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教育思想的当代启示
2018-03-07蔡明山
蔡明山
(湖南文理学院 高等教育研究所,湖南 常德 415000)
韩愈的教育思想丰富而深刻,一直为后世所传颂,对我国教育具有深远的影响,对我国当代教育具有启发和借鉴意义。不少学者把韩愈的教育思想归纳为:实现“古道”的教育目的说,与其人性论观点相联系的教育作用说,尊师重道的“师说”以及在《进学解》及其长期教育实践中概括出来的关于教学思想方面的理论[1]。也有学者对韩愈的某些教育思想提出了质疑和批判。笔者认为,无论何种教育思想都是一定历史条件下产生和形成的,都会受到特定历史环境或条件的影响。韩愈的教育思想也一样,有其产生历史根源和现实局限。因此对韩愈教育思想的解读、认识和评价,需要有多角度、全面地进行,秉持客观而公正的态度和立场。概括说来,韩愈的“师道”之“道”内涵丰富,而不仅仅只是儒道之“道”、先王之“道”;他的公正的、多样化的人才观值得推崇;他的“人的品级”论、狭隘的教育作用观、局限的教育目的与教育内容,则需要批判地接受。
一、师道之“道”不仅仅是儒道之“道”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师说》),这是韩愈关于教师职责的经典论说,是其具有深远影响、流传至今的重要教育思想。教育实践中,人们通常把“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直接理解为“教师是用来传达道理、教授学业、解答疑惑的”。但在笔者看来,韩愈《师说》中的“师者”职责的含义,其实并不限于某种特定而明确的所指,其师者职责的多义性需要认真深入地解读。有学者认为,“师者,所以‘传道’”中的“道”即“先王之教”[2],“传道”就是传授儒家仁义道德思想[3];尤其基于“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谁懂得先王之教,谁就/才可以做教师)[4],认为在韩愈看来,教师向学生讲授儒家典籍,解答疑难,是为了使学生学“道”和悟“道”,也就是说,教学或教育的最终目的是“道”——先王之教、儒家之道[5],古文六经也不过是载道的工具,授业是为传道服务的,传道是通过受业完成的[6]。
笔者认为,如果仅仅从韩愈一贯倡导“古道”——“先王之教”,我们就不假思索地把韩愈所主张的“师道”之“道”简单理解为先王“古道”,教学的目的只在传授“古道”,教学的内容只是围绕如何领会“古道”,那么,这样的理解是极其狭隘和有失偏颇的。第一,韩愈是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的唐代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他的教育思想是深刻的。我们对其专门论及教师的《师说》的解读和认识,不应太过简单肤浅、片面或武断。因为仅凭韩愈倡导“古道”或主张师者“传道”,于是就把“师道”之“道”简单理解为“古道”的如此解读,理由是不充分的。更何况,韩愈思想复杂,且往往思想、言论自相矛盾[7]。因此,笔者认为,既然没有足够的依据表明“师道”之“道”仅仅指“古道”,那么,我们就不能把韩愈所说的师道之“道”简单理解为“古道”。第二,凡事都有“道”,这里的“道”就是指方式、路径、思想,也指需要讲方法、需要学习、需要他人指导。事实上,“师道”之“道”,除了大自然的规律与法则、道理与原理,还包括思考与讲道理的方法,以及引导人讲良心、走正道;而“业”除了求得生存,即从事“七十二行”所需的技术与能力,还指学业知识及其理论体系;“惑”,既有专业知识与技能上的疑难,更有人生历程中的困惑[8]。可见,韩愈《师说》中所讲“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中的“传”、“受”(授)、“解”,不单纯是传达、灌输具体知识内容,还包含有进行方法指导之意。第三,在论及“教师是什么样的人”时,我们常常习惯于用“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样的字眼来表达,这其中就包含着丰富的意义。按笔者的理解,教师作为教育者,其角色使命内在地要求教师应是全面发展的人。“学高为师,身正为师”就是要求教师“德艺双馨”,既要有深厚的专业理论知识、教育理论知识和较高的教学水平,还要有丰富的实践经历和较强的实践能力,更要有正确的政治立场、优秀的道德品质;要开展科学和教学研究,进行文化传承,创新并服务于社会。因此,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之中的传“道”是有着丰富内涵的复杂的“道”而不是简单的“古道”。如果教师传授的仅仅是单纯意义上的“古道”,那是不全面的,也是不称职的。
教师是“教”人者、是教者。要履行好一名教者的职责,就必须是独立的思想者,是素质全面的人;教师是学生效仿的对象,其作为师者向学生所进行的“传道、受业、解惑”可以理解为引导学生思考,教学生做人的道理,给学生指明前进的道路与努力的方向;传授给学生系统的知识和技能,教学生掌握学习与思考的基本方法与技巧;帮助学生解决专业知识与技能上的疑难,指导学生面对人生历程中的困惑。
二、教育教化是国家发展、民生安定的有效手段
韩愈所处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由于高压统治,战乱与诸侯割据,国家破碎、人民流离失所。但从西汉武帝到贞观之治、开元之治,唐王朝政治安定、文化发达、技术进步,成为雄踞世界东方的“超级大国”,究其原因,独尊儒术的文化政策对维护封建统治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两相比较之下,韩愈深刻体会到:国家的败落、秩序的瓦解,在于教育的失败、儒学地位被冲击,因此要重振国家纲纪,必须教育为先,高举儒学大旗[9]。他同情老百姓的疾苦,希望国家、政府更多地施以教化以息事宁人,而非暴力镇压以至于激发矛盾,这种思想政治教育的依托或读本便是儒学之道,即遵循儒家传统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入世原则,大力弘扬儒家仁义道德观念[6]。这种以教育教化促进国家、社会安定的思想主张,在当时具有特殊的时代意义。但是,我们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思想主张既有其鲜明的时代意义,也有其历史局限性。因为受到儒家“礼乐”和“仁义”、“德治”和“仁政”思想的深刻影响,面对中央集权削弱、藩镇割据、佛教泛滥的现状,韩愈主张中央集权、反对封建割据,要求采取一些缓和阶级矛盾的措施,减轻对人民的剥削,希望通过重教化、轻刑罚,以礼治国[6],也许是人们在当时条件下的现实选择。我们需要看到的是,韩愈主张教育教化之于国家发展、民生安定的重要意义的思想,是有其积极价值的。
三、教育要以正确的人才观助力人才发现发展
韩愈客观公正的人才观内涵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知识与能力是衡量和评价人才的客观标准。韩愈主张教师的职责是“传道授业解惑”,把教师的“传道”之“道”作为衡量和选择教师的标准,无论其年龄大小和地位高低。韩愈在《师说》中曾说:“师其‘道’也”,“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所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知者为师;“圣人无常师”,学无常师,唯道是求。事实表明,教师的职责是“交给学生打开知识宝库的金钥匙”,也把自己的“先学先知”教给学生,不仅是知识,还有方法。这种客观公正的人才观,是值得称颂和借鉴的。第二,多样化的人才呼唤多样化的人才观。一方面,不同的学科或专业、不同的行业或不同的社会分工,都需要各不相同的人才;另一方面,每个人都有各不相同的兴趣爱好、能力、特长或个性特点。这就需要以多样化的人才观去发现人才并针对性地加以培养使用。韩愈认为靠科举考试是选不到真正的人才的,所以他反对科举制度,批判传统教育,提出“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韩愈《杂说四·马说》)的观点,这是一种多样化的人才观,是值得借鉴和推崇的。事实表明,人才是无处不有的,关键是你能否发现、如何判断、用在哪里。即所谓“伯乐”不同,看待人才的视角不同,使用或培养人才的方法也就不同。选才的尺度、视角和标准单一,不利于不同人才脱颖而出,也不可能培养出多样化的人才。在信息化、网络化的今天,社会行业或职业分工更加细化,对人才的需求越来越多样化,这就要求我们有让人才真正能人尽其才、个性发展的制度或环境,真正做到不拘一格地发现人才、选拔人才。高等教育提倡个性发展、特长发展、全面发展,我们扩大招生和改革招生制度,就是创造条件发现和培养人才,以满足社会对多样化人才的现实需求。第三,德艺双馨是为师的根本要求。笔者认为,韩愈主张的师者之“道”或为师之“道”中,也包含着师者之理想和信仰。因为教师承担的社会职责是离不开政治信仰和理想的,没有正确的政治信仰、教育理想和人生理想者不配为教师,这是教师作为专门的教育工作者或教育专业人才所不可或缺的。因为教师面对的是有思想、会思考、各不相同的活生生的人,教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所以我们说“教师是灯,指明前方的路”,“教育是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
四、教育要以正确的思想和行动促进社会公平与发展
1、树立正确的人性观和教育作用观。韩愈主张把人分为三个等级:“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3],这是唯心主义的主观臆说,与他所尊崇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自相矛盾,也与他自己所主张的“唯才是举”和多样化的人才观自相矛盾。韩愈把教育的作用视为:对上品的人,“就学而愈明”;对中品的人,“可导而上下”;对下等的人,“畏威而寡罪”[3]。这也是极其狭隘和错误的,也是他的思想复杂、自相矛盾之处。事实上,在韩愈所处时代的科举考试就是例证。当时就有不少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穷苦平民的孩子因为上学接受教育,参加科举“国考”,得到了“铁饭碗”,进入了社会中层或上层,谋得了理想的职业。
笔者认为,人生来是平等的,不存在所谓等级之别。每个人的出身不同,只不过是先天的物质条件、社会基础和接受教育的条件不同而已。如果如韩愈所说的人生来就有等级差别,并且是不可改变的话,那么,暂时处于社会底层的“下等”人或贫穷落后者,就会永远看不到改善的希望,就会消极颓废;相反,处于社会上层的人或富裕阶层就会永远地占据高位,他们的后代也就会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如此代际“遗传”的结果,就会导致弱势阶层对社会的强烈不满而使社会失去安定。今天,我们能够充分理解,教育使人明智,教育具有强大的促进社会阶层流动功能——社会成员通过教育培养,能够在不同的社会领域、社会层次、职业岗位、科层组织之间转换、调整和变动,以充分发挥其个性特长,展现其智慧才能,实现其人生抱负[10]。事实上,这种流动既可以是横向流动,也可以是纵向流动,即改变自己,做更好的自己,从而促进社会的文明进步和发展。在当今的高等教育领域,国家采取“奖、助、贷、补、免”等一系列优惠政策,实现大学招生向偏远山区、农村地区或少数民族地区倾斜,使那些贫困学子圆了大学梦,学成之后,改变了自己和家庭的命运,挑起了建设祖国的大任。正是对教育的重视,对人才的重视,我们的国家才有了更加快速的发展。
2、科学选择合乎时代要求的教育内容。局限的教育目的决定局限的教育内容。韩愈提出了“明先王之教”的教育宗旨—“愈之志在古道,……学所以为道”。所以,他认为大学的任务是培养忠君的统治者和国家管理者,能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韩愈:《大学》)。他对人才的要求是:忠君、清政、兼理法、继传统。这是培养目标的标准化[1]。为此,他所指的“先王之教”,包括儒家经典、儒家宣扬的封建道德、封建社会的政治措施等等[11]。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包括德育、智育、政治教育。道德教育包括仁义道德的整套儒家论理;知识教育包括书、易、春秋;政治教育包括礼乐刑政,礼乐指思想文化、行为举止,刑政指政治法律[12]。
可见,无论是在教育目的还是在教育内容上的主张,韩愈的教育思想都具有其时代局限性:一是教育目的单一化、短期功利化;二是教育内容简单化;三是没有突出人类所需的生存教育,没有把教育作为人的成长与发展的必须;四是没有终身教育的理念。事实上,古往今来、国内外教育理论和教育实践都充分证明:教育是一项旨在促进人的健康成长与全面发展的事业,不可短期功利化;学校的教育教学实践应该充分关注和尊重人的个性差异,应该根据人的不同需要进行因材施教;无论什么时代,生存教育、技能教育都是学校教育的重要内容;教育作为人类社会所特有的实践,它伴随人的一生;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学习将不再仅仅只是求得谋生或就业等外在功利的需要,而是人的自我成长与发展的内在需要,与之相应的教育内容也就会随着社会的变化发展而不断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