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碗

曹世忠

鲍达恩思前想后，咬咬牙，写了一封辞职信，噙着泪走了。

往事历历在目。爹长年躺在病床上，是个药罐子；娘那年遇上车祸，胳膊残废，硬是用手掌撑贴着锄把干活的。家境贫寒，从小学到高中的学费都是亲戚四邻凑合的。穷则思变。鲍达恩竟一下子考上了北京清华大学，是省里的理科状元。

这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情。

多少年了，别说是山村，在全县也是凤毛麟角。人才难得！“雪清文化落后辱，留下中华儿女风。”各位老师，我希望每个学校都能培养出如此的拔尖人才，为咱青龙市脱贫致富做贡献！教体局李局长亲自给鲍达恩披红戴花，还当场奖励三万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鲍达恩在大学发奋学习，毕业时，美国哈佛一家硅材料公司聘请他去工作，而且年薪颇丰。谢谢您的推荐，学生感激不尽。他婉言谢绝了导师的挽留，义无反顾地回家乡。在市劳动局报到后，一个年轻的姑娘看了他的毕业证和派遣证之后，淡淡地说，你先回去吧，在家听候通知。

可是，一星期过去了，半个月又过去了，还是杳无消息。

去问问，咋还没信儿？母亲都唠叨好几次了。

妈，没事的。说这话时，鲍达恩心里也发虚。

有事吗？鲍达恩到市劳动局再问起工作的事情，那位年轻姑娘似乎才想起，哦，局长去深圳考察还没回来。

啥时能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那姑娘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结了一层霜。

热脸蹭上冷屁股！鲍达恩有点心凉，又仔细想想，上大学前后家乡的人尤其是市里的领导对自己不薄，不能不知足，不能有怨气……

心急如焚，度日如年。

又等了一个月，依然没有音信。导师再一次从北京打来电话，说深圳一家公司也来函聘请他去工作。诱人的条件使鲍达恩有些动心，但想起上大学前领导热情殷切的希望，想起起家乡人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再一次婉言谢绝导师的好意……

好事多磨。鲍达恩终于被分配在市光伏新能源研究所。如同鱼儿游进了大海，鳥儿飞进了森林，他如愿以偿，心情十分激动。夜里，他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

研究所就在离市区五公里的山脚下，大门两侧“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红色标语赫然入目。欢迎，欢迎！办公室主任的话音好面熟，在哪里见过呢？鲍达恩不禁暗自思忖。他终于想起来了，不禁有点欣喜若狂，李局，还记得我吗？

你是？

嘉峪沟的鲍达恩，那年考上大学，是你给……

你看，你看，真是人老了健忘。这下子咱们县的工业可要插上金翅膀哟！原来，李局长退休后被聘任到这里，寒暄一阵之后，说，工作嚒，班子得研究一下，等研究好了，再通知你。要不，门卫老王的女儿住院，他请假了，你先替上几天，好吗？

询问、登记、开门、关门，头一天似乎还有些新鲜，渐渐地，鲍达恩就有些百无聊赖。难道自己在大学里学习研究的尖端科技项目，回来就干点这？后来想，革命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哩。再说，自己是替老王的，人家来了，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这一下替了老王两个月。之后，鲍达恩每天就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孤独寂寞极了。等急了不是？没事先充充电，学习着，反正磨镰不误砍柴工。听鲍达恩说完自己的想法，李局哈哈哈笑了，要是真闲不住。你可以先负责收发报纸，好吗？

话到嘴边再咽回去。鲍达恩虽有些不乐意，还是忍住了。于是，他早晨在邮递员手里接过报纸，分好类，上上下下地往各科室送。

别扭。

委屈。

烦恼。这就是自己的初衷吗？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于是，他在微信上向一个大学同学诉说了自己的心思。

过了一星期，在北京的导师又打来了电话，问鲍达恩研究啥项目？

他支支吾吾的，没说成一句囫囵话？

导师说，别瞒我了，我啥都知道了……天下的水土都养人！

听说，鲍达恩应聘到温州一家外企上班，很快他研究发明的产品就打入国际市场。此时，青龙市那个光伏能源研究所正四处重金聘用人才；听到这一消息，后悔不已，咱真傻，咋把端着的金碗给扔了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