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灯光里打滚

张维芬

新女邻居比我大一岁，以前我喊她嫂子，老公却说喊姐亲一些，从此我便嫂子姐姐混了喊，反正都是一个人，叫什么也是亲。

哥哥姐姐都是我眼里的好人，好人的标准在我这儿就是堂堂正正。况且哥哥姐姐对我又是疼爱有加。我喜欢喝粥，老公和孩子偏偏喜欢面食，一般情况下我只好委屈自己的胃，迁就着他们爷俩。幸好老公有一手好厨艺，偏了胃的我，也没见太瘦，不过白白胖胖今生怕是和我无缘了。

从搬来了新家，认识了这对哥哥姐姐，说到这儿先介绍一下，哥哥姐姐是大连人，来我们这儿做生意好几年了，一年到头以大米为主，无意中听说我也喜欢吃米，做了便会给我送来一碗。哥哥姐姐的这一举动，不仅养了我的胃，更养了我的心。从小就期盼有哥哥姐姐疼爱的我，往嘴里扒着米饭，心儿滋润润的，那滋润由心底往外滋生，瞬间便甜了整张脸。

“瞧瞧把你喜的。”老公嘴里嚼着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抬头白了我一眼，眼角挂着嫉妒。不过我知道，那嫉妒里透着隐隐的喜欢，还有，对哥哥姐姐的谢呢。他老婆被人家这般在乎着，好事呢。搁在以前，老公不会这么想，以前婆婆过生日，电话里问，你们都回来吗？我说，让他回去吧，我得看店。有句话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不想那些在我这儿定点的客户吃了闭门羹，那样人家心里堵，也断了自己的财路。有一回，婆婆听我这般说，电话里吞吞吐吐，道，要不，你回来吧。婆婆说这话时老公就在电话旁，他把我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当即就气急败坏，把身子猛地一扭，进了里屋。等我扣了电话，他走过来吼道，我再也不会去了！我一听，支棱了片刻，晓过意思后，给了他后背一巴掌，道，真个愣头青！你妈对我好，不就是对你好吗？不亲你，怎么会亲我？傻子！

“有人疼，当然喜。难不成你希望我哭？”我是个话匣子，不打开则罢，一旦打开，想收都不容易。邻家姐姐的好，已经被我几多次的夸奖深深地种在了老公的心田，说不定现在正花季呢，那满园的芬芳，肯定灌满了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胞。

邻家姐姐的好，我可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夸，可邻家大哥的好，就不能随便夸了，要挑时间，还要掂量轻重，不然再好的情感弄不好就成了浆糊，不清不白的。

“人家大哥大姐真是恩爱的一对呢。”我说这话时正是晚上的床上，老公的屁股刚刚落定，“你们每天早晨去晨练时，姐姐还没起呢，哥出门之前，定会给姐倒一杯水，等姐起了，杯子里的水正好不冷不热。”说到这儿，我瞟了他一眼，希望他能正视我一下，也好让我知道我的企图开了个好端，可他继续把玩着手机。以前他不热衷手机，从有了微信，有了家人群，同学群，朋友群，他忙死了，我打趣他说，你呀，比国家总理都忙。那个谁谁怎么就不提拔你去国务院呀？听我这么打趣他，他竟然厚着脸皮说，下届，下届。今天我可没闲心跟他打趣，我这儿正满满的期待呢，我希望他也能效仿一下邻家大哥，身上多一点优点，我就多一份骄傲。可他倒好，面对我的话无动于衷。气得我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巴掌，“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

“听着呢，说吧。”他虽然还把玩着手机，可我知道他听进去了，虚荣心支配着他装聋作哑。谁喜欢自己的老婆天天念叨着他人的好？况且是异性的。

其实我应该知足了，同学眼里，老公已经够好了，不过我还希望他好上加好。如邻家大哥，大哥在我的眼里已经很不错了，作为老公，很称职了，可姐姐也像大多女人一样，喜欢在自己老公面前道不尽他人老公的好。姐姐的嘴巴里吐出的男人的好，多是出自我的老公。偶尔大哥也会挑起眉角回问一句：“羡慕了？就我不好是了？”这时姐姐就会勾起嘴巴一笑，不再言语。沉默里，写着知足。女人呀，就应该这样，见好就收，再婆婆妈妈下去，会让男人生厌。

夸老公也是一门学问，万万不能一边夸着他人的好，一边贬低自己的老公，这样弄不好就会适得其反。好女人会盯着自己老公及他人的优点来说话，笨女人总是这边使劲地夸着他人的好，那边一个劲地数落着自己老公的缺点，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老公，因为她只知道拿着老公的缺点和他人的优点做派对。这样长长远远地派对下去，败者永无翻身之日。日久天长，本来心里曾有的那点上进心，也会被一次次的数落给打趴。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吧，愿咋地就咋地吧，只要我不杀人放火，皇帝老子又能奈我何？这些，是奶奶从小灌输给我的，后来在我的精雕细琢下总结出来。

我和邻家姐姐都不是这样的笨女人，我们的老公也都是“此子可教也”类型。其实说白了，天下没有“朽木不可雕也”之人。人心都是肉长成，就怕你功夫不到家，就怕情感不到位。

女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幸福，幸福的女人，则希望自己更上一层楼，她们不会刻意去雕刻男人，她们会顺着男人这棵树的长势慢慢地舒展自己的舞姿，惹来了男人的疼，才会得到他们的在意，才会让他们在我们的轻描淡写的比喻中慢慢完善自己。人都有虚荣心，都喜欢被他人夸，好男人就是这样，在妻子蜻蜓点水的一个个例举中，在她明光光的一次次夸奖中，渐渐打磨出來的。奶奶说得没错，好男人和好孩子一样，都是夸出来的。

“情感都是相互的，夫妻也是如此。”说完哥哥给姐姐接水，我话锋一转，开始夸姐姐了，“哥哥去洗澡，回来后，那杯子里的水也正好不冷不热。那是姐姐提前倒出来冷着的。人家呀，这叫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说完这句，我翻过身，扯过老公的胳膊垫在了头下，像以往一样，将小手扣向他的大手，人伏在他的胸前，再不多言。多了他也记不住。适可而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下子吃不成个胖子。好事多磨，慢慢来。

可结果，我的嘴皮还是白磨了。

第二天，老公照常起床去晨练，我眯着双眼打量着他，只见他喝了一杯水，放下，然后敞开门就大刺刺地走了。老公不是孩子，不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指导，这样会让他很没面子，两口子之间也需要尊重。但是，我不言语，并不等于我就此罢手了。起床后，打扫好了卫生，壶里的水正好烧开了，我给自己灌满了杯子，将他的杯子也给灌满，然后打开音响听起了音乐。我这是先给他做示范，不相信他依然无动于衷。endprint

搬了新家，老公晨练有了伴，就是这个邻家大哥。我希望他结识的都是好男人，近墨者黑近朱者红，好人的好也像细菌，会感染人的。就像坏人的坏，跟它在一起，天长日久，不想坏都不行。

晨练的时间也就一个小时吧。

正听着歌，他们回来了，老公手里依然拎着一袋又一袋的菜，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也是他人眼里好男人的一点举止，家里的油盐酱醋一般不需我操心，散步的他一般就代劳了。

“我给你灌满水了，应该不热了。”见他走进屋，我人离开了电脑椅，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提醒着他。他倒是不客气，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底朝天。我拎着菜上了楼。我们家厨房在二楼，吃饭在楼下。

“你下来吧，我做饭。”见我半天不下来，他在楼下吆喝道。我的厨艺不怎么样，其实并不是我不想进步，因为他一直不给我机会锻炼。邻家姐姐和我一样，也很少做饭，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女人的缺点，可这个缺点不是我们诚心要保留的，如羡慕我的同学或朋友的嘴巴里所说的：“不会做饭，净是好男人把你们惯的。”其实倒过来看，如果没有我们的缺点做陪衬，谁能发现这些男人的好？事物都是有正反面的，是我们女人甘愿做这样的反面教材，才存托出了男人的好，不过做这样的反面教材我是百做不厌。

第二天早上，他照常五点十分起床，我照常眯起朦胧的双眼，像往常一样，看电影似的瞄着他的一系列举动：他喝完了自己的那杯水，放下，重新拾起暖瓶，把杯子灌满了。他这是准备晨练回来喝呢。突然，他的手碰到了我的杯子，一刹那，我的眼突然睁大了，只见他拾起来我的杯子，拧开盖，将水缓缓灌入。当他放下暖瓶时，我将惊大了的眼睛赶紧闭上了，我担心他猛然回头，万一发现了我在窥视他，多不好意思？第一次做好人好事都有点难为情。等他的这个动作成了他的习惯时，我才可以把它变成我的骄傲挂出去，到那时，相信他也不会再怕羞了。就像现在他的那些好一样，每当我们同学聚会谈论起好老公时，我都会自豪地举起杯，笑靥如花地對着他说声：谢谢你！好老公。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佯装睡着，发着均匀的呼吸。只听他哗啦一声敞开了防盗门，然后又哗啦一声关上了。我听到两个好男人在门外说话的声音，等那声音渐渐远去，等我侧着耳朵再也听不见了，忽地一下，我睁开了眼，把被子一掀，满屋子的灯光，明光光的，我感觉幸福充盈着每一寸空间，它们像一个个精灵，在灯光里尽情地打着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