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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生态思想的三个原则及启示
——兼论《生态与历史唯物主义》一书

2018-03-19胡建东

关键词:休斯历史唯物主义生产力

胡建东,张 敏

(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马克思思想中是否蕴含了“生态维度”是当代环境主义者与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始终争论不休的论题。在这里,笔者试着从两个方面进行界定讨论:第一,如果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出现了严重的生态问题,而马克思对其视而不见;第二,如果当时生态问题并未以一种激烈的对抗形式出现,导致马克思并未针对其直接提出系统的生态理论,只是间接关注了生态问题。若是前者所说的情况,这无疑可以证明马克思理论是缺乏生态关怀的;若是后者所说的情况,对马克思进行诘难的环境主义者则误解了马克思。毫无疑问,我们认为马克思生态思想是后者所说的情况。而当代理论家却以此来攻诘马克思,这是没有历史眼光的做法。对马克思的生态思想进行正名,不仅可以反驳这些环境主义者的诘难;更重要的是,对其生态思想的挖掘还可以为我国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理论上的哲学基础和现实的实践范式。

马克思确实没有直接以大量文本关怀生态问题,但在其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却蕴藏了丰厚的生态思维。或者说在马克思的理论视域下,社会运行若是按照他所提出的生产交换等理论进行,是不可能产生生态问题的,所以这也导致其理论关怀未直接指向生态领域。乔纳森·休斯的《生态与历史唯物主义》一书从生态问题的定义出发,以马克思的基本文本为依据,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视域的大前提下,为我们发掘、概括了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几个基本维度。在这里,它们分别被概括为:生态依赖原则、生态生产力原则和真实需求原则。

一、对自然先在性的坚持——生态依赖原则

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是马克思的一大创造性发现,他从社会与自然互动的这种基本的二元范式出发为我们揭示了人类社会的一般发展规律,但是如果仅仅把历史唯物主义理解为局限于研究人类社会的理论,割裂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马克思哲学观最根本的变革乃是以实践为中介基质,实现了传统哲学所主张的主客二分思维方式的统一,进而为我们指出了人类社会与自然互动下的一般发展规律。因此,若是我们对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只是进行片面的非此即彼的理解,则又回到了传统哲学的老路上去,这是我们应该清醒认识到的。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类无论进行何种活动都得有个自然前提。因为“自然界是人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另外“人是自然的一部分”。[1]往小了说,即使是进行思维活动,也需要有供思维主体进行活动的能量消耗,这种供给无疑来源于自然界;往大了说,社会是相对于自然而存在的,自然界是社会存在的前提,在某种意义上,社会本身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马克思的这一理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认为没有自然前提的社会是无法存在的,脱离了社会的自然是抽象的自然,是没有意义的自然,从而把对自然和社会的研究有机统一了起来。因此,社会和自然只能同时进行讨论,而绝不可割裂开来,将其割裂开来的做法将使人类活动永远无法达到自由自主的状态,因而我们只能在“自然——社会”这个大系统下来讨论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这里的自然是“人化的自然”,这里的社会是“自然的社会”。“人类的独立性是相对的,而对自然的依赖则是绝对的”。[2]乔纳森·休斯肯定了这一点,他主张“在自然中定位社会”,[3]123进而提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依赖原则”。[3]126不得不说,这一观点是中肯的,是符合历史唯物主义基本思想的。

环境主义者认为“马克思思想存在着生态学的断裂:早期马克思尚承认对自然的依赖,而其后期的理论多主张无限发展生产力,进行无限制地改造世界以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这是生态问题出现之根本。在面对这一观点时,休斯从马克思的文本出发,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反驳,并且认为“人类对自然的改变并不必然与人类对自然的依赖相矛盾”,[3]144因为改造自然正是出于对自然的依赖,而且它并不意味着破坏自然,没有人愿意把一个事物引入一条不利于人类社会发展的路径,如果否认人类改造自然的合法性,那么人类将完全不必生活了。重要的是如何在一个普遍规律的指导下来改造自然,达到人与自然之间合理的物质变换。因此,乔纳森·休斯以马克思的生产力思想为基础,进而提出了“生态生产力”这一思想。

二、如何使可持续发展真正得以可能实现——“生态生产力”理论构建

生产力发展的概念是马克思后期著作的一个重要特征,关于生产力发展的论述是马克思改造自然观点的具体理论呈现。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就已经对生产力的发展给予了积极的肯定。具体原因可以概括为如下几个方面:一是生产力的发展可以使人类消耗更少量的体力和脑力劳动来实现更多的产出,进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二是生产力的发展间接证明了人类的创造力可以得到利用和增强,这种利用和增强的实现为人类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提供了直接的物质基础。在这里涉及到一个如何理解“生产力发展”的问题。环境主义者经常把历史唯物主义中的生产理论理解为一种技术决定论,把生产力的发展等同于技术的发展,他们认为生态问题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技术的发展会造成更大的生态破坏。我们认为,这一观点并不具有普遍性法则之意义,因为这种以特殊否定一般的做法同样可以用相同的逻辑形式反驳回去。对此,乔纳森·休斯也进行了反驳:“生产力的发展与技术的发展并不存在实质性的相互关系”。[3]182他从生产力概念分析入手,指出生产力包括劳动者的体能、原料和自然给予的生产资料,技术只是生产力的一部分,并且没有生产力的发展,生产技术的发展也是可能的。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事实表明,正是技术方面的变革,才使得人类的生产能力呈现出巨大的飞跃,但生产能力的飞跃绝不意味着对自然的破坏。即使新技术的出现增加了生态破坏的可能性,但是这种技术也可能提供更多控制生态问题的技术,从而降低生态问题的发生率。

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根本着眼点在于,他认为生产力发展的最终结果会推动社会关系的变革,人类会进入一个更高级的社会,在这种新的社会结构下,主体会受社会关系的制约更合理地处理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进而使这种二元交互关系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休斯认为,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马克思坚持生产力发展的观点是毋庸置疑的,在政治经济学中,他把生产力的发展等同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他认为虽然这些看法对当代生态问题并不能构成一个强有力的回应,但我们应当“从一个生态的视角,确定他的理论所希望致力于哪种形式的技术发展”。[3]194在《<政治学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说道:“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4]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会产生一个革命性效应,这种革命性效应会促进生产关系的变革;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下,生产关系反过来有促进生产力发展、约束生产力发展的作用,也就是生产关系的“相对控制作用”。而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者科恩认为后半句与马克思理论中“生产力处于决定性地位”的前提是不一致的,而休斯对这一观点也并未表现出明确的立场,但是以马克思理论为指导的社会主义中国却做到了,并且正在走出一条绿色发展道路。对于这种发展道路,我们可以将其概括为: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会促使生产关系的变革,这样就会产生一个新的上层建筑系统,为了“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5]这个新的上层建筑必须控制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根据新的生态矛盾,从而构建出符合绿色发展理念的“生态生产力”的发展结构。

在这里,休斯主张呈现出一个生态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发展:技术的发展确实可以产生不同的生态后果,坚信技术发展的破坏性显然只是局限于技术发展矛盾中的特殊性,却忽视了技术的发展同样可以降低生产活动中生态问题出现的可能性,或者说忽视了对当下存在的生态问题进行技术治理的可能性。休斯主张把技术应用于生产力的发展,从而出现一种“生态生产力”的发展方式。但是,我们应该清楚这样一个事实:生产技术的发展并不是产生环境问题的根本原因,同样,生产技术的发展也不会从根本上解决环境问题,它所起到的只是加速生态恢复或者减缓生态破坏的技术上的作用。在这里起决定作用的是社会制度下生产方式的变革,如果用当代中国的话语体系来解释,最根本性的就是实现“发展理念的变革”,通过生产关系的变革(社会主义改革)来实现生产力的进步,以一种上层建筑的逆作用形式来处理环境问题,通过社会意识的先导性变革实现对社会存在的梯次变革,我将这称之为环境问题领域内的“中国方案”。

三、如何使可持续发展成为现实生活的可能——“真实需求”理论的构建

生态问题出现的现实原因无非是自然资源供给的有限性与人类欲望需求无限性之间的对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催生消费者的欲望是资本主义再生产得以进行之根本,人对物的占有关系的私有制表明人类只能从自身出发来从事经济活动,而不会站在社会层面进行价值思考。资本主义精神统摄下的主体遵循着自由原则在市场领域进行物与物的交换,这被称之为“市场自愿原则”。这一原则要求每个行为主体在实现自己利益的同时使得社会利益得以维持、社会正义得以保持。所以在现实的经济过程中,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交换在道德层面遵循的是“无害原则”(the harmless principle)。“无害原则”实质是一种理性选择,而理性选择的做法就是选择打破伦理束缚,追求问题的最优解。这时,主体行为的必要性与不必要性遵循的完全是一种功利主义原则。这就会导致市场经济条件下“主体—主体”关系二元模式的无秩序性的紊乱。照这样看,不仅在生产一端我们需要进行讨论,构建出“生态生产力”模型(在第二部分我们已经对这一模型进行了讨论);同样,我们也应该在需求一端进行讨论,进而界定出符合现阶段人民生活的“真实需求”。

环境主义者针对马克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6]的口号对马克思进行了痛批,这里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按需分配”一词中“需求”的界定,他们认为满足人们任何需要的分配方式在生态上是不可持续的。马克思虽然反对普遍贫穷的“粗陋的共产主义”,但是他也没有愚蠢到坚持要满足人的无限欲望,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需求”指的是满足人类生存的真实需求。休斯通过构建出一个三元模式从而对“需求”概念进行了界定,①“A为了Y需要X”、“A为了Y欲求X”,具体参见《生态与历史唯物主义》第233页.进而得出结论:即使这里所谈到的欲求和需要都是指向同样的目的,也有可能是需要的东西并不想要,或者是想要的东西并不需要。在这里,休斯引出了“需要”和“欲求”的概念,“需要”意指“真实需要”,“欲求”意指“虚假需要”,二者不能通用。其实,休斯对于马克思的解读是比较中肯的,因为在马克思的文本中确实出现了对这种解读的论述支持。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每个人都千方百计在别人身上唤起某种新的需要……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7]132这里的“需要”毫无疑问指的是资本主义诱发的“虚假需要”,马克思认为,对“虚假需要”的满足不仅不会给人带来幸福感,反而会使其沦入更为悲惨的境地。尤其是工人,他们连最基本的生活资料都得不到保障,更不用奢求干净的水、新鲜的空气了。资本主义对人的“真实需要”采取的是极为漠视的态度,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价值生产与商品生产是存在着根本的区别的,价值生产是为了满足人的真实需要,而后者则是为了生产交换价值,它所满足的是否为人的真实需要是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的。马克思所指的需要的增长是指人的自我实现的需要,这是一种真需要、是满足人们幸福生活的需要。(如食品、住房、教育等合理的满足。)这里它既包括基础的物质需要,同时亦包括精神需要、甚至是“交往的需要”[7]140马克思对这种基本需要的强调绝不是基于增加生产、消费的欲望,而是出于对资本主义社会下人性扭曲的关注。此外,通过“生态生产力”的构建,使人的“真实需要”得到满足也并不必然会带来生态问题。因此,我们认为环境主义者对马克思的责难是偏颇的,是站不住脚的。

对于上述的讨论,中国现实政策的最直接体现无非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由于经济发展过程中我国供给侧和需求侧出现的矛盾对立,中国政府适时地提出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一政策以满足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并在十九大报告中进一步强调,明确了其“主线”地位。简要来说,就是我国的生产供给端并不能满足消费端的“真实需求”,部分产品的供给不足造成的大量购买力外流与部分产品的生产过剩造成的巨大资源浪费给我国的环境带来了严峻的考验。因此,我国政府试图从供给端发力,为了优化产业结构和降低环境压力开始进行“生态生产力”的构建,叫停了大量已经被市场所淘汰的企业;同时,为了满足经济社会所催生的新的消费需求,又新建了一批能够满足真实需求且符合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企业。当然,这个改革远比我们这里所描述的要复杂,但是这里我们所举这个例子的目的是为了说明:马克思的“真实需求”理论是蕴含着生态关怀的,这一理论在中国政府的当前政策中已经得到了实践,并且在实践中也不断地证明了其理论的正确性和科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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