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寨的同年情结

刘景明

在江西省信丰县，诸多以“寨”为名的村庄，抑或旧时驻兵的营地，像一座座贮藏着无数历史本原的富矿，激发人们去追寻和探幽它们的来龙去脉。处于嘉定镇西南侧的同年寨固然是其中之一，它以时光赋予的独特姿态，耸立于众人的翘首盼望中。

翻开《信丰地名志》，便可查阅到它确切的地理位置：“在东岳庙西2.5公里。东西走向。东靠张家岭，南接长岗下，西连李家坑，北依刘家坑。”这意味着同年寨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山寨。“同年”作何释义呢？顾名思义就是“年岁相同”，譬如，最早在唐代，同榜进士称同年，之后演化成志同道合的人，即被赣南客家人俗称的“结同年”。

主峰海拔350米的同年寨遗存着历史文脉，明代邓友诚在《南山东观二首》其二中描写了同年寨：“去郭西南二里许，洞天深锁碧云闲。宫商律按风前籁，水墨图开雨后山。此地紫芝何处得，昔人黄鹤几时还！不须远向武陵去，流水桃花总一般。”我们可以想象得出来，早先的同年寨充满了几多诗情画意，令多少文人墨客心驰神往。

同年寨与滔滔桃江水、悠悠南山岭前呼后应，同南野谷山、红色油山一脉相承，城镇的古貌新颜、乡村的田园风光、绵长的京九铁路、宽敞的高速公路，尽在它广袤的视野中一览无余。走进同年寨，松林遮天蔽日，百鸟啁啾。微风起处，层层叠叠的大树有序地摇摆，犹如琴弦在拨动，演奏一曲欢快动人的乐曲，使人立刻进入无限的遐想中，感到生命的充实、心灵的自由、人生的坦荡，受到一种精神的洗礼和净化。曾经矗立峰顶的九层电视塔，是乡里村外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它既用于扩大广播电视发射传播的范围，还是一个郊野游乐的好去处，成了千家万户的美妙记忆。

如今，万丈高楼平地起，信丰阁替代了电视塔，成为同年寨的核心景观，这座七层高的信丰阁里头的“七”，与电视塔的“九”寓意颇为讲究。信丰阁建筑群由阁、台、亭、廊等建筑组成，以信丰阁为首，紫亭为尾，用廊将阁、台、亭连为一体，其整体形态犹如巨龙，伏卧于峦山之巅。其中，取意“人信”的阁，是对“人信物丰”中“人信”的宣扬和传承；取意“物丰”的台，台中置鼎，寓意信丰物产丰富；亭，用信丰历史名人甘士阶的字号“紫亭”命名……

大凡名胜古迹的闻名，离不开名人的诗文书画去画龙点睛。像江南三大名楼：滕王阁因王勃的《滕王阁序》而闻名，黄鹤楼因崔颢的《黄鹤楼》而闻名，岳阳楼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而闻名。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信丰阁，这让人记起祖籍湖南凤凰城的著名画家黄永玉，为什么呢？他跟信丰颇有因缘，十九岁时来到了信丰，在同年寨邂逅了因战乱来到信丰的广东姑娘张梅溪，赢得了姑娘的爱情……“信丰阁”融入了黄老的爱情故事，不啻为同年寨的一段佳话。出生于信丰的著名作家郭展，电影巨片《开国大典》的编剧之一，获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由他编剧的“赣南红色题材”电影《紅小鬼》，许多外景在同年寨拍摄而成。由郭老担纲执笔的《信丰阁序》，其意义之大不言而喻。

一条向西北方向延伸的蜿蜒公路，通往与同年寨相映成趣的谷山，其实它们之间早就像是一对知己知彼的“同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相传，1853年，洪秀全的一支义军在谷山围寨驻军，为扩充实力招四方义士结拜兄弟（结同年）。《信丰县志》关于“太平军围攻信丰城”的纪略史实，从大背景当中佐证了同年寨与谷山的相似履历。

谷山镶嵌在信丰城外大阿镇南端，一山衔三镇（嘉定、大阿、正平），占据地理概念上的鳌头，属“三省通衢”要塞，呼应谷水龙脉而得名。

谷山窖藏故事传奇，贯穿古今耳濡目染。谷山有处岩石洞穴，像一座打谷机，传说每到晚上便发出磨谷子的声音，清晨谷子从石缝间流出来，“谷山出谷”是天神给予这方水土的恩赐，与油山的由来殊途同归……

作为古代“桃江八景”之一的谷山，糅合着古老的故事，又被历代文人、名士的诗词所浸润。明代王纶作诗《谷山积翠》：“砥柱分明插太空，棱棱气势更葱葱。佛头突出僧岚外，鸾尾斜拖杳霭中。浓淡黛分如罨画，高低碧立自玲珑。等闲登眺归来晚，争讶仙郎月下宫。”思想意境精湛深邃，堪称描摹谷山的杰作，后人根据他的诗句，以书法、绘画的艺术形式再现谷山的四射魅力。我们完全可以奇想，王纶当时行坐谷山，眼神炯炯，望着古树鲜花，清静幽雅，心境格外安定和愉快。身为江西参政的王纶，必定走过许多地方，山水固然各有其特异之点，动人之处，但他竭力推介、夸张谷山，说明谷山在他的心目中不可割舍，不止是其山容水色的美妙，更是完完全全融合了自然情感和人格精神。

人们沿着先贤们设计出的不朽诗作之路，走进谷山体悟山魂，实为一件快事。往谷山峰天台一站，远眺肩架峰、野猪峰、十八坪、鸡毛坳、大侠坳的容颜，像观音，似石羊，如笔架，若山鹰。迎客松、人参果、八角树蓊郁荫翳苍茫劲秀，百鸟争鸣展翅北飞，野猪、狐狸、穿山甲若隐若现。百米悬崖奇石怪现，披纱带雾浓淡交叠。泉水吟潺处，放生池里金鱼畅游，金光浮影。《十道志》载：“唐朝有金鱼，南康有五色鲤。”指的就是谷山鲤鱼。信丰旧县志载：“南山观井风有金鲫鱼。”也是从谷山放生过去的。

谷山岩洞内、湿石上或石缝中，独长数不清的翠云草。翠云草株态奇特，羽叶似云纹，带蓝绿色荧光，四季翠绿，清雅秀丽。《植物名实图考》云：“翠云草生山石间，绿茎小叶，青翠可爱。”《纲目拾遗》谓：“其草独茎成瓣，细叶攒簇，叶上有翠斑。”将其夹放书中，翠色经久不褪。翠云草除了观赏，还能药用，清热利湿，止血止咳，《群芳谱》录之：“人多种于石供及阴湿地为玩，江西土医谓之龙须，滇南谓之剑柏，皆云能舒筋活络。”

谷山翠云草年年岁岁茂盛着，别处山岭长出的却稀稀疏疏。

谷山的叶公庙，系祭祀晋代九江太守叶率建成，曾经住僧上百人。古《南康志》载：“晋朝九江太守叶率因辟刘曜乱，奔南野谷山。”唐朝贞观年间又建宝月寺，明朝高僧日御学佛于谷山，佛学精深，书法精湛，做过住持。康熙二年，信丰县令提议日御募建信丰嘉定桥，历时八年而成……这事记录入日御亲修的《谷山志》中。光阴荏苒，宗教信仰兴盛，某个年月，谷山人伐木修路，盖起棚屋，捐资修葺宝月寺，附属了江南建筑风格的积翠广场。

展钟悠扬，暮鼓铿锵，灵动了谷山的神韵和同年寨的底气。

编辑：耿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