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之都之二那一场春天的争战
2018-03-14吴荞编辑田宗伟
◎ 文 | 吴荞 编辑 | 田宗伟
狄奥多西城墙 摄影/视觉中国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座城市,它的一边是陆地,两边是海洋?”
“我们听说过,真主的使者。”
“在艾萨克的七万个儿子占领那城市之前,最后审判不会降临。他们抵达那里时,不会用武器和投石机攻打城市,而是用这样的话语——万物非主,唯有安拉。安拉至大!然后第一道海墙会坍塌,他们说第二遍的时候,第二道海墙会垮台,第三次的时候陆墙会崩塌。他们就会兴高采列地进城。”
—— 弗朗茨·巴宾格尔《征服者默罕默德和他的时代》
(Mehmed the Conqueror And His Time)
君士坦丁堡城墙
事实上,这个“一边是陆地、两边是海洋”的城市,从来不会像真主说的这样乖巧。要这么乖巧,奥斯曼“武力征服”的接力棒也不会传到穆罕默德二世的手里,早在他爷爷辈、甚至祖爷爷辈就该跑完了。
攻城与守城,这是古代战役里每攻取一个城池都将上演的最后一幕。如果说城池是古代每一座城市的标配,那君士坦丁堡的城池无疑堪称这世上所有城池的顶级配置。
君士坦丁堡三面环水,它的城市周界总长度为12英里,有8英里都是面向大海。我们在伊斯坦布尔的老城区,常常一不留神,就能看到海。湛蓝的海水,是风景,蓝到令人心醉。但在战斗的时候,水就变成了武器,是天堑,也是天然的城防河。
“君士坦丁堡的南面被马尔马拉海环抱,这一带海流极其迅猛,风暴常常骤然降临,从海上登陆进攻风险极大,因此一千年里,几乎没有一个侵略者敢于尝试从这个地段发动进攻。马尔马拉海湍急的海水,从南绕过东海岸,经过古卫城处,然后北上,就到了金角湾。金角湾向来比较平静,它为拜占庭帝国的舰队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安全锚地。拜占庭城沿海岸还建起了一道延绵不断的城墙护卫,城墙高度至少有50英尺,沿线分布有188座塔楼和一些较小的设防港口。”(《1453:君士坦丁堡之战》)
我们现在沿着金角湾的海边行走,依然能看见残存的高大的城墙,上面长满了落寞的常青藤。城墙的高处,还有射击口和瞭望台,威风不减,就像还没有卸下盔甲的古斗士。
但和狄奥多西的陆防城墙比起来,海边的这一圈海防墙就很小儿科了。打从君士坦丁大帝公元三世纪来这里建城开始,就知道西线面向陆地的这个大开口是全城最容易被突破的区域,为防御来自陆路的攻击,君士坦丁大帝已在这一线上修建了防御工事。随着拜占庭城市的繁荣和发展,到五世纪时,君士坦丁堡的城市规模就已溢到了城墙之外。408年,在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二世治下,升级版的新城墙建筑工程展开,从旧城墙位置往西外扩了1500米,横亘从马尔马拉海到金角湾的狭窄陆地,总长度为5630米,这就是史上著名的狄奥多西城墙。此时狄奥多西城墙之内的面积已超过旧城数十倍,皇室宫殿、贵族宅邸、教堂、剧院、竞技场、浴池、廊柱在城内鳞次栉比,甚为豪华。
城墙被建成内外双层,内城墙厚5米,高12米,外部是经过精心切割的石灰岩块,核心是以石灰及碎砖压成的灰泥。罗马的工程技术是不用怀疑的,精细切割的石质结构几乎能对抗所有的传统攻城方式,当然巨型投石机或挖塌地基除外——这也是后来奥斯曼在攻城时使用过的战术。
▲ 君士坦丁堡海防墙 摄影/吴荞 ▼ 画家贝利尼的作品: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肖像,画作名称是“世界的征服者”。 摄影/吴荞
城墙共有96座城楼,主要都是方形,也有八角及六角形,高18-20米,城楼的间距是55米。每座城楼的顶部也有城垛。这种双层城墙的内外高差会使城墙看起来显得格外高大,而且会给攻城者投下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攻破第一层城墙的敌人仰头看到更高的内墙,倍感乏力和艰难。而此刻他们又正暴露在内外墙之间的中空层,会遭受来自城墙各方向射击孔的立体交叉火力袭击,很难有翻盘的余力。据统计,在1453年之前的1123年里,君士坦丁堡被围攻了大约23次,这道陆墙竟没被攻破过一次。
就是这样结构复杂、工艺扎实的城墙,使拜占庭城的西部薄弱地带得到了长达4英里陆墙的保护,现在世界上几乎找不出另一个城市的城墙,可以在建成时间、体量规模、选材工序各方面能与之媲美。
中国的古襄阳城,也是著名的城高池深,固若金汤,汉水作为天然护城河,最宽处达到230米,宋元大战时,襄阳守城五年未被元军攻下,直到1273年2月,襄阳城墙被新式的回回炮攻破,“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襄阳被击的弹石重量是150公斤。
1453年,君士坦丁堡城墙被奥斯曼的皇家巨型大炮破开缺口,这个由匈牙利造炮专家乌尔班研发的巨炮,所发射的大石弹重达1500磅,约合675公斤,是回回炮石重量的4.5倍。在这种重量级的炮弹轰击下,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既未化为齏粉,也没瞬间坍塌,只是砸了个洞,砸了个洞,砸了个洞而已。
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这段时间打的是消耗战,想快攻也不行,这巨无霸似的皇家大炮要花费很长时间来做装填和瞄准工作,在每发炮弹打完之后,又还得花很多精力来给高温炮筒进行体贴的保温降温护理,这些耗工耗时的流程导致每天最多只能发六七次,虽然每击中一处,尘土飞扬,碎石横飞,但基本上起到的是心理威慑作用。
时光正值阳春四月,春满人间,每天黎明即起,君士坦丁堡城内的居民还来不及欣赏一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峡美景,就要先迎接来自城墙之外奥斯曼敌军送来的清晨第一发炮弹的问候,告知他们今天的炮击功课开始。
城墙上的缺口越来越多,城内的人们把木栅栏和窗帘布都扯下来堵缺口了,但只要城墙没有彻底坍塌,边打边堵边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战局态势,双方心里应该也都明白,就有点像足球赛要被破门一样,禁区已被多次骚扰侵犯,数次险些进球,就差临门一脚了。谁想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皇家大炮掉链子了,它把自己也给炸飞了:在一次点燃火药后,大炮“开炮时炸得四分五裂,碎片乱飞,打死打伤附近多人”,被打死的还包括大炮研发者乌尔班自己。想想原因,本来它的铸造要求就已经超越了当时冶金技术的极限,又被求胜心切的苏丹拿来狠狠的用,火药爆炸产生的高温已在炮管上产生了许多裂纹,每次炮弹发射之后,炮手就要立刻用温热的油浸泡炮管,以避免冷空气进入扩大裂纹。但最终还是没能避免炮管炸膛的乌龙结局,皇家大炮在连续攻击了六天之后,报销了。
这也是我们现在在伊斯坦布尔为什么看不到乌尔班超级大炮的原因。但我们在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墓地,仍能看到在那次战役里使用的普通大炮。穆罕默德二世对炮兵技术的革新追求是无止境的,在后来的攻城海战中,他还把火炮架上了他海军舰队的桨帆船,为之配备的重步兵把船都快挤爆了。
圣索菲亚大教堂
“我们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堂还是人间。因为人间不可能有如此的辉煌和美丽,我们不知道如何描述。我们只知道,在那里,上帝就居住在凡人中间。”
——中世纪俄罗斯一使者这样形容圣索菲亚教堂
和君士坦丁堡城墙交相辉映,共同代表着拜占庭人精神生活的另一个象征就是,圣索菲亚大教堂。
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与马尔马拉海交汇的海岸边,这座古老的教堂已高高屹立了一千五百年,它是古典时代晚期最了不起的建筑,直到今天依然雄伟壮丽,令观者称叹不已。拜占庭帝国不仅是罗马帝国最后的继承人,也是史上第一个基督教国家。从君士坦丁决定在金角湾建城开始,这座帝都就被设计为天堂的模样。而圣索菲亚教堂,更是建造得如同天界的样子,是至高无上神圣智慧的象征。
伊斯坦布尔重要历史遗存分布 制图/朱昕宜 谭萍
圣索菲亚教堂作为君士坦丁堡的标志性建筑,始建于君士坦丁一世在位期间,最初是为供奉古希腊智慧之神索菲亚而建。到查士丁尼一世在位的公元532年,开始在原址上改建基督教堂,当时的拜占庭帝国有着雄厚的国力支持,还专门请来了古罗马的物理学家和大数学家来做设计和测算。大教堂占地面积达8000平方米,高高的圆形穹顶、晶莹闪亮的大理石、精致的马赛克镶嵌壁画、典雅的弧形门拱,中厅的巨形圆顶直径达33米,离地55米高,成为当时的地标性建筑,毫无疑问的城市中心,代表了拜占庭建筑艺术的最高典范。教堂平面上采用了希腊式十字形结构,空间上则创造了巨型的圆顶,室内没用到一根柱子来做支撑,而是以拱门、扶壁、小圆顶等设计来支撑和分担穹隆重量,这样便于在窗间壁上安置又高又圆的圆顶,让人仰望天界的美好与神圣。
纵然圣索菲亚教堂一度成为世界上最豪华的基督教主教堂,也是拜占庭帝国历代君主举行加冕礼的荣耀场所。但历史的日历还是毫不留情地翻到了1453年5月28号这一天。这座辉煌而精美的教堂,不管在过去的上千年里,她历过多少世事,享过多少荣耀,度过多少沧桑,这一天也注定是她有生以来最悲怀的日子。
这一天的圣索菲亚教堂里,聚集着全拜占庭城的人,皇帝、宫廷人员、贵族、希腊教会与罗马教会的教士、海陆兵士、城市居民,从老人到小孩,无一不到场。对于东罗马帝国而言,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安魂弥撒,对于圣索菲亚大教堂而言,这是在她的穹顶下举行的最后一次基督教仪式,圣母是那样的安详与美好,可唱彻天际的,却是悲之末路,全城人最后的挽歌。
而对于城外的奥斯曼军队,漫长的攻城战也已将他们熬得极度艰难。事实上,没有一支攻方军队,能够像苏丹带领的这支奥斯曼军队如此高效地维持旷日持久的围城战。也许是缘于他们严格的卫生习惯,他们对于军营生活的基本纪律的执行,远胜于任何一支西方军队——迅速焚烧死尸、保护水源、以卫生的手段处理粪便,这都是奥斯曼军队的基本规则。
据估算,在中世纪,一支8万人的攻城军队,每天需要运来2.7万加仑的水和90吨的草料,才能维持生存。在60天这样的围城战中,这样一支军队还需要处理掉300万加仑的人蓄尿液和12000吨的固态生物垃圾。转眼快到六月,天气已经越来越热,春天开战时树梢才刚刚冒出新绿,如今都已长成了浓绿的树荫。正在到来的盛夏酷暑,还会大大增加奥斯曼军营生活和卫生条件的不便,疾病的威胁也会日益增长。
圣索菲亚大教堂外景 摄影/视觉中国
在经过连续7个星期的激战之后,双方不仅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也快到了崩溃的边缘,在看不见未来的命运之神的时候,他们甚至都开始各自寻找来自上苍的预兆,一点点天气异象,都会引起群起的骚乱与不安,使得本来紧张的神经愈加紧张。
他们也曾互派使者试探对方求和的条件,对于城外的穆罕默德二世来说,他希望议和是想避免城市遭到严重破坏,因为他是想把这座城市当作自己国家未来的首都的,如果拜占庭人能够主动献城投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保全城市。如果非要通过武力占领,按照伊斯兰教法,他就必须允许士兵们对城市自由浩劫三天。
城外的人想要的是这一座城池,而城内的君士坦丁十一最不能给的,也是这一座城池。所以这议和,没法谈。再何况,朝夕相对你死我活地厮杀了两个月,互相都在对方面前以最惨无人道的手段屠杀过战俘,埋在双方心里的仇恨也实在是太深了。
必须要解决了。总攻的日期定在5月29号。
交战之前,城墙外的军队伏在大地上虔诚地呼唤着真主;城墙内的军民,齐聚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默默唱念着心中的上帝。他们都在按各自的宗教仪式,进行着决战前的精神洗礼。
那一天,在所有拜占庭人的见证并参与下,圣索菲亚大教堂作为基督教堂的使命,完成了最后的谢幕。在那天之后,它再也不曾进行过一次基督教仪式。
决战日。旌旗蔽日,血流成河。
请告诉我,世界末日究竟是何时,又将是何等情形?
人们如何才能知道,末日已经临近,已经到了门槛上?
末日将有哪些迹象?这城市、新耶路撒冷将往何处去?
屹立于此的神圣教堂、受尊崇的圣像、圣徒的遗迹和已知都将何去何从?
请告诉我。
——埃皮法尼奥斯
圣索菲亚大教堂,现在作为博物馆,最大的展品就是建筑本身和墙壁上的镶嵌画。 摄影/吴荞
皇帝君士坦丁十一在混战中战死,他战死的时候无人知晓,直到第二天,在一大堆尸体中间,人们从一双饰有金鹰的朱红靴上得以确认,这是东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他已经光荣地以罗马精神随同他的帝国一起同归于尽。而奥斯曼土耳其人领袖穆罕默德二世,也如愿采摘到了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皇冠上的最后珍宝——拜占庭城。
虽然苏丹向军队许诺劫掠三天,但城市就那么大,仅仅一天时间就被洗劫一空,“屠戮他们的老人,俘虏他们的青年”,地上的血流令人踩上去就打滑,在这一天,君士坦丁堡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前面有问世界末日是何等情形,大约就是这样了,“恐怖、凄惨,超过任何悲剧的惨景。”(希腊作家克利托布罗斯)
为了阻止更多对城市的破坏,苏丹打破了自己的诺言,命令在第一天落日时就停止劫掠。毕竟,现在他是这座城市的继承人,他是何等的不愿意这座黄金之都变成废墟之城,再毁下去,毁的就是自己的东西啊,毁了还得靠自己来重建啊。
血洗拜占庭城的第三天,苏丹穆罕默德二世,骑着骏马入城。他正式启用了“法提赫”(Fatih,意为征服者)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今天的伊斯坦布尔也经常会见到这个词,因为它既是欧洲老城区的一处地名,也是很多产品的品牌名,有时候它是面包,有时候它是运动鞋。
现在,让我们也跟随“法提赫”苏丹进城的队伍,来看看这座被收入奥斯曼囊中的千年世界名城——君士坦丁堡,这是拜占庭城留给世上最后的样子。那些苏丹曾经远远遥望着想象的城市建筑和标志性景致,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
瓦伦斯高架水渠依然在送水入城。
宽阔的赛马场,是君士坦丁一世在仿照罗马大竞技场扩建,作为举行竞技和集会庆典的场所,可以容纳观众10万人,现在已是满目疮痍。
在大竞技场中央位置有一个巨蛇柱。巨蛇柱是君士坦丁一世从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移过来的,它原本是一个三脚祭坛,由一个直径两米的黄金底座和三条盘绕的青铜蛇组成,黄金底座在运输途中就丢了,光剩个蛇柱在那里立着。现在苏丹已经来到了巨蛇柱身边,也许正恼怒于城市竟被破坏到如此惨象,他抡起手中的钉头锤,挥手又砸断了其中一个蛇头的下颚。
来自古埃及的高耸入云的方尖碑,它矗立在大竞技场的赛道内侧。这是狄奥多西一世从埃及南部卢克索神庙移来的,此碑是公元前4世纪法老图摩思三世为纪念一场胜利的战役而建。苏丹从下到上,看了看它,继续策马前行。
苏丹那天走过的赛马场,就是今天伊斯坦布尔的艾哈迈德广场,位于蓝色清真寺和圣索菲亚大教堂之间,方尖碑和少了头部的蛇柱依然立在那里,它们,看过了太多的岁月。
苏丹走过赛马场,经过查士丁尼巨大的雕像,来到了一座地下水宫,地下水宫是公元542年朱斯提尼安大帝动用7000名奴隶在教堂废墟上建成的,整座水宫长140米、宽70米,336根高9米的粗大科林斯式石柱支撑着巨大的砖制拱顶,巨大的水宫可以为旁边的皇宫和建筑物储水,也可以防止城市在被敌人围困时有备无患,水宫的储水量达10万吨之多,如果蓄满了水,可供当时全城人喝一个月。
圣索菲亚大教堂精雕细刻的大理石柱。 摄影/吴荞
圣索菲亚大教堂内景 摄影/视觉中国
这个地下水宫曾是北京2008年奥运火炬传递的第二站,好莱坞电影《0 07在伊斯坦布尔》和成龙的《特务迷城》以及电影《但丁密码》都曾在此取景,里面深邃幽远,灯火林立,甚是奇异。
与地下水宫一路相隔的,就是雄伟而壮丽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现在,苏丹终于站在了他遥想过无数回的教堂门口,在他内心,这就是指引他奋战的灯塔与航向。他翻身下马,匍匐在地,虔诚地扬手,将一捧尘土倾洒于自己的头巾,以此向真主表示自己的谦卑。在他把这座教堂奉献给他的真主之前,他要先看看拜占庭留给他的这座千年杰作究竟是怎样的精致与辉煌。当他跨进大门,眼前的景象令他怵目惊心,被洗劫过的大厅残破不堪,令人目不忍睹,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圆穹之下甚至还有无数恐惧的灵魂在紧张的空气中瑟瑟发抖。苏丹来到巨大的穹顶之下,凝视天穹,这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未来,但今天的现场真相,与他的想象大不一样。他原以为他发布的保护建筑物的命令会被严格执行,但现在连大教堂也只给他剩个毛坯房的框架了。那些由大理石和玻璃镶嵌细雕的富丽堂皇,那些由璀璨夺目的饰品交织辉映的金碧辉煌,苏丹都无缘看见了。
“何人的口舌能够言说此等灾难与恐惧?”悲哀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就算天堂在上,天使在望,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她也无法护佑在此避身的子民不被敌人拖出去,被杀或是被掳为奴,现在,她连自身都难保。教堂高顶上的十字架,从远接天际的云边,轰然落在了地上,坠地时那令人心悸的巨响,令所有的西方基督教世界,都为之震颤。
改建圣索菲亚大教堂为清真寺的工程很快就开始了,基督教圣坛被拆除了,工匠们很快竖起了高高的宣礼塔,用于召唤信众前来祈祷,墙壁上精美的马赛克没被毁掉,只被刷上了石灰遮盖,苏丹出于对此地魂灵的尊重,还保留了穹顶之下的四幅天使像。这使我们今天走进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时候,会惊讶地发现里面既有基督教堂的神韵,又有清真寺的痕迹。斑驳的墙壁上既有模糊的基督圣像,精致的石柱上却又留有浓郁的伊斯兰风情。
1935年,圣索菲亚清真寺成为面向公众的博物馆。清真寺的大地毯被移走,专家们细心地擦去抹在墙上的石灰层,使马赛克镶嵌画得以重新向世人展现,成为博物馆之后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改名为阿亚索菲拉博物馆,而这个博物馆最主要的展品,就是建筑物本身以及墙壁上的镶嵌画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