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游牧文化蕴含的经济价值观及自然观探析
2018-03-07张丽娟
张丽娟
(内蒙古师范大学青年政治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
“一个文化的概念包括无形的方面——信仰、观念和价值,这是文化的内容,也包括有形的方面——实物、符号或技术,它们表现着文化的内容。”[1]
一、游牧文化
游牧是以人的游动放牧行为顺应牧草自然生长的客观规律,并在顺应自然中利用草原,创造财富的一种经济活动。游牧同自然界和谐性较强,因而可持续性好。游牧生产方式是人类在严酷、多变的自然生态环境条件下,利用驯化的草原家畜生产产品的过程。游牧经济是从森林到草原,从游猎到游牧,原始猎人不停地追逐大群野生食草动物,在把它们驯化成家畜后,以牧养动物为生的方式。
自然地理环境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要条件,对于人们生产和生活方式的选择及其演进具有重要意义。蒙古高原的自然环境适合畜牧,尤为适合游牧。
畜牧主要是指人类驯化、管理牛、马、绵羊、山羊、骆驼、驯鹿等有蹄类的群居性家畜的生活方式。早期畜牧业的基本特征是人类伴随寻找水、草而移动的畜群有季节性地迁徒,鲜少长期定居。
游牧经济的最大特点是有效地利用干旱草原。蒙古高原是典型的干旱草原,草原固有的自然条件造就了草原畜牧业,而游牧民族在历史长河中的生产实践中,不断了解并掌握了草原与畜群的互动规律,又推动了游牧业的发展。游牧民为合理地进行游牧迁徒,推举经验丰富而有名望的牧民做草场调节人(蒙古语叫“怒图格沁”)指挥轮牧搬迁活动。每次行动前,此人都要做一些勘察,确定某一季节某处的草牧场可安排多少牧户、多少牲畜、放牧多长时间,等等。这样可以避免一个地方过度放牧或一个地方拥入超容量的人和牲畜,且限定在某个地方的放牧时间也保证了草场的自然修复和牧草的再生条件。一年内畜群对草牧场的干扰时间短、不集中,对草牧场造成的干扰和压力可控制在其临界点之内,有利于草原保护。
在商品交换领域,北方草原民族注重传统畜牧业生产,主要依靠畜牧生产来进行交换。在长期的畜牧生产生活中,形成并积累了畜牧业专业技术,提高了生产力,畜产品一般都用于交换,可见当时的畜牧业技术已经有了较高的水平。史书记载,13世纪蒙古地区的畜毛纺织工艺技术是世界罕见的,欧洲人为之惊叹不已。元朝宁夏地区的居民“用骆驼毛和白羊毛,织成一种美丽的产品。”[2]当时,西凉州王国在大汗管辖的唐古省境内,这里有许多毛色光亮、品质优良的大型野兽,有的已经变成家畜。“它们一般跟母牛交配,后生下的小牛犊,成为很高贵的动物。比任何其他的牛,都耐劳。这完全是一种新品种,活泼有力,比普通的牛,更能托载较重的东西,工作效力提高二倍以上。”[3]可见,当时的人们就已拥有把野兽变为家畜进行改良利用的智慧。“取麝香的方法如下:每当月圆之夜,这种香獐的脐部,有一袋凝固的血块,专门猎取麝香的人,利用星月之清辉,搁下这个囊,晒干。”[4]可见,当时的劳动人民已经非常聪明,促使物质财富不断增长。9至12世纪,古代突厥民族与蒙古族交往密切,其以游牧为主的生活方式影响了蒙古族,对蒙古高原游牧文明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元朝,促进了民族间的交流与融合,丰富了本民族文化,促进了游牧文化的形成。
“轮牧是一种人类对自然界的对象性关系相适应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它属于古老的历史文明范畴。这是数千年来能够与自然和谐统一,做到持续发展的根本原因。”[5]游牧是顺应自然规律躲避自然灾害繁殖畜群的传统手段,其受自然环境的影响极大,一旦遭遇干旱或者白灾,牲畜就会大批死掉,所以畜牧业经济也被称为“脆弱经济”。我国北方地域辽阔,边界线长,游牧对草原的持续性利用,使草原和牧民成为相互依靠的整体。中国草原大致分布于400毫米等降水线的西北区域,包括从大兴安岭东麓到帕米尔高原以东,阿尔泰山以南至昆仑山南北的广大区域,跨越黑龙江、四川、西藏等13个省及自治区。其中,内蒙古自治区是草原文化的主要传承地。
二、经济价值观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依靠天、草场、河流、森林、牲畜和野生动植物生存。作为我国北方草原地区的游牧民族之一——蒙古族,其经济主体为畜牧业,即发展游牧经济。所以它的文化根基是所有被游牧生活囊括的一切事物、风俗习惯,以及自然习得的价值取向。草原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经济价值观,属于其传统文化的精神范畴。
作为草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经济价值取向,形成于游牧民族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包括指导人的行为,评定个人、群体乃至国家的经济价值标准,在该社会中主导人们生产生活、交换和消费的思想观念及常规模式。
北方民族的游牧生活以自给自足为主,并不发展商业。蒙古族牧民热情好客,讲究诚信,生活中或在买卖交易时一般不使用伪劣产品,更不会欺骗和敲诈对方。他们自己制作的东西一般不用于交换,牟求利益,只可以赠送他人,尤其是食物,通常情况下不将其当作商品卖掉。他们认为,进行买卖交易是一种有损于道德的行为,所以牧民普遍蔑视做买卖的小贩及他们的言行举止。轻视商业的观念虽由来已久,但随着改革开放人的意识也在转变,所以对商业也不像以前那样排斥,并且在第三产业中已有不少牧民和非牧民的经济产业。产品的真实性是经济价值观的一种体现,生产物品及交换产品的真实性展现了蒙古族牧民为人处世的道德理念,也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我国北方少数民族以经营畜牧业为主,从饮食上看,特别讲究饮食的卫生和醇正,发现腐败、不干净的食物就会扔掉。注重精华食物,例如奶干、黄油、酸奶、奶酒、奶皮、风干肉,等等,这些都是北方少数民族喜爱的食品,也是招待远方客人的上等美食。其饮食特点展现了草原民族人民的纯朴和真诚好客,以及追求真善美的价值取向。另外,从服饰方面看,北方少数民族认为自制的服饰舒服保暖,有利于在北方干旱、寒冷的气候条件下生存,所以他们喜欢穿本民族自制的服饰。由此可见,自古以来游牧民族都注重物品的实用性和耐用性。
此外,草原上的人民靠天吃饭,躲避天灾、四季轮牧,生产生活自给自足;有些地方以狩猎和务农来辅助畜牧业。牧民们轻视储备,需求欲望很强,不精打细算。历史上,蒙古族和中原地区的商人进行商品交换时往往只考虑交换物的使用价值,忽视其经济价值。中世纪以来,欧洲的商业有了较快发展,但同时期我国草原地区的商业却停滞不前。这除了受其深居内陆的地理位置,以及战争等客观因素的影响外,也与其自身游牧生活方式不需要积蓄物资,因而经商意识不够发达有很大关系。此外,还与北方游牧民族讨伐掠夺周边国家相关,尤其是匈奴人到北元朝,他们经常掠夺周边国家和地区,所以他们形成了武力获取所需的经济价值观。况且,中原生产出的布匹、丝绸对于当时的游牧民族来说还无法自己生产,所以他们跟中原地区进行物品交换,只是补充所需,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牟利,这种交换主要以满足使用需求为目的。
三、和谐共荣的自然观
人和自然是分不开的,地球上的万物适应于环境才能长久存在。人类对大自然的态度与当地的环境密不可分,人类祖先从敬畏自然、改造自然到保护自然的发展过程就是人类文明的建构过程。对于与大自然相依的草原上的人们来说,自然是他们可爱的家乡,蓝天、白云、碧水、绿草是他们心中最牵挂的东西。
随着工业化的推进,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保护自然环境的重要性。这方面草原民族做了榜样,每一个在大草原上生长的人都遵循大自然规律,反对破坏草原的任何行为。这种保护大自然的思想是草原民族哲学思想的再现,是对古老萨满教的传承,崇尚美好的自然:“天父”“地母”。他们认为,自然万物都有灵性,人类不得肆意破坏它们。属于古代游牧民族的高车人信仰萨满教,认为宇宙间存在精灵,尤其崇拜霹雷。后来,他们建造了敕勒川的繁茂,并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6]的名句闻名遐迩。蒙古人从古就崇尚“长生天”,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之所以称之为天骄,不仅是他拥有显赫的业绩,更是认为他从小失去父亲,随母亲吃野果艰难长大,能逃过一次次的陷害是“天意”。成吉思汗利用萨满教,在“长生天”的帮助下当上“天子”,并受长生天的指意,讨伐亚欧大陆。蒙古士兵视铁木真为天子,所以服从他的指挥,在他的指意下勇往直前。这种哲学思想是纯自然的、对天由衷的敬仰和服从。宗教信仰对民族成员的心灵感染甚重,无论社会怎样变迁,其仍是习俗文化中的一部分,现在仍可看出昔日的印迹。
信奉萨满教的蒙古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等诸多北方少数民族是推崇回归自然思想的典范。鄂温克奥卢古雅的无力楞和蒙古人的蒙古包打建卸下方便,对土壤丝毫没有损害,展现了尊重自然的思想。畜牧业的生产生活也依照自然季节展开,草原民族的四季轮牧就是依照四个季节来周转经营的畜牧业经济。牧民和猎民掌握自然规律,并在本民族长期操持畜牧业中摸索出了一整套专业性较强的生产方式,体现了人与自然的有机结合。
此外,打猎一直都是游牧民族的喜好,并成为了辅助畜牧业发展的方式。草原民族在打猎时忌讳打哺乳期的雌性动物,在古代这种禁忌以制度的形式推行。游牧是逐水草而进,是为畜群能够找到合适的牧场,同时牧民们也重视草场的可持续利用,采取轮牧或者休牧的方式缓解草原的压力。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草的再生和防止水源枯竭,是北方游牧民族利用草原的科学方法,以及保护草原植物的生长和飞禽走兽繁衍生息的措施。元代忽必烈时期,张家诺(白城子)地区是湖泊和溪河环绕、各种天鹅群集的地方。这里有美丽的平原,鹤、鹧鸪等其他飞禽走兽,大汗经常喜欢驻跸。马可波罗有这样的记载:“大汗特别命令每年在山谷两旁,种植栗和其他谷物,而且严禁收获,专供这些鸟类作食物,让他们繁衍不息。这地方又设置了一些看守人,负责看管猎物,使它们免遭盗窃和毁灭……大汗又命令建筑一些精舍,专供这些鸟雀夜间的栖息之所。由于这样精心饲养的结果,每当大汗巡游乡间,他就能够享受到禽鸟的极大乐趣。甚至冬季里,大汗在异地也可以由骆驼把各种鸟雀运到他居停地方,供他享乐。”[7]由此可见,当时的人就注重自然的可持续利用,形成了和谐共生的自然观。但随着人口的增多,生态环境遭到人类的践踏破坏,野生动物逐渐减少,人们应该反思以破坏生态环境来牟取经济利益的价值趋向,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理念,促进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现实中,人类为了发展经济不同程度地破坏自然生态,利用和索取自然的甚多,给予自然的极少,造成了许多环境和社会不和谐的现象。笔者认为,这种行为与人们从小所处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有关。人对自然的看法、与自然相处的方式是受所属国家地区或民族传统文化的影响,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由于受教育不同,接受的文化不同,对待自然、保护自然、热爱自然的程度也明显不同。
[1]安东尼·吉登斯.社会学[M].赵旭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21.
[2][3][4][7]马可·波罗,口述.鲁斯梯谦,笔录.缦纽尔·科姆罗夫,英译.马可波罗游记[M].陈开俊,戴淑英,刘贞琼,译.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1981.74.71.70.70.
[5]胡匡敬,王学俭,董汉忠.论草原文化(第二辑)[M].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5.12.
[6]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八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