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中国电影市场与创作热点述评

周 星

一、整体状况概述

2018年2月中国电影携前一年底的上升态势，冲上了单月28天票房100亿人民币前所未有的高端，这几乎是1997年中国电影全年的票房。这一增速自然与2017年中国电影的攀升相关。其实冷静回看，2016到2017年中国电影经历了跌宕起伏、忽低忽高的升降，改变2015年超规模高歌猛进的状态。2017年是中国电影最具有变异性的年头，由于2016年中国电影不尽如人意的发展速度，让许多高调期望大跌眼镜，延续到2017年上半年局面依然不妙： “经历了2016年的 “急刹车”式的增长放缓后，内地电影迫切需要新片强片提振市场。但在2017年上半年，国内市场除 ‘春节档’的短暂爆发，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国产片表现得乏善可陈。2017上半年总票房为271.75亿元，其中国产影片票房为104.60亿元，仅占总票房的38.49%，进口片以167.15亿元的票房，占整体票房的61.50%。国产片票房占比创下三年来新低，春节档电影几乎是唯一的亮点。”①《2017年内地电影新现象 除 “战狼2”破纪录还有这些》，凤凰网：http：//news.ifeng.com/a/20171227/54579055_0.shtml，2017-12-27。但2017年下半年开始，疲软趋势被改变而有了出人预料的局面，截止到7月1日，2017年上半年中国电影市场上映影片共221部，其中国产片169部，进口片52部，影片数量比2016年同期增长36部，总票房共计271.59亿元，而到9月3日，中国内地电影市场综合票房已经突破400亿票房大关，比2016年提前了74天。值得夸耀的是2017年国庆档，被称之为 “超级国庆档”，因中秋假期延长成为8天，全国票房首次达到26亿，其中前7天为23.8亿元，将前一年国庆档创历史记录的18.63亿元大幅提升了近3成。②《国庆档票房首次突破20亿》，《北京晚报》2017年10月9日。实际上2017年的变化需要拉长时光来比较分析。就2015—2017年整体来看，中国电影的起落超出了人们的常态认识，由于2015年发展高走前所未有，却遭遇2016年的整体增速迅猛下滑，高速跃进迅疾转为电影市场的表现平平，让所有人忧心忡忡。无论是电影增速大大减低，还是在具体的平均票价、单放映场次产出、单影院产出、单银幕产出等，都呈现出下滑的态势，人们的预测纷纷落空。比较更有意味：如果将2015年中国电影市场高速跃进看成意外奇观的话，则2016年中国电影市场的低落与大众期待的反差，也构成令人惊讶的奇观。许多人此前预期其刚性增长的必然性，却被2016的不争气彻底打消，于是对此的解释多变成了中国电影需要回归自然匀速发展，而不可能如此大起大落。人们终于感觉到中国电影的并不乐观的意外景象。事实上中国电影的多侧面发展问题在这一年凸显。以2017年端午档电影票房来看，实现了超7.4亿元，比2016年低了不少。2016年，电影《魔兽》的火热带火了整个档期票房，端午档票房达到8亿元，冠军 《魔兽》豪取其中6亿元票房。2017年上半年国内总票房为271.75亿元，与去年同期245.94亿元总票房相比，增长10.49%，但扣除互联网购票产生的服务费等，上半年实际票房产出仅为254亿元，涨幅不足4%，延续了自去年开始的“低速”增长趋势。

不过，过于乐观的赞许预测 （2015年）、过于悲观的自我安慰 （2016年），和2017年过于谨慎的认知总是未尽吻合。2017年起伏不定状况也有些令人意外吃惊，上半年全国电影票房过亿的影片达到41部，国产片17部、进口片24部。显然，上半年国产影片数据并不如意。所以媒体有这样的标题报道：“2017上半年电影市场盘点：国产片超预期低迷”③《2017上半年电影市场盘点：国产片超预期低迷》，《上海证券报》2017年7月10日。，也有这样极而言之的行文：“国产电影基本沦陷。”①《复盘2017上半年文娱产业：国产电影沦陷，大剧可圈可点，网剧两极分化》，娱乐调查局：http：//www.yxtvg.com/toutiao/5064436/20170721A09L9Q00.html，2017-07-21。但没有想到，暑期档延续到8—9月份的中国电影却迅速改观，以 《战狼2》为代表的影片意外高扬的票房拯救，带来国产影片的市场逆袭：“《战狼2》的上映可谓是拯救了持续处于低迷状态的暑期档，据统计2017年6月1日至2017年7月26日中国内地票房报收73.29亿，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5.24%，在所有人都在唱衰暑期档之时，《战狼2》的上映整体提高了全国票房大盘走势，上映首日全国大盘报收1.75亿，相比前日涨幅178%，随后连续保持25天大盘单日票房在亿元以上。截止目前2017年暑期档票房已报收150.17亿，较去年同期涨幅31.89%。”②凤凰de眼泪：《〈战狼2〉52亿未完结拯救暑期档 进军国际获好评》，1905电影网：http：//www.1905.com/news/20170822/1211432.shtml，2017-08-22。高歌猛进再一次延续，票房的余温没有冷却，延伸到国庆档的10月2日，全国票房已达434.8亿元 （含服务费26.93亿），较前一年同期增长20.7%，不含服务费的分账票房同比增幅也达13.3%。就凭借着一部 《战狼2》牵头所获，2017年的中国电影从上半年只占市场份额的38%，改变为反超至53%，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在整个暑期档弥补了国产片与进口片相比半年的 “亏空”。③姬政鹏：《8月票房首过70亿，暑期档仨月163亿再创新高》，《中国电影报》2017年8月31日。到2017年11月，中国电影已经第一次突破500亿而使人们大开眼界！

最终，2017年的战绩超越了人们的预想，“来自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电影总票房达559.11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13.45%，城市院线观影人次为16.2亿，比上年13.72亿增长18.08%，电影产业发展态势良好。据了解，2017年全国共生产电影故事片798部，动画电影32部，科教电影68部，纪录电影44部，特种电影28部，总计970部。全年559.11亿元票房中，国产电影票房为301.04亿元，占票房总额的53.84%。全年票房过亿元影片92部，其中国产电影51部。国产电影海外票房和销售收入42.53亿元，比上年的38.25亿元增长11.19%。2017年全国新增银幕9597块，银幕总数已达到50776块，稳居世界第一。”④刘阳：《去年中国电影票房逾五百五十九亿元》，《人民日报》2018年1月2日。

二、市场焦点分析

2017年电影市场的变化多端中，常态的状态和凸显的问题都不少，现就市场择取以下几个焦点问题进行思考辨析：

（一）电影产业促进法的实施。2017年影响电影发展的重要因素中， “电影产业促进法”的颁布与实施难题值得关注。2017年3月1日 “电影产业促进法”正式实施，这对于中国电影长远影响必然重大。这是在多少年来中国电影人和机构持续不断的努力争取下，才在2016年获得通过的。而自实施以来，其社会反响可以从媒体认知看出概要：“从3月1日起正式实施 《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产业促进法》至今已经有8个月。作为我国电影产业领域的第一部法律，其在起草、审查、审议、颁布施行各阶段均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和讨论，充分反映出社会各界对通过该法律来规范我国电影产业、促使中国电影蓬勃发展的强烈期望。”⑤王晓阳，李丽：《〈电影产业促进法〉：政策松绑激发产业活力》，《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7年11月2日。这一部法律是关于电影的第一部法律，其意义超越了自身，不仅利在电影市场，还在于其对文化发展的前驱作用。越是市场丰富越需要法律来加以规范。2017年 《电影产业促进法》颁布的意义不仅在于其是电影法制化规制的开启，还在于其对电影观念认知、电影列入国民经济计划中价值的确认、电影建设的有效督促和市场规范化的监督都能够发挥重要作用。事实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法规，电影发展中的难题也得以凸显，因而得以面对。这部法律发布后，其实效开始显现。比如：在北京，“从3月1日起正式实施，3月份以来，北京市文化市场行政执法总队检查电影放映单位100余家，立案4起，罚没款30余万元。使用 《电影产业促进法》查办了全市乃至全国电影院虚报瞒报销售收入的第一案。①王焕： 《电影促进法实施一个月，瞒报票房被罚20多万》，千龙网：http：//jingcheng.qianlong.com/2017/0412/1594717.shtml，2017-04-12。”电影票房偷漏瞒报是不时被揭露的现象，而新实施的 《电影产业促进法》，的相关条款明确规定：电影发行企业、电影院等有制造虚假交易、虚报瞒报销售收入等行为，扰乱电影市场秩序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电影主管部门责令改正，没收违法所得，处5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罚款；违法所得50万元以上的，处违法所得1倍以上5倍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责令停业整顿；情节特别严重的，由原发证机关吊销许可证。为业界人所共知，基于利益和缺乏法制观念，影院以多种方式偷瞒票房，根据业内人士透露：影院瞒报票房的方式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使用双系统 （另一个黑系统走的账不在票房统计里，只有监察人员发现该影院票房不对劲，亲自前去秘密检查才能发现）、篡改售票系统数据、用电脑系统 “订座”功能制售假电脑票、手工票及无票入场、恶意违约退票、电影票不按规定标明票价、使用投影放映分账片、擅自对外出租影片等。另外还有 “挪票房”，即把一部影片的票房挪给另一部，从中获取差额利润或拿发行方的返点补贴。偷票房多年来一直存在，且屡禁不止。国家电影专项资金办副主任李东曾透露，2013年被偷的票房超20亿 （约为全国年电影总票房217亿的10%）。市场上关于偷漏瞒报票房的比例猜测从10%到40%不等。有在院线做发行工作多年的工作人员曾爆料，如果你是个上道或者说有野心的影院经理，每年靠偷票房捞上百万根本不成问题。②李京蔚：《326家影院瞒报票房被严罚》，《深圳晚报》2017年3月22日。但对于这一类现象，以往难以处置或依据不清晰，而这一法律条款出台后，则有法可依了。根据这一条文进行查处的效果是明显的：“就在这1个月的时间里，全国已经有326家影院受罚。其中有63家偷瞒票房达到100万元以上，而在50万元到100万元之间的影院也同样有63家，这126家影院已经直接被勒令停业进行整改。”③《〈电影产业促进法〉严打偷瞒票房》，《劳动报》2017年3月30日。相信不仅是针对票房的处罚，其深入贯彻，将对于中国电影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法律保证。

（二）电影票补难题。电影票补是一个关乎中国电影市场的特殊现象，一段时间以来，已经成为电影市场难以离开也影响不小的对象。一般认为，养成习惯的观众需要票补，没有票补观众就将离开市场；而网络售票机构依赖票补凸显自己的地位取得了影响影院门面购票的权威；影院既不愿意却担心购票网络作对而不敢对抗；相当多的一些出品方出不起票补费用而被排斥在放映之外怨声载道；票补衍生出的一些弄虚作假行为，对于中国电影而言，始终是一个难题。但事实上，如何看待和实施票补并非有既定规则。关于此，2018年春节档期的状况可以与2017年形成对比。2018年由各大片方联合提出限制票补的措施，在春节档实施获得意外的成果，这一措施要求全国影院的票价即普通观众实际支付部分，不低于19.9元。大年三十至正月十五 （2月15日至3月2日）期间，全国影院票价不低于19.9元。对于补贴电影票数量方面的限制是单部影片不得超过50万张。事实上有记者查验在淘票票、猫眼、美团、糯米等网站上春节期间各影城热门电影的票价，《捉妖记2》 《唐人街探案2》 《红海行动》等热门影片最低票价基本都是19.9元，以往8.8元、9.9元的特惠电影票销声匿迹。而这二月电影创造的超越历史记录100亿票房证明，观众并没有因此而远离影院。而2017年的票补现象则不同，2017年2月猫眼派对推出一期一惠活动，包括 《大闹天竺》《西游伏魔篇》《乘风破浪》《熊出没奇幻空间》《健忘村》在内的5部影片均可以享受9.9元的优惠票价。而阿里影业旗下票务APP淘票票首页显示了 “8.8元起过大年”的宣传语，包括 《西游伏魔篇》《乘风破浪》《功夫瑜伽》 《大闹天竺》在内的4部影片均有特惠票。有些影片的票补是严重低于其片方盈利可能的，违背商业守则却有别的依托因素，比如格瓦拉联手各大银行推出 “5元电影票”的活动，这是刷新票补历史但只针对《乘风破浪》一部影片的补贴。“这种补贴应该是银行给客户的福利，差价银行买单，主要是为了带动银行卡的使用频次。①谢若琳：《5元电影票再现江湖春节档票补大战卷土重来》，《证券日报》2017年1月25日。”社会上和业内对电影票补的评价并不一致——认可的业内人士把票补当成助力市场扩张和有助于培养用户消费习惯的有效手段，因为有票补而价格低廉的电影票，在专门时段或者某一影院供新老观众专享，可以带动起消费。甚至有人认为 “票补本身一定是常态。”但反对者则认为电影票补拔苗助长， “坏了规矩”。②谢若琳：《5元电影票再现江湖春节档票补大战卷土重来》，《证券日报》2017年1月25日。无论如何，即便按照一些认定当下电影市场线上平台 （社交、资讯、票务）对用户选择哪部电影和完成购票起到关键作用，其巨大的百分比的确证明线上售票平台成为电影宣传、发行、营销的兵家必争之地，但其得失判断依然争议不休。认为限制票补的最低价格联盟是限制了票价竞争者有之，“根据微信公众号画外的数据统计，2017年虽然没有限制票补，但是除4条院线票房同比轻度下跌外，绝大部分院线都实现了票房同比增长——因此，影响院线营利的主因显然不是票补。”相反的意见如 《法制日报》等媒体和自媒体陆续发表文章大力支持限制票补，其理由是：票补会导致电影市场被资本裹挟和控制，不利于电影业长期发展，也不利于院线盈利，因此只有限制票补才有利于公平竞争。③刘旭：《谁是限制春节档电影票补的最大赢家》，澎湃新闻网：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001207，2018-02-16。票补难题不仅是2017年存在的而且延续到2018年，难以断定其对于市场的最终作用，也很难一下子确认其得失，需要进一?步观察分析，并且等待有关机构来确认发展规则和今后采取何样措施来解决。但显然，80后以及更为年轻一代进入影院的习惯已经被培养起来，似乎无论票补多大多小的力度都无法改变电影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故而电影内涵的吸引力已经成为主要的关注点，2018年2月限制票补却获得超高票房的事实就是一个证明。

（三）保底发行的市场动向。2017年元月过半，《我不是潘金莲》尚未达到保底的5亿票房引发探究，而关于保底、关于院线排片利益博弈、关于垄断市场的话题却不绝如缕。这是一种一度激烈却不知因什么原因偃旗息鼓的相争，却关涉到中国电影不能回避的一些问题。2016年上映延续到2017年初的影片 《我不是潘金莲》，公映首日以39.4%的排片斩获超7045万元票房，狂揽当天全国票房的62%，登顶当日票房冠军，成为1月国产电影首日票房最佳片。一开始它在票房、排片、上座率、场均人次等方面均遥遥领先于 《奇异博士》《勇士之门》，超出大导演李安的新片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许多。数据显示，《我不是潘金莲》上映首日在国内的排片率占比为39%，不少院线将自身40%以上的排片率均给了 《我不是潘金莲》。问题出在万达院线的排片上，《我不是潘金莲》在该院线的排片只占其市场的1/3左右，上映首日的排片占比只为13.5%。于是上映首日，冯小刚于中午12时30分在微博上发布 《潘金莲致王健林先生的一封信》，直指万达集团因华谊兄弟当初挖走公司高管而不满，才减少对 《我不是潘金莲》的排片，指责全国其他院线排片平均值为40%以上的情况下，万达院线该片的排片率仅为10.9%，文中于是称 “10.9%的排片，反映贵集团10.9%的胸怀”。文章一出，顿时议论纷纷，④卢扬，郑蕊：《谁是 “潘金莲”》，《北京商报》2016年11月21日。随后引发王思聪的反击，认为排片高低是市场行为云云，顿时引发媒体的议论纷纷。按照当下一般规律，市场依然一窝蜂地趋利齐刷刷排新片，没有出现过意外避开新片的现象，院线放弃趋同的可能性只能是主观选择，而且最大院线公司的放弃显然有故意动机，牵扯到挖角的报复也未必不是动机。但作为市场行为如果显然要公报私仇，则就牵扯到市场公允与否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牵扯仗势而垄断的问题，则不能等闲视之。

这一事件还牵扯出市场的一种公司运作基本动向。据媒体报道，华谊兄弟 （含东阳美拉）、北京文化、耀莱影视对 《我不是潘金莲》的投资比例为5∶3∶2，这其中耀莱影视通过对影片5亿元的保底发行从华谊手中 “换”到了20%的投资额，而相应地，华谊兄弟（含东阳美拉）的投资份额从70%变为50%。这4家制作公司中，东阳美拉是上市公司华谊兄弟的子公司，耀莱影视是上市公司文投控股的孙公司，摩天轮文化是上市公司北京文化的子公司，这三家子孙公司被上市公司收购均发生在最近两年，且都处于业绩承诺期内。于是如何收获市场盈利和回报显然是其创作之外首当其冲的考虑。根据各种报道显示：除了业绩承诺之外，耀莱文化还为《我不是潘金莲》的票房进行了独家保底发行，票房如果低于5亿元，耀莱按影片票房收入总额人民币5亿元支付投资方2亿元票房净收益；票房5亿元至8亿元部分，票房净收益由发行方耀莱独享；票房超出8亿元部分，发行方耀莱影视文化获票房净收益的50%，①蒋洁琼：《华谊兄弟明星IP资本赌约解构》，《中国证券报》2016年11月24日。也就是说，电影还没上映，华谊兄弟和东阳美拉已经有1亿元收入入账，摩天轮文化也入账6000万元。以票房3.5亿元的票房收入来计算，抛除5%的电影专项基金以及3.3%的营业税，票房的约40%也就是1.4亿元会回流到电影的投资公司，根据公开消息，《我不是潘金莲》的制作发行费用在6000万到8000万之间，如果没有保底的话，电影的各制片发行方基本可以赚钱了。但是由于该片带入了耀莱的5亿元的保底发行，那么对于耀莱来说盈亏就变得有点复杂了。如果票房最终只有3.5亿，耀莱需要拿出2亿的票房净收益支付投资方，除了1.4亿的收益，耀莱仍需补足6000万的缺口。不过在耀莱保底的5亿票房、2亿收入中，由于耀莱占到了20%的投资，因此有4000万收入将直接回到耀莱手中。②浩哥，师烨东：《难怪冯小刚要撕万达：〈我不是潘金莲〉票房渺茫》，搜狐网：http：//www.sohu.com/a/119925596_162522，2016-11-25。从上述回顾中梳理这一企业运行规则，我们看到的是支撑电影业运营规则的复杂性。保底是一种越来越多见的协议行为，但是虽然保底成功会给发行方带来巨大的收益，但是保底的风险也是巨大的。研究者认为：过去几年的电影保底大部分电影项目都失败了。《绣春刀·修罗战场》被启泰文化和聚合影联联合保底4亿，但是截止8月5日，票房只有2.63亿。《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被光线传媒保底8亿也不成功。据统计，这一年暑期档被保底的影片几乎全部扑街，《战狼2》成为唯一一部超额完成保底任务的影片。《战狼2》一共有14家出品方、8家发行方，拍摄前获得北京文化、北京文化关联企业北京聚合影联文化传媒公司8亿票房保底。其中，北京文化前4期累计支付保底费用1.4亿，最后一笔由聚合影联支付保底费用7759.42万元；另外聚合影联需要额外垫付6000万宣传费。北京文化和聚合影联的出资比例约为50.4∶49.6，分成比例约为55∶45。毫无疑问，最终获得56亿超高票房的 《战狼2》让各方都获利，但显然是因为它的品相出色。至于保底的高风险、高压力是和可能的高收益相互无体的。还有，因对赌保底的功利性也不断产生偷票房之类的幽灵场等等事端，伤害着常态市场的安全。根据各种资料揭露，为了实现利益，此前快鹿集团在电影《叶问3》的投资和发行中采用了比票补更粗暴的买票房手段——同影院签订包场协议，制造0观众的 “幽灵场”，推高票房。一旦电影能够达到票房预期，相关的金融产品的对赌协议都会兑现。而其买票房的做假痕迹太过明显，票补和保底发行并存则是推高票房的隐蔽路径。保底发行方会主动砸钱做票补活动，吸引观众入场，促使票房超过对赌线。有业内人士描述这种现象表面上看票房和上座率高涨，实际上是发行方自掏腰包，进而利用超过保底预期的 “高票房”在资本市场对赌中获利。

三、创作焦点透视

2017年中国电影的创作有了新的变化，创作发展在军事电影题材的跃进、纪录电影得到市场青睐、青春情感故事的状貌发生变化、现实题材创作开始新的崛起、魔幻玄幻创作的大片变化等方面都有不少令人关注的成绩。

（一）军事题材的兴旺与变化

2017年值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这一年开始延续到2018年初的军事题材创作引人注目。包括 《建军大业》 《战狼2》《空天猎》，以及2018年初的 《红海行动》，为中国军事电影的创新崛起进行了有意义的开拓。这一年，军事题材创作的多层面改变了以往作品的表现特色。其中， 《建军大业》是表现南昌起义有新鲜突破性的大制作，在表现时代转折和历史风云上，较好地呈现出建立人民军队的必然性；其人物关系的设置和矛盾冲突的设立也更好地凸显了时代的真实，具有多样的说服力；其战争场面的表现更和人的行为方式结合，构成戏剧冲突的动人效果。该片受到舆论关注的最为重要因素，是打破常规主流电影对于历史重要人物扮演习惯地采用特型演员模式，既不是老生常谈的老面孔再出现，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过往语言行为方式的再现，第一次规模化地改换许多年轻人来演绎历史，尤其受到舆论议论的是所谓的小鲜肉们的集体出现，和习惯上未必接受的当红演员扮演历史英雄的定式，包括欧豪扮演叶挺，马天宇扮演林彪，刘昊然扮演粟裕，余少群扮演汪精卫，董子健扮演邓小平，宋佳扮演宋庆龄，张天爱扮演宋美龄，张艺兴扮演卢德铭，关晓彤扮演邓颖超，李沁扮演杨开慧，李易峰扮演何长工，韩庚扮演张学良等等。这一探索显然在打破传统上，从一开始就遭到非议，包括南昌起义时的英烈家人的议论，上映当时，名人后代 “叶大鹰在微博中写道：‘革命历史被严重的娱乐化，是对革命历史的羞辱和歪曲。我作为叶挺将军的后人在此想质问黄建新 （监制）和刘伟强 （导演），你们是真不懂历史？还是别有用心地想借重大历史事件来发娱乐财呢？’下面这个腿都站不直女里女气的小鲜肉来演叶挺，你们在羞辱谁呢？”①关力制：《叶大鹰炮轰〈建军大业〉演员，网友无的放矢》，《沈阳晚报》2017年7月27日。这种质疑除了习惯使然，也是对于所谓历史英雄人物必须俯就传统样貌的一种坚守。问题是，我们习惯的英雄做派通常是后来几十年成为领袖的想象性塑造，对于1927年前后的历史人物，多在20多岁上下，绝对不是传统影视作品比对建国以后的领导人们照猫画虎的刻印。事实是旧有规则未必一定绝对不可破除，艺术创作需要不断探索，以某种题材限制创作或者其他死板规则阻挡新鲜探索，都无助于创作的更新。《建军大业》依据1927年前后的历史人物来选取演员，除开启了新鲜历史人物的创造外，重要的还是为中国电影创造开启了电影艺术打破窠臼的探索，其意义不仅在于军事题材、主旋律重大题材，也实际上还在于电影艺术其他各方面的创造绝对应该打破常规的探索新路。犹如当年，毛泽东只能是由几个人们已经认可的特型演员来扮演，谁也没有想到唐国强这样的当年英俊小生可以成为毛泽东的扮演者；但当人们认可了唐国强后，又难以想象刘烨这一次可以扮演当年的毛泽东。因此，无论是题材决定还是人物表现，打破窠臼限制，才能创造艺术的新鲜感。

看看 《战狼2》的超越对于英雄个性和国家责任的表现，令人眼界大开。2017年实现最大超越的是吴京导演主演的 《战狼2》对于军事题材创作的开拓性， “强调 《战狼2》超出概念束缚，使冷锋成为兼具西方独狼式的英雄和东方情感英雄的角色，无形中打破了传统主旋律人物似乎无可挑剔、无懈可击的概念模式。冷锋塑造的大胆而成功之处，在于其脱离出传统的条条框框而昂然挺立、卓尔不群，超越凡俗而又独具个性，具有独特的超人气质。”①周星：《〈战狼2〉为何如此成功》，人民论坛：http：//www.rmlt.com.cn/2017/0911/494989.shtml，2017-09-11。《战狼2》有许多可以总结的经验，但其最为凸显的是其以不拘泥的创造性，改变了军事题材电影以往的不足。《空天猎》所展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新型空军武装力量，《红海行动》对于海军特战队的威武群体力量的表现，和前述的几个作品一起，为威武的中国军队的多方面的表现拓开了新的境界。由此而言，军事题材创作可以继续新的探索，重要的是我们的许多作品，应当追寻变化的时代和观念，而不是以按部就班的意念、习俗或死板的政策要求来做教科书式的军事再现，需要锤炼从生活中提炼出的战争和军事电影的丰富性，按照艺术表现人的法则，依循艺术创作的感觉和精神情感的逻辑来不断创新发展。

（二）记录性创作的价值发现

接续2016年电影的记录类创作的勃兴，2017年纪录电影的市场接受呈现出人预料的热度。这无疑是电影艺术类型和记录形态呈现的庆幸之事。记录世界的市场低落已经持续很久，随着人们对于影像认知的深入，纪录电影的价值和独特性开始得到认可。2016年记录类电影的回潮，丰富了大银幕世界的光彩，其间的原因应该还有对于影像现实表现深入、真实不足的反拨，以及随着中国电影发展，期望更多类型和多样形态创作的渴盼。由此，2017年记录电影除数量增多外，重要的是记录创作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出色大影院表现景观，2017年出场的 《冈仁波齐》《二十二》 《摇摇晃晃的人间》，以及记录故事类的电影 《返回·狼群》等等，大多都具有良好的市场反响。其中 《冈仁波齐》斩获1亿票房，而反映慰安妇生活的 《二十二》收获1.7亿票房，让人们大为惊讶。实际上这里透露着人们对于剧情片之于现实表现的不满，期望真实展现现实的影像作品出现，记录类创作由此浮出水面得到百姓的欢迎，其价值超越了作品本身。《冈仁波齐》围绕着普拉村村民尼玛扎堆为完成父亲的遗愿，带着叔叔去拉萨和神山冈仁波齐朝圣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已经不是我们理解的剧情故事，而是其自然进程中的生活故事；该片以记录的方式来记载这一年的行程，路途中自然的变化、人的变化、生命的变化一一被展现。其记录性的长处在于在时间流程中将路途中的经历自然积累，朝圣的庄严虔诚笼罩在空气中，一干人等历经千辛万苦的状态一一被再现，奇妙的是在马年神山冈仁波齐百年一遇的本命年里，这个小村里很多人都希望加入尼玛扎堆的朝圣队伍，在谁可以去谁不能去的选择中，聚合于朝圣队伍中的有即将临盆的孕妇、家徒四壁的屠夫、自幼残疾的少年等等，为了向圣山奉献和祈福，更是为了心中的无限期望，不同人带着不同的故事聚合出发，记录者记录下了11人的队伍历时一年长达2000多里的朝圣之路，在其中，我们看到了生活原生状态的细致入微，也看到孩子出生、老人去世等等人生的起伏。在一个投入了神圣的朝拜和放下身段的追踪记录中，其中的浑融意义慢慢超越银幕感染观众。记录的魅力如此鲜活而自然，其故事似乎不是刻意被拍摄而是自在呈现的，我们也不是去客观欣赏而是融入了朝圣的旅程。有人对《冈仁波齐》剧情片和记录状态之间界限的模糊产生了质疑，但 《二十二》却完全是记录类型的，却更多得到社会关注。该片从记录残存而默默无闻的慰安妇老人开始，5年拍摄，3万人的众筹队伍， “拍摄 《二十二》时，全国公开身份的幸存 “慰安妇”老人仅剩32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人们陆续离世。截至2017年7月，这些 “慰安妇”老人如今更是仅剩9人。”②《纪录电影〈二十二〉首映回顾坎坷创作历程》，凤凰网：http：//ent.ifeng.com/a/20170810/42966145_0.shtml，2017-08-10。从创作初衷和社会效果来看，其绝对不亚于出色的剧情片给予观众的心灵震撼，“今年暑期，《二十二》不仅在纪录片领域内创造了新记录，更成就了现象级的话题和口碑，在市场上引起强烈反响。”①Kylee： 《青年导演分享创作路 郭柯曝 〈二十二〉成功秘诀》，1905电影网：http：//www.1905.com/news/20171116/1232131.shtml#p1，2017-11-16。这种强烈的反响不仅是源自于影片形态的真实，全片无解说、无历史画面，创作音乐仅片尾响起，显示了尽量客观记录的真切的感染力；并且，我们看 《二十二》也许一开始觉得毛糙，但慢慢感知到这一历史存在的力量：残存者是历史的见证，却实际上都隐姓埋名、默默生存在不知名的乡野。记忆在她们心中难以磨灭，但述说却是艰难的，无论是不忍回忆还是不愿意影响当下的家庭环境，慰安妇们的世界暗淡在表面，却难以抹去其久远的哀伤。影片的价值还不仅仅是表现的真切，还在于其所传达的导演为挽救延缓即将消失的历史见证者而不舍的情感。导演郭柯 “面对着老人们的陆续离世，拍电影的他，是在和时间战斗。通过这部电影，他希望让更多的人了解这段历史，思考战争给女性带来的伤害，知道这些 ‘慰安妇’老人们如今的生活现状。”②《纪录电影〈二十二〉首映回顾坎坷创作历程》，凤凰网：http：//ent.ifeng.com/a/20170810/42966145_0.shtml，2017-08-10。纪录电影的崛起，我们也可以将其看成是中国电影走向成熟之路途的一个侧面证明。

（三）青春情感故事的延续

2017年中国电影走过前几年依赖小鲜肉臆造的类似青春爱情故事雷同的路数，开始出现有新鲜创意的情感表现和青春内涵记忆的深度作品。这些作品让情感表现鲜活而非俯就类型陈俗，其以情感因素触动人心因而获得良好收益。这里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闪光少女》的奇葩构思， 《缝纫机乐队》的励志故事表现，《前任3：再见前任》的男女精神世界的现实展示等，都有改变此前创作的态势。在青春电影兴旺的几年间，出现了一些好作品，但拥有着校园恋爱、打斗、怀孕、堕胎、出国等等模式的青春故事，其泛滥创作也使得观众厌烦。研究者在称道当年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出现引领出包括 《同桌的你》《匆匆那年》等等引人注目的创作时，也发现这些影片都有着相似的开始及结局。在表现校园故事时，一些套路延续而下。比如：唯美的校园爱情和烂漫放荡不羁的青春开场，是这一类故事不变的表现；以滑稽幽默的打笑噱头来展示其生活情趣；而电影中的男女主角虐心的情感纠葛发展为其主要的剧情核心；其间不同人物阴差阳错的故事纠葛和误会，导致了出了校园毕业成熟后难免遗憾错过等等。《闪光少女》展现的是音乐附中学生们的故事，其情感表现的奇葩性和为了情感的奇葩表现所产生的冲突都很别致，而其情感表现与音乐中的民乐和西洋乐之间的争夺背景，带来了有意味的内涵。女主角陈惊学民乐，民乐总是被学西洋乐的学生们瞧不起，但陈惊却单相思西洋乐队的一个帅哥学长，然而无论因她的长相还是学习民乐的背景，男学长都对她毫不感冒。影片围绕民乐、洋乐的冲突和认知，切中中国音乐认知的现实，也构筑了青年男女的特殊职业情感。影片在表现中西乐学科矛盾争斗的设计是夸张而表现独特的，对峙与争斗的场面表现则大胆而独具一格，而由此作为情感矛盾的反向背景也构想不错。饮水机涮锅的奇特表现是可以透视影片表现当下性的缩影：现实中学生的把戏为了可以引起西洋乐学长的注意，陈惊在她好朋友 “油渣”的建议下，组织一支民乐队来显示自身的意义。但似乎民乐专业的同学都有些压抑、自卑，对于所学专业的前景并不乐观。影片由此引出当下的二次元世界，她只能激励一个沉醉在二次元中的神秘502宿舍，一起来为民乐的尊严而战斗。从洋乐与民乐的纠葛到二次元痴迷者与现实世界的疏离，影片触及了当下一些青年所面对的现象。沿着奇妙的组合，尽管陈惊爱恋表白失败，但这一群苦练的朋友却激发起深厚友谊，以决心与坚守重振民乐，情感的收尾不是爱恋的腻腻歪歪，却是情感的成长、精神的超越，从而获得天下艺术平等价值的艺术观。现实性表现、现代性角度、情感的非残酷化，是 《闪光少女》的特色。

2017年年底上映的 《前任3：再见前任》获得年轻人极大的好感，票房超越19亿，其在青年情感表现上自有其新的展示天地。《前任3：再见前任》是 “前任”系列的第三部电影作品，围绕相恋多年的孟云（韩庚饰）和林佳 （于文文饰）以及余飞与丁点的分手故事，触及了不只是分手复合的婚恋关系的常态矛盾，而是对分分合合的矛盾心态与男女之间的情感差异性，做了新鲜的现代展示。都市年轻人的情感的复杂性，既存在于相互爱慕的青葱时光中，也存在于婚恋的疙瘩冲突中，因而常陷于离合的困境中。但 《前任3：再见前任》既不是关于前任变现任，也不是现任成前任的人生状态描绘，而重在表现离异的偶然，和偶然失和后的不舍，不舍却故作潇洒，潇洒的较劲中却期望回归等等的心路历程。这一少见的前任、现任之间的关系，不同于此前的两部电影的重心，而在于展示当下青年人的爱恋复杂、焦灼、矛盾。一次争吵后分手的两对，虽然依赖、联系，形态不一，却一样地吵吵闹闹，也一样其实未必真的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就是真的在期待对方松口中，真的就走到了无法收拾的绝境。分手后的两人看似过着各自的生活，却都因为心系对方又要故作洒脱而相互暗自较劲。当两人想要重归于好时，却发现早已回不去了，“一个以为不会走，一个以为会挽留，就这样两个人缘分到尽头。”这其间的探寻、等待和不舍，概括着现代生活的种种奥妙，其实也是人心的微妙所在。影片对于爱并没有丢弃，却变异为维护面子的生活哲理的演绎细致入微，在期待他人来射出回钩箭时，期待和故作不在乎的混合，让当下人们看到自己的情感状态的真实境况，“我需要他陪我来证明他爱我，我需要他在我身上花时间来证明他爱我”何尝不是许多人走入爱情误区的一种现状凝聚？这种境况其实不是成熟的情感——爱恋需要牺牲和舍弃自我，尊重体贴对方的情感从来都是双向容忍的，但半成熟的作让双方遗憾的擦身而过，再见时双方真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影片揭示出生活的无奈和自以为是的悲催，触动了不少青年人的感情经历；影片的鲜活生活映照，让显然造作的两对人之间关系的描绘变成了同龄人回忆自身的窗口，而他们也便成了令人惋惜的对象。“花几百块钱买一盒面膜说巨补水，难道还能把葡萄干变回葡萄么！”等等流行金句，正是创作者抓住了一类人的无奈的感受和叹息的心思。本片不仅许多场景令人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处理离异后的复合不得时的放纵，也是一种巧妙地与呼应人心寻求单身自由的放纵心态的耦合，“酒肉朋友，酒后发生肉体关系的朋友”的语句是讲述期望纯洁情感却难免遭遇出格的一种暗示。但其实，当影片做足了让人心期望孟云与林佳和好的剧情时，孟云在闹市一声声的“林佳，我爱你”与林佳忍着过敏却放不下的芒果等情节深深打动人心时，却给出意外的并非缝合性大团圆的格局，其打破常俗的悲剧性才真正地表达出告诫人们珍惜所拥有的意义。

（四）文艺片创作的动人性

随着市场发展和观众文化趣味的变化，文艺片的创作也有了长足进步。2017年文艺片的创作有不少亮点，除了记录类创作的亮眼，推出 《冈仁波齐》《二十二》等为代表的人文情态的创作外，人们也期待剧情类电影创作在艺术质量上能有新的进展，这一年上映的包括张艾嘉的 《相爱相亲》、许鞍华的 《明月几时有》、文晏的 《嘉年华》、梅峰 《不成问题的问题》、黄进 《一念无明》等作品，都满足了不同文艺观众的欣赏需要。尤其是冯小刚的 《芳华》让电影具有的艺术品质得到展现。在一些电影节获奖的多是在艺术上有自己追求的佳作，比如 《嘉年华》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暴雪将至》中的演员段奕宏在东京电影节封帝，《老兽》让涂们获得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奖，《不成问题的问题》斩获第53届金马影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奖，第29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艺术贡献奖等等。

文艺片的存在越来越具有价值，因为文艺片对于生活现实的表现和人情世故的挖掘具有触动人心深处的作用。一个国家的电影不能缺乏艺术类电影，不是为了国际获奖而是为了自身的艺术文化质量。文艺类电影一般不求取悦市场而是注重精神揭示。《相爱相亲》中的岳惠英 （张艾嘉饰）在母亲去世之后，执念要将远葬在乡下的父亲的坟迁回城里与母亲葬在一起，于是她和父亲的原配姥姥之间爆发了巨大的矛盾冲突。围绕迁坟，一趟趟地回乡下导致矛盾叠出，而她觉得天经地义的事却始终遭到姥姥的躺卧的阻挡而不解。在人生的合理性和亲人情感的合理性之间生发了极大的冲突。她和丈夫孝平（田壮壮饰）也为此感情矛盾滋生，丈夫似乎不解却总是顺从，但在她的执拗和丈夫试图调节的过程中，他们之间产生了裂痕。影片加入作为电视台栏目记者的惠英的女儿薇薇，她好奇姥姥的过去，她追踪记录过程与矛盾于是事情愈发复杂化。影片将人间情感和冲突的复杂性展现出来，其现实性的表现中人物人心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滋味，观众也需要介入体味和判断。自然影片的受众群落只能是小众，当下的娱乐环境下文艺影片的思考还不能成为广泛性接受的对象，但电影理当有更为宽泛的接受可能。《嘉年华》的社会表现深度也令人深思。影片触及的性侵和遮蔽的复杂性，将社会矛盾聚焦在两个少女的身上，似乎轻松常态的住店，似乎为女友约会遮掩的假话，似乎为了保护女孩名声的私了等等，却揭开了社会难以言说的私下隐情。小米自身的黑户口的隐情使得她知道真相后却不想袒露，一个流落他地的小女孩的内心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社会阅历？两个被性侵的孩子，却不断要被不良警方来回盘问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痛苦。因为侵害者有势力财力和勾结警方，居然可以用封口费来消除其丑恶行径。影片在不断深入中冷静展开小米隐瞒事实的背后身份的隐情，受害者家人的自身不幸生存和为了孩子忍气吞声的缘由，尤其是令人意外的是后来揭开不良警察竟然勾结权势者的可怕。正是艺术电影忠实于艺术良知，将社会的深处矛盾加以揭示而令人震惊思考。同时，影片中史可扮演的律师的坚守，为小米在经历挣扎与挫折之后，信任她而说出事情真相，终了给予我们一丝慰藉。

冯小刚导演的 《芳华》无疑是文艺片这一年度的重要收获。作为著名编剧和当红导演联袂的年度重点创作，从一开始就受到关注，原计划国庆档上映，因故改为12月15日上影院，最终获得文艺片的最高票房：近15亿。事实上，是影片自身的青春激情和现实表现，也是其出色的艺术把握使一部艺术作品攀上了难得的票房高点。《芳华》触及的是人生美好的岁月，却也揭示出人性污浊性的一面，但依然信奉善良美好是最终的归属。电影展现三段在不同境况中的青春生活：“文革”后期的军区文工团大院中的青春舞蹈演员们的生活，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血雨腥风残酷锤炼，改革开放后的南方战友们的偶然聚会等。每一个段落都充满了青春美好时期的纠结、追求、奋斗和沉淀的独特东西。其中文工团岁月充满了青春时期的美好和龃龉。活雷锋刘峰带来的小演员何小萍成为故事中心，围绕着林丁丁等看不起何小萍的几次挤兑和公开排斥，萧穗子对于小号手陈灿单恋的美好梦幻，习惯干部拥抱的上海姑娘林丁丁将拥抱她的刘峰变成了人格污秽的对象等等。在这里最为刺痛人的包括众人对何小萍搓澡海绵胸罩的侦缉和人格侮辱，排练场男女舞蹈队员都排斥何小萍的汗臭而不愿与之合作，林丁丁不仅对刘峰落井下石还认定谁都可以抱抱自己就活雷锋不行等桥段，将青春时期美好后面的小心眼妒忌、羞辱为快、抱团随众的心态表现无疑。重要的是其所展现的青春不是单一色彩的，在封闭的文工团背后，是每一个人纠缠于时代的背景：郝淑雯、陈灿作为军队高官子女的差异，萧穗子父亲被解放前后的荫蔽、压抑，何小萍生父的农场囚禁带来她的悲戚身心等等，不动声色涂抹着人和时代休戚与共的命运关系。而何小萍喜欢刘峰的善良，刘峰喜欢林丁丁的美丽，林丁丁追求着高攀的生活，萧穗子暗恋陈灿却不料他和似乎不对付但门当户对的郝淑雯成了一对。艺术表现注重于人、人与人之间关系、人和时代不可剥离的命运牵扯，细致入微而动人心弦。《芳华》的艺术感染力在于其注重对人的命运的描绘，自卫反击战中刘峰失去了一只胳膊，何小萍因压抑的内心和再一次见到小军人的离去而疯，萧穗子鼓起勇气求爱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被爱情抛却。于是在改革开放后，刘峰曾经历过活雷锋却不能爱心上人的挫折、成为英雄却竟然被地痞般的人讹诈毒打，郝淑雯意外撞上痛斥流氓们捍卫战斗英雄，而何小萍回复常人态后也青春不再。蒙自的一个小站间，何小萍与刘峰终于获得久久期待的相互拥抱，他们以最为理解善良人性的内心相伴一生。

2017上映影片中还有值得探索的对象，比如开拓玄幻性创作的大片 《妖猫传》，将唐代重要历史的解索做了奇妙的展示，得失之间有不少经验可以总结。《乘风破浪》对于父子情感的穿越性表现的独特性而探索情感的奥妙也引人注目。而应该强调，2017年最为爆款的是 《战狼2》，不仅仅作为军事电影它开启了新天地，还因为作为最大的现象级创作获得超量的1.6亿观众，创下全球影史单一市场观影人数纪录，同时以56亿票房遥遥领先，成就中国第一票房。但其实， 《战狼2》最为重要的还在于其打开了中国电影创设个人英雄主义与国家民族英雄塑造结合的天地，冷锋以自身的见义勇为的英雄气概打破了拆迁恶霸伤害牺牲英雄家人的果敢行为，但丢失了军籍，又带着为失踪女友报仇的孤胆英雄的气概独自在非洲闯荡，但一当中国人遭遇战乱需要解救时，他又以军队培育赋予的特种兵身份拯救同胞，并且得到国家力量的鼓励支持。其强化独狼的个性，不失群狼的意志，打破以往集体主义为先的正面人物框架，融合个体孤胆英雄和国家后盾支撑的形象，从而拓展开了新的天地。与此同时，在其人性精神的灌注中又使得冷锋具有了国际主义和平等精神，绝不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而是超越亲疏远近地为被威胁受难者伸出援手，让中国电影的国际视野和人格精神具有了更为开阔的表现。其实 《战狼2》之所以获得极大拥戴，是给予中国电影独特的血性男儿的精神，让中国电影焕发出鼓舞人心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