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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哨

2018-03-07白凤德

辽河 2017年8期
关键词:春生山本水生

白凤德

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这个消息在那年、那个夏天、那座位于河海交汇处的小城里迷漫开来,似这燥热的气候,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让原本生活安宁的人们,在内心里有一种被灼伤的痛感。

靠近西大街鱼市码头的茂和渔行,一大早便是船来人往,生意十分红火。渔行的王掌柜是位老学究,早年举家闯关东途经这个叫沒沟营的小渔村,便停下来歇一歇脚,可这一歇就是数十年,小渔村早已不见踪影,替代她的已是商贾兴隆的小城。王掌柜放下手中的《盛京时报》,摘下老花镜,揉着有些酸楚的眼睛,自言自语地唠叨着,日本人打来了,这如何是好啊。声音虽不大,却似有锤击般的震动,满屋的伙计和顾客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儿面面相觑。“嘻、嘻”不知是谁在窃笑。王掌柜有些恼怒,顺着声音寻去,原是邻居夏家的后生夏水生。这时,水生夸张地向前挺一挺厚实的胸脯,大声说道,张少帅有几十万东北军,还怕日本人不成?王掌柜抖抖那张《盛京时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他们不战自退,不战自退,拱手相让了。王掌柜话音刚落,渔行内的伙计和买鱼的顾客都傻眼了,半晌没人言语。水生还不知好歹地小声嘟囔着,这日本人来了又怎样,他日本人不吃鱼吗?能把咱打鱼的、卖鱼的吃了不成?王掌柜不禁大怒,手指点着水生骂道,你这个混球儿,乳臭未干的黄嘴小儿,外敌入侵,国破在即,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等都要沦为亡国奴啦。亡国奴,你知道吗?王掌柜的斥责,使水生满脸涨得通红,不再敢言语。与水生一同习武的拜把子兄弟、渔行的伙计春生,直向水生努嘴,示意他快躲人,水生见状只好悻悻而退。

一只小舢舨停在入海口处的芦苇荡旁,水生把船拴好固定住。望着坐在船搁板上的邻居家的女孩郝姑正痴迷地观赏夕阳西下的景色,心里被王掌柜责骂的不快,才稍稍有些缓解。水生知道郝姑喜爱看这夕阳景,只要一有闲空就摇出小舢舨,载上郝姑陪她来观赏。此时,午后的太阳正慢慢地向西落去,在海河交汇处那座古炮台附近,它仿佛放缓了下坠的速度。那落日的余辉正忙着把它头上的天际涂抹出一幅色彩鲜艳的画图,与此相辉映的那座古炮台雄姿屹立,那片河水泛起金灿灿的波纹,河面上光色琉璃星星闪动。一群灰白色的水鸥时而振翅高飞,时而俯冲掠过水面,使这原本静态的画面,补足源于自然的动感,显得格外生动与愜意。

水生来到郝姑身边,刚要贴身坐下,可郝姑嘴一撇,手一指,水生见状一脸无奈,黑着脸走到船尾靠着船撸坐下。郝姑光顾看风景了,没有顾及水生此时的感受。她把水生视作惯她、宠她、依她的大哥哥,更多的事儿她还懵懵懂懂……水生望着郝姑背影,看着她双手托腮专注赏景的萌态,受冷落的心,渐渐被溶化了。水生心里常有一个聪明俊俏的小妹妹影子在闪动,那影子又常和郝姑叠加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喜欢上邻家这个女孩了,被她呼来唤去,支使做这干那,总是乐不知疲,从来没有怨声怨语。

水生摘下一片嫩綠的苇叶,用手卷起一个直筒,然后压成个扁圆,放着嘴里用力地吹出一串长长的高亢回荡的哨音。突然,那哨音低回婉转,如诉如泣好不悲凉。郝姑被这哨音扰得心绪不宁,没了观景的兴致。她转过头看见水生正闭着双眼,动情地吹着苇哨,竟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郝姑心里直嘀咕,摊上啥伤心事儿了,让这个大小伙子如此伤心呢?郝姑照着水生鼓楞楞的肩头就是一巴掌,“噗”地一声,水生嘴里含的苇哨落入水中。水生吓得一激凌,见郝姑望着自己,这才感到有些失态,胡乱抹了一下脸。仰脸问道,你干啥?吓我一跳,要推我下河谋害亲夫啊。说得郝姑绯红上脸,她大声喊道,你是谁的亲夫啊,看你吹的那丧门调,像老婆投了河似的。水生慌忙摆手笑着说,这可不能乱说,你要是跳河我还救得了,用别的法子我可救不了啦。郝姑被水生逼急了,双手紧握小拳头在水生的胸脯上一通乱捶,水生眯缝着眼睛,“咯咯”直笑,嘴里大呼,好舒服。突然水生身子一歪,似沒有站稳跌入河中,半晌不见动静,郝姑急得大呼小叫起来。只见水生双手撑住船旁,“嗖”地一声跳上船来,一条尺八长的大鱼在舱里直翻腾。水生扒下湿淋淋的短褂晾在船头,回身望着郝姑,眼神里透着深情,俏皮地说,沒想到你这小姑娘,还挺在意情郎哥的嘛。郝姑害羞地一笑,扭过身去。

天色渐暗,微风渐起。水生和郝姑闹过了一通,相互依偎着坐在船头,把双脚浸在河水中。水生这才把上午在王掌柜那里碰到的那些事儿,仔细地给郝姑说了一遍。话来了,水生对郝姑说,你想咱一个打鱼的,管得了那些大事吗?我就想有一条船,打满一舱鱼,讨一个漂亮的老婆,陪着我过日子。郝姑一时还理不清这些事儿的头绪,低声问水生,可这日本人要欺咱,怎么办呢?水生被她这一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说,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啦。

日子像那条平静的大河,慢悠悠地在人们的眼前流过,日本人打过来的事儿,像刮过去的一阵风,一点声响都沒有了。水生照常摇着小舢舨,做着捕鱼、贩鱼的生计。在几位主顾里有个叫山本一郎的日本老头儿,来中国有十来年了。山本在老街码头旁边,开了一家店名叫“龟子药店”,自打这药店开张,生意就不景气。中国人很少有人光顾,这地儿的中国人还信中药,认定中药能去病根儿,对那些价格贵、红红绿绿的西洋药片心存疑虑。再就是讨厌这药店的字号,什么“龟子”,这不就是王八吗,有用王八当招牌用的吗?可很少有人知道,这日本人是很喜欢乌龟的,在日本人眼里这乌龟可是长寿的动物,给孩子起名子也常用龟田、龟郎什么的。

这天,水生拎着半鱼篓河豚鱼来到“龟子药店”。这药店的建筑是典型的东北民居那种“三进三出”的大院落。守门的日本伙计认识水生,一摆手把水生让了进去。原来,山本很喜欢吃河豚鱼。河豚鱼本是中、深海中的鱼类,很少进入淡水的江河里。水生时不时也能捕到一些,数量不太多,中国人知道这河豚鱼有剧毒不敢食用。所以,水生都把捕到的河豚鱼卖给山本,山本自然很高兴,出的价钱也比市场价高些。山本是个“中国通”,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水生只知道山本是药店的掌柜,山本更为隐蔽和更为深层的身份,水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在他看来只要能卖鱼,有钱赚就够了。

水生刚转过通向中院的影壁墙,山本就笑眯眯地迎出来,辛苦、辛苦,夏桑。山本边说边向水生躬身施礼。水生每次送鱼来,山本都是这样热情。开始,水生不是很习惯,有时竟不知所措,两手来回直搓搓。后来日子久了,水生也会学着山本的样子忙着回个礼。早有店里的伙计把水生的鱼篓接了过去。山本牵着水生的手往上房走。水生摆摆手说,山本先生,我就不进去了,你看我这身衣服脏兮兮的。山本笑着说,沒有关系的,你我是朋友的,大大的好。水生沒有法子,怕得罪山本打了主顾,卖不了鱼呀,只好随山本进了客厅。endprint

山本的客厅是清一色的中式陈设,八仙桌、太师椅、条案、香炉、字画……俩人刚刚落座,一位日本女仆便送上茶点,躬身退了下去。山本拱手相让,夏桑,请你尝一下,正宗的日本清茶哟。山本的举动,把水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有半个屁股偏坐在椅子的边缘上,心里乱成一锅粥,胡乱猜想着。不过水生的疑虑很快就被侵消了,山本东拉西扯地唠的都是些家常话,渐渐水生不再警觉什么了。

哦,茂和鱼行的伙计春生,哪里地干活去了,近来沒来送鱼,是生病了?山本问水生,语气像似很关切。王掌柜让春生去奉天捎封信去了,明后天就回来。水生应答着。捎什么信啊?山本问。我哪知道啊。水生摇摇头。

你已不小了,沒找个意中的花姑娘?山本很关心地问。水生脸儿一红,心里暖暖的。到是有一个,她叫郝姑,不过也没挑明。白天我打鱼卖鱼没空闲,晚上她去花有诚老师那里学东西。学什么东西?山本问得很随意。没有啥,净讲些故事,什么岳飞啊、文天祥啊,都是古时候的事儿。说到这儿,水生无意中瞭了一眼山本。见山本面色有些尴尬,水生心里有点慌,不知是哪说错了。山本却笑了,大大的好,是中国的大英雄。那笑声听起来干瘪瘪的挺勉强。

前些时候城里传我们日本人要打来了,听说老百姓很害怕,有这事情么?山本的问话,让水生有些纠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好在山本也不追问,说了一大通什么亲善啦、共荣之类的话。山本见水生听得似懂非懂,就收了话题。这时,一个日本伙计匆匆走进来,把一张浅黄色的纸递给山本,在山本耳边嘀咕了几句日本话,还很警觉地看了水生几眼。山本拿着那页浅黄色的纸,看得很仔细,嘴里哟西、哟西说个不停。水生透过纸背看见页头上印有电报两个汉字,他心里一驚,暗想这个日本老头,很诡密的,他是干什么的呢?

傍晚时分,水生从药店出来,心里像有十几个吊桶上下直翻腾。他快步走下河堤,解开自家小舢舨的缆绳,把船摇到花有诚老师学堂的屋后,折了片苇叶编成苇哨,急忙放到嘴边发出三长两短的哨音,那哨声传得很远,很急切,也很响亮,这是他和郝姑约定的联络方法。不到一袋烟的功夫,郝姑顺着河堤跑了过来。水生远远望去,郝姑身着花袄绿裤,两条长辫子在背后上下舞动着,像只欢快的蝴蝶奔向自己。郝姑脚刚踏进舢舨,还没有站稳急得问道,这么晚了,还能看到夕阳景了吗?水生拉住郝姑扶她稳当当地坐下。少看一次缺不了肉,人家有事儿跟你说。

水生忙把在龟子药店山本跟他的对话,由头到尾地跟郝姑说了一遍。郝姑脸色顿时变了样,大声呵斥道,你是榆木脑袋啊,这春生、花老师不都叫你给卖了吗?水生听郝姑这么一说,也紧张起来。这日本人也没打进来,一个日本老头有啥怕的,他敢使坏我有他好瞧的,水生说着挥了挥拳头。见这一身肌肉,浑身蛮劲,头脑简单的大男孩,郝姑真是哭笑不得,刚想再嘱咐水生几句。俩人听到“嘟、嘟”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只见一艘小火轮从河口那边疾驶而来,小火轮上插着一面日本国的膏药旗,水生在山本的药店里见这东西,船两边站满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枪上的刺刀闪着阴森的寒光。河面上几条捕鱼的小船来不及躲避,被高速行驶的日本兵船掀翻,落水的人在河水中挣扎着大声呼救。兵船上的日本兵见状,却相互怪叫着、大笑着,船并沒有减速疾驶而去。水生和郝姑被眼前发生的变故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日本兵竟是这般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闯了进来。

正当水生和郝姑郁闷疑惑的时候,河堤下人声嘈杂,脚步声疾促而又凌乱,有几个人匆匆向他们这儿跑来,郝姑和水生忙跳下船迎了上去。郝姑眼尖看见花老师由两位同学搀扶着,额头上还流着血。郝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上前紧跑几步,拉住花老师的手臂声音颤抖地问,花老师,这是怎么的了,谁把你打成这样啊?花老师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到船上再说。搀扶花老师的同学回应道,是日本人。今天傍晚学堂来了十几个日本浪人,他们大骂花老师,说他讲岳飞、文天祥,是煽动抗日言论,动手砸毁了门窗和桌椅。花老师上前跟他们理论,结果就被他们打成这样了。郝姑听完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剜了水生一眼。这会儿水生懊恼悔恨交织在一块,学堂被毁,老师被打,竟有可能是自己顺嘴胡扯的几句闲话引起的后果,若没有众人在场,他真想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光,才能解了心头的怨气。

水生和郝姑扶着花老师上了舢舨,水生脱下布褂,笨手笨脚地去给花老师包扎伤处。郝姑见状一把抢过,“唰、唰”扯下几条布,麻利地把花老师伤口包扎妥当。郝姑嘱咐身边的几位同学不要去学堂了,日本人的兵船已经开进来了,先躲避几天,郝姑回头吩咐水生摇船去芦花岛。水生应声用力摇动着船撸,小船像箭打似的掠过河面,钻进河北岸的大苇荡。

大芦苇荡里河岔纵横,九曲十折像座硕大的迷宫,不识水路的船公一旦驾船使入,船越往深处走芦苇就越茂密,往往陷进去就很难寻到出口,水生却轻舟熟路往返自如。只见小船左突右拐来至一片浅滩。郝姑搀扶着花老师,水生在前边带路,他拔开层层芦苇来到一处高出水面的滩涂。滩涂周围有芦苇围裹着,从外界是很难发现。水生早在这儿搭起一座小茅屋,常在这儿歇脚。郝姑扶着花老师走进茅屋,安顿花老师在稻草铺上休息。水生忙着点火熬粥,花老师喝下一碗白粥,精神好了许多。花老师笑着说,水生好精明啊,还有个世外桃园,叫什么芦花岛,名子也很好听。对花老师的一番夸奖,水生有些不好意思了,刚要张口说什么,郝姑白了水生一眼抢着说,花老师,你还夸他呢,都怨他嘴边没把门的,净瞎说才惹的这场祸。郝姑把水生跟山本说的话儿如实地学了一遍,花老师眉头紧皱思考片刻,对水生和郝姑说,看来春生和王掌柜那儿要有麻烦了,要赶快通知他们,让他们来这儿避一下。水生一听急了,“刷”地从稻草铺下抽出一支“老洋炮”,转身向外走去,要去找山本拼命。郝姑见状大声喝道,站住,现在不是跟他算帐的时候,先听听花老师有啥安排,再行动也不迟嘛。花老师也上前拦住水生按他坐下。花老师用力急了些,“啪” 的一声,有件东西从怀里滑落下来。水生低头一看原来是只手枪,他在山本那里见过是日本的“王八盒子”。他立马眼晴一亮,顺势把枪抓在手里。兴奋地对花老师和郝姑说,有这个东西就好办了。说着抬腿又要往外走,花老师一把抓住水生说,你这个楞头青啊,也不掂一掂分量,那是支空枪啊。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弹夹递给水生,水生顺过枪把弹夹推进弹仓,再用手一掂量,果然重了许多。花老师对水生说,看来这个山本不是善茬儿,好在他对你还没有产生怀疑,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先去探探虚实再做打算。花老师如此这般地向水生交代一番,水生连连点头称是。endprint

转过天来,水生匆匆赶到茂和渔行。王掌柜在柜台前正扒拉着算盘在记帐呢。见水生进来,脸一沉问道,是买是卖啊。水生忙问道,有河豚吗?王掌柜放下算盘,一撩后门帘说声,随我来。水生跟王掌柜来到后屋,顺着墙根处一条窄小的楼梯走下地窑。水生知道一般渔行都有个地窑,放些冰块用来储存鱼的。地窑里有些阴冷,顺墙有一溜渔篓中间夹着冰块。王掌柜拎起一个渔篓,递给水生说,就剩这半篓河豚了。水生接过渔篓刚要掏钱。王掌柜一摆手说,知道你小子没多少钱,等你打来鱼,用鱼顶帐吧。水生闻言好生感动,连忙向王掌柜鞠躬道谢。水生刚要转身向外走,发现这地窑西侧好像有扇门,他用手一指问王掌柜,这还有扇门啊?王掌柜忙示意他莫要高声说话,小声对水生说,是有个暗门通那边地窑的。那边是哪家啊?水生惊异地问。就是那个龟子药店。自从山本买了那边宅院,我就把门封死了。山本不知道有暗门通他那吗?水生小声地问。王掌柜被问烦了,没好气地说,山本哪知道啊?怎么着你小子要给山本通风报信去吗?水生又摇头又摆手,拉住王掌柜的手,拍着胸脯说,水生我知道,我是中国人。水生临走时,告诉王掌柜日本人打来了,花老师让他去芦花岛避一下。王掌柜感动地点了点头,对水生说,昨天下午有几个日本浪人,来渔行闹腾好一阵,说是要收地皮税。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地儿,他们日本人凭什么收税啊?你回去告诉花老师,等春生回来,我们大伙一起去与于你们会合。听说春生还没回来,水生心里有些担忧,似有一股不祥的预兆。水生连忙和王掌柜告辞走出渔行。

天色灰蒙蒙的,有几缕凉风袭来,看似要下雨的样子。西大街上很平静,街上的各家商鋪刚刚卸下门板,打扫街面准备开张营业。水生拎着半篓河豚鱼,转过街口来到龟子药店。水生很惊异,这药店门口竟站着两个持枪的日本兵。水生心里直嘀咕,这还是药店吗?正巧山本在药店门口踱步。山本见水生过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嘴里忙不迭地说,夏桑,正好有事儿要找你啊。见水生疑惑,山本便把话儿挑明了,这大日本皇军进来了,要维持街面上的治安,你巡街警察的干,这可是个好差事啊。水生连忙摆着手说,我是个打鱼的,只会打鱼,干不了那个。山本摇着头说,你会武功,又有个好身板。说着用手捶了捶水生壮实的胸脯,干个警察问题的没有。山本说完盯着水生等他回话。水生心里暗自捉摸,应承了山本,当个伪警察帮日本人,欺负咱中国人,那不成了汉奸了吗?刚想回绝山本,可又一转念,要办成花老师托付给自己事儿,先应承下来再说吧。水生想到这儿,便向山本点了点头。山本见水生同意了非常高兴,山本知道水生憨厚,没有心计,可加以利用,正好用在以华制华的计谋中。

这时山本拉起水生走进药店,兴冲冲地穿过中堂来到后厅。山本的后厅很大,是个用来存储药品的仓库。屋内的贷架上排满了各种各样的药品。看见水生吃惊的样子,山本很是得意。山本指着两个大纸盒箱对水生说,这种药是盘尼西林,很贵重的,中国的没有。水生不知这盘尼西林是治什么病的药,也没有太在意。山本却有话多有失的感觉,见水生没当回事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山本来到东墙边按动墙上的机关,墙角下的地板慢慢拉开闪出一个洞口,水生感觉那是个地窑,可能就是与茂和渔行相通的那个地窑。山本拍拍水生的肩头说,咱们的下去,去见见你的老朋友。什么老朋友,水生犯疑地瞧着山本。山本没言语,拽着水生的衣襟走下台阶。

地窑内的灯光很昏暗,散发着潮湿和发霉的气味。地窑正中竖着一个铁制的刑架,刑架上正吊着一个年轻赤裸的躯体,那人脚尖刚刚离地,背对着地窑口方向。有两个裸着上身的日本人正手持皮鞭、三角棍,轮番抽打那个年青人。受刑人的身体结实健壮,后背大腿布满鞭痕和棒伤。水生心头一惊,这身型太熟悉了,难道是春生吗。山本拉着水生来到近前,水生失声喊了出来,春生哥,你是春生哥吗?被吊着的人正是春生,昨晚上他从奉天返回,刚下火车就被捕了。山本连夜对春生进行刑讯,几轮拷打之后,春生咬牙挺住只字未吐。春生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抬头见是水生,暗想难道水生也被捕了,可又一转念不会啊,水生只是个打鱼的啊。山本一摆手两个日本打手退到一旁。山本“唰”地从腰间拔出一支‘王八盒子,抵住春生胸口。恶狠狠说,告诉你,水生已效忠皇军了,我委任他当了巡街的警察,只要你归顺,警察,你可以大大地干。春生双目喷火直视山本,怒声喝道,小日本你休想,你大爷不会帮虎吃食做汉奸的。山本见春生这般强硬,气得哇哇怪叫,向后一退举起枪来,恨恨地说道,顽固不化的东西,看来只有送你上西天了。水生急忙上前,用身体挡在春生的前面,对山本喊道,你不能杀他,春生是我好兄弟。山本冷冷一笑,哼,好兄弟,他去奉天送信,不是你告的密吗?水生脑袋“嗡” 的一下,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他回身望着春生想作些解释,可一时竟不知怎么说才能把事儿说清楚。春生气得直咬着牙,扭过头去不再理水生了。山本见兄弟俩已反目成仇很是得意。

山本一把拽过水生,把手中的‘王八盒子硬塞给水生,由你去执行枪决吧。水生像被火炭烫了一下跳起来,枪在手中直打颤。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悔恨交织在一起。这时春生断喝一声,水生,你要是个爷们,就给哥来个通快的,别婆婆妈妈的。春生这声怒吼,让水生打了个冷颤。他一咬牙关,一股狠劲闯上心头。先开枪打死这山本,救下春生再说。水生正要动手,可掂量着手中的王八盒子,感觉枪的分量不够,有些轻。在芦花岛他抢过花老师那只‘王八盒子的一幕闪过心头,难道这枪没上弹夹是支空枪?水生惊得出一身冷汗,暗想这老鬼子真狡猾,想试探自己,这回可不能再上了当了。水生定了定神儿,心想莫不如将计就计骗过山本,然后再想救春生的办法。想到这儿水生断然举枪,对准春生扣动了板机,只听“咔”地一声撞针声,枪沒有响。“哈 哈 哈”山本见状拍手大笑,夏桑,你对皇军大大地忠诚。看来山本对自己导演的这出苦肉计很是满意,消除了对水生的疑虑。山本从桌案上拿起一支苇哨,神密兮兮地问水生,这是什么东西?水生故作惊讶地说,这东西叫苇哨,是用来通信的工具。山本在手上仔细察看那只苇哨,还是弄不明白。水生故弄玄虚地说,就是土电报、土电报啊,发信号用的。山本这才如梦方醒般地连连点头,嘴里直叨咕,哟西、哟西。endprint

水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地窖,离开龟子药店的。日本人侵入的严酷现实,水生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那原本过和美安宁日子的梦想被击碎了,好兄弟惨遭毒手更让他痛彻心肺。在纷乱的思绪中,救出春生,向山本讨还血债的意念逐渐升腾和越发坚定。水生快速摇动着大撸,小船驶入茂密的芦苇荡。接近芦花岛时,水生有些异样的感觉,他拨开芦苇见岛上搭起了几个新窝棚,有持枪的人影在走动。水生心里好生奇怪,他忙摘下一片苇叶,做成苇哨含在嘴里,发出“咕咕”类似水鸟的叫声。不多时岛上也传出类似的回声。水生放下心来,把小船停妥走上岛去了。水生见郝姑走出窝棚向他招手,示意他赶快进来。水生刚到窝棚前,花老师、王掌柜迎了出来,他们身后有位身穿东北军军服的军人,花老师向水生引见,这位是东北军的刘连长,刘连长带着十几位兄弟,不愿随部队后撒,要留下来抗日,联系到王掌柜一起来到芦花岛。水生握着刘连长的手急切地说,打日本,可要带上我,我和你们一起干。刘连长高兴地按住水生肩头说,兄弟这般壮实,打日本一定是把好手。

大家伙说着笑着走进窝棚,围着炕桌刚坐下,水生把去龟子药店、春生被捕的情况讲述了一遍。说到春生受刑、山本使苦肉计时,水生懊悔地直顿足搓手。花老师转头问王掌柜,渔行地窑的确有个暗门通药店吗?确有暗门相通,山本在买那栋宅院时,被我用土坯砌死了,不过要打通很容易,用水浸泡后土坯软了就能挖通。王掌柜很确定地回应道。花老师点了点头,回头又问水生,药店里真有盘尼西林?有啊,这可是山本亲口说的,我也不懂,山本说很贵重的。没等水生说完,刘连长一拍大腿,连声说,太好了啊,如果把药弄到手,水生你可立大功了。花老師想了想,又与刘连长耳语了几句,刘连长点头应允。花老师便把解救春生、抢夺药品、捣毁药店这个特务机关的计划和盘托出,见众人没有意见,花老师把手往桌上用力一拍,低声说道,今晚零时开始行动。

芦花岛的夜色是别有一番风韵。朦胧的月色下,嫩绿的芦苇随风摇动,环岛河岔发出孱孱的流水声响,细密的蛙鸣声此起比伏,平凭了几分情趣。水生和郝姑相互依偎着,靠在松软的草垛旁低声细语。这花老师什么来路啊?郝姑见水生怯怯地发问便笑了起来,用手一戳水生的鼻子说,傻样,这你都看不出来,他是地下党啊。见水生楞楞的不知什么是地下党,郝姑赶忙补充道,就是共产党嘛。怪不得王掌柜、刘连长他们都听他的啊。水生的眼晴闪着亮光,很兴奋地问。那他不会怪罪我吧?说这话时,水生显得很忧伤。不会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怨山本太奸诈了;明着开药店像似救人,暗里却在干害人的勾当。郝姑一旁耐心地劝导水生,水生抓过郝姑的手动情地说,郝姑,你真好。郝姑向水生胸前靠了靠,亲昵地说,你也很好啊,你善良实在,又会疼人,真想嫁给你,和你共撑一条船,打满一舱鱼,做你的老婆,陪你过日子。郝姑的话儿让水生心里很舒坦,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这是水生终生的梦想,可这日本人打来了,这梦想……水生不敢再往下想了。郝姑拉过水生望着水生的脸,面色绯红有些气喘,娇嗔地说,今晚我就把身子给你吧,她原本就是你的。水生激动得搂过郝姑说,这哪成啊,我得明媒正娶,不能委屈你啊。可今后你要和日本人打仗,万一有个好歹。水生急忙捂住郝姑的嘴,不许瞎说,不会有事儿的,就是出了事儿,有你这份情谊,那也值了。此时,两颗年轻火热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溶了、化了、也醉了。

三只小舢舨借着月色,毫无声响地渡过河去。王掌柜引着刘连长、水生十几个人悄悄地潜入渔行下到地窑,王掌柜手持蜡烛来到地窑的西墙根,找准地方用手铲铲动几下,轻轻地向刘连长点了点头。刘连长一挥手,几个人上前用笤帚沾了水拍打着墙面。不多时土坯墙便湿润了,在几把铁铲快速地掀动下,土坯墙塌了个大洞。众人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没想到竟如此地顺利。可大伙万万没有料到,手铲透过土坯所触碰的墙面却很坚实,手铲上去只留下些细碎的红色粉沫,原来土墙那头的墙是用红砖砌成的。众人呆住了,方才那股兴奋劲儿没了踪影。就一堵砖墙来说不是什么大碍,可要不发出大的响动,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把它破拆掉可就是个难题了。王掌柜低声骂道,山本这狗东西,太狡猾了。

水生惦念着隔墙那边正在饱受酷刑煎熬的春生,心头就像刀割的一般。水生上前一步,要过一把刺刀,找准砖缝用力地划动着,那划动的力道要把握好,既要有力度又不能发出太大的响动。过了好一阵子,水生见砖块稍有些松动,便转过手憋足劲用刀柄敲动,稍不留神刀锋划破了手掌,鲜血唰地涌了出来,那殷红的液体顺着锋刃浸入砖缝中。水生顾不得钻心的疼痛,一刀一刀地继续用力撬动着砖块,不想砖块打个斜露出一道缝隙。水生贴过去顺着缝隙向里面窥视,地窑中很暗,沒有人员在活动。水生借助边上一个炭火盆里发出的亮光,隐约地发现春生还被吊在刑架上。水生用拇指向上一挺,刘连长几个人一起上前抽出刺刀开始拆墙。不大的功夫,砖墙就被拆开一个缺口,水生、刘连长和几名战士就顺着缺口钻了进去。

水生紧走几步上前把春生搂住,春生低垂着头还处在昏迷中,胸口上有几块烙铁烫的焦痕。水生心痛不已抽出刺刀去割春生手腕上的麻绳,刘连长快步来到近前,用手托住水生手中的刺刀。水生不解地望着刘连长,只见刘连长用脚推过几块砖头,垫在春生的脚下让他站稳当,用眼神示意水生向上看,只见绑在春生手腕的麻绳上缠着两股细铜线。刘连长细心地把铜线拆下来,顺线向下找到系在铜线上的两颗小手雷,这两颗手雷虽威力不大,却足以使春生和救护他的人当场毙命,爆炸声又向外传递警号。水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刘连长的精细恐又酿成大祸。水生感动地向刘连长敬了个刚学会的军礼,刘连长被水生笨拙的行礼姿态逗乐了,急忙让水生赶快救人。水生唰唰几下就割断了麻绳,春生顺势瘫倒在水生的怀里。王掌柜忙着和水生为春生穿好衣裤,托付给其他人先撤了下去。折返身来的水生与王连长沿着地窑的阶梯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口,轻轻拉开隔板进入后厅库房。水生指着墙角两个大纸箱,做了个盘手的动作。王连长会意地点点头,让身后的战士赶快搬走。王连长指着货架上的药品,轻声嘱咐大伙尽量多带走一些。在撒离地窑的时候,王连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从战士手里要下十几枚手榴弹,用麻绳捆扎起来拧开了弹帽,掏出引信用细铜线串联好,把铜线的另一端拴在地窑口的拉板上。王连长和水生相视一笑,只要掀动拉板,就有好戏看了。endprint

众人返回河边,登上小舢舨向河对岸的芦花岛划去。此时天已接近佛晓,河面上微风荡过,几只水鸟舞动着翅膀围绕着小船畅快地上下飞动,有几位战士扒去衣裤,跃入水中嬉闹游玩着。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人们顺着响动望去,龟子药店方向腾起一股浓烟,随之燃起大火。众人呆望片刻,禁不住欢呼跳跃起来,一只小船经不住众人的折腾竟翻入水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家一起来吧。不管水性好的还是差的纷纷跳入水中,相互笑着闹着打起了‘水仗。王掌柜没有下水,他扶着刚苏醒过来的春生看着水中的伙伴高兴地笑了,春生还挥动拳头为大伙儿鼓劲。大家心里方才那出惊心动魄的戏码已经落幕,解救了春生,夺取了药品,毁了日本特务老窝,这些胜利让每个人从内心到脸上都洋溢着舒心而又痛快的喜悦。

这时,不远处的河东港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达声,日本人的小火轮船顺河疾驶而来,船上的探照灯来回搜索着河面。这小日本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面对眼前猝不及防的变化,让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人们吃惊不小。原来,山本在傍晚时分就赶到了河东港,安排日本小火轮船,天亮时停靠龟子药店装载上药品,由海路运往关内前线。临行前山本特意在春生身上安置了手雷,既防范对春生的解救,又能起到报警的作用。同时,安排留守的特务,一旦手雷爆炸,立刻封锁住地窑洞口。天还未亮,山本就催促轮船升火起航,又打电话给药房的特务做好装船的准备。接到电话的药房特务们打开库房,见屋内一片狼籍药品不翼而飞。特务们连忙下地窑察看,触动了刘连长设下的连环炸弹,发生了爆炸引发了大火。轮船上的山本也听到了爆炸声,他冲出船舱见药店方向腾起浓烟,烟雾里伴着火光,知道出大事了。山本命火轮全速前进,打开探照灯搜索河面,如发现可疑船只和目标立即开火。

远处的探照灯的光柱越来越近,情形十分紧迫。刘连长命令大伙儿赶快上船,迅速向北岸芦花岛撤退。大伙儿把能够用来划船的家伙什儿木板、手铲全用上了,可这船就是不走路啊。接近北岸河岔口时,日本人的小火轮追到近前。船上的探照灯刚锁定这几只小舢舨,歪把子机枪就‘突突地扫了过来,有人应声中弹跌入河中。刘连长指挥战士们进行回击,可十多只‘汉阳造难已形成压制性火力,小舢舨上不断有人中弹落水。水生急得满头冒汗,他顺下肩上的‘老洋炮,瞅准‘歪把子更换弹夹的当口,呼地跃起身来勾动板机,‘老洋炮轰地一声,枪口窜出一条火蛇,几十颗钢珠呈扇状向轮船甲板上扫去,‘歪把子顿时被打哑了,刘连长也趁机举枪打碎了探照灯,河面上一片漆黑。甲板上的日本兵被打懵了头,来回奔跑着吼叫着,他们哪碰到过‘老洋炮这东西啊。趁着鬼子兵慌乱的功夫,借着夜幕的掩护,三只小舢舨很快钻进了河岔口。

天亮时分,舢舨靠上芦花岛,人们乐悠悠地哼着东北小调,搬下成箱的药品。花老师、郝姑等人高兴地和大伙儿打着招呼,花老师双手紧紧握着刘连长、王掌柜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水生哪去了?花老师关切地询问。大伙儿扭过头去四处寻找,只见水生和郝姑正忙着给春生和其他受伤的战士擦洗包扎伤口呢。花老师快步走过去扶着春生的肩头说,兄弟,你辛苦了。我没有把任务完成好。春生哽咽地说。非常好,大家伙儿对你的表现非常地满意。听到花老师的肯定,春生长长地出了口气。正当花老师与刘连长、水生合计下步行动时,远处又传来轰鸣的马达声,水生警觉地说,看来山本这老鬼子又找上门来了。刘连长打趣说,丢了那么多药品,他也没法向上头交代啊。他来得正好,在这芦苇荡里我们地形熟悉又识水性,他的火轮船开进来就会陷进去,到时候怎样打,可就我们说了算了。对花老师的分析大伙都点头表示赞同。这时一个在外担任警戒的战士气喘虚虚地跑了进来,报告鬼子的火轮船搁浅在离岛不远的地方,二十几个鬼子乘小舢舨奔芦花岛方向来了。花老师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照理说这芦花岛位于大苇荡中央,周围河岔众多,又有密实的芦苇围绕着,不熟悉或未来过的人是很难找得到的。水生一拍脑袋,像想起了什么,可能是我们进岛时天太黑,没注意压倒了芦苇,鬼子是顺着这个痕迹跟进来的。大战在即,敌强我弱,这可是场硬仗啊。花老师笑了笑说,山本明着来咱也不正面挡,跟他玩捉迷藏。他按他的方式打,咱按咱的套路玩。他对水生说,你那个苇哨又有大用场了,可用它去迷惑、调动山本啊。大家都会心地笑了,按着花老师的安排分头准备去了。

这一夜,对山本来说是饱受了游历地狱般的煎熬,老巢被毁、药品丢失、春生被救,搞得他是心惊肉跳。与小舢舨的遭遇战,使他寻找到了目标,发现对方与自己实力相比处于劣势,这让山本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山本算定小舢舨不会走远,也估计着轮船进入河岔会施展不开,便强抢了几条小船,顺着芦苇压倒的痕迹一路跟踪下来。当小火轮进入蛛网状的河岔时,因水深不够搁浅了,周围密实的芦苇又遮挡住了视线。山本下令分乘小船继续摸索着往前走,当拨开最后一层芦苇,显露出一块平缓的滩涂,有几个空荡荡的茅草屋。山本很是奋兴了一番,那个叫芦花岛的地方找到了。他一招手,鬼子兵快速地围了上去。一声尖厉的苇哨声从对面的芦苇丛中响起,紧接着周围也策应般地响起了哨响。那哨声时而尖锐时而低缓,此起彼伏互换接应。山本大吃一惊,跳将起来大喊大叫,是土电报,土电报。鬼子們也不知其所以然惊恐地望着山本,不知这土电报是什么东西。

正当山本这伙鬼子不知进退的当口,埋伏在西边芦苇荡里的水生、春生、郝姑、王掌柜和几个伙计,早就准备好了手中的家伙。水生、春生手中的‘老洋炮率先开火,‘轰轰两声炸响,上百颗钢珠横扫过去,对面的鬼子被打得人仰马翻。趁鬼子慌乱之机,王掌柜和伙计们把手中的鱼叉、棱标奋力投了出去,几个被击中大腿、后背的鬼子栽倒在地大声怪叫着。山本连忙组织火力进行压制,鬼子的‘歪把子横扫过来,水生等人手中的家伙全用完了,几乎是赤手空拳了,又被鬼子的‘歪把子压的抬不起头来,情况十分危急。水生侧身掏出苇哨,发出三声急切的哨音。听见哨响的山本心里又没了底,生怕再中了埋伏正要向后撒退。一阵排枪从身后打过来,原来花老师和刘连长刚从岛后绕过来,立刻投入了战斗。山本见腹背受攻已无心再战,带着剩余的鬼子向后退去。

山本刚爬上小火轮,便嚷着赶快开船。开船的鬼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慢地把小火轮退出了河岔。山本这才出了口气,可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得意起来,如果对方没有这大苇荡做掩护,哪里是皇军的对手呢。这时开船的鬼子尖叫起来,山本很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开船的鬼子惊得张大嘴巴,手颤抖地向前指去。山本向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只小舢舨堵在河岔口的航道上。小舢舨上堆着高高的苇草,一个赤膊的后生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壮实的后生像铜浇铁铸般的山神正在怒视着山本。山本一眼认出了这来人正是水生,他此刻才弄明白原来这一整天和他乱搅合的对手,竟然是那个看似愚拙、本想要诱骗和利用的水生。这让山本大惑不解,像水生这等平头老百姓都和皇军作对,这中国还能征服得了吗?还不等山本再往下想,尖锐的苇哨声在四周响起,山本回头望去只见春生光着脊梁,手举火把摇着载满苇草的小船堵住了退路。山本向两侧看去,花老师、王掌柜、郝姑也拿着火把,划着装满芦草的小船靠了上来。小火轮被四面包围了起来,山本见燃烧的火把,怒视的目光真的绝望了,他咬着牙拔出‘王八盒子向水生射去。水生来不及躲避,中弹跌伏在苇草堆上,他顺势点燃了掺和桐油的苇草,奋力将火把投向小火轮。周围小船上也纷纷点燃苇草,将火把投向小火轮,小火轮顿时陷入巨大的火网之中。山本和几个鬼子起初还试图把火扑灭,可掺了桐油的苇草特有燃烧的后劲,那火势借助风力越烧越大,见灭火无望,几个鬼子仓惶跳河求生,结果被飞来的魚叉、棱标击穿沉入河底。小火轮桅杆、驾驶楼被烧塌,船体开始倾斜下沉,山本已来不及跳河逃生就被卷进烈焰中,只听一阵排枪声响,山本像个破布口袋跌进火海之中。

河畔傍晚的景色煞是好看,几朵卷曲的火烧云渐渐伸展升腾起来,西边的天际红彤彤的。在夕阳光线的映衬下,河水的波纹里透着金黄的色彩,向周边呈波状散开。一只小舢舨在河面上荡漾,船舱内水生胸前缠着绷带依偎在郝姑的怀里,两人默默地注视着这夕阳唱晚的景致。再过一会,水生和郝姑就要一起随花老师、刘连长进关去了,悠扬的苇哨声在宽敞的河面上响起,水生和郝姑两人心中都在默默地想着,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看见家乡的夕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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