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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生命的美

2018-03-11山西续小强

名作欣赏 2018年34期
关键词:贾老师名作老爷子

山西 | 续小强

那天上午,老余电话来,说“老爷子不在了”。我一时恍惚,觉得特别的意外。因为,就在前一天的中午,他还乐呵呵地给我打手机,让我帮他找多年前写金庸的一篇文章,他说他的观点还能立得住,他要一个电子版。

竟然就是这么快,前后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时,仁健先生就走了,阴阳两界,让人痛感无常。

安顿了一下事情,叫上贾老师、卫红,匆匆往家里赶。我们到时,家里人已经很多了,大家都在忙着,很有秩序。海燕两个眼睛红红的,她一定是已经哭了好多次,脸憋得都有点发紫了。

我很难受。我没有哭,因为我哭不出来。我只是觉得特别的难受,但又不知该如何释放。屋子里满是人,我移到餐厅的窗户边,点了一支烟。看着走来走去的人,恍恍惚惚,一阵晕眩。那曾经熟悉的摆设,就有一些倾斜了。

因《名作欣赏》杂志,我和仁健先生才开始相熟。说时间,应该是在2009年春节后了。因为过节,老安请他和几位老同志吃饭,先生点名让我去;那一天涮的是火锅,喝的是玫瑰汾,他席间讲了下乡扶贫的一些趣事,彼时情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那一阵子,学文老师谋划着要改版。我一边写方案,一边泡在知网上,一期一期地往下扒《名作欣赏》的目录。扒上一阵子,或是电话,或是家访,就找他闲聊。他在杂志主政二十余年,各类人事经历自是极多极多的。对着扒下来的作者目录,听着他慢悠悠地讲古,我才意识到,这本杂志丰厚的血脉,更才觉醒到,自己过去读了一些书的价值。

人到晚年,大约会特别喜欢小孩子。人们常说隔辈亲,也许就是他对我的那种情态。我则对他,除了一点点工作的叨扰,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特别的仰慕。不说别的,他“老北大”的光环,就极“从容”地晃了我好久好久。后来,我们就慢慢地熟悉起来了。他说我听,我说他听,兴哉悠哉,每不知夜之将至。现在想想,那段时光,真是美好。有一点无邪的清澈,像两个孩子对着一片人迹罕至的大湖,幽深、苍茫而干净。

那天从龙山纪念馆回来,大家都没有散,云燕代表家属对亲朋好友几日的辛苦表达谢意。听着云燕的话,我眼窝子湿了些。她说:我爸最帅,我爸最有才华,我爸最快乐。身为人子人父,我不得不动容。直到现在,我仍以为,这是先生奋斗一生所得的最高奖赏。

人说三十而立,我说三十而栗。因为先生的引导,我识得了好多人,懂得了一些事,知道了一点点世故和曲折。杂志三十年社庆,老王叫了朋友来照相,在文瀛湖畔,我和先生特意留了影。他端坐如前,我垂立其后,他眼神那么的慈祥,而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特别的幸福和满足。如无先生的肯定,大约我会选择别样的路。如无先生的指点,大约我会选择另外的人。所以,到了北岳,我们越发的亲密了。他几次电话的提醒,是实实在在的担心。那种温暖,难以形容。我带上希儿去看他,女儿遛着“奥迪”,我俩闲坐着抽烟,一边说着白云苍狗,一边笑看夕阳又红。

出殡前夜,贾老师走了,我说我要等姚远兄。他是先生的义子,我必须等他。我要看着他把我撰的挽联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他比我强,进门就哭。我等着他慢慢定神,老余已经把纸准备好了。他说,拿酒来,要喝酒!我说好,我也想喝。我陪着姚远兄喝,极少沾酒的老余也端了杯子。那一刻,我似乎才体会到了一点点先生身上的那种超脱和散淡。我不及回忆先生“闻鸡何须起舞,睡觉照样成仙”的联语,姚远兄一副巨联已然挥就:北大才子名作开山德重书林人尊泰斗,江东雅士北岳攀峰行高梨园世仰先生。他说这是他写得最好的字。我想一定是的。他说老爷子看到这副联一定很开心。我想也一定是的。

先生走了许多日了。偶尔想起来,却并不觉得悲痛。我想,他这一生是坎坷的,但又是极幸福的。聊起他悲惨命运的大学同学,他若有所思,潸然泪下。他说起自己的苦,却轻而淡,像抽一支烟,抽完就抽完了。他不曾很浓烈地忧过自己的忧,所以他才能那么的快乐,顺手又收获了他一直以为的天大的幸福。

我识得他时,他已是飘飘若仙的样子,直到走时,他不曾改变,还是飘飘若仙的样子。我想,这就是他给我的永远的生命的美。

2018年11月27日午间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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