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基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理论探析朱彝尊的诗歌创作

2018-03-07杜红艳

无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朱彝尊诗人

杜红艳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是奥地利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他在《自我与本我》这本著作中提出了“三重人格学说”,即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文基于弗洛伊德“三重人格说”来具体分析明清之际极具盛名的文学家朱彝尊的诗歌创作,其诗歌贯穿他八十一载的人生,记录了旧朝灭亡、新朝巩固这样的社会大环境对他精神世界的影响。早年的他因明朝覆灭,清兵铁骑踏进中原,内心充满着对故国的沉痛哀悼以及对百姓身处水深火热的怜悯,此时期的诗歌创作主要流露出诗人关心国计民生的“超我”情怀。抗清失败,故国复兴无望,诗人为了避免“通海案”的牵连,游幕南北,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当新朝廷开设博学鸿词科,朱彝尊着眼于现实的窘境,决心出仕清廷,此阶段的诗歌创作主要体现出诗人遵循现实原则的“自我”精神。诗人年老之际,厌倦朝廷的尔虞我诈,看尽人生百态,决意隐居山林,寄情山水,过着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此阶段的诗歌创作主要表现诗人追求闲适自在的“本我”情愫。

1 关心国计民生的“超我”

“‘超我’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追求完美的冲动或者人类生活的较高尚行动的主体。”[1]52“超我”其职责在于指导“自我”以道德良心自居,去限制、压抑“本我”的本能冲动,遵循至善的原则。清兵铁骑踏入中原,中原到处遭受蹂躏,目睹如此惨状,作为明朝宰辅后裔的朱彝尊将用世之情倾注于诗歌之中,诗中无不流露出诗人对故国的怀念以及对百姓的同情。

1.1 故国之思

明清易代之际,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异常激烈,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朱彝尊内心充满了昂扬的抗清精神,心中的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喷薄而出:“轻舟乘间入,系缆坏篱根。古道横边马,孤城闭水门。星含兵气动,月傍晓烟昏。辛苦乡关路,重来断客魂。”[2]9顺治二年(1645),南明灭亡,诗人为躲避清兵不得已离开自己的家乡郡城,第二年返乡写下此诗。诗人亲眼看见战乱过后的村庄,孤城紧闭,大水泛滥,战马横据古道,雾霭飘浮,就连星光里也似乎含着一丝兵气,面对荒凉残败的家乡,满目疮痍的河山,诗人对异族入侵中原极度不满,胸中的痛楚之情喷涌而出。尾联中“断客魂”三字更是将诗人国破家亡的悲惨心境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又如《野外》中写道:“秋草飞黄蝶,浮萍漾绿池。南楼夜吹笛,寥落故园思。”[2]11诗中描述了寂寥悲秋之际,黄蝶漫无目的地在草地上飞着。池塘的水面铺满了一层浮萍,一切都显得暗无生机,了无生趣。眼前萧条的场景,深深触动诗人爱国的心弦,在夜深人静之时,诗人独自登上南楼吹笛,想借笛声将自己心中无法排遣的惆怅以及对故国的眷恋之情发泄出来,直抒心中堆积已久的亡国之痛。与此同时,诗人时常会借物含蓄地抒发自己的家国之感:“节物惊人往事非,愁看燕子又来归。春风无限伤心地,莫近乌衣巷口飞。”[2]14诗人借春燕感怀,寄托了对故国江山易主的感慨。诗中还巧妙地引用了唐代诗人刘禹锡《乌衣巷》的诗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使得寓意更为蕴藉,悼念亡国之情跃然于纸上,达到借他人之酒杯,浇己之块垒的效果。

1.2 关怀民生

身处明清鼎革之际的诗人屡经战乱,漂泊四方,广泛地接触下层百姓,深深体会到百姓处在水生火热之中的痛苦。诗人继承了杜甫的现实主义精神,写了不少反映民生疾苦的诗歌,如《捉人行》:“腰环环,过杭州,千人举櫂万人讴。老拳毒手争殴逐,慎勿前头看后头。”[2]10此诗记述了清兵到处捉人的暴行以及凶残地追逐殴打纤夫的丑恶行径,深刻揭露了统治者蛮横跋扈的丑态。同样,描写百姓惨遭清兵戕害的还有《马草行》:“横行叫骂呼盘飧,阑牢四顾搜鸡豚。归来输官仍不足,挥金夜就倡楼宿。”[2]10此诗把清军强征马草,残酷压榨百姓的现实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末句把清兵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他们将搜刮出来的钱财用来宿娼,他们的寻欢作乐与百姓的处处悲啼形成鲜明的对比,无情地讽刺了官吏的荒淫无道,透露出诗人对他们的痛恶之情以及对百姓遭遇的怜悯之情。此情深刻地反映了民生疾苦,揭露了清廷的黑暗,与吴伟业同题的《马草行》:“郡符昨下吏如虎,快桨追风摇急橹。村人露肘捉头来,背似土牛耐鞭苦。”[3]153有异曲同工之妙。吴伟业的《马草行》描写了百姓不仅遭受到清兵的折磨,还受到天灾的摧残。朱彝尊的《地轴》中所描写的“地轴连年震,沂州接侣州。春农千里旱,野哭万家愁”[2]91写出了山东“连年震”“千里旱”的现状,百姓无法生存,处处闻野哭。又如“涛颈清水闻更決,上流未蠹築归仁隄。千村庐舍總昏墊,可知雁户犹悲啼”[2]108。此诗将扬州地区闹水荒的场景写得尤其真切,百姓的家园被大水荡没,到处充满饥民悲啼,惨状令人不忍卒读,正因诗人真切体悟到百姓的痛苦,才能写出如此感人至深的诗歌。

2 遵循现实原则的“自我”

“自我”的基本任务是自我保存,“自我是在两条战线上作战:它必须既防止外部世界消灭自我的威胁,又要防止内部世界提出过度的要求,以求得自己的生存。”[4]179朱彝尊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徘徊纠结过,最终选择了游幕南北和出仕清廷这两条路,这足以表明朱彝尊是根据周围环境的实际情况来调节自我,遵循的是现实原则,既要求获得满足,又要避免痛苦。

2.1 游幕南北

康熙元年(1662),诗人好友魏耕、钱缵曾、潘廷聪等人因“通海案”被清军捉住并于当年6月1日在杭州菜市凌迟,藏匿魏耕的祁班孙也被迫遣戍宁古塔。友人或被杀害或被流放的悲惨遭遇,让朱彝尊感到不安,害怕受到牵连,于是决意远走海隅,“不作牵裾别,飘然到海隅”[2]67。诗人一直心系志同道合好友祁班孙,诗人无法在现实生活中为友人饯行,时常会通过“梦境”来表达对他的思念之情:“酌酒一杯歌一篇,沙头落叶和纷然。朔方此去几时返回,南浦送君真可怜。”[2]69深秋之际,树叶纷纷飘落,转眼便要到冬天了,北方的冬天寒风侵肌,友人是否能够习惯北方的天气,诗人不禁为此担忧起来。更让诗人揪心的是友人此去何时才能返回,深深地为友人的前途感到忧虑不安,此诗字里行间充满了同情友人遭遇的情感,同时表现出诗人无法帮助友人的无能为力之感。明末清初的遗民为了保持自己的民族气节,不愿屈服清朝,但又要维持生计,游幕便成了不二之选。同样,朱彝尊选择游幕南北这条道路,除了想避“通海案”的同时也是为了生计:“行役身将老,艰难岁不同。流移嗟雁户,生计各东西。”[2]81此诗以极其悲怆的笔调抒发了自己游幕多年的艰辛,感叹岁月催人老的无助,与此同时,道出了为生计奔波劳累的无奈之感。

2.2 出仕清廷

朱彝尊游幕十几载,生活一直很困窘,甚至到了“破帽疲驴出雁门”[5]424这种潦倒不堪的境地。游幕的生活把诗人折磨得“白头乱发垂耳”[2]309,诗人崇高的民族气节已被生计磨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新朝政权日益巩固,复国早已无望,朱彝尊决心另谋他路——出仕清廷。在当时,此举已成为大势所趋,连顾炎武也不禁感叹道:“比者人情浮竞,鲜能自坚,不但同志中多赴金门之召。而敝门文人亦遂不能守其初志。”[6]161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诗人的亲友都写诗委婉劝朱彝尊莫要出仕,但诗人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仕清,因诗人着眼于现状,此做法不仅能结束漂泊不定的游幕生活,而且能解决生计的问题。

朱彝尊在仕清期间为了避免残酷的文字狱,所写的诗歌主要是感恩唱酬的应制之作。正如诗人在《二十日召入南书房供奉》所说,“本作渔樵侣,翻联侍从臣”“愿为温室树,相映上林春”[2]146。诗人思忖他本该是过着常年奔波江湖的“渔樵侣”的穷苦生活,若不是清廷开设博学鸿词科,他是没有机会侍奉在皇帝身侧的,这无疑是对清廷招揽人才的文化政策感到十分满意和赞成。此时的诗人只想做皇家的一颗“温室树”,想得到皇权的庇佑,同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皇上排忧解难。这两句诗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诗人对当朝皇帝的感激之情。又如“趋翔人不易,步行马偏工”[2]146,诗人受到皇上的特殊恩赐——禁中骑马,此是古代很高的一种政治待遇,足以表明康熙对诗人无比的赏识,诗人对此恩赐和待遇倍感荣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在此情景下,诗人只想挥笔写出好文章来报答康熙的知遇之恩。“君恩还自哂,报国只文章”[2]146,无不显现出诗人感念圣恩之情,阿谀奉承之态。因朱彝尊这时期的诗歌空洞无物,无关痛痒,遭受到后辈汤大奎的讥评:“杜陵诗歌沉雄响,一著朝衫底事差。”[7]760

3 追求闲适自在的“本我”

“本我”是人格系统中最隐秘、最原始的部分,处于潜意识的深层。“‘本我’遵循的是快乐原则,以追求本能的冲动和压抑的欲望满足为目的。快乐原则的目的是消除人的紧张,或者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把紧张降低到一定的水平。”[8]49朱彝尊为了趋乐避苦,在康熙三十一年归田隐居,此时的诗人既少了国家兴亡之感,亦少了朝廷应酬之扰,追求闲适自在的“本我”便是他的本能需求在内心的反映。朱彝尊诗歌创作中的“本我”表现在寄情山水和归田隐居。

3.1 寄情山水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说:“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9]102朱彝尊在潜意识的驱使下把“本我”寄托在山水之中,流露出皈依自然的超脱境界。《天游观万峰亭》所言:“大山相连排,小山补其阙。群峰罕异向,危亭乃孤揭。适当地敞闲,不势突兀。虚明彻户牖,豁达埽烟?荡空激飙轮,照夜涌日軏。有时雾著巾,忽焉云触袜。”[2]228诗人站在天游峰的万峰亭里,放眼观望武夷群峰的形态,大山小山相互交错,连绵起伏,山峰直触云巅,与云雾交缠。诗人早已沉醉在万峰亭下的美景之中,表露出闲适的心境。诗人晚年闲余时间颇多,好漫游,将所到之处的人情、山水、景物都写进诗歌之中,诗人在苏州太湖所写的《太湖罛船竹枝词十首》之二中写道:“具区万顷汇三州,点点青螺水上浮。到得石尤风四面,罛船打鼓发中流。”[2]264诗中描写了苏州太湖美丽的自然风光,把七十二峰比作青螺出水,形象地描绘出了太湖的壮阔之美。渔船在一阵阵打鼓声中争相出发,形成百舸争流之势,欢快壮观的场景跃然纸上。其九诗云:“船头腥气漉鱼篮,船尾女儿十二三。染就纤纤红指爪,新霜爱擘洞庭柑。”[2]264一艘小篷船随着太湖的水流慢慢向前划行,渔夫收获颇多,在船头上挂满了鱼篮,鱼正在篮子里活蹦乱跳呢。船尾坐着渔夫的两个女儿,细细一看,小女儿正伸着她的纤纤细手等待姐姐剥的洞庭橘呢!诗人以轻松愉悦的笔触来 描绘如此娴静温馨的图画,此刻仿佛一切都定格了,人物与山水合二为一。此些无不表明朱彝尊对太湖山水的喜爱,同时,抒发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友好之情。诗人内心没有国家朝廷之忧,纵情山水,犹有一种“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之感。

3.2 归田隐居

六十四岁的朱彝尊早已厌倦朝廷的明争暗斗,于是选择了辞官归隐。诗人喜欢在生活中寻找乐趣,给人一种惬意悠然之感:“最喜蛛丝捎竹尾,牵牛花翠晓来添。”[2]217蜘蛛在竹尾缠绕蛛丝,这平淡无奇的举动,诗人却津津有味地看着、欣赏着。晨晓,诗人发现牵牛花盛开了,翠翠嫩嫩的,诗人会为此无比舒畅。诗人沉浸在无忧无虑,悠然自在的生活中,憧憬着诗意的栖居,不为时事所扰,与世无争。诗人在归田隐居时期写的抒发闲情逸致的诗俯拾皆是,如《夏日杂兴二首》之一:“五月新苗绿上,农人占雨候荆扉。黑云合处斜光露,无赖蜻蜓千百飞。”[2]270诗人捕捉的是五月刚发的新苗、倚靠柴门等雨的农民、落日的余晖、盘旋空中的蜻蜓这些平静祥和的意象,勾勒了一幅轻松恬淡的图画,表明了诗人轻松娴静的心态。诗人享受这种平静闲适的归田生活,思想行为不受任何束缚,真正达到了我手写我心的状态,道出“渔师田夫之语”。

4 结语

本文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本我”“自我”“超我”的角度来品味朱彝尊的诗歌,体会他复杂的心路历程。少年的他忧国忧民,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中年的他遵循现实原则,选择了游幕和仕清两条路;晚年的他淡泊名利,归田隐居,过着恬淡的生活。他用诗歌细致地展现了一个真实的自我,真诚地唱响其人生之歌。

猜你喜欢

朱彝尊诗人
BEAN CURD WITHOUT BEANS
最帅的诗人
金石同契 共好结纳
——朱彝尊与书法篆刻家的交游
真诀窍与假诀窍
真诀窍与假诀窍
“诗人”老爸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叫你不告诉我秘方
诗人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