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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重建的迫切性与海内外知识分子的历史责任

2018-03-17卢新华

关键词:文化

卢新华

一、话题的缘起

近几年来,我在国内外一些不同的场合演讲时,曾多次提到中国文化重建这样一个话题。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一个话题,主要是基于我对中国社会现状的一些分析和判断。当然,起心动念还与我2013年6月在北京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所出版的长篇小说《伤魂》有关。那篇小说的主人公的名字叫龚合国正与共和国齐名(谐音)。他从一个部队转业干部,回到地方上后开始时韬光养晦,后来努力转型,欺下媚上,四处逢迎,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厚黑学“应用到极致,终于爬到一个县教育局局长的位置。再后来,眼看着年龄和文凭越来越缺乏优势,晋升之途日益渺茫,又经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心灵几经挣扎和熬煎,终于与时俱进,迫不及待地将最大限度地攫取金钱、美女和财富作为人生的第一要务。最后东窗事发,惶惶不可终日,自首不成后,又装疯卖傻,以图自保。我是将龚合国作为共和国的一个缩影来加以描写的,写完后,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疼痛,那感觉正如我在扉页上所说的——“先乱其神,再夺其魂,能不痛乎,能不伤哉?!”那之后,凤凰频道曾对我作过一次近两小时的采访,在那访谈中,我曾形容自己是一个给社会看病的郎中,而我对时下中国社会的诊断则归结为十六个字——“大道流失,术数猖獗,权谋盛行,物欲横流”。

这十六个字仔细想想,其实都与文化相关。能够承载大道的文化不见了,消失了,流向远方了,而那些术数文化、权谋文化,形而下地满足人的物质欲望和身体需要的文化却大行其道。

事实上,我对中国文化的思索应该始于1978年我写作《伤痕》以后。因为造成文革时代全中国人人身心伤痕累累的,绝不仅仅是政治的和社会的原因,还有历史的和文化的深层次的因素。就像著名经济学家顾准,虽然比时代早三十年预见到中国必须走市场经济的道路,却两度被打成右派,其间家庭破碎,妻离子散,74岁癌症晚期弥留之际,很想见五个子女一面,却没一个肯来,幼子甚至还大义凛然地说:“在对党的事业的热爱和对顾准的憎恨之间,是不可能存在什么一般的父子感情的。”冷血如此,这与我们历来的忠君爱国,大义灭亲的文化也有绝大的关系。所以,在我2004年出版的《紫禁女》一书中,我也曾借主人公石玉之口说:“常道从此不见了,消失了。音讯全无。我一有空就四处打听,能找的地方我也都找过了,能询问的人我也都询问过了,但他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道,你快回来吧……东有大海,西有流沙,南有炎火,北有寒山……你回来吧……”那个常道在我的心目中,既是一个人,也是一个文化的符号,一个象征。

所以,从那以后的十几年里,我思想的触角越是伸向文化的纵深处探索,就越是发现一个令人十分痛心的事实: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许多优秀的部分只在港澳台地区以及海外还能寻到一些遗迹和芳踪,而在作为中国行政主体的内地却日渐销声匿迹。而那些文化的糟粕,例如权谋家的文化、阴谋家的文化、吹捧逢迎的“颂圣文化”、拍马屁文化、吹喝玩乐的文化、等级制文化、官本位文化、瞒和骗的文化等等却大行其道……领导人号召古为今用的结果是让帝王权术得到了全面的继承和发扬,推陈出新的结果是将儒家、道家行仁政的文化、士的精神和风骨,佛家“众生平等”的主张等,统统赶尽杀绝,而代之以所谓的“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的专政文化。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结果则是万马齐喑,全国上下只读一个人的书,只听一个人的话,一心一意做权力的驯服工具……

二、中国文化重建的迫切性和必要性

中国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正日益以自己的政治经济甚至军事实力影响着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中国人留学、经商、旅行、文化交流的脚步正在踏遍这个世界,中国制造的商品也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正越来越充斥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钱了,也就任性,中国游客所到之处,往往豪掷千金在所不惜。日本的马桶盖,美国直销产品店的名牌箱包都曾让并且正继续让中国的购物狂们趋之若鹜。大概为了更好地塑造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或者也想改变中国在西方人心目中“一阔脸就变”的土豪形象,国家这些年从文化战略的高度着眼,在督促文化要走出去拥抱世界并与世界交流的同时,也大手笔地让“孔子学院”在许多西方国家以及发展中国家遍地开花。但是,说实在的,在我看来,所有这些文化交流活动,所有这些孔子学院似乎与文化、与孔子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不能说全部,但至少可以说我们许多文化交流项目的着眼点,最多也就是让一些个人或一些团体在类似维也纳金色大厅这样的地方假公济私地露了个脸罢了,人们并没有从任何媒体上看到或听到过,我们曾通过哪些文化交流活动将我们的优秀灿烂的文化推出去并丰富和影响了某个国家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生存发展,当然更没有听说我们通过交流又从别的国家学到了什么对我们有用的可以帮助我们持续发展和进步的文化。相反,一提到外国的文化,尤其是西方的文化、西方的价值观,很多人似乎都很敏感,马上就情不自禁地会与“西方反华势力”“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等同起来。

至于说到孔子学院,据我观察,大多数也并没有在认真地弘扬孔子学说和儒家文化,而仅止于教习汉语而已。并非不教,而是不能。因为自己本身还没有准备好去弘扬儒家学说,去劝导全国人民实践“仁义礼智信”,所以只能先从叫外国人“牙牙学语”开始。

但是,很显然地,中国要对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要真正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没有文化上自立,那肯定是不行的。外汇存底再多,在别人的眼里,即便从好一点的方面想,你至多也还是一个土豪。所以,有没有自己的文化,这文化又能不能走出去并让别人感兴趣并接纳,这不仅关乎到中国、中华民族的面子,也决定了中国、中华民族在文化的层面和精神的层面对世界能有怎样的影响力。

另外,从“里子”着眼,中国文化的重建也已经到了一个机不可失,时不我待的关键节点。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的高度繁荣,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我们整个社会的公信力正日益下降,商业上的坑蒙拐骗、官场上的腐败堕落、学术上的造假、教育上的铜臭、文化上的争媚邀宠、下半身写作……已让神州大地疮痍满目,不堪入目。牛有疯牛病,猪有猪蹄疫,鸡鸭有禽流感,蔬菜有农药残留,地下有重金属污染,天上有雾霾笼罩……以至于朝有贪官污吏,市有不法奸商,路有行尸走肉。笔者曾在微博上议论天上遮天蔽日的雾霾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所有天上的雾霾其实都是人类心灵雾霾的折射。”自然的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破坏力,均来自人对物质贪得无厌,以及对自然毫无敬畏之心。而所有这些,一方面说明了我们的体制还需要大刀阔斧的变革,另一方面我们的文化也亟待重建。

从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再到文化大革命砸烂“封资修“,再到批林批孔运动中“评法反儒”,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属于“大道“的部分”,基本上都已经被清除得一干二净,只有属于“术数”的部分,例如权谋文化、官本位文化、奴才文化、颂圣文化、瞒和骗的文化等,还似乎坚不可摧地扎根于中国人的血脉中。

而如果我们从一个自然人最基本的良心出发,而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话,也可以看到另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我们所宣扬的许多思想、理念、意识形态和信仰仅仅停留在媒体上和口头上,再不能和从前一样深入人心。甚至可以说连那些写这些文章,作这些报告的人也心知肚明:那都是自欺欺人的文字。所以,高层在十八大、十九大以后都曾郑重提出要弘扬和继承中国传统文化,许多宣传部门也大张旗鼓地提出要“传承中华文脉”。领导者们大概也是敏感到了文化的缺失和缺失的文化,已远远不能满足飞速发展的经济的需要、对外交流的需要、国家形象的需要、人民精神生活的需要,当然,可能还有维稳的需要。

鉴于在一个普遍失去信仰的土地上,人们要么不信,要么迷信,不仅迷信鬼神,同时还迷信金钱万能,权力至上。所以,要重新收拾人心,阻止一个时代和社会迅速滑向沉沦,文化的重建也就显得特别的必要和迫切。这也是时代赋予每个中国人,尤其身处海内外的文化人义不容辞的迫在眉睫的责任。

三、重建的首要工作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加以梳理

谈到中国文化的重建,断不能不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新文化运动中三股主要思潮若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以及激进主义为了救亡图存,在向西方文明学习的过程中,都曾十分注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剖析和梳理,并为整个新文化运动的发展作出了自己独到的贡献。其中,胡适先生提出的“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曾发展成一场规模较大的“整理国故运动”。而他的“再造文明”的说法,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也就是要在学习西方,整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重建中国文化。那么,今天的我们重新来“整理国故”,应该从那些方面着手呢?窃以为,既然是重建,当然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再造。故当务之急首先是要对中国传统文化从整体上加以梳理,就像农民每年春播夏种之前都要选种一样,要找出那些至今仍然具有现代性和普世价值的部分,来与西方现代文明中优秀的并代表着整个人类前进方向的部分进行嫁接或杂交,最终形成一种文化的和社会的共识,用以指导现代中国人的精神生活,维系中华民族的文脉和国家的稳定、团结和统一,并从文化的层面上既融入又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一点,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对水稻杂交的研究对于我们会很有启发。用怎样的母本,与怎样的野稗杂交,都是需要我们运用科学的态度去仔细遴选的。

类似于水稻的杂交,我们所做的文化重建的工作其实也就是一种文化杂交的工作。动物界的杂交研究中,从增加奶的产量或肉的产量,提高奔跑的速度或耐力等不同的要求出发,曾研究出“同质选配”,或“异质选配”等几种不同的杂交形式。

那么,我们文化重建的目标和出发点究竟在哪里呢?套用马克思曾说过的一句话:“共产主义不仅仅将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作为自己的最终社会理想,它还有一个更伟大、更崇高的目标”,那就是要使人得到最充分、最全面、最合乎人性的发展。”故我们在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梳理的过程中,首先是要找出哪些具有现代性,符合人性的发展,同时又能和普世价值相关联和吻合的部分。

细究中国传统文化,首先当然离不开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其主要人物有孔子、孟子、墨子、荀子、老子、庄子、列子、韩非子、商鞅、孙武、孙膑、张仪、苏秦等。主要流派则有: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除去小说不谈,史称”九流十家”。但我们今天粗略看过去,主导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还是儒道佛三家。只是这三家的文化,在历史的演进过程中,为求得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也曾不断地与当政者以及时俗妥协,并在与其它文化的相互排斥、相互斗争的过程中相互借鉴、相互补充。这样,有时,优秀的部分可能被掩盖甚至雪藏,有时,糟粕的部分则又可能被发扬光大,以至于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这倒是很考验我们的眼力和智慧的。以儒家文化而论,它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宣扬等级制度的陈腐说教,很显然地不但与时代脱节,且与现代性相距甚远,故在五四运动中,“孔家店”首先被打倒,也就不足为怪。而孟子的一些言论,诸如“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所透露出的平权意识和民本主义思想,就很有现代意义。又如道家文化,虽后来发展到到道教的炼丹制药,求仙拜神,驱鬼辟邪以求长生,以至于剑走偏锋,走火入魔,但其恢宏的哲学思辨,强调阴阳平衡,“人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学日渐,为道日损,损而又损,以至于无为”等理念,和当今我们所提倡的和谐社会,科学发展观倒都是很贴近的。又如佛家,本是外来的价值观,开始流入中土时,曾被儒生和道士们视为寇仇。儒家声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提倡忠君爱国,佛家偏偏主张出家修行,沙门不敬王者。故佛教为获得在中国的发展,只能一步步向儒教妥协,同时承认皇权的至高无上。道家和佛家的关系比较复杂,在玄学方面,道家谈无,佛家说空,粗看上去很有共同之处,但其实细究下去,道家的无还是二元对立的概念,佛家的空,则堪破了世界因缘聚合离散看似真实为幻的空相,故在对世相的总体认识和把握上更为究竟。所以,道佛之争,主要是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在理念上的争辩。而佛教最终能够在中国“一花开五叶”,主要还是得益于禅宗南宗将中国本土的玄学发展和提升到禅学,并吸引了大批的士大夫文人阶层作为自己的粉丝和信徒,而自此,佛教也有了自己的面目,并被称之为中国佛教,流布到日本、朝鲜、以及东南亚各国。但是,佛家的一个最基本的思想,观自在,众生平等,慈悲为怀,却始终未能真正融入中国文化的主流,反倒是一直与西方文明的主流精神“自由、平等、博爱”隔世相望,望洋兴叹,惺惺相惜。

通过这样概略的梳理,我们大致可分辨出,无论儒家、道家、还是佛家,它们的文化面目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儒家一方面为我们提供了诸如“仁义礼智信”这样崇高的道德信条,另一方面也为整个封建社会量身打造了等级森严的,让人同时是奴才同时又是暴君的官本位文化、忠君文化、颂圣文化。而道教的求仙拜神,炼丹制药,以求长身不老,最后证明都是自欺欺人,但通过炼丹的实践,却促进了中国早期科学的发展和进步。而佛家文化一旦以宗教的面目出现,渐渐地,也时常走了样,成为人们求官、求财、求子、求福,搞迷信活动的行贿场所。

我们除了对儒道佛三家的文化要加以梳理,还有其他的文化,例如法家的文化,兵家的文化,权谋家的文化也要仔细加以分析和研究。古人都知道,兵者,诡道也,不得已而用之。可你到我们的书摊上去走一走,大行其道的正是这样一些搞阴谋和诈术的文字,如《厚黑学》《官场手册》《揣摩术》《商场营销策略》《兵法与企业管理》《三十六计详解》等。又如,发财的文化在中国也是大行其道,以至于中国人春节最主要的祝福语便是“恭喜发财”。但却很少有人真正认识到什么是财富的性质,什么是财富的精神。以至于中国人从皇帝到普通老百姓,满脑子所想的的都是江山要传万世,财富要过三代。殊不知,财富如水,会流动,会蒸发,会冻结,既能以柔克刚,又能藏污纳垢,且最后总是往低处流的。故财富之水虽能载舟,亦能覆舟。

提到中国传统文化,宋代的“程朱理学”也是断断绕不过去的一节。程颐、程灏兄弟和朱熹在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倡导理学,其实也是怀着雄心大志要整合中国的传统文化,并试图让儒释道三家合流的。作为这种整合的结果,他们在中国文化史上曾提出了一个十分著名的口号,叫作“存天理、灭人欲”。这里,不用天道,而用天理一词,他们肯定也是殚精竭虑,别有用心的。天可以是指上天、未知的超自然力。但也可以是指君王和皇帝,“君权神授”,皇帝便是上天派驻到人间管理、统治芸芸众生的儿子,亦称天子。因此,天理二字既可理解为是符合宇宙规律的道,也可以是天子管理人间,维持人间秩序,约束人们行为的各种道德规范和法则。再简单点,天子的话就是“天理”,“一句顶一万句”,必须“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故存这样的天理,在实质上也是隐晦曲折地向当政者表了忠心,聪明的统治者肯定也会“龙颜大悦”的。无怪乎朱熹后来也有机会进入了皇帝册封的“圣人”的殿堂。至于“灭人欲”,则在道家的“清心寡欲”和佛家的“戒欲”之基础上,又大踏步地向前跨进了一步。但这一步步子显然跨得有些大,因为一旦真正实行“灭人欲”(一说“去人欲”),人类社会大概不出几代人就会终结了。无怪乎清代的大学者王夫之曾就此提出质疑:“人欲就不是天理吗?”

这么简单的一个属于常识的问题,从朱熹以后500年内竟没有人提出过任何质疑。这就很奇怪。但考虑到号召整个社会“灭人欲”,最大得益者应该是统治者,这也就很好理解了。试着想一想,所有的臣民们满脑子的“忠君”思想,听天子的话,跟天子走。虽有五欲“财色名食睡”,却统统灭掉,不贪财、不好色、不追名,又不爱吃、不想睡,还有什么样的臣民比这还要好统治呢?所以,很显然地,这种“灭人欲”的话基本上就是说给老百姓听的。因为作天子的,以及作天子家臣的,基本上都不在此列。因为天子可以三宫六院,锦衣玉食,大臣们也可以三妻四妾,享受“特供”……

沿着这一思路想下去,我发觉文化大革命尽管砸烂封资修,把所有的旧文化都掀了个底朝天,但其领导人至少在潜意识里还是很自觉地践行着程朱理学的。我也惊讶地发现,其实千百年来,还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像四人帮他们那样,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行政手段,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专政力量,将“存天理,灭人欲”这六个字做到极致。什么是天理?语录本里面早就说得清清楚楚——“马克思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毛泽东思想又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所以,谁也不要想另搞一套,只要存此“天“理,大搞阶级斗争,进一步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狠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即可。而“灭人欲”,便是“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闹革命”“限制资产阶级法权”“大割资本主义尾巴”……最终,当权者可以享受“特供“,老百姓却只能饿着肚子干革命,于是,整个社会便失去了发展经济的内在动力,以至国民经济走到崩溃的边缘。文革结束后,不再灭人欲了,提倡“发家致富光荣”“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经济才又重新复苏,并逐步走向繁荣。但可惜的是,我们中国人用了上千年去努力实践的虽然有些空洞和虚伪,但毕竟还是以精神追求作为导向的口号“存天理,灭人欲”,改革开放以来,仅仅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便将其做到了反面,而且也是极致,那就是“存人欲,去天理”。而这一切都是对财富的执着和贪恋惹的祸。因此,我在我的长篇思想文化随笔《财富如水》一书的结尾部分,曾这样写道:“是的,财富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真想用如椽巨笔在天空、大海、山巅都写下这几个字。我也想用蝇头小楷在人人的心头都写下这几个字。同时,我还想在东土和西天壁立千仞的石崖上深深刻下另外六个字——“合天道,衡人欲”。

契合天道,平衡人欲。——这才是人类、人生应该追求的目标,应该遵循的方向。也是中国文化重建应有的目标和努力的方向。

四、重建中国文化必须吸取和借鉴当代西方文明的优秀成果

五四运动曾大张旗鼓地提出要学习西方,并高扬德先生和赛先生两面旗帜。甚至连鲁迅先生也曾提出“全盘西化”和“拿来主义”。那么,站在今天中国有些荒芜的文化园地里,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去学习西方,借鉴西方,拥抱西方文明的优秀成果呢?

其实,文革结束,国门打开,中国便已经开始了这种学习、借鉴和拥抱的过程。至少从建筑文化、商业文化、服装文化、金融文化、互联网文化等方面,我们差不多可以说是比西方还要西方了。但在制度性的文化、平等的文化、自由的文化、创新的文化、张扬个性的文化等等方面,我们常常要么采取的是鸵鸟政策,要么便是敌视的态度,很少能在报刊杂志上见到心平气和的讨论。所以,事实上,我们到目前为止,对西方文明和西方文化所采取的态度,基本上还是沿袭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老旧的思路。故中国文化的重建的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要全面而深入地拥抱西方文明和文化的一切优秀成果。

这方面,身在港澳台地区以及移居海外的大量华人专家、学者具有特别的优势。一方面,中华文脉的血液一直在他们的血管中流淌着,同时,他们因为一直浸淫在西方文明和西方文化的沃土中,耳濡目染,对中西方文化的优劣,常常更有深刻而独到的体会和体验。同时,他们因为精神上受束缚较少,比较能够自由地思想,也较有独立的人格,故他们应该是中国文化重建运动中的主力军。而港澳地区,我个人也很期待着它能成为中国文化重建运动的发源地和重镇。

当然,我们说中国文化重建,从中国角度看,可以视为是中国知识界、海内外华人文化精英继承“五四新文化运动”之余绪,所发动的又一场”新启蒙运动”,或曰“新新文化运动”。但它也是人类文明,东西方文化在新世纪、新时代重建和整合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人类正进入全球化时代,经济、政治、文化越来越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引,既互相斗争,又互相依存,是曰“同体大悲”。在这种情况下,已不可能再有,也不允许再有一种地域性的文化——尽管很古老甚至很有影响力,可以完全独立于世界主流文化之外。中国知识界、文化界,作为社会的良心,不仅要对挽救中国的世道人心恪尽自己的责任,同时更要对东西方文化的整合,世界主流文化的重建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所以,今天站在澳门大学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的这个讲台上,我也郑重地提议并希望历史文化研究中心能够建立一个可以供全球华人学者、专家严肃思考、理性讨论、认真发声、积极建言的“中国文化重建论坛”。

相信通过这个论坛的年复一年的讨论,中国文化重建这个题目一定会日益深入人心,并取得积极的成果,我们的国家也一定可以从这种对中西方文化的深刻反思中寻找到一条真正属自己的独特的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而我们整个中华民族也一定会因为有了属于自己的“新新文化”,而将以更加崭新的文化面目——而非一身铜臭气的土财主——的形象,而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总之,为千秋万代计,为中华民族的生存计,为世界大同的人类理想计,我们都迫切需要对中国传统文化加以梳理,找出那些适合中国社会发展的优秀的部分,去与人类文明和世界文化的优秀成果进行杂交和嫁接,重建我们的文化。这种经过重建过后的文化,将既继承传统又区别于传统,既学习西方,又区别于西方,不仅可以形成一个崭新的中国新新文化的面貌,同时也实实在在地可以用来救国、救民、救资源、救蓝天,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救人心……

这是历史对我们的要求,也是民族对我们的期待,更是我们海内外知识分子尤其文化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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