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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或一串羊肉

2018-03-19竹剑飞

延安文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烧烤店城管表姐

竹剑飞,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草原》《绿洲》《安徽文学》《北京文学》等。曾获梁斌小说奖。

讲好了夜里九点集合,邱木林八点五十分到达指定地点却一个人都没有,心里想是不是搞错了?他朝四周看了一眼,没人,也没有任何车子,一点都看不出来这里将要有一次行动,大的行动,似乎一切都照旧,静悄悄的。集合地点就在一个加油站附近,一座大桥的东侧。这里刚好有一幢废弃的烂尾楼。地点很明显,不会弄错。这幢楼原来打算造写字楼出租,现在却破产了,据说主人欠了一屁股的债逃跑了,无影无踪。

应该没问题,不会弄错的,邱木林安慰自己,在原地跺了跺脚,自己还是急了一点。邱木林再次看了看时间,没弄错。加油站里也只有一两辆小车在加油,显得十分空旷,这里倒可以停好多辆车子。马路上车辆已经稀少,行人则更少,不像白天车水马龙,还要堵车,时不时地要出一场车祸。这是一个城乡结合部,情况有点复杂,也有点乱,是两个街道的结合点,桥东桥西分属两个行政区街道管理。

天上有星星,还有一轮明月,微风吹拂,感觉很舒服。邱木林打量起这座城市的夜景,似乎比白天还要美丽,恬静,朦朦胧胧,给人一丝遐想,有一种文人墨客游览风景后的感觉。平日里,邱木林不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并且站在一棵树下胡思乱想。这里有点闹中取静的感觉,十分安逸,没有什么大的商业,特别是娱乐场所,或者餐饮行业。灯光暗淡,连路灯似乎都比其它的地方暗淡了许多,显得十分乏力。只有两三家小商店还在营业,坚守阵地。看得出没有顾客,老板也显得没精打采,眯着眼睛看电视节目消磨时光,有点像姜太公钓鱼。远处大桥的西边则完全不同,是闹市区,不夜城。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霓虹灯闪耀,时不时地还有各种音乐袭来,像挑逗,像挥舞着五彩的裙边撩过你的脸面,撩过你的心坎。好像正向邱木林招手,呼喊,充满着各种诱惑和暧昧。过一会儿,邱木林就要去那里执行任务。

今天临下班,邱木林的上司王组长对他说,晚上一起去行动,有好多部门都参加,我们去配合一下。邱木林还在忙,在电脑上输入各种数据。虽然有些人已经下班回家了,但他不能,还有事。白天处理了几起投诉事件,回来后马上就要答复。这种事很急,要考核的。王组长说完话后又拍了拍邱木林的肩膀,似乎鼓励他大胆地工作,也有晚上辛苦的意思。邱木林懂得,叫你干啥就干啥,马上就回答说好。心想,反正也没啥急事,年轻人就多干一点。

邱木林第一次参加这种综合执法,心里没底,毕竟刚参加工作,心里很兴奋。现在王组长却还没有到达,其他人也没有到达,似乎邱木林第一个来。是否真的有行动就吃不准了,不大好说,邱木林想,有点怀疑自己,当然时间还差几分钟,再等等吧。

邱木林在家里,他父亲邱子根却催促他快点去,甭让人等着,即使不是第一个到达也不能落在最后一位,年轻人嘛工作应该主动一点。邱子根喝着茶说。似乎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过来人,也确实如此。父母都在看电视节目,母亲还嗑着瓜子,旁边已经有了一大堆瓜子壳。邱木林的母亲却关照邱木林要小心,那些人都不大好惹,别傻样,出去灵活一点。

父亲笑着对母亲说,不要紧的,让他锻炼锻炼,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父亲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屏幕。好像节目很精彩,有他感兴趣的内容。

邱木林的母亲也笑了,眼睛离开了电视,说,你忘了你当初怎么吃的亏了?情况不同,现在的人更加蛮横,不讲理,他表姐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没用。邱木林的母亲摇了摇头,收拾起那些瓜子,不吃了,将瓜子壳全部都丢进垃圾桶内。

邱子根说,他表姐跟他是两码事,要有信心。突然,邱子根感觉牙齿有一丝疼痛,似乎被点到了,不再说话。他起身,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喝了一口。

平日里,夫妻两人经常看电视新闻,尤其是社会焦点,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最新情况,新的发展。現在越来越难管理,好像都有一股子的怨气,全冲着管理者而来,说不好谈不拢就要拔出刀子,动手动脚,以武力来解决,干嘛呢?

邱木林匆匆从电脑上下线,准备出发,临出门还照了照镜子,感觉不错,对父母说,不用等,你们早点睡吧,没事的。好像很坦然,也许还有点兴奋。邱木林对什么事都有一种渴望,这一点像他的父亲,希望事情能够做好,做得完美。

邱木林的母亲又叮嘱了几句,说,路上小心,有事多联系。她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外面,空气十分清新,似乎还有股清香味,只是气温下降了一点。

父亲笑母亲,好像儿子长不大似的。

邱木林也太急了,也许是新手,总想提早一点,稳妥一点,宁愿自己等别人。在单位里他就是这样,所以大家都愿意叫上他,和他在一起。邱木林拿出手机再次看了看时间,他怕自己弄错了,心想如果过了九点整还没人来怎么办?是不是自己可以回去了?后来,邱木林才知道这次行动单位里没人愿意去,最后才点到了他。

八点五十五分,有人骑电瓶车过来了,有人开私家车过来了,车子都停在人行道上,或者停在那幢烂尾楼的旁边。这里刚好成了一个临时停车点,够这些人停放各种车子,有私家车,也有公车。到达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幢烂尾楼,似乎参观学习,评头论足,一个钢筋混凝土空架子。虽然结了顶,但四周都没有门窗玻璃,透着风,也没有任何粉饰,像人的骨架摆在那里,供人们参观学习——要吸取教训,不能学这样子。到达的人有的还和邱木林打了招呼,说声早,也有人说辛苦了。邱木林也应和着和这些人说声早,辛苦了,好像那颗悬空的心放下了,今天不会白跑一趟,不会白辛苦,行动马上就开始。其实邱木林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邱木林,没几个能叫得上名字,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家都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几乎都一个模样,区别的就是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是一个战壕里的人。

八点五十七分,有好多执法车来了,最先到达是城管执法车,然后是公安执法车,等等。邱木林就是没有看见自己的王组长。他在哪儿?是他通知的,他说他也会来,应该没问题。

邱木林再次远眺,眼睛瞪得大大的,向四周扫射,看见桥上有个人影像王组长,正慢悠悠地从西面方向走了过来,不急不慢,好像散步经过这里将晚饭多余的营养全部消耗掉。王组长怎么从桥西面走过来?他家不在那个方向,邱木林想。九点整,好家伙,人一下子都到齐了,周围都停满了车子,好像都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像鬼魂似的在这个黑夜里紧急向一个地方集结,向这次行动的组织者靠拢,集结。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相互之间打着招呼,递着香烟,说说笑笑,很轻松。夜里比白天好,容易让人兴奋,激动,充满遐想,充满着许多不确定因素。好像要出去旅游心里特别兴奋,奔上蹿下,等会儿一起上大巴车,一起上高速,等等。这时,小商店的老板似乎也惊醒了,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从电视情节中溜了出来,探头探脑,还以为有什么大生意,是不是有人要过来交易一两笔。他不看电视节目了,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朝这些人张望,很惊讶,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组织者脸微胖,中等身材,没有穿制服,大概是街道上的人。他简单地说了几句,交待了任务,然后大家一起出发,沿着人行道向桥西方向走去。两辆城管执法车、一辆公安执法车紧紧跟着,好像保驾护航。本次执法行动正式开始。王组长向邱木林也交待过,今夜要整顿大店外设摊大排档等餐饮行业,由政府牵头集中了城管、工商、食品药品管理、环保、交警、派出所、创卫等部门。邱木林跟着队伍走,走在队伍中间比较靠后的位置,不敢太往前冲在第一个。有人会走在前面的,自己不用着急。今天不是主力,也不是主角,王组长告诫过他,只要跟着队伍走就行了,注意自身安全。

执法时自身安全也很重要,来不得半点马虎,粗枝大叶。邱木林走到门口刚要出去,父亲还是走了过来叮嘱了几句,似乎不放心,也许想到了什么,牙齿有点刺痛。这半夜的,心不由地揪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邱子根的门牙少了一小片,张开嘴巴就能看见,是他当年管理市场时被一个杀牛卖牛肉的家伙打的。那个卖牛肉的叫张三横,态度蛮横,常常要多占摊位占好摊位,不服任何管理,谁也说不上话。其他做生意的很有意见,但都怕他,当面都不敢对他说,只好暗地里告状到邱子根那里,希望他能管一管,给大家一个公平的环境。

邱子根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义不容辞,就行动了。那次,邱子根刚好冲在第一个,指着张三横必须移动他的摊位,到自己的摊位上去,把侵占别人的摊位让出来。邱子根态度很坚决,容不得张三横多想,并且想帮他收拾。张三横瞪着一双牛眼,反而指着他说,关你什么事?又不占你的摊位,也没少你们的钱。好像他的冤情比谁的都还要大,不找你们的麻烦就已经恭喜了,还想怎么样?并且挥舞着那把杀牛刀,似乎停不下来。

围观的人很多,有经营户,也有顾客,但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看,等待事态的发展。

邱子根并不怕他,和他也打过交道,知道他的脾气。但是,像撞在枪口上似的,邱子根的脸重重地吃了一拳头。很突然就打过来了,张三横搞了突然袭击。邱子根还想劝说几句,心里一点防备都没有,像遭遇了一场冰雹,冰雹打在脸上。即使有准备,邱子根也不能还手,和他对着打,那不像话。围观的群众好像惊醒了,纷纷指责张三横,必须让出多占的摊位,市场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有人还报了警。当然,那家伙肯定受到了法律制裁,后来还向邱子根道歉,说自己昏了头,一时冲动,跟邱子根没有仇。也有经营户给邱子根送来了鸡蛋,表示慰问。只是邱子根心里总有一层阴影,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牙齿也磨得光滑了,不再刺痛舌头。但是,常常会感觉牙齿莫名其妙地不舒服。

队伍一步一步向前移动,如果在白天一定很壮观,会吸引很多人停下脚步来观看,也许还要拍照发到微信上,发到微博上,引起更广泛的关注,任务还没有完成倒让全市人民都知道了,都在评论是非。在黑夜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了。夜幕将一切都遮蔽了,变得模糊,像暗潮涌动。这条马路叫环北二路,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角,东西走向,路东段路西段分属于二个行政区,也就是以这座大桥为界。桥西比桥东繁华,是商业区,尤其是餐饮行业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好像在等待。邱木林不由得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好家伙,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大盖帽,估计有四五十人吧,或者还要多。

你是第一次参加?有人问。声音很轻,像两人说悄悄话,但还是听得很明白。由于天黑,一时半刻分不清,邱木林朝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谁在和自己说话。

队伍走在大桥上,从这里远眺,一切都尽收眼底,看得很清楚。连桥下的水都清澈了,没有闻到一股臭味。这河水穿过这座城市,也流到邱木林的家。最近几年,治理河水有了成效,小鱼小虾多了。当然,群众也欢迎,都称赞政府干了一件实事。只是,越往西走,桥西边各种声音越来越响亮,刺耳,烦躁,叫卖声不断,吆喝声不断,还有一股浓浓的烧烤味,等等,都飘过来了。

咱们走在后面,不用我们动手。我们人多,放心,没事的。邱木林听清楚了,是右面那位穿城管制服的,他倒没有走在前面。走在最前面的都是城管的人,身材个个都比较高大,强壮,好像精心挑选的。看得出,他年龄比邱木林大,也许经验也老到,知道轻重缓急,只是身材矮小一点。邱木林向他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心想,也许他看到了自己的年轻,经验不足。

两人就并排地走着。好像邱木林倚靠在一棵大树旁,一棵有丰富经验的大树,知道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

这位城管老兄又说了,这些人都很难伺候,不大好管。嗨,他叹了一口气,又说,投诉电话很多,接二连三,环境卫生脏乱差,附近居民叫苦不迭,我们去管过好几次,但都没用。

似乎已经丧失了信心。管与不管都一个样。管了好一点,不管又恢复了原样,像拉锯战,你进我退。

这就是这次行动的由来,邱木林想,各个部门配合起来一起来管,人多力量大,能行吗?邱木林心里没底。

这时,一个没有穿制服的人说,我们也接到过许多投诉电话,烦死人了。邱木林朝他看了一眼。他正一边看手机,一边说话,好像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机上,也许正在上微信和人聊天。十分悠閑,像跑出来逛街似的,不是来执行任务的。一会儿,他又说,我是环保的,我们来了两个人配合一下。

也是配合的,邱木林想,和他们差不多。

走到桥西边就是另一番景象,和桥东面完全不一样,灯火通明,霓虹灯闪耀,人来人往,似乎生意特别好,连人行道上、残疾人车道上都停满了各种车子,几乎没有路可走。大家像蛇形那样行走,穿梭在车子之间。队伍有点散,也有点乱,不像刚开始时那么聚拢在一起,像排队出操似地整齐,有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尤其是马路的南边几乎是烧烤一条街,据说这一带有十几家烧烤店,一家店紧挨着一家店,什么猪蹄烧烤、内蒙古烤羊腿、活虾现烤、村夫烤鱼等等,品种繁多,几乎能够想得到的都能烤,都能吃。上个月,他们还搞了一个烧烤美食节,生意兴隆,大赚了一把钱。不光店堂里面坐满了人,有的还坐在外面人行道上,喝着酒,品着美味。一股股刺鼻的烧烤味飘过来了,弥漫在整个大街上,并且飘到了上面的楼群里。这条马路南面刚好是一个居住小区,紧挨着。邱木林想,大概居住在上面的人吃不消了,就不断投诉。对于这一带环境,邱木林还是知道一点,他有个表姐就居住在这,常常抱怨好像天天都是雾霾天气,三六九地要和这些人争吵,争执,却没有结果。似乎没完没了,好像都是自己惹的事,惹的祸。她几乎不晒被子。如果晒被子,被子上面都是烧烤味,烟熏的味道。在开发区打工的那些外地人下班了都跑过来吃夜宵,有时候场面很壮观,完全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却苦了楼上居住的那些人,整天整夜都不敢打开窗户。邱木林每次去看望表姐也是这样,小区大门就在烧烤店旁边,两边都有烧烤店,不断喷出浓浓的烟雾,好像穿梭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邱木林从来都不去这些烧烤店吃喝,免得给表姐增添一丝烟雾,一丝烦恼。

表姐的儿子上高三了,很快就要高考,每次回家看书复习功课脑子就莫名其妙地胀痛,像撕裂似地睡不好觉。他有点怕回家,怕走到家门口,怕看到那些烧烤店。楼下烟雾缭绕还可以忍受,关紧窗户,但是,半夜里各种声音似乎也越来越响亮,夜色越安静越响亮,像一把锯子拼命地撕开他的大脑,分裂他的脑神经。一点都读不进书,连最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像脑子短路,走错了道。他常常放下书本,匆忙跑下楼,跑到这些喝着酒吃着烧烤还唱着歌的人中间。反复好几次,似乎以跑楼梯来解闷,解除心里的痛苦和烦恼,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烦躁。他真想呼喊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像写作文中间卡住了,忘了词。一个高中生面对这些兴奋得几乎歇斯底里的人能说什么呢?感觉自己就是一串羊肉串,被串在竹签上等待烧烤,浇上各种调料,然后一口一口吞嚼掉。像碰到了一道难解的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也许不可能存在的几何题,无从下手,却要解答,只能怪自己运气不佳。回家,他将书本狠狠地摔在书桌上,摔在地板上,做什么作业?考什么书?他真想将这些书本从窗口上抛下去,狠狠地砸向那些嘲笑自己的人。

已经开始行动了。邱木林听到各种声音。吵闹声、争吵声不断,还有搬东西发出来的声音,好像都有理,都是无奈,都为了生存。大家都不容易,还是好好过日子吧。城管的人将摆放在人行道上的桌子椅子广告灯箱等杂物全部都搬到城管执法车上,一律取缔。更重要的将那些烧烤炉子都搬走。都用木炭烧烤,烟雾很大,严重影响环境,也许那个可吸入颗粒物的攀升都是这些东西惹的祸。城管执法车是辆客货两用车,后面刚好能装各种收缴上来的货物。店主当然不肯,忙跑出来争辩,争抢。态度蛮横,说一不二。你放进车厢内,他就又搬了出来。反复好几次。

城管的人在拍照,还有执法记录仪,好像取证,要留下人证物证,以防万一。现在做事都十分牢靠,滴水不漏。

有一个小青年,剃着花色头,操着方言,从侧面蹿了出来,一把抓住广告灯箱不肯放手,像抓住他的命根子似的,死死的。

城管老兄悄悄地对邱木林说,他叫曹大军,没认识几个字却很厉害,能说会道,也能赚钱,我和他打过交道,他经常挥舞着一把牛角刀,要小心。

牛角刀,邱木林想象着样子,在眼睛面前闪过。

双方开始争夺起来,都在拼命地使劲,不肯服输。邱木林感觉到一阵牙齿痛,钻心地疼痛,就没有再进一步靠近。

曹大军说,一只灯箱又不妨碍你们,我搬回去算了。曹大军的脸胀得通红,拼命用力,仿佛脸上的肌肉也在使劲,也在拼命,说话很干脆。一对一,曹大军肯定能赢,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言虽听不明白,但那意思还是知道的。其中一个城管说,马路上一律不准堆放。说话很严肃,不容任何反抗,否则后面那些人怎么管理,谁还听话?其他城管的也加入进去了,力量明显强大,将曹大军团团地包围在里面。

曹大军说,那我就放到店堂里面。声音有点弱。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这些人,不肯放手。

城管说,不行,已经放在外面的就全部收缴,一视同仁。

曹大军朝左右四周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他隔壁那家烧烤店在外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挺干净,连烧烤炉子都没有。曹大军感觉很奇怪。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全摆在外面,生意还很兴隆。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多都是附近烧烤店的人,都在看,都在观望,等待结果。

这时,公安人员上去了,配合得倒挺默契,警告这些人不要乱来,好好配合,说,已经通知你们了不要摆在外面,要服从管理。

公安执法车紧紧跟上,就停在旁边,好像随时要请这些人上去谈心似的,但没人愿意去。

曹大军又说,其他人呢,一视同仁吗?

邱木林想,父亲那起事件,如果执法人员再多一点就好了,声势就大,卖牛肉的那个家伙也不会那么蛮横,如果有公安人员在现场就更加没事,不会到现在还有阴影。

整条大街有点乱,路上经过的车子都停下来观看,还有许多行人都停下匆忙的脚步,似乎不着急了,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在起哄,取乐,什么声音都有,什么动作都有,有些话还很难听。交通堵塞了,有人拼命地按喇叭,像要划破天空似的。交警忙上去指挥,叫大家快点离开,车子动起来。

有的店家看见这么多大盖帽心里也慌,忙收拾好东西往里搬,速度很快。也有一两条狗跑过来溜达一会儿,转了一圈就撤走,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行道都堵了,很慌乱。还有人已经举起手机要拍照。

王组长忙拉了一把邱木林,叫他躲远一点,没有你的事,说,有些人已经躲开了,你还不走?

有很多人拿著手机在拍照,有当事人,也有过路人,像来了一大群新闻记者,好像都有这方面的嗜好。王组长毕竟经验老到,眼观四面八方,注意保护自己。

邱木林躲开了这些摄影镜头,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否则传到网络上去,传到微信上,传到微博上,就说不清楚了,说好话还是说坏话?现在什么话都有,分不清是非,真假,好坏。烧烤的烟味十分刺鼻,邱木林咳嗽了好几声,像水土不服似地连忙躲开,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喉咙。

大家齐动手将马路上的各种障碍物全部都搬到执法车上去。道路畅通了许多,也宽敞了。没有了烧烤炉子,空气质量似乎也清澈了许多,感觉呼吸畅通了。那两辆城管执法车已经跑了好几趟,将收缴的东西全部都放进仓库里。

清理完这一边,大家就转向另一条街,环城西路。这是条南北走向的大街,也是主干道,车辆很多,刚好和环北二路成十字路口,一起包围了这个居住小区,也有许多烧烤店,一家店挨着一家店,烧烤的炉子全部都摆在外面,好像上个世纪家里的煤炉子摆在门外面似的,烟雾缭绕。

烧烤生意很好,还带动了其它行业,各种饮食店杂货店水果店等都跟着一起营业到后半夜,人气特别旺盛。

曹大军跟了过来,他看着这些人一家店又一家店清理,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也像队伍中的一员,看他们收缴放在人行道上的东西,看他们向店家解释,等等。眼光很凶狠,像孤独的一匹狼时刻要扑向自己的猎物。

城管老兄推了推邱木林的胳膊,叫他注意,要小心。邱木林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似乎与自己无关。

这时,邱木林的手机响了。他拿了出来。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接通,邱木林说,没事,放心吧,一切都挺顺利。邱木林说话很得意,似乎也解决了困在表姐心头上的事。邱木林看了看时间,应该结束了吧,父母还没有睡觉,似乎要等他回去,看到他后再睡觉。

大队人马向马路对面移动,横穿马路,人多势力大,没人敢阻挠。当然,更主要的是看见了大盖帽。所有的南北方向驶来的车子都在这股队伍面前停下了,停在马路中间,让他们先过去。一会儿马路就堵塞了,路中间停下很多辆车子。但都没意见,只是静静地等待。马路西面也有一些店外设摊,虽不是烧烤店,没有放烧烤炉子,但都要一视同仁,比方说水果摊、广告灯箱、杂物等也应该一律取缔。

邱木林跟着他们走过去,队伍三三两两,不成形,也没有看见王组长,还有那个环保的。他们都没有穿制服,也许都淹没在普通人群当中,分不清你我。但邱木林还是跟过去了,跟着大部队走。走到马路对面,邱木林抬起头,望了望他表姐居住的小区,似乎有所思。小区楼内还有灯光,还有人没有睡觉,邱木林心想,今夜外甥看书应该没问题吧,可以集中注意力做很多题目,很多试卷,即使要想早一点睡觉也行,应该睡个好觉,安稳觉,不会有什么声音来打扰影响,毕竟离高考越来越近了。

邱木林表姐夫在外地工作,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他表姐出面,却苦了她。她看到儿子在家里睡不好觉,看不进书,眼看就要高考了心里十分着急,自己也跟着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她就一个人跑下楼去,跑到烧烤一条街,面对这些喝着酒吃着烧烤的人,劝说他们安静一会儿,不要唱歌,不要发出刺耳的声音,等等。可是,这些人听了却笑了,反而声音更大,更放肆。有人还拍起了桌子,敲起了酒杯,像打着音乐拍子,說,这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看着她。表姐傻眼了,她本来身材就瘦小,说话声音也轻,心想这是什么地方?然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人说,你要是有钱就不要住在这里,换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安静的地方,比方说别墅。

邱木林表姐说,为什么?

这些人说,这是乡下,也有我们的一份子,我们累了一整天了,都憋坏了,就想快乐,你还不让我们快乐?好像邱木林表姐倒有罪,妨碍了别人的快乐,妨碍了别人的吃喝。

邱木林随大队人马走了一大圈,总算完成了任务,似乎成绩还不错,收获蛮大。邱木林十分得意,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从此以后就可以安静了,也没有烟雾了,空气清新了。又回到了那座大桥,两个行政区的交界处,也是今夜行动的起点,当然也是终点。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夜很深了。

组织者说,今天结束了,大家都回去吧,辛苦大家了。

邱木林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像自己完好无损。也不管别人了,不找王组长了,自己匆忙向桥东方向走去,也许父母还在家里着急地等待自己。

邱木林刚走到大桥上,手机就传来信息,父亲叫他注意微信。邱木林忙打开微信公众平台,查看本地焦点,本次执法照片已经传在微信上了,好像有很多人都在发照片,但肯定不是这些执法人员发上去的。

这么快?邱木林想,真是神速。干脆停下脚步,倚靠在大桥的栏杆上,一张张照片看下去,好像专门有人做全程记录,还有很多评论,说什么话的都有。

邱木林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周围的人都散了,走了,他也跟着走向大桥的东面,只是速度很慢。邱木林看到自己的身影也在照片上,在微信上,而且十分明显,刚好自己在搬运烧烤炉子,一张脸部特写镜头。所以,父母都看到了。倒没有王组长的身影。

邱木林走走看看,看看走走。再看下去,话又不一样了,好像话里还有话,很难听,似乎都在批评,装装样子,完全是一种作秀。

怎么会是这样呢?不是装样子的。邱木林想。居然还有人针对自己说话,很尖锐,似乎自己成了公众人物。唉,邱木林叹了一口气。

邱木林走到大桥东面,那几家商店都已经关门打烊了。桥东面比刚才还要安静,几乎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一辆车子,都走了,走得无影无踪。邱木林走到那幢烂尾楼时,手机又响了,有人又上传了好几张照片,是最新的。邱木林查看这些照片,心里几乎崩溃了,烧烤炉子桌子椅子广告灯箱等全摆在人行道上残疾人车道上,像原来一模一样,刚好迎来了一大批下班人员来吃烧烤,烟雾缭绕,似乎动作特别快,超出想象。邱木林似乎还闻到了烤猪蹄、烤羊腿、烤鱼烤虾等,生意还要兴隆,烧烤味还要浓烈。邱木林感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

责任编辑:高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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