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何处,台湾学霸“定居”陕北窑洞
2018-03-06□十月
□ 十 月
提到陕北窑洞,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可是在台湾美女廖哲琳看来,这里却是人间天堂。在美国念完硕士后,她不去大公司挣高薪,而是住在简陋的窑洞里日复一日地画画,就如同在田地里劳作一般,这让她找到了内心的宁静。
给心灵找一个归宿
廖哲琳老家在台湾台中的一个小镇,她的父母都是农民,为了让廖哲琳能出人头地,父母从小就严格要求她,大学毕业后,还把她送到美国读哲学硕士。然而廖哲琳发现:哲学应该是追求本真,现在学的东西好像离实际生活非常远,她内心最渴望的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农村。可父母花了这么多的钱把她送到美国,是不可能接受她再回农村的。
2011年秋天,廖哲琳在一次画展上看到了国画大师石鲁的画作《转战陕北图》,她的内心激情澎湃:因为山水画一向是出世的、隐居的,但是石鲁的画却热血沸腾,有很积极入世的人文关怀。廖哲琳涌出冲动,她要到陕北去看看。就在这时,“云门舞集流浪者计划”在台湾如火如荼的进行,这项计划是资助年轻人到亚洲自助旅行的。廖哲琳报了名,半个月后,她从上万名申请者中胜出。廖哲琳把目的地定在了陕北。
11月,廖哲琳第一次到陕北的农村魏塔,一下车就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住了。之后一段时间,她悠闲晃荡、无所事事,帮农民打玉米、种菜,走遍村里的每个角落。在享受原汁原味的山野生活时,她也碰到了很多难以适应的地方: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在半遮半掩的茅厕里蹲坑;冬天在温室大棚里干农活,脱到只剩内衣;每逢红白喜事被村民灌酒到醉;在茫茫雪天跟随送葬队伍翻过一个个山头,感受生命最后的回归。
半个月后,廖哲琳结束了这段自助游回到台湾,城市光怪陆离的生活让她几乎窒息,在一番心里挣扎之后,她决定到陕北居住一段时间。父母根本接受不了她的决定,他们千辛万苦送她到美国深造,就是不希望她当农民,可现在她却要往农民堆里扎。廖哲琳决定遵循内心的想法前往陕北,把似锦前程远远抛在了脑后。
到陕北魏塔之后,廖哲琳剪去了长头发,还把皮肤晒得黑黑的,每天像个乡下丫头一样跟村民聊天,帮他们干农活,吃粗粮住窑洞,感受着陕北人的乐观。为了不让父母担忧,每天她都会给他们打电话,可是一听到是廖哲琳的电话,他们就生气地挂了。
父母的不支持,让廖哲琳伤心难过,更大的问题是,当新鲜感消失之后,生活变得真实起来,她发现陕北农民大部分都活得很穷困,越了解他们,越明白他们只是在苦中作乐而已。夜深人静独处时,廖哲琳也不断地问自己:究竟到这里做什么?为何要跑到农村过苦日子?一个村民也好奇地问她:你一个女孩子为何不结婚或去城市上班?你有没有后悔到这里?
有一次,廖哲琳看到一只拉磨的驴,她忽然对之前村民的问题找到了答案:过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追求光亮、平整、完美的玻璃杯,希望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但这趟旅行,却让自己变成被打碎的玻璃杯,因为在农村里,每天都有太多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同时,每个玻璃碎片,更能反映出生活真实的点滴,让自己活得更踏实。
心灵找到了归宿,廖哲琳开始享受这种苦中作乐的生活,她对窑洞进行了重新布置,简单而温馨;她仔细地观察驴拉磨,从艰苦耐劳中体味着陕北人粗狂和坚韧的性格;在得知附近有存在一千多年历史的农村,经常挖到古迹,她又乐此不疲地投入到挖宝的行列中。
以原生态方式作画
廖哲琳慢慢地融入到了当地的生活,以前她在台湾时也常常画画,虽然没有正式学过,但也积累了一些创作经验。“为什么不在这里写生呢?”廖哲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房东老蒋。老蒋五十多岁,他看到经常有人到这里写生,于是建立了一个写生基地。廖哲琳的想法无疑正中老蒋的下怀。其实,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老蒋看到她一个姑娘家从台湾不远万里赶来,早就把她当作女儿一样看待,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给她留一份,廖哲琳有什么病痛,他也会第一时间买来药。
为了找到好的风景点,老蒋就骑着三轮车带着她到村里的山里转悠,另外他还帮忙提画架和颜料。廖哲琳画画的时候,老蒋就尽量跟村民聊天,让他们呈现最放松的姿态。和其他到魏塔写生画家不同的是,廖哲琳先透过眼睛,将观察到的景象用素描本勾勒雏形后,再回到窑洞里,一笔一笔慢慢画出。
随着不断外出写生,廖哲琳熟悉了魏塔的一切,不到半年时间,她就认得村里的每个人,知道谁的家在哪里。一年以后,她知道哪家人养了几头牛几头驴,到第二年,连全村每家每户的茅厕长怎样她也知道了。而她在描绘了一段时间的风景之后,就开始画大大小小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物:可爱的牛,这里的老乡,他们或卧在大槐树底下,或坐在田野里,自在地唠话、挠痒,咧嘴大笑。混熟之后,大家又亲切的称呼她“廖姑娘”。
有一天,有人敲响了廖哲琳窑洞的门,她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十二岁的蒋东,灰扑扑的脸蛋。“这不是很好的模特吗?”廖哲琳邀请他成为自己的模特,“什么是模特?我真的能给你当模特吗?”一连串的问题,廖哲琳没有回答,而是让他坐在椅子上,一画就是半个小时。当蒋东看到画纸上的自己时他惊呼起来,“没想到我还这么帅!”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找上门来,希望廖哲琳给他们画像,她乐得接受。因为相比较其他地方,这里的人更能体现出岁月的沧桑,需要画家有很深的功底,才能很好的驾驭。随着画越来越多,村民又逐渐称呼起她“美女廖画家”了。
原汁原味的陕北自然风光,免费的村民模特,让廖哲琳惬意不已,更让她随心所欲的是,这里的作画方式非常原生态,她如果忘了带调色板,就用一块废弃的铝片代替;有时候要擦笔,就用一些柔软的草来吸油画颜料;如果连笔都忘了带,老蒋就去隔壁家拔老母猪的黑猪毛,用易拉罐的铝片捆起来,再拿一根竹筷子,就做成一支油画笔。就这样,廖哲琳先后创作了《毛驴碾米》等200多幅油画、国画,以朴素、雄宏、厚重的画风记录了陕北大地和乡村生活。
“你应该把你画的这些作品拿出来举办一次展览!”对于老蒋的提议,廖哲琳犹豫起来,她到陕北来不过是喜欢这里的民风,她没有想过通过画画而出名,“你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两岸民间交流的宣传员和实践者。”廖哲琳醍醐灌顶,她答应举办展览,随后一段时间,在老蒋的帮助下,2013年3月21日廖哲琳的展览在延安举办。市委常委、副市长张西林与市文化局、安塞县政府负责人专程来到魏塔村看望廖哲琳。当天晚上,廖哲琳还把画展开幕的盛况视频发送给了父母,十分钟后,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或许是我们错了,如果你觉得开心,就好好的画吧!”父母的转变让廖哲琳泪流满面。
教农民画油画
有一天,当廖哲琳请村民坐好,架上油画框准备画半身像时,站在一旁的老蒋突然来了兴趣,他拿起废弃的厚纸板,用廖哲琳挤出的颜料画出了一笔。
村民打趣说:“敢情老蒋也想当画家了。”接下来的事情让廖哲琳惊呆了,只见老蒋埋头就画,画的头发乌溜溜地卷起了一球,抠了眼睛、鼻子、嘴巴的细节,再点出招牌的痣,一看就是画了蒋嫂。就在人群中有人起哄时,突然有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打量了老蒋的画作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掏出了500元说要买走他的画,来人介绍说他是一家房地产老板,买回去把画挂在家里。
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幅画就被人买走,这大大出乎老蒋的意外。当天晚上,他敲开了廖哲琳窑洞的门,表达了想拜她为师学画画的想法。从那以后,老蒋的身份从房东变成了学生,每次外出时,两人都结伴而行。
其实在之前,老蒋也接待了不少来魏塔写生的画家,耳濡目染,在他的心里早就打好了绘画的基础。在廖哲琳的指导下,老蒋爆发了巨大的热情,木板、墙壁、餐桌、卫生纸,通通成为他创作的素材。开画时,他根据直觉先勾个大轮廓,就像个橡皮糖可以随时调整。接着,他不断地微调,反复微调,一直调到“浑然一体”。
白天,两人忘情地创作;晚上,两人站在画作面前慢慢的品味,“这边的山用黑色再强调一下,代表这路很难走;或是远处再搞虚一点,山才有退后的感觉。”聊到尽兴时,老蒋还不忘在廖哲琳面前卖弄一番。廖哲琳发现,老蒋在绘画上确实有一定的天赋,之后一段时间,她把自己掌握绘画技巧全部教给了老蒋。在老蒋的画作中,他将陕北的牛、人、山那种一脉相承的浑厚感呈现得淋漓尽致,另外他还把村里的每一个沟沟卯卯都搬到画布上,短短四五年,就完成了快800张画。
魏塔的农民日复一日地劳作,不知辛苦、任劳任怨,廖哲琳也学着他们,把画画当作是一种劳动,慢慢心里也变得踏实许多。在魏塔,廖哲琳遇到很多村民,他们的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可是他们自带乐天和积极的态度,让她特别感动。现代人天天为了理想、梦想而焦虑忧愁,很多都是自寻烦恼,她把画画当成农民每天都要干的锄地工作,心里踏实了,那些文明病自然就没了。
有一次,廖哲琳和老蒋进城买绘画材料,总有路人对两人投以异样的眼光,到手机营业厅充话费时,一个小弟忍不住问:“你们两个是油漆工吗?”廖哲琳往身上一看,颜料四处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最后两人相视而笑。
当初,廖哲琳到陕北只是想调整一下心态,可这一坚持就是几年时间,这个叫魏塔的村庄和村民的真实生活,让廖哲琳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礼,她就像个初生的婴儿,重新认识到生命的意义。她更加意识到,“画画的意义在于下放到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和每一个瞬间的感动”。画画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画下去就好。更神奇的是,廖哲琳还认识了来魏塔写生的一个画家,两人每天一起画画,—起走村串巷,不久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2016年,廖哲琳将这段经历与个人感悟及画作整理成书《信天而游》,知名油画家段正渠、知名国画画家王潇、台湾平民美术推动者刘秀美联手重磅推荐:“这个台湾女孩小廖在农村体验生活,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大咧咧敢作敢为的大姑娘,她自学绘画,热力四射,连老农民都放下锄头,举起画笔一同创作出当代最为鲜活生动的陕北浮世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