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荒诞
2018-03-14徐诺琦竺建新
徐诺琦 竺建新
摘 要:在短篇小说《鲜血梅花》中,余华立足于后现代视角,对个体存在的虚无与荒诞进行了深层思考。在后现代这一视角下,文本中的“大道”与“河流”具备了微妙的同质性,阮海阔存在的虚无感,在二者同质性下隐秘流动,并以哲学终极三问为线索缓缓行进。余华荒诞的书写方式构成了小说叙事的独特印记。
关键词:余华 《鲜血梅花》 虚无 荒诞
在余华早期的短篇小说中,《鲜血梅花》是一部受关注度较低的作品。学界往往从“复仇”和“颠覆武侠”二个层面去研究,然而,此诚为外壳,这一外壳下所裹挟的是完全后现代化的思考——存在的虚无。
《鲜血梅花》中,阮海阔人生怪圈的循环与终止就是世界规律对必然、偶然操纵的体现。《鲜血梅花》作为一部消解本质的作品,其质感也是缥缈与虚无的。这得益于余华对细部的仔细打磨,与循环结构的精微运用。
一、存在的荒诞与自我消解
荒诞表现的是人生存在的无意义和荒谬性。{1}“无知的行走”是阮海阔人生虚无的外在表现。阮海阔不断坚守的前方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幻影——他根本不知道白雨潇与青云道长在何方。况且,他也无心对白雨潇与青云道长的处所做一个精准定位。阮海阔所做的就只是沿着偏差的方向行进,这呈现了阮海阔行走的无意义。
行走的无意义,就是复仇的无结果。倘若白雨潇与青云道长不曾出现,阮海阔的一生就会在这样的行走中终结。即使阮海阔有心寻找二者,这也是十分困难的。青云道长、白雨潇不同于胭脂女与黑针大侠的固定性,他们始终都是流动的。在偌大的江湖中,随意流动的三人相遇的概率何其之小。而不可控的流动,却让阮海阔真实地触碰到了人生的终极,阮海阔的行走被无意义化。
即便阮海阔坚定地追寻殺父仇人,他的复仇也注定是无意义的。阮海阔没有武艺,却要去向两位武功高手复仇。这个逻辑上的矛盾,顿时消解了这部小说的核心。让我们回到小说开头,故事的开端显得颇为荒诞,阮海阔之母清楚儿子的虚弱不堪,然而硬是让这个荒诞成为真实。人生最大的荒谬便在于,一切荒诞都是经由自己的双手缔造的。正是阮海阔向青云道长提出的两个问题,将所有人纳入了这个结中。本该成为复仇主体的阮海阔亲口向胭脂女与黑针大侠传递的信息,使其成为复仇中的他者,这是主体在无意识下的自我消解。而阮海阔存在本质的消解不仅出于世界规律的暗中操纵,他命运中现象与本质的分裂、动机与结果的背离都是他自我选择的结果。{2}
哲学终极三问从三个时间维度建构了我们的存在本质,“你是谁”——当下我们对自我的认知;“你从哪里来”——对自我过去的认知;“你要到哪里去”——对人生目的的思考。《鲜血梅花》也进行了这样的设置。在小说开头,阮海阔的人生本质已经从这三个方面架构完毕。阮海阔是一代宗师阮进武之子(是谁),从自家茅屋中出发(从哪里来),穷其一生为父报仇(到哪里去)。询问以未来为起点与基石,并不断循环着人生目的之问,旨在揭露阮海阔虚无的本质。小说有这么一段文字:
女子在里屋问他:
“你将去何处?”
……
他告诉她:
“去找青云道长和白雨潇。”{3}
阮海阔之母向阮海阔明确地传达了他此行的目的是用梅花剑杀死两位刺客,而找到青云道长与白雨潇,只是达成此目的的必备手段。单看这一片段,阮海阔混淆了目的与手段,而这样的混淆不是发生在阮海阔离家后的五年或者十年,而是在短短一年后,或许,阮海阔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底的他者。遇见黑针大侠后,阮海阔对人生目的的认知,从混淆目的与手段发展到了主体的混淆。主体性的混乱使阮海阔错失了白雨潇,而从青云道长离去的那刻起,一个在个人命运中甘愿让渡主体性、消解自我存在本质的阮海阔就完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寻找”覆盖复仇只是主题在表层上的替换,“寻找”抑或复仇都不是《鲜血梅花》的主题。在这一覆盖过程下缓缓揭开面纱的虚无才是《鲜血梅花》真正的主题。阮海阔一语成谶,在他真正找到白雨潇与青云道长的那刻起,他的旅途便终结了。
阮海阔存在本质在另外两个维度中的解构则使这份虚无达到了一个相当“完满”的程度。有问必答的阮海阔,只有在黑针大侠与青云道长针对其漫游的起点——过去发问时保持了沉默。“母亲自焚而死的用意,他深刻地领悟到了。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已无他的栖身之处。”阮海阔之母点燃茅屋自焚的举动不仅消解了阮海阔的归宿,更消解了阮海阔的过去。随着唯一见证人与见证物的消亡,阮海阔真实的基石被动摇了,并且当下的阮海阔在外部世界中始终处于无名的状态之下。姓名是最常用的个人身份的标志。如果在一个人类群体中个人尚无任何个体身份可言,那么,在这个群体中也就无姓名的必要。{4}
在《鲜血梅花》中,姓名的意义不言而喻。除却阮海阔与阮进武这两位拥有一定背景支撑的人物,《鲜血梅花》中其余人物的本体属性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他们的姓名。“黑针”与“胭脂”这两个前缀定义了这二者的武器与独门技巧,“大侠”“女”是对二者性别的界定。二者的名字与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存在方式相对应,与二者的存在范畴画等号。而背后拥有一系列事件支撑的阮海阔,姓名不再是简单的存在界定。“阮海阔”这三个字首先指代的是他抽象的个人身份与个体存在,随后才是存在方式与本体属性等一系列细节。而在阮海阔与白雨潇、青云道长,乃至胭脂女与黑针大侠的对话中,他的姓名从未出现过。位于全知视角下的读者在一系列对话中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作为个体的阮海阔。对话者所关注的却仅仅是梅花剑的主人阮进武的儿子这一属性,阮海阔这一个体于他们而言完全不重要,武林盟主之子就是阮海阔的全部身份构成。一个有姓名的群体却将一个个体置于无名的状态之下,在这个社会体系该个体就自然而然地处于被拒绝与被解构的地位。阮海阔这三个字只在文本之外产生意义,在其应属之地却是全然的虚无。
二、隐秘的流动
《鲜血梅花》中,河流是最为核心的场所与象征,大道本质上是河流的镜像变形。阮海阔漫游的历程中就曾多次模糊二者,他以为自己行走在大道上,却漫游于河流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