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人短篇小说创作手法分析

廖鹏飞

（玉溪师范学院，云南玉溪 653100）

李劼人短篇小说的创作实践为“大河小说”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作了充分的准备，其创作一开始就在现实主义创作思想的指导下，把笔墨对准了军阀头目、兵痞和政客官员等反动势力的身上，为了生动而准确的呈现出这些反动力量的丑恶嘴脸，李劼人采用了多样艺术表现手法进行了刻画，从而深入批判、嘲讽了这股社会反动势力的丑相与恶相。

1 抽象概括与具体描写相结合

无序是现代中国的总体特征，特别是以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的四川最甚。李劼人只有清理好这种无序，才能把批判的矛头对准目标，军阀头目、兵痞以及政客官员成为其矛头所指。然而这三类群体又有各自不同的特征，不能持同一批判标准。军阀头目与兵痞因为发起战祸直接给国民造成了灾难，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凶狠残忍。李劼人先以《强盗真诠》对其进行总体抽象性的概括，再以《大防》《胡团长的本领真大》《失运以后的兵》《兵大伯陈振武的月谱》分别对军阀头目和兵痞进行具体形象的呈现，前者以彻底的批判为主，后者在批判之余还有同情。李劼人还使用间接的手法表现其恶造成的影响，《只有这一条路》《编辑部的风波》《请愿》《市民的自卫》《对门》等作品，通过青年学生、记者编辑、市民妇女等受到军阀的影响来村托其恶相。对政客官员主要表现其丑相，与军阀兵痞的恶相相互映衬，一起纠结成社会的丑恶现象。李劼人分门别类的对丑相和恶相进行了梳理和描绘，尽可能囊括军政两界各类形象，从而达到既具体又全面的批判效果。

2 远视与近观相补充

军阀头目彻头彻尾的恶与兵痞身不由己被迫表现出来的恶是有所区别的，李劼人用不同的批判视角进行呈现。军阀头目是武力的掌控者，是在幕后制定恶的策划者，很难让人看清幕后黑手的恶相，然而正是这种隐藏其后的势态让人觉得尤其可怖，作恶的影响远远大于兵痞。李劼人正是抓住军阀头目恶而不显其恶的特征，普遍采取一种“远视”的描写角度，这既符合军阀头目在背处作恶的行为特点，也是艺术表达的需要。如表现军阀头目的几个短篇，《大防》中的军爷是县城最高长官，这样一个在背后制定秩序规则的军阀头目掌握着百姓的生杀大权。因此，只有把描写的镜头推远才可窥视其恶相的全貌。《编辑部的风波》写报社受到上峰的监督，无论怎样的小心谨慎，还是被军阀头目找到“问题”，呈现了幕后黑手强有力的控制着舆论导向。还有《只有这一条路》《对门》《程太太的奇遇》等短篇，都以“远视”的镜头让那些军阀在一个似乎不起眼的角落晃来晃去。李劼人通过远视生动地反映了军阀头目的全貌，而且还让他们的恶相显得庞大、深远、可怕，从而达到全面批判的目的。

相比之下，近观的好处则在于可以把描述对象看得清晰明了，具体深入。兵痞与普众接触频繁，其身上的痞性与匪气是人们最熟悉的特征，他们的恶相直接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李劼人刻画这类角色除了憎恶，还有同情。《失运以后的兵》以近观的视角清晰地追踪着张、李二人人生的发展轨迹，他们虽然品行原本不错，但军阀部队这个大的环境足以扭曲其人性，他们无法阻挡这种力量的腐蚀。《兵大伯陈振武的月谱》也是以兵痞为主角，李劼人为了使故事具有真实性和感染性，把讲述的权利交给了小说主人陈振武，作者成了一个听众，近距离倾听陈振武娓娓道来。对于政客官员，李劼人同样采用“近观”视角，因为政客官员主要表现出的是跑前顾后、钻营奔干、哗众取宠的丑相，而且李劼人有过三年的官场经历，亲眼目睹过其丑陋的嘴脸。在选择叙事策略时，近观是最佳选择。如《盗志》虽然对官员黄及荫的刻画与读者的亲近度不高，但其狡诈的嘴脸仍然清晰可见。而在二十年代创作的《做人难》刻画了一个为应付不断变动的时局而经常戴着多幅面具的政客内热翁，随后写的《续做人难》也是让官员内热翁自述在官场钻营的丑相，其不知廉耻，自轻自贱，虚伪狡诈的丑陋面相活灵活现。用不着叙述者来做过多评论，当事人的自我暴露更加具有批判力量。

3 冷嘲与热讽相表里

表现军阀头目与兵痞的恶相和政客官员的丑相时，李劼人采用的主要手法是冷嘲和热讽。正是郭沫若在《中国左拉之待望》中所说的那样：“他对于社会的愚昧、因袭、诈伪、马虎，用他那犀利的解剖刀，极尽了分析之能事，然其解剖刀的支点是在作者的淑世的热诚。在社会的争议被丑恶的积习颠倒了的时候，作者的平直的笔往往会流而为愤慨，流而为讥嘲。”①李劼人讽刺艺术的高明之处在于让丑相与恶相自露马脚。如果说鲁迅杂文像一把匕首直取敌人要害的话，那么李劼人的讽刺就像散弹一样向敌人周身射去，虽未必能击中要害，但能使其面目全非，无地自容。《盗志》中的黄及荫设计陷害革命党人姚紫卿，作者描述他“独自一人在签押房里，时而凝思，时而独笑，把叶子烟吸完一袋，又吸一袋，喷得一间房里，白烟如雾，方急急忙忙又往案犊课长那边而去。”②当他独自吞云吐雾之时，一个杀人于无形的诡计在他头脑中业己形成。《做人难》《续做人难》对内热翁的神态、话语、行事等各方面加以冷嘲热讽，当得知言事书可能闯下杀身之祸时，他“一张赤光饱满的面孔，早成了霜后的冬瓜，身不由己，忙向那北人半揖半跪。”可是不久还是从那北人处获悉独立是真时，被惊吓的内热翁暗想：“好宝贝!老子叫你害得不浅!”他赞叹自己“以我之为人而处乱世，哪怕他朝张幕李不能去我，就天翻地覆也终把我去不了，推不倒！唉!……这脸皮也就苦了!”③热内翁这些表现暴露出其小丑面目。李劼人让内热翁时而自讽自嘲，自怜自哀；时而自鸣得意，自视甚高；时而高兴，时而沮丧，让其处于冰火的矛盾当中，在变换中揭示这位一门心思钻营奔干的政府官员的各种面相，有力的讽刺了当时一帮官员的丑陋嘴脸。

李劼人从小就接受古典文学的熏染，“在杨家大院内读私塾，学习《三字经》《诗品》《大学》《孟子》《论语》《中庸》”。④他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传》《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作品，受中国古典文学的影响很大，而对外国文学的接触，特别是留法几年，大量研习法国文学，对其创作也产生了重大影响。大凡在写到军阀官僚时，李劼人就会以一种调侃嘲讽厌恶的笔调进行描写，而对于底层民众，就会换之以沉重严肃的语调。在李劼人的创作中，即使在同一篇小说里，也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叙述话语，如《儿时影》《湖中旧一画》的怀旧怅惘又不失明快的语气，《棒的故事》《对门》《程太太的奇遇)以沉重忧虑的语气为主，《做人难》《续做人难》《盗志》等语调辛辣嘲讽。这种语言风格的不同，与李劼人的情感态度和特定艺术手法的采用不无关系。冷嘲与热讽是李劼人对待军阀、官僚一种显著的艺术表现手法。

[1]李劼人.李劼人选集(第一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页。

[2]李劼人.李劼人选集（第五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49页。

[3]李劼人.李劼人选集（第五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70页。

[4]王嘉陵.郭志强著.李劫人图传[M].成都天地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