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女高音的不凡实力

李严欢

初闻女高音歌唱家张立萍的歌声已是近二十年前。首届上海国际艺术节的闭幕式，英国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携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前来。演出将近，却传来原定女主角因故无法登台的消息，幸而那时已在国际乐坛崭露头角的张立萍及时救场，才使演出最终圆满进行。虽是临危受命，但那次张立萍在舞台上对维奥莱塔声情并茂的演绎，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此后频频听闻张立萍在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亮相的消息，从普契尼《图兰朵》中的柳儿、《蝴蝶夫人》中的巧巧桑、《艺术家的生涯》中的咪咪，到多尼采蒂《拉美莫尔的露契亚》中的露契亚、比才《卡门》中的米卡艾拉，风格跨度颇大，且每个角色均深受好评，其中她饰演的巧巧桑更被权威媒体誉为“近十年来伦敦舞台上出现的最完美的蝴蝶夫人”。一时间，张立萍不仅成为了科文特花园最受欢迎的青年女高音，也成为在这座历史悠久的歌剧殿堂出演主要角色最多的华人歌唱家。与此同时，张立萍又以巧巧桑一角登上美国大都会歌剧院的舞台，从而打破了中国歌唱家在此担纲女主角的零纪录。

在活跃于歌剧舞台的同时，张立萍对艺术歌曲同样情有独钟，在她看来，这种体裁非常考验演唱者和演奏者的艺术积累，“只有具备足够的学识，才能准确地表达艺术歌曲的意境”。近年来，张立萍多次举办中外艺术歌曲专题音乐会，并以在Decca唱片公司录制的《夜与梦——舒伯特艺术歌曲集》和《思乡——中国艺术歌曲集》两张精彩的专辑，呈现自己在这一领域收获的成就。与在歌剧演出中的全情投入如出一辙，当她在演唱艺术歌曲时，也完全沉浸于诗与乐的世界中，且歌声中更多了份温婉隽永的意蕴。特别是她演唱的中国作品，在保持声音的圆润与共鸣的丰满的同时，更注重咬字吐词的清晰与纯正，将字融于声中化作美的歌唱，表现出这些歌曲独特的气质。

前不久，张立萍的又一张新专辑于DG唱片公司发行。这次，她回归歌剧主题，以《威尔第咏叹调》再现这位歌剧巨匠辉煌的艺术成就。内中所选，涵盖从创作于1844年的《埃尔纳尼》到1887年完成的《奥赛罗》八部歌剧，几乎跨越了威尔第的整个音乐生涯。此间威尔第的音乐风格也发生着很大的变化，仅剧中的女主角便涉及抒情、戏剧、花腔等女高音的多重类型，通常很难被同一位歌唱家所驾驭。然而如今的张立萍恰恰兼具抒情花腔女高音柔美华丽的音色与抒情戏剧女高音宽厚丰满的音质，如此得天独厚的嗓音条件，让她既能胜任维奥莱塔、苔丝狄蒙娜等威尔第歌剧中的成熟女性，也能演绎吉尔达般的纯情少女，在这些因形象、性格各异而需以不同声音、情绪塑造的角色间转换自如。

本片中，与张立萍关系最密切的角色当属《茶花女》中的维奥莱塔。她回忆自己第一次听到《茶花女》时就泪流不止，觉得那是发自内心的声音，在日后的艺术生涯中维奥莱塔也一直与她相随。正因如此，她在演唱第一幕的咏叹调《真奇怪……永恒自由》时才能那么情真意切，将对角色的所有感悟融入其中。从“真奇怪”中初遇心上人的维奥莱塔激动却又彷徨的抚心自问，到“永恒自由”中她甘愿继续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张立萍的歌声由抒情、感伤至华丽、欢乐，以细腻的变化生动地再现了人物复杂的心理。

《奥赛罗》中的苔丝狄蒙娜同样为张立萍所爱，只因她认为自己一直没有准备好而迟迟未将之带上舞台，直到2013年才首次饰演了这个集抒情性与戏剧性于一身的人物，广受赞誉。唱片中，她演唱的苔丝狄蒙娜在第四幕的咏叹调《杨柳之歌……圣母颂》用声高贵，用情真挚，抒发出角色内心的哀伤与痛苦，引人怜悯。像威尔第希望的那样，她在此塑造了一个“善良、顺从、具有献身精神的女子”的形象。

面对《弄臣》中吉尔达的咏叹调《亲爱的名字》，张立萍赋予其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声音。她并不刻意凸显华丽的花腔技巧，而是将细腻的情感揉入其中，且注重音质、音色的变化，让人感受到沉湎于爱情中的吉尔达内心的欣喜与憧憬。《游吟诗人》中莱奥诺拉的咏叹调《一个宁静的夜晚……此心不能言表》经她唱来前后部分情绪对比鲜明，前段圆润醇美、缠绵悱恻，这是深情的抒咏，是对爱的向往；后段果断有力，歌声充盈着强烈的感染力。她唱的《唐·卡洛》中伊丽莎白的咏叹调《你知道世界虚妄》同样有着极佳的声音表现力，时而多愁善感，时而哀叹悲切，倾诉着主人公对祖国和往事的怀念。当她演唱《命运之力》中莱奥诺拉的咏叹调《上帝啊，请赐我安宁》时，始终保持着旋律线条的连贯、完整，嗓音虽仍属抒情的本质，却也能在戏剧性的高潮处唱出激昂有力的情绪。

对于目前正处于歌唱技巧和音乐造诣黄金期的张立萍而言，这张唱片既是对她过往艺术成就的回顾，也是对她当下艺术状态的写照，印证了她作为一位“全能”女高音的不凡实力。不难預见，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位擅于挖掘自己的声音且艺术态度严谨的歌唱家，还将以她对艺术不懈的追求，在舞台上塑造出一个又一个令人信服的角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