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梓治泄9法在溃疡性结肠炎中运用
2018-03-19任晓颖周天羽
任晓颖,周天羽
(辽宁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沈阳 110032)
《医宗必读》为晚明医家李中梓的代表作,成书于1637年,共10卷,大致可分为医论、脉法、本草、证治类方4部分。为汇集医理、药学、方书、证候诊治与病案之临床医学著作[1]。李中梓(1588-1655),字念莪,又号荩凡居士。明末华亭(今江苏松江)人。既是温补学派名家;又是易水学派代表人物之一[2]。他一生治学严谨,一丝不苟,博采众长,坚持中医理论一定要与临床实践相结合,强调临证时一定要四诊合参,认真辨析病情,要“察之明,审之当”,以免贻误人命。他的学术思想及著作在中医药事业的传承方面做出巨大贡献。
溃疡性结肠炎(UC),属中医“肠澼”“小肠泄”“大瘕泄”“下利”“痢疾”“滞下”“久利”“休息利”“泄泻”“肠风”“脏毒”等范畴[3-4]。主要累及直肠、乙状结肠,亦可向上扩展至左半、右半结肠,甚至全结肠和回肠末端,以血性黏液便、腹痛、腹泻为主要症状。本病病情轻重悬殊,多数病程缓慢,容易反复发作,亦有急性暴发者[5]。其发病已被证实与饮食习惯、感染、精神等众多因素相关,但具体机制尚未明确[6]。UC临床治疗比较困难,而且易反复发作,病程迁延者可能会发生癌变,是癌前病变的一种疾病[7]。《医宗必读》云:“脾土强者,自能胜湿,无湿则不泄。”言及若脾运化水湿功能失常,不仅湿邪易于入侵,而且还易致“风寒与热皆得干之而为病”,即风、寒、热等邪可合于湿邪而为病[8]。主要病机为寒热错杂、本虚标实,其病位在肠,并受胃、肝、脾、肾影响,以脾虚为病理根本,湿、寒、冷、血虚、血瘀为标[9]。UC近年在我国的发病率呈上升趋势,西医对此尚无有效根治方法[10]。中医药在治疗脾胃病方面具有独特的疗效和优势,《素问·标本病传论》云:“先病而后泄者,治其本;先泄而后生他病者,治其本。必先调之,乃治其他病”强调该病治疗首应求本。《医宗必读》卷七中总结性地提出了“治泄9法”,即淡渗、升提、清凉、疏利、甘缓、酸收、燥脾、温肾、固涩,至今仍对临床具有重要指导意义。本文就《医宗必读》治泄9法在溃疡性结肠炎中的有效运用,介绍如下。
1 淡渗法
即利小便以实大便止泻之法,书中言:“使湿从小便而去,如农人治涝,导其下流,虽处卑监,不忧巨浸。经云: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又云:在下者,引而竭之是也”[11]。李氏认为,使湿邪从小便祛除,就像农民治理洪涝灾害一样,使洪水往地势低洼处流,虽然水处于洼地,但不担心洪涝更严重了。《黄帝内经》说:治疗湿邪不用分利小便的方法祛除,不是正确的治疗方法。又说:在下的病邪,应使用通利二便的方法,使病邪从下而出。本法所主是由湿邪客于小肠,影响小肠分清泌浊的功能,水谷一并走向大肠,大肠传导失司,水反为湿而致的泄泻。通过淡渗法使水湿从小便分利,以恢复小肠分清泌浊的功能从而达到止泻的目的。本法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的轻症患者,以腹泻为主要症状,并伴有小便不利的患者,方药以五苓散、四苓汤、六一散加减,取“利小便实大便”之义。但淡渗法毕竟是治标之法,临床运用时一定要寻求病因,在“治病求本”的基础上运用淡渗法,如配合温运脾阳、扶固正气之品等,使祛邪不伤正,并根据相关病机或佐以清热育阴、化痰祛瘀等法而治疗泄泻。而且运用淡渗法的一个重要前提是体内津液尚没有过多耗损,否则徒伤体内气阴而致“败证”[12]。故淡渗之品可为辅而不宜为主,宜暂用而不宜久服[13]。
2 升提法
即健脾益气、升阳举陷止泻之法。书中言:“气属于阳,性本上升,胃气注迫,辄尔下陷,升、柴、羌、葛之类,鼓舞胃气上腾,则注下自止。又如地上淖泽,风之即干,故风药多燥,且湿为土病,风为木药,木可胜土,风亦胜湿,所谓下者举之是也”[11]。 李氏认为,气的阴阳属性为阳,以升为顺,胃气下沉,使阳气下陷,用升麻、柴胡、羌活、葛根之类的药物,均可鼓舞胃气蒸腾,以达到止泻的目的。又举例说明如地上湿润,风吹即干,所以属风性的药物多干燥,湿邪常致脾胃病,风药五行属木,木胜土,风胜湿,这就是升阳举陷止泻之法。本法所主乃因素体本虚,脾胃不足,阳气不升,清气下陷;亦或湿邪困脾,脾之阳气不能向上蒸腾,以致水谷下流所致之泄泻之症。本法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久病不愈而导致中气下陷的患者,以腹泻伴有腹部下坠不适感者最为适宜,方药以补中益气汤加减,取“下者举之”之义。李东垣说:“胃中湿盛而成泄泻,宜助于胆,以风胜之人但知脾病恶湿,利湿则泻止,不知久泻传虚,脾胃之清气下陷者,反用升举清阳之气,鼓舞脾胃之水火也。”[14]有异曲同工之处。
3 清凉法
即清热化湿,凉血解毒之法。书中言:“热淫所至,暴注下迫,苦寒诸剂,用涤燔蒸,犹当溽暑伊郁之时,而商飚飒然倏动,则炎熇如失矣,所谓热者清之是也”[11]。李氏认为,热邪侵袭胃肠,泻下急迫,里急后重,若用苦寒之类药物,更伤阳气,犹如蒸烤一般。正如夏季闷热之时,若秋风突起吹起,则炎热马上消失,这就是清热化湿之法,故应用清凉之品。本法所主乃是由于湿热、热毒、暑湿等邪气壅滞所致之泄泻。本病适合于溃疡性结肠炎初发或者急性发作的患者,以腹泻伴有腹痛、里急后重,泻下急迫,大便黏滞不爽、肛门部灼热不适等症为宜,方药以芍药汤、葛根芩连汤加减,取其“热者清之”之义。临床可参照《黄帝内经》“热淫于内,平以咸寒,佐以甘苦”之旨,苦寒直折,甘咸养阴,使热清阴复[15]。
4 疏利法
即消积导滞之法。书中言:“痰凝气滞,食积水停,皆令人泻,随证祛逐,勿使稽留,经云:实者泻之,又云:通因通用是也”[11]。李氏认为,痰凝、气滞、食积、水停等诱因均可以引起泄泻的发生,根据证候祛除致病因素,不使病邪在体内停留。《黄帝内经》提出:有实邪者,泻之。又提出用通利的药物来治疗具有通泄症状的实证。本法所主乃是由于痰凝、气滞、食积、水停、血瘀等病因使脾胃受损,以致气机升降失常,脾失健运,运化失常所致之泄泻。适用于具有痰凝、气滞、食积、水停、血瘀等有形实邪征象的溃疡性结肠炎患者,各期均可出现,以腹泻伴有因实因滞引起的腹部胀满不适之证,方药以保和丸、痛泻要方、越鞠丸加减为主,取“实者泻之、通因通用”之义。
5 甘缓法
即甘缓和中、缓急止痛之法。书中言:“泻利不已,急而下趋,愈趋愈下,泄何由止?甘能缓中,善禁急速,且稼穑作甘,甘为土味,所谓‘急者缓之’是也”[11]。李氏认为,泄泻日久或反复发作,泻下急迫,下坠不适,该怎么止泻呢?甘味药物能补益和中,缓急止痛,谷物为甘,甘味属土,这就是甘缓和中、缓急止痛之法。本法所主乃是由于泄泻日久或反复发作,而致泻下急迫,腹部重坠不适,腹痛明显者。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日久不愈,腹泻伴有明显里急腹痛、腹部重坠的患者,方药以小建中汤、理中丸、芍药甘草汤加减为宜,取“急者缓之”之义。
6 酸收法
即酸收止泻之法。书中言:“泻下有日,则气散而不收,无能统摄,注泄何时而已?酸之一味,能助收肃之权。经云:散者收之是也”[11]。李氏认为,泄泻日久不愈,正气散而不收,无法固摄,泄泻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用酸味药物治疗,可以恢复其统摄之权。正如《黄帝内经》提出的散者收之之义。此法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日久不愈,下痢稀薄黏冻,病程缠绵,致使脾胃虚弱,腹痛下痢,寒热错杂,甚至虚实难分的患者,方药以乌梅丸加减治疗为宜,取“散者收之”之义。
7 燥脾法
即健脾燥湿止泻之法。书中言:“土德无惭,水邪不滥,故泻皆成于土湿,湿皆本于脾虚,仓廪得职,水谷善分,虚而不培,湿淫转甚,经云:虚者补之是也”[11]。李氏认为,脾胃正气充足,湿邪无法侵袭(即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所以泄泻的病因均是由于脾胃虚弱,水谷运化失常,水湿内停,虚而不补,湿邪更盛所致脾虚湿盛之泄泻。《黄帝内经》提出虚者补之之义。此法所主乃是由脾虚湿盛所致之泄泻,此泻虽有湿盛,但由脾虚日久生湿而来,不是一时的病变,轻症应用芳香类药物化湿,重症应苦温之类药物燥湿。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日久腹泻伴有大便稀溏,泻下白多赤少,腹中隐隐作痛,脘腹胀满不适,食少纳差,易倦怠,神疲懒言的患者,多见于轻中度的溃疡性结肠炎患者,方药以参苓白术散或平胃散加减治疗为宜,取其“虚者补之”之义。
8 温肾法
即温补脾肾,固涩止泻之法。书中言:“肾主二便,封藏之本,况虽属水,真阳寓焉,少火生气,火为土母,此火一衰,何以运行三焦,熟腐五谷乎,故积虚者必挟寒,脾虚者必补母。经云:寒者温之是也”[11]。李氏认为,肾主司二便,肾有封固闭藏脏腑精气而不妄泄的功能。虽然肾属水,元气出焉,若元气衰微,三焦无法运行,无法腐熟食物,所以虚证常常夹有寒象,脾虚必补肾。《黄帝内经》提出寒者温之之义。此法所主乃是脾虚及肾,脾肾虚寒所致的泄泻。脾气虚弱,脾阳不升,中气下陷,泻下无度,脾阳虚,则病情反复不愈,脾病及肾,致脾肾两虚,阳气衰微,肾为胃关,肾阳虚是引起腹泻的根本原因。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日久不愈或反复发作且伴有泻痢日久,夹有白色黏冻,甚则完谷不化,滑脱不禁,腹痛喜温喜按,形寒肢冷,腰膝酸软的患者,方药以四神丸、附子理中汤加减治疗为宜,取其“寒者温之”之义。
9 固涩法
即涩肠止泻,温补脾肾之法。书中言:“注泄日久,幽门道滑,虽投温补,未克奏功,须行涩剂,则变化不愆,揆度合节,所谓滑者涩之是也”[11]。李氏认为,泻下日久,幽门松弛无力,虽然使用温补的药物,却不见效。需要使用收涩的药物,才使得幽门开闭有节制。这就是所谓的滑者涩之之义。本病所主乃是由于脾肾虚寒,肠失固摄,邪少虚多,关门不固所致之泻痢无度的患者。适用于溃疡性结肠炎日久、泻痢无度,大便滑脱不禁,甚至脱肛坠下,下利脓血,色暗不鲜,小便不利,脐腹疼痛,喜温喜按,倦怠食少的患者,治疗以治桃花汤、真人养脏汤加减为宜,取其“滑者涩之”之义。但固涩之法不可轻用。暴泻不可骤涩人尽皆知,恐闭门留寇。久泻虽迁延日久,而湿邪未尽或夹寒夹热、夹痰夹癖者亦为常见,此时不可认为久泻必虚,便急于求成,忙用固涩,若实邪未尽,则易生变证[16]。
综上所述,UC为长期反复发作的疾病,由于脾胃虚弱、先天不足,复感外邪,因饮食不节或情志内伤发病,但最后总的转归为脾肾阳虚,同时在疾病的各个阶段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脾肾阳虚[17-19]。而李中梓治泄9法是非常精辟、透彻的治疗泄泻的基本方法,对不同程度和阶段的溃疡性结肠炎患者均有很好的治疗价值。对于轻症的患者可以采用淡渗、燥脾、疏利的治疗方法,重症的患者可以采用酸收、固涩、温肾的治疗方法;急性期可以用清凉法,缓解期可以用升提、甘缓的治疗方法。尽管其对于阴血亏虚所致的溃疡性结肠炎患者的治疗有所缺乏,但仍值得学习和应用。在临证时,需要深入详细的了解病人的病情,谨慎的审查病机,脉证合参,结合具体的辨证,灵活巧妙地运用以上9法,正确的选方用药,强调治虚无速法,治实无缓法,无论寒热虚实、新病久病均可得到治疗。诚如李氏所言:“夫是九者,治泻之大法,业无遗蕴。至如先后缓急之权,岂能预设?须临证之顷,圆机灵变,可以胥天下于寿域矣”[11]。如此,才会取得更好的临床疗效。现如今溃疡性结肠炎的患者日渐增多,中医中药对该病的治疗具有很多优势,所以总结古圣先贤的治痢经验,可以为该病的治疗提供充足的理论依据。随着对中医古籍的重视、中医学理论不断深入研究以及临床的经验累积,治泻9法可以演变为系统理论,临证若用之恰如其分,对指导临床实践尤其是炎症性肠病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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