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回家的高铁
2018-03-14熊山
熊山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用这个栏目与95后分享他们的学与行、思与得。“讲好故事”是这个栏目选稿的唯一准则。叙事,让大学生的笔,具有了非虚构写手的“小家”模样。为鼓励当代大学生写出更精彩的叙事作品,本栏特开展“全国大学生叙事写作菁英奖征集”活动,让当代中国之写作刻上青春的色彩。
我又从售票厅回到候车厅,车站的人总是很多,人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带着不同的故事和心情,有没有谁和我一样是要快点回家去见一个人呢?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啊。
这些日子成天下雨,我洗了将近一周的毛衣还是湿乎乎的,仿佛能摸到冰冷而湿润的空气。那天是我十九岁生日,早早和室友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天公总算给了面子,太阳暖暖地把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歌德曾说,无论是国王还是农夫,家庭和睦是最幸福的。是的,那是我每年的愿望,每一天都想要更加幸福。
興奋地在外面蹦跶了一天,回到寝室后就累瘫在椅子上了。我摸出了手机,对着妈妈来了一番甜蜜暴击:“妈,我越长大越觉得你把我养大真的很不容易,忽然觉得很幸福,哈哈,辛苦老妈啦,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一边松了我的头发,把玩着一次性发圈,一边听着妈妈在那边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欣慰又像是落寞,“是啊,有妈真好。你这两天请假回来一趟吧。”我觉得妈妈的语气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依然笑闹着说道:“哎呀,想我了呀,放假就回来啥。”隔着长长的距离,正负电子穿流着传递过来一声更长的叹息,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你外婆她,我没有妈妈了……”手中的发圈一下断开,在手上留下一个淡红的痕迹,真痛啊,心抽搐着,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
匆匆和辅导员请了假,买了当天最近的一班车次,拎了个背包就冲下了楼。回家,回家!以前回家总能看见外婆的,她远远地站在门口冲我笑着,张开双手等着我飞跑进她的怀抱,然后把我领进她的屋子里,拿出各种糖果笑眯眯地递给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节和片段了吧,那是外婆的慈祥笑容和她专属味道的回忆。
轻轨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我几乎是被挤着进去的,在慌忙错乱中踩了后面的人一脚,还没做出反应又被簇拥着向前。我的胃也随着焦急的心翻滚起来了。在这样的簇拥中,我挤到指示灯前,紧紧地盯着目标站台,17、16、15……我脑海中回荡着每一个站台的提示音,快了,就快了。终于到了北站,却还有近一个小时才能检票。“现在改签的话后面的已经没有票了。”我又从售票厅回到候车厅,车站的人总是很多,人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带着不同的故事和心情,有没有谁和我一样是要快点回家去见一个人呢?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啊。
下了高铁,已经很晚了,天黑黑的,路也黑黑的,手机电量变成红色,一闪一闪。最后再转一辆车就能回家了。我在售票台前翻遍了整个背包,没有现金,又不能在线支付。我把目光投向路过的每一个人,狼狈又急切地希望能换一点现金。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他们挥挥手说。
“你好,可以……”“不可以。”车站超市的阿姨快速而坚决地拒绝了我。
“你可以在网上买啊。”一个小哥哥提醒了我一句。但不知网络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低沉,页面完全显示不出来,我把手机关了又开,又把卡取下来重新安上,页面还是无法加载,直到关机。车缓缓地驶出车站,在我的视线内绝尘离去。邻座的人端了泡面在一旁带劲地吸溜着,香气洋溢了一片,我摸了摸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没进食的肚子,嘴里苦涩发不出来声。突然就红了鼻头,我想回家啊,我的外婆还在等我吧,她看见我这样一个人肯定会心疼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就像突然被全世界抛弃,一直陪着自己的人毫无征兆地离去,我在候车室里,在明亮的灯光下,在泡面的氤氲中,偷偷地抽泣成了个泪人。
成长,难道真的是每一个驿站的眼泪么?
那天晚上回到家,家里空空落落的,我和妈妈睡在一起,我们谁也不说话,只听她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唱了起来,“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我缩到被子里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失去了外婆,她失去了妈妈,她会比我更难过更难过吧。然而每个人都会离开,或先或后,而谁也不能是谁一辈子的依靠。有人会老去,有人正成长着,而成长着的人,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责任编辑: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