到诗人的思想脉络、精神路径,而“机器诗”是没有思想灵魂,没有生命力的。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机器诗”,古代有采滥忽真的古诗,现代有空穴来风的“机器诗”。来小兮的诗和臧海英的诗,可以说是中国新诗这枚“硬币”正反两面的一个缩影。同是一个诗人,这么写能得到读者认同,那么写就会走进创作的死胡同。原因有多种,但我觉得,“来小兮”和“臧海英”之间最重要的分野,就是“机器诗”。如果说来小兮的深度代表了“机器诗”烂泥塘式的深度,那么,臧海英则昭示着明净小溪的深度。前者乌烟瘴气,装神弄鬼,后者清新隽永,清晰可辨。
为什么我们要花大力气认清“机器诗”的真面目?因为它已经涉及到了现代诗歌的评判标准问题。“机器诗”的深度是无中生有的。机器诗的“深度”,就是句子随机分行组合的“深度”。所以那些喜欢写“机器诗”的作者,拼命向读者鼓吹“第二次创作”。打个通俗的比喻:“机器诗”就像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天生的缺陷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但你偏要把瘸子走路姿势美化成小品表演,吹捧为成“大师”,这就是人品和诗品问题了。
陈 彬 小院时光 油画 60×80 cm
碍于情面,大家装聋作哑,不掀开“机器诗”的面纱,读者就不能看清它的尊容,看透它的本质。诗歌批评就不可能提供令人信服的判断,诗评权势化、圈子化、人情化就会大行其道,真正的好诗就会被合理屏蔽,形同劣币光明正大驱逐良币。“机器诗”最明显的特征是“诗道尊夷”,东施效颦,照葫芦画瓢,以套写为能事,把晦涩难懂当成深度,故弄玄虚,以其昏昏为荣,使人昭昭为高。写出的东西,自己都没搞清楚,却指望别人明白。没有必要的文字铺垫,没有水到渠成的思想延伸,没有立心铸魄的大境界,唐诗宋词的高度,不是靠乱叫几声“李白兄”“杜甫兄”就可以达到的。说白了,一堆没有思想内核、缺乏精神灵魂的“机器诗”,不管贴上古诗什么标签,这个“章”那个“贴”的,都是照猫画虎,得其表而丧其里,与蒲松龄老先生批评过的“禽兽之变”如出一辙:“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只有彻底掀开“机器诗”的面纱,精准摸出“机器诗”的底牌,揭穿它拙劣的炮制套路,才会举一反三,将那些同质化和程式化的诗歌理论打回原形,让真正的诗歌批评拥有一席之地,重建评判标准与尺度,发挥甄别、遴选的作用,让更多的优秀作品脱颖而出。
当然,文学创作中的探索和尝试,谁都难免不走弯路,关键是有没有发现的眼光、有没有纠错的勇气。《礼记·中庸》云:知耻近乎勇。写过“机器诗”不要紧,明知故犯、文过饰非才是诗人的耻辱。相信越来越多诗人,会成为下一个臧海英,跟“来小兮”告别,跟“机器诗”划清界线,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从容按下新诗两个一百年的创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