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的代入式叙事及其表意智慧
2018-03-08孙敏
文/孙敏
南无袈裟理科佛(简称小佛)的《苗疆蛊事》构建了一个奇妙诡丽的平行时空,让平面化的文字完成了向立体化影像叙事的转变。小说类型特征明显,情节呈线性展开,节奏缓急有序,从观感来看,小说文本朴实流畅,人物细腻,行文风格独树一帜,间杂了灵异、玄幻、修真、恐怖、悬疑等多重色彩使小说更具有可读性,而小说在“自救”与“救世”的大前提下,利用代入式的叙事方式与幻境式的表意智慧,层层铺垫,不仅融入各类民族文化,更带给读者以游戏般的体验,在如真似幻的江湖梦中出世、入世又省世,最终构成一个叙事与写意的二维创作空间。
《苗疆蛊事》主要讲述来自苗疆的少年陆左被外婆种下了金蚕蛊,从此人生境遇大变,不仅逐渐掌握蛊术,更经历了一系列生死诡事,并在各类事件中结识了茅山道士萧克明、鬼灵朵朵、鬼妖朵朵、茅山大师兄陈志程等各类人,从而觉醒了作为上古统治者——耶朗王的意识,一步步成长为苗疆蛊王,与其他人一起对抗以小佛爷为领袖的邪灵教,进而拯救世界。小说共分为四十卷,总字数逾千万字,文本主线突出,细节饱满,情节跌宕起伏。小说各卷内容极富想象力,交织了主角们的历险经历和各类民间传说,从苗疆巫蛊、佛法、道统,到东南亚降头术、泰国古曼童,乃至西方的吸血鬼传说,《苗疆蛊事》无不涉猎。正因小说涵盖面之广,整本小说才具有很强的可读性,而文本内容惊悚与热血并存,作者将其数十年的人生感知融入创作,令读者欲罢不能。
巧置代入式叙事方式
看过《苗疆蛊事》的读者都知道,这部小说读起来极富真实感,能让人迅速进入作品设定的故事桥段中去,这源于其代入式写作手法的巧妙运用。无论是升级游戏般的小说情节,还是武侠江湖式的情感底色,都能牢牢抓住人心,将读者代入了小说情境,开启读者的幻想,令人在心神激荡中欲罢不能。
作者的代入式叙事采取了两种方式。一是寓悬疑探险故事于传统文化。《苗疆蛊事》吸纳了中国传统志怪小说的特点,以苗族蛊文化为切入点,巧妙设置了一系列奇闻诡事,紧紧抓住读者的猎奇心理,让读者跟着作者去揭秘。在这个过程中,故事不断融入道法、灵异、打斗等元素,使情节跌宕起伏,化险重重难关却又出人意料。作为小说主线,主角陆左一干人等与邪灵教的斗争贯穿整部小说,而为了引出最后耶朗王与武陵王的千年恩怨,作者在前文悉心铺垫了许多伏笔,宛如网络游戏中各环节繁复的支线一般。乍看之下,《苗疆蛊事》的寻常桥段随处可见,但作者却能别出心裁将这些桥段作出精妙安排,使得每一个小高潮层层叠起却不显“油腻”,伏笔虽多却不滥用,令小说既充满推理色彩又赋予其强烈的真实感,不至于“织网过大”而“漏洞百出”。这种家常菜的满汉全席式做法,令整本小说能够给予读者以所有在网络文学中想要的体验,不管是男性向的“金手指”,还是女性向的“玛丽苏”,《苗疆蛊事》都能让读者在一层层游戏般的通关中不断自我代入。这种代入式的体验感,更像游戏中玩家担任了某一角色而非普通文字阅读时所表现的第三人观感。强烈的情感共鸣在“炼蛊救人”这个叙事维度里成为《苗疆蛊事》区别于其他小说的主要因素之一,也让苗疆蛊文化、中国道文化等传统文化在游戏般的阅读体验中深深烙印于读者心中。寓文化于悬疑,利悬疑于叙事,作者脱胎于民族文化的世界观便跃然纸上。
二是用市井人物的武侠江湖增强读者的代入式体验。以灵异玄幻为特色的《苗疆蛊事》深受传统武侠的影响,看似嬉笑江湖,却是情义千秋。陆左类似张无忌,神功天降,连性格中的犹豫都如出一辙;萧克明则极似少年杨过,古灵精怪,天赋异禀却早年受挫;大师兄陈志程则像令狐冲,看似洒脱不羁,内心实则柔软细腻。武侠般的人物设定影响了小说的脉络走向,不仅主角陆左成长为一代蛊王,与陆左相交的好友萧克明、小鬼朵朵、小妖朵朵也成为世间高手,类似武侠常见的群雄设定。江湖更替中,是长江后浪与前浪的承继,跌宕起伏的事件下,实则也是众人智力的交锋和情感的接驳,小说实乃书写了一个“历练+内心变化=自我救赎”的人生方程式,一个满含人间烟火气的市井人物突然身怀绝技,于是在一路的升级打怪中不断提升自我,看似在为拯救世界而拼搏,实则是对自我的重复磨砺,令人应接不暇的大小事件最终打破了主角陆左的人生,重塑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所谓以“自救”与“救世”为文本核心,实质上是给小说以精神支撑,也是作者在探索网文写作中商业娱乐与文化价值的平衡。梁启超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苗疆蛊事》中的“自救”,一如古龙的武侠江湖,为友可托生死,又如金庸的武侠江湖,为世不悔捐躯。《苗疆蛊事》的“救世”不仅是普通人逆袭梦想的映射,更包含了文内外市井人物的江湖梦,梦中恣意生杀,梦外明月天涯。
幻境世界里的表意智慧
《苗疆蛊事》能成为“十大网络作品”备受读者追捧,不仅源于其故事的精妙,还在于作者将自身的价值观和对现实的反思,融汇进角色的历练之中,以情写世,以心动人,创造了一个满含现实投影的幻境世界,似真还幻的小说世界令读者游走在虚拟与真实之间,体现出独特的文学写意智慧。
从宏观上分析,《苗疆蛊事》对虚拟世界的把握,并非一开始就将宏大的世界观呈现出来,而是以点带面,随剧情深入而展开。在对“世界”的刻画上,作者跳出了一般网络小说的叙事方式,而通过对千百角色的刻画来不着痕迹地展现自身独一无二的世界观。写世界就是写人心,千般人性才能汇就一个世界,出彩的小说必然是因为它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和一系列可令人再三琢磨的人心。古语有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写作不仅要写“心”更要攻“心”。先攻文中角色之“心”,要熟悉每个角色的脉络走向,性格变化,而后攻作者自己之“心”,要感同身受,设身处地,最后才是攻读者之“心”,无为而施,水到渠成。《苗疆蛊事》的创作颇有几分“攻心”的写作追求。最初写陆左、杂毛小道、大师兄、小佛爷各类角色时,小说是通过对其能力的描写来展现角色的外在印象,陆左有令人谈之变色的蛊术,杂毛小道的道术和符术都令人称奇,大师兄的政治能力和个人修为令人敬服,而小佛爷更是智近乎妖。这种通过角色的个人能力来展现角色性格,与《红楼梦》中写王熙凤“人未到而声先至”的手法同出一派,给人深刻印象,又能引起读者阅读兴趣。随后作者便极少在人物身上多费笔墨,而是利用模仿角色的心理活动来使自身与读者一道感受人物的变化,令人物的内心与情感得到极大释放。文学主情不主理,好的文学作品总是源自作者的情感涌动,总是以情寓理、情理互渗的。《苗疆蛊事》便是利用作者和小说人物内心来带动读者的内心,不施笔墨而胜施笔墨,用最平直的内心情感将小说的世界观、价值观呈现给读者、感染读者。
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将一切混淆了现实与想象的情景都称为镜像体验,他说在镜像阶段,婴儿会模糊自身与镜中影像,镜中形象的统一性、整体性、固定性和完美形态,会让婴儿把自己等同于这一理想形象,从而克服了对破碎的身体的不良感觉和体验,获得一种超前的自我意识。换句话来说,镜像体验就是将虚拟与真实杂糅,令人不知何为现实、何为假象,甚至使人获得超脱现实的满足感。《苗疆蛊事》带给读者的镜像体验,正是作者高超的文学表意智慧的一种体现。从人物情节到主旨精神,小说无一不体现着现实生活的投影,而读者在小说中不仅可以找到真实,更能够找到理想自我与理想世界,这种理想化的自我镜像和世界镜像成为小说最大的“爽点”,带给读者的是虚拟世界中的真实快感。小说先是用面孔各异的不同角色织就了一幅万人图,让小说在虚拟的空间内创造出了最接近生活的真实感,然后又利用情节设置加强了这种现实感。真实感来源于读者对生活的感知,与大多数人理想的状态不同,生活的复杂之处往往在于它所呈现的灰色地带,好人也有小恶,坏人不失情义。在这一点上,《苗疆蛊事》将真实感用在了对角色的创作和情节的设置中,以此来弥补灵异玄幻元素所造成的虚拟性。主要人物虽然善良纯洁,但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而袖手双城赵承风、茅山话事人杨知修等人的设置更影射了现实生活中的权利争斗,大师兄陈志程更被直接放入了官僚体系中,个中情节与现实生活几近一致。人性的冲突与类生活的情节设置令人难辨真假,仿若现实一般的镜像体验使小说增色不少。而另一方面,作者将自己人类和人世的希冀融入了小说创作,“邪不胜正”“主角无敌”等带有“金手指”元素的情节安排,将读者内心的愿望引出,却也不着痕迹地将小说带回虚拟世界,虽是黄粱一梦,读者依然“真实”经历了小说所有情节,但又于刹那间回到幻想与真实交织世界,真真假假的转换中读者与书中角色一起反思生活。就是在这种反思中,小说核心观点得到了恰到好处的体现:不自救无以救世,救世亦是救己。
《苗疆蛊事》《苗疆道事》《苗疆蛊事2》《捉蛊记》构成了小佛的苗疆系列,四本书环环相扣,令读者享受其中。当然,《苗疆蛊事》也有一些不足之处,比如文笔游刃有余却老到不足、主题的深度有所欠缺、对于爱情描写稍显简单等等,但瑕不掩瑜,整本小说仍然是网络灵异悬疑类小说的上乘之作。虽然书名是“蛊事”,但佛术、道术、藏传佛教、南洋秘术等天南海北之奇事、古今中外之传说在小说里面均有涉及,作者以“自救”和“救世”为主题,构建了一个叙事与写意相互渗透又彼此支撑的宏大的二维空间,不仅令读者深刻印象,为之产生共鸣,也给人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作者在小说里曾说“红尘炼心”,他的作品正体现了“红尘”的情怀和“炼心”的过程,其叙事方式和写意智慧无不是作者“红尘炼心”的文学性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