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历史题材电视剧的情怀消费
2018-03-06苏芊芊
苏芊芊
(东北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近年来,诸多历史素材被华丽改编重新搬上荧幕,如《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大军师司马懿Ⅱ之虎啸龙吟》以及《那年花开月正圆》等。此类电视剧的普遍特色是“华丽视觉+基本史实+情怀消费”。情怀成为制片方打造的符合受众期待的消费符码,承载了商业价值及功用。
一、国产历史题材电视剧的情怀书写
纵观《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大军师司马懿Ⅱ之虎啸龙吟》《芈月传》和《武媚娘传奇》等情怀类国产历史剧,不难发现其区别于《汉武大帝》《大明王朝1566》等正史剧的显著特色:其一,剧中角色都由一线明星出演,辅之以华丽服饰、考究布景或明艳的滤镜效果,倾力打造时尚品质与视觉美感;其二,重大事件符合史实,事件细节始末被制片方按需“戏说”演绎;其三,主要角色最初皆性格纯良、避世无争,因被情敌和政敌不断施以致命性迫害,性格逐渐强大甚至“黑化”,最终对环境产生激烈反扑;其四,“情怀”特征强烈,剧中主要角色或清风朗月或率真执著,纵使人物性格最后转向权谋强权,却依然在私人感情或友情方面葆有赤子之心。
意大利著名历史学家克罗齐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指引人们不断进行当下与历史之间的对话。作为以收视率为前提的历史类电视剧,结合当下的社会情况和受众期待对历史做出许多情怀性戏说:关于爱情,剧中着力传达出忠贞的、激烈的以及浪漫的现代情怀,司马懿对张春华的专情,秦王对芈月的欣赏与体贴,武媚娘对唐太宗的崇拜无一不折射出现代人的情感期待;关于友情,司马懿与候吉是主仆更是一生的挚友,司马懿与诸葛亮是战场上的敌人更是惺惺相惜、遥相感应的知己,武媚娘对徐慧、对高阳公主的友情是赤忱相待后遭背叛的由衷叹息;关于理想、胸怀,曹操与曹丕对汉室的挟持与颠覆实出于结束战乱解救苍生黎民,芈月对义渠王的诱杀基于对秦国长远利益的保护也是对已故秦王的承诺,出于为国革除弊政的考虑武则天扶植了寒门势力含泪打压了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士族门阀……
太多的情怀书写呈现于当下的历史题材电视剧中,沿着剧情的情怀导向深入思考下去,剧中涉及的重大历史事件竟然都成了人物陷入两难境地所做出的偶然性抉择。于是,重大历史事件发生的必然性被悄然消解。历史,在此类电视剧中成为披着“诗意”面纱的清纯姑娘,在与现实泥淖的不断周旋中终于蜕变为权力的女王。
二、消费语境下情怀的符码价值
电视剧的创作集艺术、历史、商业和政策导向等因素于一身,其本质是消费语境下用于大众传播的娱乐性作品,历史题材电视剧也不例外。在消费社会语境下,文化生产的核心法则是商业标准,文化传播实际上是面向受众的消费行为。因此,受众对于文化产品的需求和期待成为影响文化产品调性的主要因素。在我国,受众需求对于电视节目的影响逐渐凸现,观众不再满足于传统模式下单一的节目输出与被动观看的传播关系,即“观众消费电视文化产品,目的是获得意义和快感。当目的达不到时,消费者就会提意见,甚至严厉批评。电视节目就会被停播,电视栏目就会改版”[1]。2011年前后,伴随都市经济的迅猛发展和人们日渐增长的现实压力,“诗意”“理想”“自由”等情怀性词汇开始在新媒体传播平台中病毒式扩散并赢得了都市受众的认同,大量满足受众心理的打着良善牌、理想牌的“情怀类”历史电视剧不断涌现,并成为迎合受众期待的消费符码。
首先,剧中的情怀是对于消费经济和速食文化的批判性符码,契合了历史剧中受众对于经典文化主流地位的期待。自媒体时代,越来越多的节目以吸引粉丝为前提,以猎奇式、快餐式等面孔呈现,缺乏深入的价值空间与内涵。受众在此类节目推广初期大多愿意接受,但久而久之则会觉得其食之无味而产生厌倦心理。此时,情怀类历史剧中的经典特质恰恰契合了受众对文化内涵的需求,唤起了他们暂时断裂的文化记忆,帮助他们寻回了内心平静时的文化体验。
其次,历史剧中的情怀是弥补受众现实缺失的代偿符码,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受众现实生活中的精神与理想缺失。学者张颐武曾说“青年的事业发展‘完成不足’和生活要求‘实现不足’是永恒的主题”[2],点明了当下都市人在物质生活的重压下很难顾全精神生活,更无从谈及实现理想的现实状况。在这种现实境况下,情怀类历史剧对历史人物进行了改造,使之具备当下受众所期待的完美品质——执著于理想、忠贞于爱情、忠诚于友情、才华出众而又能力强大。这类至善至美的人物形象显然是大多数平凡受众理想的人设形象,然而其在现实生活中却绝不可能全部实现,从而承载了弥补受众现实缺失的意义。
最后,剧中的情怀成为文化符码以及品味符码等,彰显了其受众的审美趣味。法国后现代文化理论家让·布西亚德认为,在后现代消费语境下,商品尤其是文化商品的价值已不仅仅局限于其使用价值,其核心价值已经被符码化,即其作为消费符号具有彰显消费者社会地位和审美品味的意义。历史剧中的情怀一方面弥补了观众的现实精神缺失,另一方面也折射出其受众的知识文化深度、格局胸怀广度以及艺术欣赏素养,并将这部分观众与猎奇式、速食式节目的一贯观众区别开来。
三、历史剧的当下情怀——从反消费到过度消费
作为消费语境下具有文化符码价值的传播形态,历史剧中融入当下受众的情怀期待本来无可厚非,其中所强调的“诗意”“理想”和“深情”等情怀与人间烟火也并无必然冲突。然而,当下情怀类历史剧的突出问题是打着情怀的名义“将历史打扮成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却并没有为这位姑娘塑造出多元的,能充分展现当下时代多样性的立体丰满形象。在受众所期待的诸多情怀特质中,不同历史剧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纯良”“专情”“无争”“胸怀”与“理想”。因为这些情怀特质最能引起当下受众的共情,也最具有消费符码价值。在这种情势下,剧情的矛盾冲突则显得千篇一律:纯良遭遇迫害,专情难得始终,缕遭迫害致使角色最终强大……进而,绝大多数情怀类历史剧难免陷入宫斗、权谋与情感竞争的窠臼。可以说,制片商打着情怀的旗号讲历史,却未能讲出一个具有情怀诚意的好故事。
消费语境以其强有力的渗透能力,将回忆、理想等本应该纯粹的事物同质为功利性的消费符码。当电视文本被置于消费语境下,其势必会为了迎合受众需求创造商业价值而对历史素材进行改造,这种改造一方面追求华美的视觉效果,另一方面展现冲淡的人生境界。在许多情怀类历史电视剧中,“情怀的怀旧倾向变成对传统的消解,情怀的价值追求变成消费的符号化,情怀的智性诉求变成反智主义狂欢,这导致文化生产与消费过程中许多荒诞甚至怪诞的现象出现”[3]:滤镜增强了视觉美感却无法掩饰道具的粗鄙,女主人公精明睿智却性格和善纯良屡遭暗算而不自知,情怀和理想成为虚构世界中解释重大历史事件缘由的唯一的真。于是,受众在这样的电视文本中感受到了直接的情感宣泄,却很难领悟到能与当下进行对话的历史本该具备的人文内涵。
四、结语
诚然,讲述历史绝不是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唯一目的。然而,在追逐商业利益的同时,契合当下精神、引领受众审美也应是其作为文化传播手段的责任之一。如何在电视文本中达到商业性、审美价值和社会责任的平衡统一,应该是当下历史剧创作关注的核心问题。能以情怀作为切入点去对历史进行重新演绎是历史剧创新过程中的启迪式思维,但绝不该将情怀局限于消费价值最大的几种。历史剧创作者们应该积极与当下现实进行对话,努力挖掘不同维度的人性表现,进而从不同视角反思历史并对其进行演绎,完成充满诚意的,具有真实情怀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