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谣

路离

云城这地界，无人不知马三爷。

他是这最大的军阀头子，住最大的宅子，吃最贵的饭店，逛最好的茶楼。

这日，他又来到云城最得人追捧的玉皇茶楼，在人群又羡又妒的目光中，走入他的顶级包厢。

“老爷，今儿是喝君山银针还是西湖碧螺春？”跟了他五年的丫鬟红翎问道。

闻言，马三爷粗犷的脸上隐约露出一丝忧伤：“今天……就喝瓜片吧。”

红翎一愣，右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左手腕的镯子：“老爷每年的今日都只喝瓜片，其实这茶泡出来哪里有碧螺春好。”

“今日不同，周梁他……”马三爷说着住了口，“不必多说，上茶吧。”

红翎一抖，又搓了搓镯子，应声下去，不一会儿便伴着各色茶点，端上茶。

要不怎么说人怕出名，马三爷一张圆脸虽粗犷却也讨喜，虽然富得让人牙痒痒，但平日里也算乐善好施。可即便这样，也碍了别人的眼，多的是人想让他消失。

这不，“砰”的两声枪响，子弹破窗而来。平常反应敏捷的马三爷今日却迟缓了许多，幸好红翎机灵，一把将他推开，才让马三爷幸免于难。

从地上爬起来的马三爷却“咔嚓”一声锁住了门，将尖叫和询问都锁在门外。他瞪着红翎，粗声粗气地问：“你不是想我死吗，救我做什么？”

红翎当场愣住，冷汗瞬地渗了出来。

“你大概不知道，我自小鼻子灵，你一摸镯子，里面藏的药味就会飘出，我一早就闻出了。”马三爷摇摇头，“再加上刚才我的反应莫名迟缓，我要是猜不出镯子里藏的是让人神经麻痹的药，我就是个傻子！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我死，又为什么要救我？”

“我姓周，”红翎沉默了一下，“我父亲最爱喝的茶是瓜片，他死在了今天……”

“你……是周梁的女儿？”马三爷激动道，“他死时，我曾派人寻过你，可一无所获。”

“当年父亲与你相约起义，你却走漏了消息，害得我父亲被杀害，而你倒活得滋润。”红翎恨恨道，“当时我才五岁，还是个会和父亲任性撒娇的稚儿，你却让我在一夜间失去了父亲！”

“是我对不起他！”马三爷注视着红翎，悲伤真切地从他身上流露出来，“难怪我总觉得你眼熟，不自觉地把你当女儿照顾，原来你真是故人之女。”

红翎站起身，面有悲戚：“你平日待我好，我也是有感觉的。所以我刚才犹豫了……父亲并非死于你手，你也愧疚多年，罢了。”

她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再没回头看马三爷一眼。

許多年后，云城外的墓园建了一块奢华的墓碑，埋葬着这里曾经最大的军阀头子。

有一夜，雪大风急，守墓人恍惚看见一个红色身影，在那墓碑前放了一壶酒。他揉了揉眼，再睁开时，红影早已不见，只余一壶温酒，和缓缓上升的氤氲雾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