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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尚明散文两篇

2018-03-07丁尚明

辽河 2017年8期
关键词:楼兰红高粱高粱

丁尚明

在那遥远的地方

人,总有一处神往的所在。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经年几何,这神往的所在,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远去。在那遥远的西域大漠,那神秘的楼兰古国,便是我灵魂的栖息地!

—— 题记

我是黄河的儿子,我蛰居在黄河口一座叫做东营的小城里。说来,连自己也难以置信,不知是何年何月,也不知在什么书本篇什里,我与那个叫做楼兰的神秘古国邂逅。从此,楼兰——这极富诗意、神秘色彩的名字,连同她梦幻一样的故事,便像因子一样滋长于我的生命里。走近她,亲近她,了解她…….不知度过了多少魂牵梦萦的日子,在我生命之树划过52个年轮的时候,终于,我与心中的楼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塞外流韵,西域古风。大漠飞沙,羌笛清音。断壁残垣,涸泽遗痕。枯木卧野,胡杨苍劲。

这里是距东营三千多公里之外的西域大漠,这里是神秘的楼兰遗址。在方圆12万平方米的区域内,楼兰古国的大部分遗址,已埋进岁月堆起的滚滚黄沙里。也正因此,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楼兰——这个消失了1600多年的文明古国,为世人留下了太多的未解之谜。她令多少人为之痴迷、颠狂,又令多少人为揭开其神秘面纱而趋之若鹜。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千古之谜,依旧云雾般笼罩在世人的心头。但不管怎样,这大漠深处高高低低的断壁残垣,足已见证了她曾经的辉煌。

脚下的流沙像黄河口的小溪,轻轻一踩,整个脚面便淹没在了流沙里。我趟着这沙的河流,肆意地孑孓前行,前方是辽茫而混浊的沙海,混黄的苍穹下,我看不到沙海的尽头,唯脚下偶尔出现的丁点绿色,和不知名儿的弱小生灵,才感到在这沉寂的世界里,我并不孤单,我可以自由地呼吸,也才真正地感到,平淡快乐地活着是多么的幸福!蓦然,此刻的我心里竟滋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漂泊的日子似乎有了归期,骚动的心也似乎安分了许多。

趟过一段很长的沙流,我在一半人多高的城墙前停了下来。轻抚斑驳风化的墙壁,我举目四望,那片片土楼、坯塔,就像一个个饱经苍桑的垂垂老者。我实在纳闷,在这狂沙肆虐的茫茫大漠,没有生命的陪伴,没有河流的滋润,任凭岁月吞噬、狂沙吹尽,依旧岿然不倒,是什么力量支撑它跨越了千年的时空呢?

城墙中粘土和枝条还清晰可辨,我轻轻地抚摸、凝视着,思维近乎停止,心速却加快了许多。大漠飞沙终究是不安分的,愣神的当儿,狂风嘶鸣,滚滚黄沙便席卷而来了。这样的狂风,这样的飞沙,是我不曾经历过的,很快我便融入这漫漫风沙中了。

风沙里,我紧闭双眼,手却紧紧扶住那段古城墙。我幻想着,那城墙就是先人的一只手,这只手拨开厚重的历史雾霭,从滚滚黄沙中伸出,它将我牵入幽深的历史隧道,来到了1600年前那个芳草凄凄、牛羊遍野、驼铃声声、草长莺飞的楼兰国。

楼兰古城遗址,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首府——库尔勒市以西350公里处。楼兰古城,亦称鄯善国,西汉时期这里是连接西域诸国的交通要塞,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据《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西域传》记载:早在公元2世纪前,在东起古阳关附近西至尼雅古城,南至阿尔金山北至哈密的区域内,便是久负盛名的“城郭之国”楼兰。城郭的东南端,便是烟波浩渺的罗布泊。罗布泊上天高云淡,水阔岸青,美丽的孔雀河由西北至东南穿城而过。人们有的泛舟碧波之上,或捕鱼或捞虾,有的在茂密的胡杨林里策马狩猎。

楼兰城内,临街的大道两侧,布满了密匝匝的客栈,客栈里挤满了前往西域诸国贩運桑麻、陶器、茶叶、丝绸、海盐的驼队马帮。黄昏,大漠的斜阳殷红似火。夕阳刚刚坠下,人们便急不可耐地在空旷的场地上燃起篝火。一对对男女跳起欢快的“赛乃姆”,蒙着面纱的姑娘也尽情地轻歌曼舞。那些住栈歇脚的商人,听着弹布尔、冬不拉的美妙旋律,和寺庙里传来的悠扬钟声,正悠闲地沿着孔雀河边散步行走……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苍天无情月将残,星辰轮回怎奈何?渐渐,这幅极富西域特色的生动画卷,这个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富庶绿洲,连同她创造的500多年的辉煌历史,竟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随着楼兰退出历史舞台,也给后人留下了一个待解的千古之谜。据郦道元《水经注》记载,自东汉以后,由于当时塔里木河中游的注滨河改道,导致了楼兰的严重缺水。敦煌的索勒曾率1000多兵士前来楼兰,又召集鄯善、焉耆、龟兹三国3000多兵士,不分昼夜地横断注滨河往楼兰引水。后来,楼兰人也为疏浚河道作出了不懈努力。最终楼兰因断水而废弃了。还有史学家称,楼兰是因战争而消失,其证据就是唐代诗人王昌龄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楼兰究竟因何消失,历史上人们始终莫衷一是、众说纷纭。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闻名遐迩的丝路重镇,名噪一时的文明古国,带着她的美丽,带着她的神秘,带着她一世的繁华,像海市蜃楼那样永远地消失在了浩瀚的岁月之海。

神奇的楼兰古国,令我充满幻想。今日的楼兰遗址,令我感慨不已。

我站在猎猎风中,任漫天的黄沙将我裹紧。我看到了那三千年不死的胡杨,看到了死后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腐的胡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场景:遥远大漠边关,漫天飞沙的古战场上,遍布着奋勇拼杀的兵士。西风烈马,古道惊虹。倚剑长啸,血染沙场。一排排年轻的兵士倒下了,又一排排身披甲胄的兵士上阵厮杀。我分明感觉到,那横卧沙丘的千年胡杨,是由那战死的兵士的累累白骨风化而成,尽管历经数千年,但它似乎仍向世人讲述着当年的血雨腥风,炫耀着楼兰古国曾经的辉煌,传递着祈盼和平的愿望!

我依稀觉得,那个沉睡了3800年的楼兰女尸复活了。这个鼻梁高高,眼睛大大,睫毛长长,金发飘飘的美丽姑娘,趁着皎洁的月光,独自伫立在胡杨林里。她眺望着没有尽头的远方,默默地祈祷她的情郎快快从战场上归来。 我分明看到了她忧郁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是的,爱情是人类亘古不变的主题,是人类绵延不绝的永恒追寻,是人类源源流长的生命之河。美丽的楼兰姑娘,怎不渴望与她心爱的情郎长相厮守,过上那种没有战争厮杀,没有流血牺牲,没有瘟疫疾病,只有男耕女织、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田园牧歌般的日子呢?!endprint

短暂的大漠之行即将结束,我与楼兰的亲密接触也要划上句号。乘上返航的班机,凝望着舷窗外不时飘过的洁白云朵,我在心里默默絮说:别了,塔克拉玛干。别了,我亲爱的楼兰。待到那一天,我还会回来。这时,耳畔又响起云朵那忧郁的歌声:想问沙漠借那一根曲线/缝件披风为你御寒/用肺腑去触摸你的灵魂/我就在那只火炉边取暖……谁与美人共浴沙河互为一天地/谁与美人共枕夕阳长醉两千年/从未说出我是你的尘埃/但你却是我的楼兰……

罗布泊枯竭了,孔雀河干涸了,胡杨树倒下了,古楼兰消失了。但大漠依然狂沙漫卷,天空依然辽阔高远,胡杨林依然苍劲葱郁,古老的“丝绸之路”也正在焕发出崭新风姿。楼兰不死,她已融入华夏民族的血脉,她穿越了两千年的时空,并且还将继续穿越……

楼兰,我的楼兰,我会一直追寻你!

大地上的红高粱

时至中秋,昨天还灼热难耐的盛夏,转瞬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这时候的天空变得幽深、清澈而高远,洁白似絮的云朵,就像水洗过的翼纱,在蔚蓝的天穹下,轻柔肆意地挥洒。大地上茂盛葱翠的草木开始泛黄,路边的野菊花已经绽放,那风姿绰约的荷花仙子,也在一池微澜中渐渐老去,那曾经的娇艳、妩媚没有了,只见残莲败荷在瑟瑟秋风中徐徐轻摇。秋风掠过,人们顿感些许凉意。此刻,没有了夏蝉的鼓噪,大地显得肃静而沉寂,草丛中偶尔传出的几声啾啁,总给人一种悲凄、失落之感。这是大自然传来的信号,秋天到了!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细想,谁又能阻挡大自然前行的脚步呢?人,不要嗟咜岁月无情,不再哀叹时光飞渡,就坦然地迎着雷电虹霓、春风秋雨,任凭草木萧疏、花开花谢,尽赏一路风景,将身心融进美妙绝伦的秋色秋韵挺好!

久居闹市,厌倦了那密不透风的楼宅,畏惧了那拥堵的城道,吃腻了超市里那加工精致的食材……空闲下来,总不由想起故乡,想起故乡自家的青青菜园,想起在院落里散放的猪羊鸡鸭。尤其临近秋天,我又一遍遍地畅想,故乡广袤的原野上,那毛绒绒的豆荚儿开始摇铃了吧,那玉米穗上的红缨缨枯萎了吧,那绿油油的棉田里开出洁白的花了吧……

不知何时起,在故乡如今已很难见到红高粱的踪影,那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红高粱,如今已被经济作物所取代。可是在我的眼里,尤其近几年,那些淡出人们视线的红高粱,竟越发清晰地晃动眼前。是的,在那个赤贫的年代,是红高粱养育我长大成人,在红高粱那密密的青纱帐里,我度过了许多童年的时光,红高粱也给我酸涩孤寂的童年增添了色彩和乐趣,同时,她宁折不弯、坚韧不屈的品质,也在我的身上凝结成灵魂的基因……我爱故乡,我爱屹立在故乡大地上的红高梁!

当年,在故乡一带有一首流传很广的民谣:冬天白茫茫,春天水汪汪。夏天捉蛤蟆,秋天逮蚂蚱。由于土地盐碱化严重,乡人们麦、秋两季打下的粮食,到头来一算还不如播下的种子多。一来二去,糊口为重,乡人们便很少种那些五谷杂粮之类的精细作物了。抗旱涝、抗倒伏、抗虫害,且产量高的红高粱,自然深受乡人们青睐。

谷雨前后,播下的高粱种很快发芽出苗,乡人们开始锄草剔苗,随着天气转暖和春雨的浇灌,眼瞅着高粱苗长到了半人高。这时候,家家户户会把烘烤了一冬的土炕拆掉,然后把焦黑的土坯砸碎,这可是高粱最喜欢的农家肥。那时节,爹特别地忙累,我清晰地记得,毒辣辣的日头下,爹戴着一顶破了边的六角草帽(实为竹簚编制),光着宽厚黝黑的脊背,肩搭一块辨不清颜色的毛巾儿,用地排车费力地把炕土拉到地里。爹顾不得喘息,又风风火火地背起装满炕土的粪挨棵给高粱苗施起肥来。我学着爹的样子,亦步亦趋,尽管费了很大的劲,也还是不能像爹那样干得麻溜利索。看着我被太阳暴晒的通红的小脸,爹竟停下手中的活儿,张开脏兮兮、黏糊糊的大手一下子将我抱在怀中,冲我一顿猛亲。爹的胡茬又粗又硬,我细嫩的小脸怎能受的了?只记得疼得我嗷嗷大叫。

这么几天紧锣密鼓的忙碌,高粱苗全部施上了炕土。巧的是天上很快黑云压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过,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雨越下越大,大雨把干渴了一春的大地灌了个肚儿圆。待雨过天晴,一日再去地里看时,那高粱苗竟变戏法似地窜到了一人高。秸杆粗壮而墩实,叶子墨绿且似革。碧天里,那一排排屹立在大地上的高粱棵,宛若即将出征的兵士,绿光烁烁的叶子,像极了兵士手握的刀戟,又像助阵曼舞的女子手持的彩练。是的,经年荒芜、狂骜不羁的盐碱地,不曾被什么植物征服过,如今却乖乖地匍伏于红高粱脚下,甘愿委身于红高粱撑起的青纱帐里。说来,有红高粱做这里的主宰,这片白花花的盐碱地足矣!

伫立在齐胸深的高粱地里,半天不语的爹一手抚摸着红高粱,一手抚摸着我的头,似有所悟地说:“孩子,多少年来咱这盐碱地种嘛嘛不长,唯有这红高粱却长得出奇地好。人活在世上,总会碰到许多不顺心的事情,不管怎样还真要向红高粱学学,只管好好生长就行!”年幼的我自然听不懂爹的话,但我记住了爹的话,后来我懂得了爹的话。

那时,故乡的田间地头、沟坡渠边生长着许多曲曲芽、青青菜、苦麻菜,这些数不清的野菜,给饥荒中的乡人带来了莫大的慰籍。如我一样的少年,放学一回家,就挎起提篮钻进了高粱地。高粱地里又嫩又好的曲曲芽很快挖满了提篮。贪玩好动的我自是闲不住,把提篮往旁边一撇,挥镰砍下一根粗粗高粱秸大嚼起来,霎那,一股清甜的汁液直抵心扉,那清爽的感觉实在美极了。嚼够了高粱秸,再薅几穗乌霉解馋。后来我才知道,乌霉是一种黑粉真菌,具有很高的营养和药用价值。外表白中泛绿的乌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伴着“扑”地一声丝丝青烟便从口中袅袅而出。就这么一番大块朵颐,整个人儿真真變成了黑老包。天色渐暗,赶紧哧溜一个猛子扎进高粱地中的水渠里,一阵扑扑嗵嗵,于是,上岸穿衣清清爽漺地回家了。

秋风乍起,凉意渐浓。那一望无际的红高粱实在抵不住太阳那火辣辣的挑逗,终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此刻,她成了故乡最靓丽的风景。仰望蓝蓝的天空,远看,那红红的高粱穗似片片火烧云掠过;近看,怀抱沉甸甸穗儿的红高粱,又像一个个怀胎待产的可人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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