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沃克对基督教传统的批判与修正
2018-03-20何新敏赵小月
何新敏,赵小月
(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艾丽丝·沃克是当代著名的黑人女性作家,她倡导的妇女主义思想开辟了黑人女性身份意识觉醒之路,解救广大黑人女性(包括有色人种女性)于种族压迫和性别压迫的苦难深渊,激励美国黑人妇女积极建构自尊自爱的身份意识,寻找健康完整的生存道路。特别是小说《紫色》的出版和走上银幕,唤醒了集体无意识的黑人群体,直面黑人内部的丑陋和人性的弱点,更是将世界的目光引向美国黑人女性文学,使黑人女性文学从“边缘”走向中心。艾丽丝·沃克自成名以来,其作品便成为国内外研究的热点。纵观国内多年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小说《紫色》上,而对其他几部小说的研究相对较少;研究的视角也大多从种族、性别、妇女主义、生态女性主义等方面进行解读。但对于沃克来说,宗教一直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对非洲传统宗教的崇拜和欧洲基督教对黑人,特别是对黑人女性戕害的憎恨,是沃克在作品中经常阐释的主题。国内不少学者也曾研究过沃克的宗教思想,但主要关注其中的某部作品,而对于沃克在多部小说中表现出的对白人基督教态度的整个流变过程研究较少。本文结合沃克中后期几部小说的宗教观,分析了她对基督教传统错误观点的批判与修正,以及表达出的对人类与自然健康生存环境的无限关怀。
一、西方基督教对黑人的奴化
基督教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两千多年前建于罗马,并在西方国家得以稳固,现今已发展成为分布范围最广泛的宗教。当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美国人信奉基督教,美国黑人大多是基督教徒。[1]18在发展过程中,基督教已超出最初狭隘的宗教意义,形成了一种对西方人的文化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伦理原则产生巨大影响的文化现象,渗入到意识形态的多个领域,也成为文学中的审美理想,成为关照西方文学经典的视角之一。[2]基督教是美国传统价值观念的主要载体和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美国历史上起着错综复杂的作用。对于被强行带到北美大陆的黑人来说,基督教既是奴隶制度的帮凶,又是黑人解放道路上反抗奴隶主获得解放的武器。美国黑人的祖先在来到北美之前已经接触过基督教,但非洲人主要信奉的是非洲传统宗教,基督教因与欧洲对非洲的殖民侵略有关,因而在非洲的接受度并不高。被迫踏上北美洲大陆的黑奴们因语言不通,他们很快就被奴隶主信奉的基督教所吸引,越来越多的黑人皈依基督教,失去人身自由的黑奴凭借虔诚的宗教信仰度过了最初苦难的日子。后来,主体意识日益增强的黑奴们把《圣经》改造成反叛奴隶主的精神武器,并成立了黑人教会,作为反抗奴隶制度、维护黑人利益的庇护所和物质后盾。[3]257白人奴隶主对黑奴们的觉醒恐慌不安,害怕奴隶们起来造反,为了巩固奴隶主的统治地位,他们便对基督教进行种族化、有目的的修改,将基督教改造成教化管制黑奴的工具。白人牧师和传教士向黑人宣扬基督教“上帝选民”的神学思想,通过意识形态的约束给黑奴戴上一套精神枷锁,把黑奴驯化成温顺的上帝的“羔羊”。较之于对黑人肉体的惩罚和规训,这种方法更加奏效。传教士们从白人利益出发鼓吹一种奴性服从哲学,公开宣称“上帝使一些人为主,一些人为奴,他们在来世都会得到丰厚的报酬。”还说:奴隶制度是上帝批准的,黑人之所以为奴是因为他们冒犯了上帝而受到上帝的惩罚,他们必须顺从主人,永恒的拯救便是尽忠尽责的报偿。[3]258奴隶主借助基督教神学的权威将奴隶制度美化为拯救来世的唯一出路,给黑人灌输现世赎罪以求来世享受荣华富贵的思想,让他们臣服于白人,老老实实地为奴隶主干活,为他们创造巨额物质财富。就这样黑奴们按照“上帝”的旨意屈辱地生活在奴隶主的监管之下,为了拿到被许诺进入天堂的门票,只能忍辱负重,屈尊俯就。基督教被白人奴隶主巧妙地改造成奴化黑人的工具。
基督教教化下的黑人女性的地位更是卑微。除了忍受种族压迫外,还要忍受性别的压迫,她们是美国社会的三等公民。神学家奥古斯丁把《圣经》中亚当的罪归咎于女性,他认为夏娃是魔鬼,是邪恶的化身。“女人被视为地狱之门和人类罪恶之本。她只要想到她是一个女人,就应当感到有愧。她应当在不断的忏悔中生活,因为她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灾难。”[1]110奥古斯丁的女性原罪说成了基督教男尊女卑思想的理论基础,成了白人话语体系中男性奴役女性的依据。在种族主义压迫下挣扎的黑人男性因宗教偏见和自我迷失,往往变本加厉地伤害黑人女性,这种来自家庭的性别暴力对女性的伤害更惨暴于种族迫害。黑人男性无法通过群体性行为体验生存的价值,对人格人性的侮辱使他们失去理性,他们经常把家庭作为宣泄的出口,把怒气发泄到最弱势的女性、孩子身上。回到家里怒骂、暴打自己的妻子是常有的事,女性成了种族和性别话语体系中最可悲的受害者。她们是白人、丈夫发泄的对象,是辛苦劳作的“世间的骡子”。受种族主义、父权制度双重压迫的黑人妇女只能默默地接受上帝的安排,拼命赎罪求得来世的解脱。
《紫色》中的西丽就是典型的被奴化了的黑人女性。早年丧父又屡遭继父奸污,后来被继父当作物品送给需要女人做家务的鳏夫阿尔伯特。被丈夫随意打骂,惨遭暴打又无处可诉的西丽,唯一求助的对象便是“上帝”。她一次次地给“上帝”写信,述说自己的不幸,期盼“上帝”能听到她的呼救,解救她脱离苦海。西丽对“上帝”如此痴迷的信任是非洲传统宗教和白人基督教双重夹击的后果。在非洲,人们本来就有崇拜上帝的习俗,他们认为上帝是“至高体”,是最终的依靠,最高的上诉法院。当他们遇到大灾大难处于绝望之中时,常会求助于上帝,他们认为上帝有至高无上的能力,能解救他们摆脱苦难。[4]在民权运动前的美国南方乡村,黑人妇女信奉基督教的人数较多,教堂是她们接受教育的地方。白人基督教对上帝的宣传更强化了上帝在西丽头脑中的“高大”形象。西丽对上帝的无所不能深信不疑,坚信上帝最终会被感动来拯救她,所以连续给上帝写了55封信。
较之于西丽而言,梅里迪安的母亲可谓开明有文化,但她最终也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成为种族主义、父权制度的受害者,而且还殃及了自己的后代。梅里迪安的母亲曾接受过教育,可结婚之后她便皈依了白人基督教,定期到白人的教堂祷告,成了循规蹈矩的母亲。不仅如此,她还希望女儿沿袭她的路,做个符合基督教标准的母亲。当年幼的女儿不愿公开承认耶稣为救世主时,她便愤然离去。“失去了母亲”的梅里迪安为违背母亲的意愿而痛苦懊悔,心中留下永远忘不掉的伤痛。《父亲的微光》中接受了白人基督教道德规范的父亲,因不能容忍大女儿做出违背基督教教义的事情,用鞭子毒打了偷食禁果的女儿,还强行把女儿们带回国,因此毁掉了两个女儿的幸福。大女儿从此自暴自弃、自我毁灭;小女儿因目睹父亲的暴行对异性心生恐惧,成了同性恋者。
由此可见,白人文化体系下的主流宗教是黑人女性的精神桎梏,是她们被迫忍受种族主义、性别歧视的罪恶之源。要摆脱女性的从属地位,改变她们的生活困境,黑人女性除了挑战男性权威之外,最主要的是摆脱多年来束缚她们身心的宗教意识,这是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着黑人妇女的社会观、家庭观、人生观。不结束上帝在她们头脑中的统治地位,她们就不会去追求自身作为人的价值。[5]
二、沃克对基督教传统的批判
艾丽丝·沃克自幼生长在种族主义根深蒂固的美国南方乡村,亲眼目睹、亲身体验过美国黑人受种族歧视的种种遭遇。《种族隔离法》将白人与黑人划分为对立的两个等级,白人是上帝恩准的“选民”,而黑人是受上帝“惩罚”的“有罪之人”。被基督教神学观念牢牢控制的黑人被剥夺了种族平等人性自由的权利,他们在政治、经济、教育等方面无法享受人类基本的权利和公平待遇。尽管沃克有幸上了大学,可黑人女孩接受的教育只是教会她们怎样成为遵从基督教礼仪的贤妻良母。这对深受种族制和父权制迫害的沃克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现实。大学期间,沃克聆听了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金笃信的基督教平等博爱、人人平等的思想鼓舞着沃克,她积极投身于争取黑人权利的民权运动和女性解放运动中,为改善黑人政治、经济状况,提高黑人女性地位疾呼呐喊。后来与左拉·赫斯顿作品的邂逅成了沃克妇女主义思想走向成熟的转折点。在赫斯顿民族意识、健康种族观的感召下,沃克对人类社会种族、阶级、性别之间二元对立的关系重新加以思考,产生了新的感悟。她赞赏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中勇于挑战现行社会制度、致力于黑人女性身份建构的黑人女孩珍妮,痛恨白人基督教奴役黑人的“优劣”论,从关心黑人女性生存状况出发提出“妇女主义”的学说,批判了白人宣扬的基督教上帝观,指出女性不要服从从属的社会地位,要重新认识与思考上帝在她们生活中的角色,摆脱基督教精神的束缚,构建起全新的上帝观。
沃克通过塑造西丽这样一位从无知走向成熟,不断追求自身价值的黑人女性,批判了传统基督教上帝观对黑人女性的愚弄与戕害。沃克对基督教传统的摒弃首先从西丽对“上帝”形象的转变开始。西丽一直认为“上帝”是个白人,“他又高又大,是个长着白色胡子穿着白色衣服的白人老头”。[6]189在西丽眼里,“上帝”俨然是白人男性的化身,是她可以依靠的“上诉法院”。显然,这个“上帝”是西方白人文化统治下男性中心主义价值体系的能指,是西方主流社会的代言人。可屡次被打屡次写信终不见“上帝”现身,上帝的无动于衷动摇了西丽的信仰,她开始质疑上帝的公正性,认识到上帝并不是万能的,和她周围的黑人男性一样猥琐、卑鄙、无耻,是欺压女性的魔鬼。沃克借西丽之口道出自己对上帝的看法。沃克自身经历过贫穷、歧视、受伤、流产、离婚等,从一系列不幸中她感悟出,黑人根本不可能从白人上帝那里得到帮助。相反,她从亲人和周围的黑人群体身上看到,能帮助黑人走出困境的是黑人彼此之间的互助和自救。黑人女性要想建构身份意识,首先要学会自尊、自爱、自信,消弭白人至上、男性中心主义的霸权统治,寻求一条积极健康完整生存的生活道路。
《圣经》是基督教的基础文本,是基督教信徒行动实践信念的指南。《圣经》创世纪中上帝造人的故事被演绎为女性从属于男性、依附于男性的根源。《圣经》中所说的黑色和女人都是邪恶的,这被白人当作奴役黑人、践踏黑人女性的准则。在西方主流教会父权制度下长大的沃克,耳濡目染了祖父对祖母的虐待、父亲对母亲和自己的歧视,以及周围黑人女性遭受的诸多不幸,深感男性主义罪孽深重和对女性的戕害。因而,她试图通过文学创作批判白人中心主义和男性霸权,揭露男权制度对黑人女性人性的毁灭,唤醒无意识的黑人妇女,认清种族压迫、性别歧视是女性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沃克在《父亲的微光》中用一个虚构的少数族裔孟多人的异教信仰揭露西方基督教的虚伪。黑人学者罗宾森来到墨西哥向孟多人宣传基督教教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却相信了孟多人的异教信仰,承认自己曾对女儿犯下的错误。孟多人是一个以母系为核心尊重女性的民族,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女人是邪恶的化身,他们认为女人是五谷之母。”[7]在《亲人的殿堂》里记忆力能跨越五十万年的丽丝讲述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前历史的神话故事,颠覆了基督教伊甸园里“女人是被创造出来的”、是男人附属品的传说。远古时代的非洲就是人类的伊甸园,其间生活着黑色皮肤的人,在黑色女王悉心料理的王国里众人和谐而生,唯一由女王所生的“白人”男孩因自己的生理缺陷而自卑。最终,他逃离伊甸园,来到欧洲。沃克这个神话颠覆了数千年来基督教伊甸园的故事,颠覆了男性中心主义的霸权思想,颠覆了白人至上主义的合理性,赋予了黑人、女性平等的社会地位和独立的身份权利。这是沃克“妇女主义”思想的核心,也是她为之奋斗的事业。她期盼未来社会无论黑白、无论男女,所有种族、性别的人都能和谐共存。沃克在《寻找母亲的花园》中曾描绘出这样和谐美妙的画面:母亲的花园里种着各色各样的花,它们争奇斗艳,绚丽多姿。[8]但在以西方基督教为基石的美国社会,黑/白、男/女对立的二元关系剥夺了黑人特别是黑人女性的身份和权利,蔑视他们的人性。作为有强烈使命感的黑人女作家,她勇敢地拿起笔向白人基督教传统提出挑战,对基督教的白人中心主义、男权思想进行批评。
基督教教义不仅对黑人、有色人种女性身心带来了巨大伤害,而且也给大自然带来毁灭性的破坏。基督教神学站在自然的对立面,蔑视自然规律而让人类驾驭控制地球母亲。《圣经》创世纪里写到:上帝造出亚当夏娃之后,教育他们要多生儿育女,布满大地;并委任他们管理地球上其他种类的生物。[9]基督教神学合理化了人类管理自然界的权利,把自然置于人类的控制之下并为人类所利用。据此,人类便忽视人类行为的限度而对地球肆意破坏,砍伐森林、掠夺土地、驱逐动物、践踏文明,以“人为中心”的西方宗教让人类丧失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把地球整得面目全非,生态危机日益恶化。面对人类面临的种种生态问题,沃克以她一贯关注人类生存状况的作风,从关心人类社会未来发展出发,在后几部小说中对人类掠夺地球的野蛮行径予以有力批判,表达出关心自然环境、关心整个人类社会的博大胸怀。
三、沃克对基督教传统的修正
随着知识、阅历的增长,对社会问题认识的逐步成熟以及对环境破坏带来的生态危机忧患意识的增强,沃克关注的焦点从种族、性别进而扩展到更广泛的世界范围内的有色人种和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在经过哲学性和政治性的思考之后,沃克对传统基督教教义中歧视黑人、女性、自然的错误观点予以修正,建构起有利于全人类共同利益、和谐发展的关心整个生命体系健康运行的生态神学观。她在中后期的几部小说中都明显表现出对基督教神学的厌恶,特别是最近的小说《敞开心扉》,沃克更是彻底摆脱基督教的魔咒,追求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统一水乳交融的精神境界。
“传统神学的上帝观所带有的父权特征和二元分化既造成了对女性的压迫,也导致了对自然的剥削。女性和自然处于相同的受压迫境地。要想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对传统的上帝观念进行修改或者以另一种表达方式来重新阐释和理解上帝。”[10]正是基于对传统上帝观的痛恨,沃克在《紫色》中痛斥了这种上帝观对黑人女性的奴役和压迫,并做出有利于黑人女性身心发展的修正。对上帝彻底失望的西丽在精神领袖萨格的引导下,对上帝和自己获得了全新的认识。萨格不相信上帝,也不期望得到上帝的任何恩惠。她开导西丽说:“上帝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它。”[6]190在萨格眼里,世界万物皆可谓上帝。沃克在此重构起全新的上帝观。她认为“世界就是上帝,人就是上帝,一片叶子或一条蛇也是上帝。”[11]沃克相信上帝在每个人心中,或者在大自然的造化之中,任何热爱自己、热爱生命的人都会找到上帝,得到上帝的庇佑。沃克的这种自然神论宗教观摆脱了西方基督教男权制度的精神枷锁,赋予黑人女性人性的尊严,它唤醒了西丽麻木的自尊自爱,成为西丽自我觉醒、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武器。
不仅如此,沃克对基督教白人至上、男尊女卑的思想也进行了修正,指出黑/白、男/女平等的社会关系。沃克从母亲和其他南方黑人妇女身上看到,黑人妇女具有无限的智慧和无比强大的艺术创造力,与白人、男性相比,她们毫不逊色,是伟大的女性。然而,在西方男性占统治地位的种族制下,她们被贴上“从属、低下”的标签,创造性被扼杀、身体被侵占、身份被剥夺。这种不公平的现实必须予以纠正,否则黑人女性将永无立足之地。在《父亲的微光》中,沃克为黑人女性身份正本清源,还原历史原貌。沃克塑造了集多重身份于一体的丽丝小姐。她前世曾是男人、女人、黑人、白人,甚至动物。从她身上体现了沃克认同的“不同种族血缘的人类其实同出一源,人类本是一个整体的思想”。[12]沃克的这种观点颇具前瞻性,与现代人类学研究结果相吻合。科学家经过对人类基因图谱研究发现,现代人类发源于非洲,非洲人是人类的祖先。任何歧视黑人、歧视黑人女性的做法都是大逆不道、违背伦理道德的。
沃克的母亲是个大自然的热爱者,也是非洲传统文化的传承者。母亲的言传身教孕育了沃克热爱自然的天性,她热爱大自然里的一切生命,认为自然界里的一切生物都是有灵性的,都应该受到尊重。这种源于非洲“尊天敬祖”“万物有灵”的古老宗教信仰深深烙印在沃克的世界观里,为沃克对基督教歧视自然错误观点的修正奠定了基础。当她目睹现代人类将神灵的自然折磨得千疮百孔时,勇敢地站出来批判人类的野蛮行径,在继承和发扬非洲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提出了女性生态主义观。在沃克看来,基督教的传统观念对自然的压榨不亚于对女性的伤害。基于妇女主义观点出发,沃克不仅要解放妇女,还要解救濒临绝境的自然生态,主张一种强调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互补的关系。这修正了基督教以“人为中心”的观念,提倡人类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观,强调人与自然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
沃克的生态观在《敞开心扉》中得到最好的诠释。天性“像小鸟一样”[13]19的凯特对教堂没有些许兴趣,因中年危机身陷精神折磨的她两度出游寻觅人生意义,她的亚马逊之旅终于打开积淤已久的心结。萨满人世代用来治病的“祖母仙草”帮助凯特化解了许多百思不解的难题。她明白了死亡是自然规律,消除了年龄的困扰,恢复了与情人的关系,荡涤了不洁的心灵,对人生产生新的感悟;更重要的是,她认识到自然的灵性与神奇,增添了对自然的敬畏与热爱。当她与动物为伍躺在亚马逊河边,倾听林中虫类的喧嚣,河水的咆哮,远离现代都市的烦扰,她内心却感到无比轻松,灵魂得到净化,从未感到人与自然、灵与肉之间是如此的和谐统一。“祖母仙草”神奇的功效让她本能地懂得了“人类和植物原本是一家”。[13]71聆听“祖母”的教诲,要拥有一颗“泥土般的心灵”。在祖母的引导下,凯特回到自然的怀抱,她感到自己与大自然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人类与地球是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祖母(地球)还教育凯特,人类要爱护她,保护她;伤害了祖母,人类也便失去了快乐。沃克在此表达出对自然深深的敬意,也警醒人类为了能够愉快地生活下去,一定要爱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沃克在《父亲的微光》中也表达了同样的生态意识。孟多人不赞同基督教宣传的上帝—自然观,他们认为上帝给人类控制自然的权利完全是个谎言。在他们眼里,大自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沃克在后期几部小说都明确表达出对自然的尊重,对生态恶化的忧虑和对人类健康生存状况的关怀。
基督教是美国黑人文化中非常重要的内容,深深影响着非裔美国人的生活态度、价值观念、自我认同等。历史上,基督教曾是黑人超越苦难、争取解放、追求自由的精神武器,又是维持黑人群体、维护民族意识的纽带。但是,美国黑人接受的被白人化的基督教也深深毒害了黑人和女性,基督教宣传的上帝“优劣”论、男尊女卑父权思想、以“人为中心”的自然观等西方白人文化中的二元对立使得白人男性的身份分离于并高于女性、动物和自然界,传统基督教遗留的诸多诟病严重威胁到了现代有色人种、女性、地球的健康生存。为了寻找全人类完整生存的道路,沃克对欧洲基督教危害人类生存的观点提出严厉批评,并对基督教种族压迫、性别压迫和自然压迫的错误观念予以纠正。人类要消除种族、性别、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局面,树立尊重有色人种、尊重女性、尊重自然界一切生物的思想观念。沃克提出的关注整个生命体系对生命全面尊重的整体观,对建构和谐的种族观、性别观、自然观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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