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城市丛林法则的独角兽

2018-03-07曾不容邓菡彬

西湖 2018年3期

曾不容+邓菡彬

曾：为什么一直把影像作为最主要的现场表演的媒介呢？

理：我在学校的第一个作品是在火车前裸体跳舞，但我并不想真的去做这件事。于是我用GB（Game Boy）和SGB （Super Game Boy）两种九十年代的便携式游戏机，连接当时能买到的最早的数码相机，把拍摄的照片转化成录像的一部分。我在卡迪夫的站台录制了一段火车经过的录像，然后把我跳舞的照片拼贴进去。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在火车前裸体跳舞实在太冷了，这是我最早用影像做现场艺术的动机。

在做完第一个作品后，老师布置了第二个任务。他说：麻烦越大，分数越高。在我去学校的路上，有一座必经的监狱，必须绕一大圈才能继续往前走。这点让我很苦恼，每天两次经过监狱要浪费很多时间，为什么不能走直路呢？有一天，当我再次绕着墙根走的时候想：哎！砖头的面积不小，凹凸的部分可能正好适合攀爬，说不定我可以翻墙过去？

曾：在拍摄的攀爬监狱围墙的录像里，我看到一个老人家积极地拖着你往上爬，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他帮助你的？

理：哈哈，那个老人家看到我在爬监狱的围墙，开始很怀疑，但是我对他说，“现代生活把我逼上了墙。”逼上墙就是逼疯、逼急了的意思。如果对一个人或一件事感到很生气，就会说“这是在逼我上墙”。从我两岁开始，妈妈就经常这样抱怨：“理查德，你整个在逼我上墙。”从小开始，我就对这个俚语的意思感到很好奇：為什么我能让一个人想去翻墙呢？现在我算明白了。总之，这个俚语让我印象深刻。在爬墙之前，我甚至把计划写下来寄给当地报纸，好像还刊登在新闻稿里。当那个老人家被这句话打动并且积极帮助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惊讶。

那是个美丽的下午，但是从两点到五点，我一直在爬墙，时间持续得实在太长了，本来我以为半小时或一小时就能完事，但直到三个小时之后，警察才终于过来找我。如果我做了半个小时就走的话，警察根本不会介意。这是我第一次被拘留。警察审讯了我和摄像师大约半小时，然后宣布我们非法入侵等罪名。但是在被捕的时候，我说服了警察先去找“时基艺术”的老师谈谈，因为这是我的学期作品。警察同意了我的提议，说如果老师承认整起事件是一件作品，我们就不定你的罪。也许我不该把老师的话太当真，因为班里没有其他人“陷入麻烦”。当然，老师和警察谈完之后我们就被释放了。但是从此以后，我在做作品的时候都会问清楚法律事宜再开始。这件事情本来可能变得非常麻烦，如果留下犯罪记录我以后就不能出国，做任何事情都会受限制。所以我在做所有探讨“灰色区域”的作品的时候，都试图不被拘捕。而且在“911”和伦敦爆炸案发生之后的英国，五分钟内你就可能被轻易逮捕，或者因为警察的“失误”被击毙在地铁上。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完成作品但不触犯法律。确实有不少艺术家被警察多次拘捕，但那不是我想尝试的方向。我的第二个作品也正好是用影像记录的，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记录前后发生的事情。

曾：所以你彻底向老师充分证明了你陷入了大麻烦，这下他必须打高分了。

理：（笑）这是他答应的，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真的这样做了。这些基本是我在卡迪夫的经历。之后的重大事件，是我去格拉斯哥的“现场艺术国家评论”艺术节（NRLA： National Review of Live Art）表演了一个很容易巡回演出的作品，只有一个人而且成本低，只需要我在一个电话亭里面吹气球，直到空间被完全塞满为止。每年，艺术节会挑选两个“冉冉升起”的艺术家来年继续参加艺术节的子项目，叫作“电梯”，我是其中之一。在“电梯”期间，我讨论了沃特福德何去何从的故事，可以说是我第一次尝试表演讲座。之所以会有这次表演讲座，完全是因为我在圣诞节派对上遇见了一个人，他是一个音乐家。作为自我介绍，我给了他一本自印的口袋书，里面有我的作品的照片和简介。我曾经制作过一些小书，当别人问我是做什么的时候可以给他们看。因为我并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至今我也解释不清我在做什么。当我介绍自己是艺术家的时候，人们总会问：哦是么，你做什么样的艺术品？这时候我就卡壳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些东西去读。有些时候人们读完会再回头联系我，有些时候他们就被吓跑了，这种情况很常见。所以在圣诞派对上，我送给了音乐家这本小书。过了几周他联系我，说乐队马上有演出，问我要不要去暖场。但是我并不是音乐家，他说没关系，就上舞台做现场艺术吧。所以我才做了有关出生地的表演。此后，我每年都去格拉斯哥，因为“现场艺术国家评论”艺术节很有趣。在2005年，弗兰克·B （Franco B，意大利行为艺术家）在格拉斯哥驻留，我建议主办方应该偶尔把机会留给正在起步的活跃的年轻艺术家。他们觉得这个意见有道理，所以2006年我幸运地成为了驻地艺术家，表演得到了英国文化委员会的好评，但是相关评论却刊登于2007年的“现场艺术国家评论”艺术节期间，那年我甚至没有在格拉斯哥做作品。有的时候评论界会假设艺术家们每年都会在特定的几个艺术节上表演新作，这一点让人心烦。不过接下来两年我都做了表演。这个艺术节是一个很好的行为和表演的国际平台，每年有很多艺术家和策展人为此专程飞来英国。由此我认识了众多有趣的人，并且受邀去芬兰的“反艺术”艺术节和冰岛表演。日后和我工作过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我基本都是在格拉斯哥认识的。可是2010年之后这个艺术节就停办了。如果没有“现场艺术国家评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艺术节停办了非常可惜，因为之后在英国再也没有一个行为和表演艺术节可以吸引到如此多的国际艺术家和观众。虽然英国仍然在举办“泼洒艺术节”（Spill）和两年一度的“时间之间”（IBT： In-Between Time），但是性质不一样。现在，“现场艺术国家评论”艺术节停办了，时基专业也被取消了。我想是因为当大学开始收学费和获利之后，学校很快意识到他们有可能把时基专业的教学场地改造成上百个画室，何况对时基感兴趣的人本来就不多，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没有理由保留这个小众的专业。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平台都消失了，虽然相比那些无法参考我的轨迹的人来说，我受到的损失小一些。endprint

曾：在英国做行为和表演的人更多来自视觉艺术还是戏剧背景？在中国基本是美术学院毕业的人在做行为艺术，很少有戏剧人会主动将行为艺术作为他们的语言。

理：我认为来自视觉和美术背景的人在减少。当然，仍然有不少人是学艺术出身，而且实验戏剧专业的人加入行为和表演是好事，因为他们可以和美院毕业的人合作，一起实验新的可能。现在，大多数做行为的人来自戏剧背景，行为表演的场地也更多变成了戏剧空间，这对于我来说有点可惜，因为最重要的是将两种艺术形态的美学观点糅合在一起。当然，将两者完美结合的表演也有，但比例在减少。在大学里，基本是戏剧系在教授行为课程，比如伦敦玛丽皇后大学、皇家中央演讲和戏剧学院。

曾：玛丽皇后大学在2018年9月将要试做“现场艺术”的硕士项目，与伦敦“现场艺术发展局”（LADA）合办，也许这是第一次以“现场艺术”命名的专业招生。学生很幸运，可以在起步的时候就接触和深入英国最重要的两个行为艺术机构。

理：确实。而且玛丽皇后大学之前已经聘请了很多行为和表演艺术家当客座讲师，虽然并不是任正式教职。

曾：美院出身的人做行为表演会有哪些不同？

理：就我而言，我的第一个吹气球的作品材料费五镑就足够了，在视觉上很愉悦，容易吸引路过的人停下来围观，而且表演在户外，不需要任何场地的技术支持，对于英国的艺术节，这个方案很容易实施。其实当我2002年第一次在格拉斯哥表演的时候，只有极少数普通观众来看“现场艺术国家评论”艺术节，来参加的主要是艺术家、制作人、项目策划、学者和学生。所以如果你做的表演简单、成本低，在视觉呈现上有趣，又受到很多人的欢迎，人们基本会持续邀請你去表演。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年，我基本去遍英国各个城市，去填满路边的电话亭，这让我的肺活量突飞猛进。那一年我还没戒烟，还在看医生，其实表演的难度很大，虽然不像有肺病的人吹气球那样困难，但是这是个长时段的表演，很累。当电话亭充满气球后，里面变得非常热。而且我为此车马劳顿，不停地辗转各个城市。最后一次是在一个叫金斯顿（Kingston）的小城，我中途退出了表演，因为有一些小男孩隔着电话亭的门缝踩气球，而我在炎热的电话亭里吹气球的速度赶不上他们破坏的速度。我意识到这辈子再也不想吹气球了，必须现在立刻停止，所以我就走出了电话亭（笑），就是这样了。不过在一年的巡回之后，每个与行为和表演相关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并了解我是谁了——有着惊人肺活量的吹气球的人。所以我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如果不是在全国吹气球，也许我毕业后会变成平面设计师，或者其他任何人。

曾：你做了一系列和难民相关的公共空间的表演，比如“成名庇护所”、“街边电箱”、“无人认领的行李”，还有2017年夏天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大英博物馆等各地巡回展览的装置作品“摆脱恐惧”。2006年的“成名庇护所”还被拍摄成纪录片，在BBC第四频道播出，记录了你挑选的四名寻求庇护的难民如何组成男孩乐队并参加选秀比赛的过程。可以谈一下你的想法是如何开始的么？

理：有一次我去参加洛伊·魏芙（Lois Weaver，行为艺术家、教授、学者）的“长桌”项目，在那里认识了“难民周”活动的负责人。“长桌”是一个实验性的开放式的公共论坛，有表演、讨论和晚餐聚会，通过聚集共同兴趣的人来促进对话。但是食物是虚拟的，我在去之前以为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其实桌子是空的，食物得靠自己想象。不过作为“补偿”，酒水供应充沛，所以每个人到最后都有点醉。我已经喝高了，在长桌开始大谈在庇护所成立难民男孩乐队的设想，也许这样可以帮助他们寻求庇护。在座的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吊诡，不过有个人走向我，作自我介绍，说他就在难民署工作，而且喜欢我的主意。“成名庇护所”电视纪录片就是这样开始的。当时我刚毕业五年，拍专题电视节目对于我来说是件大事。之后那个人辞去了工作，成立了一个关于移民、难民和艺术的新机构，并且继续筹办每年六月的难民周活动。我们又合作了很多项目，比如最近在泰特的“摆脱恐惧”。把街边电箱当作移民的临时居所的行动也是为他策划的艺术节准备的，叫作“流离失所”。

我的很多项目的实现都源于现场艺术发展局和“现场艺术国家评论”艺术节。还有一个我在2002年就遇到的人，现在我们仍在频繁合作，叫作安托尼（Anthony Roberts），现在是科尔切斯特艺术中心的总监。我记得人们在议论他，说他是个挺有名的人，喜欢现场艺术和委任艺术家做作品。但是他非常安静，经常站在阴影里，是个有点神秘的人。在2002年的艺术节上并没有人介绍我们认识，但是他给了我五镑，买了一本我做的小口袋书。两周之后，他联系我，说想与我合作。于是在2002年，我第一次得到经费专门用于做行为。安托尼给了我300镑，规则是我必须在24小时内把钱全部用完，不管用来做什么。在24小时之后，我还需要立刻做一个讲座表演，告诉观众我如何花掉了这笔钱。因为这笔经费是艺术委员会赞助的，我必须在24小时内实施一系列账目清晰的公共艺术项目。安托尼制定这样的规则也是为了引起争议，希望我的表演能引起当地报纸的关注，吸引更多人来艺术中心一探究竟。结果表演的影响完全超出意料，BBC广播四台等广播节目都在早间新闻里做了报道。基本上，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游荡在科尔切斯特的街头，实施一系列长期想做但做不起的行为表演，其中包括第一次实施“反向乞讨”（Reverse Begging），就是和乞丐一样坐在在路边，但是向路人递硬币问他们要不要。我大概总共递出去30到40镑，除此之外，我还做了其他五六个行动。一开始我“施舍”的钱金额太小，人们根本不屑停下来拿钱。增加到20到50分才会有人考虑，现在再做的话估计要给一两镑才够。我发现想吸引人反复回来拿零钱必须到达一定的标准。

这次合作很成功。2003年，我们一起去爱丁堡做项目，主题是恐怖主义和反恐战争。我们用爱丁堡城堡顶上的古老的炮台做了一个表演。理论上，如果大炮被恐怖分子控制，他们可以炮轰几公里以外的新苏格兰国会大楼。这个表演在当地引起了很多争议，比如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发生，谁该为此负责。虽然炮台是个旅游景点，但在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利用大炮，攻击苏格兰政府。这是我第一次在爱丁堡表演，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在当地做调查，在劫持大炮之后，我们在月底又做了两次表演。2003年之后，我们俩每一年都会去爱丁堡做新作品。在2004年，我们合作了“行人交通拥挤税” （Pedestrian Congestion Charging）。从2003年2月起，伦敦区政府针对汽车进入市区额外收费，想缓解交通堵塞问题。于是我们装扮成交通管制人员，在爱丁堡市区的马路上印上一个大大的C （Congestion Charge），将伦敦的新收费规定移植到爱丁堡。很多人都相信了我们，这点非常好。因为爱丁堡的交通变得非常拥挤，特别是在艺术节期间，每个人都因为堵车变得歇斯底里。我成功地从一个叫安德鲁的人的手机里扣除了一镑的罚款，他的手机里只剩一镑了，但他给当地警察打电话，说因为新施行的交通拥挤税，他的手机账户里的钱全给掠走了。《卫报》记者也过来采访了我们。这本来是一个“独角戏”，安托尼是制作人，在表演前我让他准备一套工作装，上面印一个大大的C就可以。但是安托尼做了两套衣服，因为他也想参与，所以这是我俩第一次一起表演。endprint

2006年，我们第一次来北京，合作了另一个作品。我们来到当时还是旧工业区的798，打扮成滚石乐队的样子。安托尼背着连接扩音器的电吉他，打扮成滚石的吉他手基思·理查兹，我举着麦克风扮演主唱米克·贾格尔。我们一路唱了四首歌。2006年滚石在亚洲巡演，在上海的“石破天惊”演唱会上有几首歌被审查。为了弥补观众的损失，我们冲到了中国来唱歌，看会发生什么。在2015年，当我去尤伦斯做“翻拍计划”放映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798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有趣的是，2015年我正好翻拍了賈樟柯的《世界》，但是和798艺术区的变化正相反，世界公园现在完全没有人参观，因为人们已经有钱去世界各地旅游，再也不需要去世界公园看风景名胜的微缩模型了。

曾：我还好奇你为什么发明了旋转椅奥林匹克竞赛（Swivelympics = Swivel + Olympic），让参与者蹬地一次，然后数坐在椅子上可以旋转多少圈。发明这个游戏是因为在办公室的人们坐班时间长，需要让他们多起身多运动么？

理：不是这样。这个游戏竞赛是用来检测一条伦敦的法律。2005年，我们得知伦敦将要承办2012年奥运会，而紧接着的第二天，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就发生了伦敦爆炸案。当奥运会在不同国家举办的时候，每个国家会相应地修改法律以保证运动会顺利进行，在伦敦颁布了一条新律令——任何人利用奥运会的元素赢利都会被视作非官方的非法营销。显然，肯定不能用“奥林匹克”这个词或者奥运五环的标识。到了2012年，律令变得更加严苛，你不能用很多词语，比如“游戏”、“金色”（金牌）、“银色”（银牌）、“夏天”。政府颁布了一则非常长的禁用词条令，而且如果将词条里的两个词连用，将被视为违法行为，罚金可达2万英镑，连带坐牢几个月，就因为使用了一个词组，比如“夏天的游戏”。这条法律如此严格，以至于很多店铺、咖啡馆不得不修改他们使用多年的店名，有些“老字号”已经开了30年，到了2012年却不得不改名。有的香肠店陷入了麻烦，因为有人控告他们将香肠摆放成五环的造型。官方收紧了控制，所以我才发明了“转椅奥运会”来测试法律的可实施性和边界到底在哪里。

我和很多人对伦敦举办奥运会感到愤怒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政府对东伦敦区进行的商业推广和改建。很多住在政府补贴的公共住宅里的居民被强行踢了出去，而且政府还建设了很多污染土地的公园。奥林匹克公园的地基其实建在污染土地的橙黄色塑料膜上，总有一天塑料布会慢慢地腐蚀完土地下面的生物结构。现在大量昂贵的高层建筑都建在这片污染环境的土地上。所以“转椅奥运会”是另寻途径抗议这条新法律，我无法用传统的方法举着带有奥林匹克符号的牌子和旗帜直接抗议。依照这条新法律，奥运会雇佣的安保人员如果发现你在用奥林匹克的元素做游行，可以直接破屋而入检查房间，没收物品、罚款并且把你关进监狱，这是一条很独特的英国法律，可见奥运会给伦敦带来了多大震动。我的假想是：也许随着奥林匹克开始进行，各个部门会无暇四处监察，应付每一个利用奥运元素的人，这些事情对于他们太琐碎了。事实证明我就是“漏网之鱼”，至今也没有人让我立刻停止这项活动，也许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愚蠢的游戏。现在，转椅奥运会已经变成了一项流行运动，我被邀请去各个城市做活动，甚至2016年泰特现代美术馆新馆的开幕仪式也挑选了这件作品，我非常震惊，很多人都忘记了这条法律当时在英国颁布造成了多少麻烦。

曾：《无人认领的行李》是另一件我很喜欢的作品。你把自己装在行李箱里在公共空间里“盲目”地走动，看上去就像行李箱长出了两条腿。我记得还有一次，箱子放在一个大广场上，而你整个人蜷缩在行李箱里，等待有人举报这件“可疑”的行李。这个想法是对伦敦爆炸案的反映么？现在伦敦地铁上又开始反复广播：如果看见留在地铁里的无人认领的行李，会立即将其销毁。

理：其实我在伦敦爆炸案发生之前就做过这个作品，大概在2004年末或2005年初，它是对“后911”的反映。第一次我在芬兰表演了“无人认领的行李”，因为相比之下那里的安保意识要薄弱得多，也不是说芬兰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们对于安全检查毫不在意。比如芬兰市政厅大楼里的电梯，根本没有电梯门，只有三面墙；当你走在人行道上经过公园和儿童游乐设施的时候，看不见围栏；在港口运输货物的大船和码头之间也没有设限。所以，在芬兰的公共空间之间没有隔断和警戒，他们对“边界”没有意识，所以我选择在芬兰首演，不用担心会被拘捕或者击毙。然后没多久，伦敦爆炸案就发生了，人们建议我重演这个作品，但社会氛围太恐怖了，因为弓着背装在行李箱里走路的时候我什么都看不见，很容易受到攻击。后来表演的时候我在行李箱上钻了小洞。行走的行李箱并不是一个新点子，我曾在伦敦卡姆登人民剧场的舞台上看过这个表演，印象很深，他们也同意我把这个想法移植到户外空间。

曾：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个人生活。你打算用八十个翻拍计划“周游世界”，生活不受地域限制，又需要保证每年创作很多新作品，你是如何平衡生活和艺术呢？

理：我曾经列过一个生活基本需求的清单。其实这个想法受到一个艺术家的启发，她已经六十岁了还在做大量舞蹈作品。她有一只宠物猫叫“像素”。我登门造访的时候，看见一张“像素”的生活必须品清单，非常详细。我觉得和动物一样，人也应该有一个类似的清单。所以我们按照重要程度，分别列举了自己的基本需求的条目。相互比较之后，我们发现需求基本完全相同，只是每一项的重要程度不一样。这是一年以前的事了，也许我的清单需要更新。这并不是一个艺术家的清单，只是人类的基本需求，比如水、空气。虽然对于开头的三四项每个人的选择都差不多，但往后列就会变得越来越有趣。我建议在新年每个人都尝试一下这项练习，对自己很有帮助。（笑）而且你还可以把我的基本需求清单和心理测试的结果放在一起，看会不会得出什么有趣的新结论。

附录一：

2016年生活基本需求清单

1、空气

2、水

3、食物

4、睡眠

5、健康

6、自由

7、庇护所（住所）

8、爱

9、欢乐

10、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