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暂时性放逸”

摘  要：本文以《世说新语》中的相关内容为基础，旨在探讨魏晋文人与酒文化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魏晋文人;酒文化;《世说新语》

作者简介：战玉冰（1988-），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文学、侦探小说等。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36-0-01

中国人是爱喝酒的。东晋王孝伯甚至说“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把喝酒看作是成为名士的唯二条件之一。

正统儒家喝酒要做到“不违礼，不逾矩”，《礼记·乡饮酒义》中就记载：“乡饮酒之义。主人拜迎宾于庠门之外，入，三揖而后至阶，三让而后升，所以致尊让也。盥洗扬觯，所以致（上韧下系）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如此繁文缛节，不禁大大削减了喝酒的乐趣，而更谈不上什么畅饮或者痛饮了。

真正喝酒喝得自在且尽兴的还得数魏晋文人，其中的酒鬼也很多，比如曹植是“饮酒不节”，阮籍、嵇康等人则“唯酒是务”，王忱则更是“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而这些人里喝得最痛快的当属阮籍和刘伶。

《世说新语·任诞》中记载：“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阮籍求做官，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官职的橱柜里有数百斛酒。无独有偶，西晋人张翰也是把喝酒看得比名声还重要：“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桮酒！”（《世说新语·任诞》）对比下南宋辛弃疾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我们就知道张翰日子过得是多么潇洒自在了。

阮籍喝酒的过程也是相当豪爽，其中最让人惊叹的一处记载是“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桮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世说新语·任诞》）几人用杯子喝酒觉得不过瘾，所以换了大缸来喝，甚至于有猪拱了过来，他们竟然是“直接去上，便共饮之”，实在是奔放到令当代人都自愧不如。

魏晋之人酒醉之后，也有很多有趣的行为。《世说新语》中就记载了很多“醉态”或“酒闹”：比如《世说新语·方正》记载：“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酒酣后，刘牵脚加桓公颈。”王濛、刘惔一起和上司桓温喝酒，刘惔喝醉之后竟然直接把脚放在了桓温的脖子上，惹得桓温不很高兴。而这个王濛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世说新语·品藻》的一则记载中，“刘尹、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王濛喝到酒酣时竟然不由自主地跳起了舞，酒友刘惔还不断为其叫好、喝彩，二人酒后憨态跃然纸上。

说回阮籍，阮籍喝醉之后，更是不拘小节，《晋书·阮籍传》中便记载“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如果说“酒后见真性情”，那么阮籍的真性情必定是天真且善良的，他虽然饮酒时完全不拘礼法，但酒醉之后却仍能保住道德底线，实在让人佩服。

当然阮籍也不单单是一个酒鬼，他好酒背后有着另外一层逃避现实苦难，缓解胸中悲凉的含义：“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块垒，故须酒浇之。” （《世说新语·任诞》）当时整个国家的政治环境是“天网弥四野，六翮掩不舒”，权臣司马昭欲拉拢阮籍，而阮籍又不愿与权臣司马氏为伍。同时面对山涛、王戎等人相继出仕，拥曹的何晏、夏侯玄，以及断然拒绝与司马氏集团合作的好友嵇康相继被杀，阮籍只能每天把自己灌得烂醉，直到不省人事，以此作为依违避就、苟全性命的方法。我们读一读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就能感受出他当时心中的痛苦和无奈：“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晋书·阮籍传》又有这样一段记载：“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 阮籍纵车狂奔，到无路可走时就下车大哭，这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压抑与痛苦，可能是我们后人无法想象的。所以宋代词人叶梦得曾说“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惧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正是说到了阮籍的心坎里。

相比于阮籍，刘伶喝酒则更体现出一份“狷狂”，比如据记载刘伶“肆意放荡，以宇宙为狭。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完全是一副不喝到死不回头的架势。而当刘伶喝醉之后，他这份狂态就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世说新语》记载“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为何入我裈中 ？”（《世说新语·任诞》）这可能是我国历史上关于“酒后裸奔”最早的记载了。

此外，刘伶还专门写了一首《酒德颂》来表达喝酒后的极乐境界：“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麴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三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说“在文学上也这样，嵇康阮籍的纵酒，是也能做文章的，后来到东晋，空谈和饮酒的遗风还在，而万言的大文如嵇阮之作，却没有了。”魏晋文人喝酒易学，但他们喝酒背后的气度放达和文采斐然却是难以学习的。

参考文献：

[1]劉义庆撰，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2016年.

[2]骆玉明：《世说新语精读》，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