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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米的一天

2018-03-15严彬

湖南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杰米小狗单车

严彬

一天,我起床了,我的狗也从床底下爬出来,一只脚搭在我的床上。我握了握它伸到前面的脚趾,又推开,它就给我叼来了拖鞋,鞋头朝外放在我的床边,看着我起床,穿好了鞋。

很快,我们出门了。

我的狗叫做小狗杰米,这是我在它两个月的时候给它取的名字。那时它有五寸长,由我的表妹抱着送来我家,在我家门口前它用那半透明的前爪扒着门。它的眼睛闪着透亮的光,看上去很清澈,很有灵性,就像身后站着一位美丽乖巧的小姑娘。我很快给它取了名字,叫它小狗杰米——不论大小、年纪,我打算一直这样叫它,“小狗杰米”,直到它跑了,或者死掉。

我的小狗杰米现在五岁,已经成了一条老狗,一条米黄色毛的老狗。它在我的前面走,偶尔跑一跑,我们在小區里转了三圈,它已经累了,我也差不多出了一身汗,跟着它上楼回家,吃早饭,换上衣服。我去上班,它去小区的动物乐园待着。

不是每个小区都有动物乐园,但我们的小区就有这么一家。它在小区西边,路的深处,是一片不怎么长草的空地。空地上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平衡木、跳跃圈、水池,没有小火车轨道,只有三间小木屋,分别留给来到动物乐园的猫、狗和别的动物。不要问我这么简陋的地方为什么叫做动物乐园,我也不知道。

小狗杰米就喜欢这里。

每天傍晚六点半的样子,我从成都广场回来,来到动物乐园,看见它和别的动物在那里待着,就像等待父母来接的最后几个回家的幼儿园小朋友。小狗杰米——好吧,为了在接下来的故事不至于因过多甜腻的重复出现它的名字而让你们感到不适,我姑且给它在本文中取名叫杰米——杰米,它看见我出现在栅栏门口,在动物乐园的边上,总是欢快地叫上两声,不管那时它在什么方位,都要朝我快跑过来。是的,刚刚我也说了,杰米五岁了,慢慢变成一条老狗了。可它每天见到我的时候,仍然能表现出一种少年时欢快的冲动,那种冲动并没有因它的年龄增大而有所减损。

我总是在傍晚,不论春夏秋冬,除非雨雪天气要另想办法,假期带它出门,在傍晚来接它回去。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管这叫生活,或者不叫。我有过女朋友,我的女朋友有喜欢杰米的,也有讨厌它的,她们离我而去,而杰米始终守在我身边。

就在这天,春分刚过去不久,上周刚刚下过雪,院子里还有积雪,积雪在风中飘过来冷气。我走下楼去上班,在楼道中遇到三楼的张太太。

“你好啊,张太太。”我向她打招呼。

张太太欠了欠身子,也朝我打了招呼。她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吃了。她便不再说话,以比我还快一点的脚步往前走,先我出来,打开三单元深绿色而生锈的铁门走了。

尽管张太太少言寡语,她还是个友善的女人,一个好心的、值得疼爱的独身女人。据我观察,我的隔壁,中间门牌号的那一家,应该至少也住着一个女人。可我不喜欢她——也许是她的丈夫,她的男朋友,或者她的妈妈。原因很简单,她总是在我深夜站在门口抽烟的时候,砰的一声,从里面将她家那隔着铁纱窗冬天用来瞭望、夏天用来通风的小门给关上。砰的一声——那种声音十分让人不快,我觉得她是一个不友善的人。

所以,杰米可以作证,自从我察觉到她关门的这一行为,再也没有和那个喜欢关小门的女人打过招呼。

我是一个小气的人。处女座都是这样。或者说,八月末出生的处女座都是这样,有着处女座的洁癖,狮子座的傲慢,还有处于中间位置的——记仇。处女座中有很多好人,几乎不会出现坏人,但处女座不会忘记我们的仇人。

好的,我发完了牢骚。张太太已经走远了。我骑着单车往前走。

天气非常好啊!西边的天极蓝,初春的风在路上轻轻飘,落叶树上几乎没有一片叶子,什么花都还没有开,光秃秃的,那么透亮,让人产生真正的心旷神怡感。我慢慢悠悠骑着车,在熟悉的路上走。

“啊哈——”我忍不住快活地小声喊了一下。这是一辆可爱的黄色中性单车,非常好骑,小巧而玲珑,车座位可高可低,配有按钮式的旋转手臂,可以用来调整座椅的高低。这样的一辆黄色单车不是为某人设计的,它是为了所有人——所有离公共汽车站和地铁站还有一两里路的上班族、工薪阶层,热爱锻炼的中产阶级。一种已经很快普及起来的、全民共享的单车:互联网单车(千真万确,去年以前我是不敢想象的)。我骑着这样的单车,从小区西门出来,和已经从他的小屋里起床、坐在那里的老头(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一次打了招呼。

“您好啊——早上好——天气真好。”

我们几乎同时说出了意思相近的几句话。

老王满意地点头,我骑着单车从自行车道经过。轻松,惬意,这样的早晨并不少见,但我还是感到有些兴奋,一路上吹着口哨。是的,绝对是平常的一天,没有任何特别的提醒,没有礼物通知和开会预告记录,平常的一天,我和杰米一同醒来,像往常那样出门,我去上班,它去动物乐园,我俩看上去心情都不错。

一路上经过小树林,停靠汽车的单向停车带,很快到了地铁站。我将小黄车紧挨着一辆红色单车停下来,上了锁,又看了红色单车一眼。

时间还早,我看了表,八点不到啊!请让我多说几句,和你说说我见到的这辆红色单车。

入冬以来,我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它了,从去年的某一天开始,它就停在这里,靠着地铁站的一面打开了几个扇形通道、喷出热气的墙,没有上锁。它的红色非常纯正,可以说,和梦小姐最爱而不常抹的口红颜色十分接近:纯洁的红色,鲜艳而端庄,决没有一点轻浮之气。我在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它喷上了红色——好家伙,一个懂得审美的人,不管他是一位先生还是女士,他(她)的审美能力让人敬佩——一个审美的、具有生活趣味的小偷,一个拒绝闲逛的人。

每天看到这样一辆红色单车,有几次我甚至担心它被人骑走,被它的主人,或者,随便任何人——你知道的,它没有被锁住,它是自由的,骑它的人几乎也是自由的。如果它哪天不在,我可以试想,那简直就是少了一位美丽的、每天在这里登上地铁的妙龄女郎,总是不会让人开心的。endprint

一定要留住这位“妙龄女郎”。希望它一直在这里,整个春天,直到夏天,秋去冬来,整整一年都在这里。

就是这样。一辆非常漂亮的、纯正的红色单车,我又看了它一眼,接着便跟随人流踏上电梯,随着电梯沉入通行的地铁。

一辆大约三十米深的电梯,和普通的五层北方商场直达电梯高度差不多。就是这样一辆电梯——唉,我真是婆婆妈妈啊——我曾在另外一篇小说中提到它,一辆类似的电梯,我把它取名叫做“河上电梯”,一台潜在河流中、将人从河面带到河流深处的电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辆电梯,仿佛是在梦里出现的。在梦里,我比在白天更加自由,比爬上山顶、要去会老朋友的于连还要自由。

我确信这一点。

我是一位抄写员,抄写形形色色的文件、方案、不常見的图书。作为一份看上去过时的工作,我已经为此干了将近二十年,为一些即将消失的东西留下同样不可能长久的印记。在我年轻的时候,妈妈曾为我有一手好字而感到脸上有光,后来从事这个工作,在这样一个不对外声张的部门,一个几乎没有营业压力的公司——准确地说,是一个类似火葬场衍生出来的机构,甚至接收比如死刑犯的遗书,我的书写也就成为秘密的一部分。是这样的,不可能说得太多。而我的妈妈后来也开始絮絮叨叨,认为我写一手好字原来并没有什么用,不过谋了一个挣不到几个钱的偷偷摸摸的工作。她偶尔说我,直到她去世。

我上班的地方在小河沿南路,一块不大热闹的写字楼群中的一座。

说是楼群,五年来只有我们这样一栋楼有员工出入。旁边的几栋,呈海星形状的,长条形的,环形的,几栋形状不同但全都属于绿叶集团的楼,几年来一直处在建筑之中,就像河边五年前就声称要开通、拆走了附近大片居民的地铁站一样,到现在还没有露出地面,没有启用,没有走来走去的上班族。

这样一来,更显得我们的孤独,我们拥有过多时间和空地方。

但我在这里上班,心情还不错。抄写员是一个技术活,人们往往忽视它,觉得它毫无精神与灵气可言,只需要睁大眼睛,动一动笔,只要手头上有带字的纸片或电脑文件,我们抄写员就可以坐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地干上大半天。他们说,抄写员应该脾气最好,最有耐心,每个城市中条件中等的女孩,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最后都应该为嫁给一个抄写员而感到满足。

当然,这些都是客套话。

我就是这样一个他们眼中的抄写员,每天有抄不完的东西。在我们机构,和我一样的抄写员共有四名,年纪相仿,没有年轻人——原本是没有年轻人的,但去年秋天,我的三位老板之一,Mr Lee,也就是李先生,介绍来一个年轻人,大学在校生,说是来实习,让我们其中的一个做这个年轻人的师傅。

年轻人来了,对于我们几个接近五十岁的中年人来说,是一件新鲜事。我们的人员多年保持稳定,自上一届世博会以来,没有一个新人加入。我们习惯了常年和老面孔待在一起,那些中年的编辑——他们负责做一些整理和归纳的工作——在隔壁办公室工作,只有在需要将重要的文件誊写出来,交给我们多年合作的部门,才会走到我们办公室来,将文稿放在我们门口的四个一手深的铁盒子里。

除了他们送来的文件,我们也负责抄写一些在我们看来很珍稀的文件或书稿。如果能得到抄这样文件的机会,将是一种专业性的消遣,这意味着我们更深一层的技术可以派上用场。

最近我正在抄写一部中欧少数民族的经文,以难懂的拉丁文写成,伴有少量的法语和葡萄牙语词汇,看上去像一堆大雨来临前的蚂蚁。当然,一般人只能大致看出它们的形状,它们在平面上所处的位置,没有几个人能弄明白其中的涵义。我每天上午花上两个钟头的时间,从十点一直到十二点左右,整整半个多月来,在辨认、抄写和翻译这部经书。

它的图案非常漂亮。我是说,这本此刻正在我桌上的三色印刷经书。虽然经过了很长的年岁,我判断,不下两百年,它的颜色,它插页中大丽花的黑色、魔鬼红色的舌头,都非常醒目,非常漂亮。它是如何保存下来的?曾经藏在哪个读书人的书架上?或者在哪个神学学者幽暗的房间里——中国应该没有阅读这般经书的信徒——事实上,它并不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经书,和神秘的《阿伽门农笔记》相似,它几乎只是一部思想性很强、有关信仰和灵魂的书。很长时间以来,数十年、百十年来,这样的书在我们这里没有市场。

但我仍然不能不被它的精神和外表的美所吸引。十多天以来我沉醉于此,上午的时间几乎一动不动,没有和他们聊天,减少上厕所和倒水的次数。我的桌边有一本手工牛皮笔记本,只有当我碰上最高兴见到的书稿才会拿出来。我一面念着,抄写,用汉字从到右将我看到的一切,按我的理解抄写下来,一面在我自己的牛皮笔记本上记录一点更让我欢喜的东西。

一年中这样的时候并不多。现在我之所以能在路上骑着单车吹口哨,感到风比以前更加清朗,肯定有它的原因。

请让我稍微抄录一点在下面,并为它保密吧。天啦!你见到了,你一定是幸运的人,和我一样:

打喷嚏也吸引了我们灵魂的全部功能,犹如别的工作一样:但是我们却不能从其中得出同样可以反对人的伟大的结论来,因为它是违反人的意愿的。而且尽管是我们自己得到它的,然而我们自己之得到它却是违反自己的意愿的:它并非着眼于这件事的本身,而是为了另一个目的:所以它并不是人的脆弱性以及他在那种行为中处于奴役状态的一种标志。

再来一条怎样?

253—725(264)145—347我们决不会对天天都要饮食和睡眠感到无聊,因为饥饿是反复出现的,困倦也是的;如若不然,我们就要对它们感到无聊了。同样,没有对于精神事物的饥渴,我们也会感到无聊的。渴望正义:这是第八福。

好的,就到这里。我还要继续抄写,继续我的工作。

中午的时候,年轻同事的女朋友,一个穿着十分浅的绿色长外套的女孩来了。我们都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皮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不是那么清脆,不像我们早已经熟悉的隔壁办公室的女性同事那样,哒——哒——哒——哒,清脆而惯常的皮鞋声音。那是一双低帮皮鞋,我猜测,是一双小山羊皮的低帮皮鞋踩着我们不新不旧的地板的声音。这种声音倒是给我们不大的办公室带来了一点喜悦,喜悦由远及近,很新鲜——很快,我们就见到了一张青涩的小圆脸,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endprint

女孩子恭恭敬敬而又略带羞涩地和我们每个人打了招呼。一开始,她叫我们老师,“老师好。”又过了一阵,等到我们打算去吃饭时,年轻的女孩已经改口叫我们叔叔了。

中午我们一块下楼去食堂吃饭。

毫无例外,来访的人,如果不是老板的客人,我们都以食堂的伙食相待。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我们唯一吃饭的地方。

唯一的食堂,不提供第二选择,食堂的饭菜也全由着食堂后厨的心情。食堂的口味,做饭做菜的水准,总是时好时坏,有时十分难吃,所有的菜,包括蔬菜,都带着一层浓厚而甜腻的稠汁,有时候会突然端上来五六盘好菜。总之,食堂的水准总是时好时坏,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们。

今天两个年轻人随着我们来吃饭,碰上的倒有一半好菜,有羊肉、牛肉、鱼、鸡肉,还有蛋羹和几样看相不错的蔬菜。我没办法给你报出完整的菜名,因为取菜名是本食堂最重要、也最拿手的技术,每个菜都有一个极具文学性的菜名,每个菜菜名的风格都不一样。比如,你知道“龙舌兰和小树”是一道什么菜吗?……哈哈!看菜名是我们吃饭以外的一道乐趣,就连老年人也不例外。

吃完了饭,两点多的样子,女孩子带着我们年轻的实习生出了门。男孩子请了假,我们都同意了,几个老家伙一起说好。我还和他说,“你们玩得开心啊——。”

瞧瞧我,抄写员的工作让人变得无聊而又和善。这种和善与人一般的猜测不同。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抄写员都是一群上了年纪、脾气很坏或者脾气慢慢变坏的人,他们长年累月只写字而不说话,工作上缺乏创造力,就像乡镇银行最基层的人员,整天做着重复的事情,帮人打印,销毁废纸,他们的脾气是难得好起来的。

可我们不是。至少,我不是。我有一颗好奇的心,我的心很纯净,追求纯静的事物。我一直没有断过饲养动物。养宠物的人是不会太坏的。我们办公室的阳台上还有两只八哥,它们一般很安静,有时候和我们一样快活地叫两声。

五点钟我们就下班了。我夹着包出来,坐电梯下楼,在电梯里看见自己的脸。这张脸我已经习惯了。我又看到了旁边的同事,没有人聊天,电梯很快到了一楼,中间只在八楼停了一次,上来一个不认识的保洁员。

上班的时间差不多就这样过完了。我们这栋楼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偏僻有偏僻的好处,比如日落前能看到太阳下山,太阳从远处不高的楼上慢慢下沉,一片金黄色,后来变成橙色。橙色非常好看,有时候快要燃烧起来。傍晚,如果碰上天气好,不下雨,没有云,这里能看到一片更加宽阔的天,蓝得更加沉郁,看到的星星也更多。我明年五十六岁了,还对这样的景色有兴趣,也是很可爱的。

我依旧去坐地铁。但下了地铁,一般情况下我会改变回家的路线。我的妈妈在回家路上往外一些的地方有一块自己的墓地,她就埋在那里,已经很多年了。

而我还是常常从主路上走出去,去那片墓地上看看她。上了年岁的坟茔会慢慢下沉,妈妈的坟比那片地方大部分坟都要矮一些。这样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妈妈死后也上了年纪,她比这儿死去的大多数人都要老了。

我在她的坟边种了一排一尺来宽的小菊花。菊花看上去软软的,不像旁边的松树,那是一种能开好几个月的菊花,从春天一直开到秋天,从淡黄色开到深黄色。这样,妈妈一年中就有大半时间可以看见自己的花了。

现在我又来了,还是两手空空。我不是有神论者,不相信我妈妈还会转世,或者在别的世上还活着。有时候我想起女儿,能从女儿的身上看到我妈妈的影子。这是很自然的事,我像我妈妈,而我女儿像我。我很早就结婚,那时才刚刚从外语系毕业不久,三两年的样子,结婚后不久又生了孩子,孩子大了,我又离了婚,和小林分开过了。这样一来,也快十年了。

前面我讲得不大准确,说我们这几个人都是五十岁上下。我已经五十五岁了。这十年间我曾有过一段感情,她是我的学生,一个美丽的女人。我们在一起时,她还不到三十岁。后来我们分手,原因我不在这里细说了,是另外一个故事,痛苦而又快乐的回忆。总之,她是一个好女人,我一生都会爱着她,就像我那时爱从前的妻子,以及一直我爱我的女儿一样。有了这样的爱,我是幸福的。

从妈妈的墓地出来,不久我就走到了小区,从动物乐园接回了我的小狗杰米。

它见到我还是和昨天一样快活,摇着尾巴。我和它一起在小区的路上走,不到十分钟就来到楼下。我没有房子,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杰米和我住在一起。我呢,现在是租房,但不会在这里终老。我觉得自己年纪还不是太大,我身体还好,可以走路。我打算过几年去别的地方走走。我想出国,去欧洲哪个国家住上几年。语言是不成问题的,我会英语、法语,我还会没什么用处的拉丁语。

可我的小狗杰米应该会老死在这里。我打算等它死了再走吧。总有这么一天的。

以上都是感慨,今天感慨有點多了。我还没有吃晚饭。晚上吃什么呢?问杰米。杰米也不会说的。那就老样子:白菜炒鸡蛋,给你蒸香肠。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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