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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有鱼

2018-03-14编辑田宗伟

中国三峡 2018年2期
关键词:瓦块鳝鱼糍粑

◎ 文 | 魈 鸣 编辑 | 田宗伟

红烧鱼尾 摄影/视觉中国

腊肉、盐菜与鳝鱼

稻田里的秧苗一转青,蹦跶在水里的青蛙就开始鼓噪起来。青蛙一鼓噪,那些沿着秧田四下悠转的人们,心里、手里也就跟着开始变得不时痒痒起来。那是一些日夜都闲不住的人们,正在巴望着稻田里的鳝鱼一天天长大变肥,到了晚上,好点上灯火、带上家什去“叉夜货”哩!

按说,稻田里的那些鳝鱼,常在泥水里四下乱拱,滑溜溜的,是没法用手去抓的。即便是用手去抓得着,也免不了要毁坏一些刚刚转青的秧苗。生为庄稼之人,是绝对不会干出这般缺德事的!其实,这乡村里的“叉夜货”,并不是真的用手去抓,而是采用一种特殊的工具。

那用来“叉夜货”的工具,不是别的,就是针扎子和竹夹子!找一根略带弯弯的细竹,一头剖开,将一排大号的缝衣针,如同梳子齿般地一一插进细竹的缝隙,然后用线一圈一圈地紧紧一绑,这针扎子就算彻底地做好了。

到了晚上,一人拿着火把照明,一人提着小桶握着针扎子紧随其后,遇见了鳝鱼,火光对准一照,那鳝鱼便立刻就停止了游动,握着针扎子的手对着鳝鱼只是轻轻地向下一打,那鳝鱼一下就被粘在了针扎子上,挑起伸到桶里用劲一磕,鳝鱼立马就乖乖地掉进了桶里。只是,这样抓来的鳝鱼,难免会有伤。

为了让抓着的鳝鱼不受伤,能长时间养着,想杀就杀,适时卖出个好价钱,人们又摸索出用竹夹子来抓鳝鱼的好办法。那竹夹子的原理就如同医用的镊子一般,选一根厚实的青竹片,逢中用火熏烤折弯,再把两头削齐,在头上挖几道凹痕,见了鳝鱼,松开夹子用力一夹,鳝鱼立马就卡在了竹夹子的凹痕里不得动弹。因竹夹子的凹痕和鳝鱼的粗细相当,这样抓到的鳝鱼很少受伤。

“叉夜货”使用的工具是如此简单,效果却是极佳。一老一小,晚上拿着电筒或是打着火把,熟门熟路地只是顺着自家田埂一圈跑下来,桶里的鳝鱼就会满满当当。时常还未等将鳝鱼提回家,守候在路边的“农家乐”老板和鳝鱼贩子就一路招呼收购了过来。自然是卖的卖一些,留的留一些。一趟“夜货”叉回来,泥里水里,虽是弄得满腿的泥巴,心里却是乐呵呵的,高兴得很哩!

吃鳝鱼,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大多还是认为它是个“季节菜”,只有到了季节,犁耙水响、秧苗生长时才有抓。再说,自家稻田野生抓回的,吃了让人放心!“季节菜”,自然是到了季节开吃才够味,过了季节似乎就再也吃不出那个味了。

乡村里吃鳝鱼,大多都是用来做火锅。而腊肉、盐菜炖鳝鱼,则是乡村里的一种最为传统、最为经典的吃法。年前不论熏制的腊肉是多是少,年后留待开春炖鳝鱼的腊肉,那是家家户户都一定要预备下的。用老话说,这鳝鱼是离了腊肉就不出味!

乡村里的男人女人杀鳝鱼都是一把好手。抓住鳝鱼将脑袋往桶沿上快速地一磕,鳝鱼立马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张开剪刀,横一剪刀剪开脖子,直一剪刀剖开腹部,再将指甲抵住脊骨向后一拉,一条鳝鱼就剖杀得干干净净,身手利落的很!据说,这鳝鱼剖杀之后是绝对不可用水洗的,只有带着血腥的鳝鱼入锅煸了才会滋味绵长。水洗,洗去的不是血腥,洗去的那是鳝鱼的好滋味。

▲ 扣五花肉 摄影/帅巴人

▼ 油炸刁子鱼 摄影/魈鸣

腊肉、盐菜炖鳝鱼,得先将腊肉洗净薄薄的切了入锅爆炒。那腊肉一入锅,仅几个翻炒,就开始变得透亮透亮,锅底油汪汪的一片。单等那腊肉油溢出得差不多了,再一大勺自家腌制的豆瓣加进去,“噼噼啵啵”一通响,锅里的豆瓣一遇上灼热的腊肉油,立马就被煎得芳香四溢。趁着香气未散,“噗呲”一声,再将剁成小段的鳝鱼快速倒入锅中,加入花椒、生姜、大蒜等作料,一通爆炒,须臾之间,刚才看上去还黏糊糊的鳝鱼,片刻就变得黄是黄、白是白的,油光可鉴。随后再加入发开洗净的盐菜略加翻炒,便可加汤开炖了。待起锅上桌时,再几把香菜加进去,顿时就满屋喷香。

腊肉、盐菜炖鳝鱼,汇集腊肉的腊香、鳝鱼的鱼香、盐菜的陈香三股浓香为一体,是不炖味道出不来,炖过头了鳝鱼又不成形,讲求的是一个“微火慢炖”。只要火候调好了,是越炖越有味!越吃越开胃!

清水河的刁子鱼

生活在水边的人们,吃鱼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有鱼吃当然是好,可这鱼一旦吃得多了,口味也就一天天变得刁钻起来。不是那么像模像样、能说出个条条道道来的鱼,还真是有些提不起兴趣,懒得去打理。用乡亲们的话说,过去生活困难,为了饱肚,吃鱼吃的那是“堆货”,只要是鱼就成;现在生活好了,个个营养过剩,吃鱼不在多少,讲究的是要吃出鱼的那个好滋味来!

究竟啥鱼滋味最好?大伙实难说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有一点是大伙都认同的,那就是堰塘里的鱼不及清水河里的鱼,有鳞的鱼不及无鳞的鱼;同样生长环境的鱼,大鱼不及小鱼。

乡亲们所说的小鱼,其实就是人们俗话常说的“刁 子鱼”。乡村里吃“刁 子鱼”,堰塘里的那些“刁子鱼”是瞧不上眼的,为啥?腥。乡村里吃的“刁子鱼”,大多都是那清水河里的“刁子鱼”。

住在河边的男人们个个都是弄鱼的好手。农闲的时候无事可干,寻出钓竿,到茅房里扫上一大捧白蛆,往河边一坐,半天下来,就是满满一鱼篓银亮亮的“刁子鱼”,是乐也乐了,鱼也有了,可谓物质精神双丰收!有些人家不曾特意置备什么像样的钓竿,想钓鱼了,寻出鱼线和钓钩,随手在山上的竹园砍一根细竹,拿着鱼线鱼钩一栓一绑,伸到河里,照样是收获满满。——据说,这白蛆用来钓“刁 子鱼”,还真是一抛一个准哩!

然而,对于那些常在河里弄鱼的“老手”来说,这只能算是弄鱼中的“小儿科”,他们最得意最拿手的自然还是下网。平日里,门前小河几处深潭几处滩、几道河岔几道弯,早就烂熟于心。到了傍晚,肩膀一耸,挽起卡网,选好位置往水里“噗通”一跳,拴好纲绳再将网一路直接放到对河去,返回再拾起几个硕大的“鹅卵石”往上游的河里一通乱砸乱拋,然后便洗手回家。一夜睡过,早上起来,行至河边,再来一通乱石抛河,待下水收网,那细小的网眼上,就像篱笆墙上的藤蔓结满的豇豆般,沾满了无数亮晶晶的“刁子鱼”。

乡村的男人喜欢弄鱼,却个个都懒得去打理鱼。常常鱼一提回家,往女人面前一丢,便“万事大吉”了。女人见了,马上找来菜板菜刀逐一清理。遇上天气热,这清理鱼是一刻都不能耽误的。臭了、烂了多可惜?女人两指按住鱼头,菜刀顺着鱼身轻轻一摆,鱼鳞就掉了下来,翻转再一摆,鱼鳞就大致掉得差不多了;刀尖再伸入肚内随意地一刮,内脏就全给剃刮了出来。

有时“刁子鱼”一下弄得多了,即便全家上阵,也没法一餐就将它们彻底“消灭干净”,于是就吃的吃一些,冻的冻一些,晒的晒一些。因而这乡村里吃“刁子鱼”,时常有湿吃和干吃。

湿吃,就是趁着鱼还湿润新鲜就入锅烹制。当然,对于这些大多两寸来长的“刁子鱼”来说,油煎似乎已没有多大意义,更多的,乡亲们还是选择油炸。小鱼腌制好了,将其放入调好佐料的面粉“糊糊”里一裹,用筷子夹起往油锅里一丢,“噗嗤”一声,一条身裹面粉的“刁子鱼”,立刻就变得金黄金黄。

油炸“刁子鱼”看似简单,火候却很难掌握。油炸过火了,酥脆倒是酥脆,可鱼肉已不再疏松,甚至还有一股焦糊味,吃时让人觉得有些戳口;油炸火候不到位,鱼肉倒是酥松,可鱼刺又不酥脆,嚼又嚼不烂,吐又特麻烦,让人吃得闹心!火候刚好的油炸“刁子鱼”,不光外形黄亮,还外酥内软,外老里嫩,一口一个,是一点丢头都没有,用来下酒好得很哩!

干吃“刁子鱼”就得干煸。鱼是干货,配料也是干货。热油热锅,将一大捧干“刁子鱼”丢进去,几个快速的翻炒便鱼香满屋。再一把热水发开的干辣椒皮子撒进去,锅里立马就热气腾腾。随后加入作料,翻炒微焖,起锅前再适时投入些香菜蒜苗,还未等鱼出锅,一股浓香就在屋里屋外四下里飘散。

干煸的干“刁子鱼”,那鱼刺虽未经油炸,却在太阳的暴晒之后,早已变得酥软,吃时一点都不扎嘴。若想剔骨亦无妨,只需用筷子夹住鱼头,轻轻地几抖,那肉刺随即就便分离得一清二楚,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乡村里烹食“刁子鱼”,大多是肉骨同食,不光味道好,营养还丰富。乡亲们都说,多吃“刁子鱼”还能补钙呢!

乡村扣鱼

鄂西南和鄂西地区的乡村大多喜欢吃扣菜,农家的宴席便常有“十碗八扣”之说。

何为“扣”?大概是因为制作时其餐具是小碗盖大碗的两碗相合(扣)。至于扣菜,既可以是五花肉,又可以是猪蹄髈,还可以是羊肉片、牛肉片等各种肉食,甚至于鸡块。自然,鱼肉同样也可以用来扣。其制作过程是先将各种菜肴经过粗加工,加入配料及佐料,调好味道后整齐地装入小碗,再用笼屉加热蒸熟,出菜时再将其反扣至大碗或盘子上桌。

不论是什么样的食材,经历了笼蒸的慢慢加热,吃时就显得异常地耙软;揭开小碗,菜肴的模样像经过了倒模一般,圆乎乎、萌萌的,整齐好看。当然,味道也是出奇地好!

在乡村,特别是山里的乡村,大伙之所以都喜欢做扣鱼,想必是与早先的生活条件有关。特别看重礼数的乡村人家,一旦要开办宴席,那鸡鸭鱼肉绝对是一样都不可少的。早先的那些日子,办宴席所需的鸡鸭肉大多可依靠自产,可那鱼对于山里人家来说,就显得有些为难了。不光难于弄到,弄到的也是大的大、小的小。这鱼一旦大小不一,也就无法将鱼有头有尾完整地做好上席。一样的宴席,总不能搞得一桌上的鱼特大,一桌上的鱼特小。如果是那样,用乡亲们的话说,会让人觉得是在欺客哩!遇上一条大鱼,做一桌要不完,做两桌不是缺头、就是缺尾,端上桌来就总是显得不大雅观。后来,人们根据桌席的需要,将鱼分解,改做成了扣鱼。

乡村里做扣鱼,虽说同是采用“扣”的方式,却又有“瓦块鱼”和“糍粑鱼”之分,自然,这也是因由鱼的干湿状态而来。一般来说,扣“瓦块鱼”采用的是鲜鱼,其前期准备工作异常地繁琐,不一次扣他个十碗八碗的,噼噼啵啵地架起油锅来开炸,还真是有些嫌麻烦。唯有乡村人家要整酒席,或是逢年过节,桌数多、场面大,才会想着摆开架势来扣“瓦块鱼”。那鲜鱼弄回来之后,先得将它洗净剖开,再用刀分解成形如农户屋上的小青瓦般的大鱼块——想必这也就是大伙要叫它“瓦块鱼”原因——然后腌制、拌味、下油锅,油炸成黄亮亮的瓦块状酥鱼块,捞起滤干,再就着鱼块的弧度,贴着碗底装碗,严严实实地铺满碗底,同时在上面加入盐菜等陈菜配料和鲊辣椒等佐料就可上笼屉开蒸了。出菜时,只需将其反扣到大碗或是盘了里,浇上一点用香菜烧制成的油汤就可以了。浇了香菜汤的扣“瓦块鱼”,是有黄有绿,不仅好看,而且上面炸鱼,下面陈菜,是鱼香陈香两味相合,鲜香的不得了,吃起来就让人觉得是特别地开胃、下饭。

糍粑桂花鱼 摄影/视觉中国

做扣“瓦块鱼”麻烦,麻烦的就在于要做许多的前期准备。一旦量上来了,架势一摆开,成批量地做起来,也不见得就有多麻烦。但不论怎么说,毕竟这扣“瓦块鱼”是要用鲜鱼来做,相对于扣“糍粑鱼”,显然,这扣“糍粑鱼”就简单得多了。

乡村里所说的“糍粑鱼”,是那种经过调味腌制、再拿出风吹日晒的半风干鱼。只是那鱼尚未完全风干,处于一种干不干、湿不湿的“糍粑”状态,因而,大伙就把它称作为“糍粑鱼”。扣“糍粑鱼”因为剖杀、腌制、调味、风干等已经做在了前面,扣鱼时工序就一下简便了许多。只需将鱼洗净,切成自连不连、自断不断成网格状的小鱼块,然后整齐地铺入碗中,再在上面加入盐菜、干豆豉等配料佐料,上笼屉蒸熟就可食用。将其反扣到大碗或是盘里,加点香菜作料汤,和扣“瓦块鱼”一样的浑圆呆萌好看。扣“糍粑鱼”,因那鱼曾历经了风干,带有一股淡淡的腊香,后又和盐菜、干豆豉的陈香混合一体,吃时就显得滋味格外地悠远绵长。

扣“糍粑鱼”较之“瓦块鱼”,因其工序简单,味道又极好,便常常为日常家庭生活饮食所用。当然,倘若哪家要开办宴席,恰又准备有足够多的“糍粑鱼”,是同样也可为桌席众多的宴席所采用。只是,作为乡村人家,家里要置备这么多的“糍粑鱼”,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乡村扣鱼,不论是什么鱼,都可以用来“扣”。但若是讲究些,还是以肉头厚实的草鱼或鲤鱼为最好;而扣“糍粑鱼”,又以肉嫩体薄的鳊鱼为最佳。

乡村扣鱼,鱼香、腊香、陈香,吃的就是那一口浓烈的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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