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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锅熬菜

2018-03-05朱丽宏

当代人 2017年4期
关键词:家常大锅文火

朱丽宏

大锅菜,是北方一味常见饭食。论家常,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说大气,也大气得不能再大气。待客,宴饮,几百几千人的场面,能完美应承的,大约只有大锅菜。小规模聚会,尾声上,一小碗大锅菜,宾主优雅吃毕,也不会怠慢了客人,辱没了主家。

如今,大锅菜之大,已不单指锅。生活日渐优质,饭食的质量上去,数量下来,家家户户钢精锅的尺幅日渐缩小。那“大”,实在是说这饭食的气韵之大。

我对大锅熬菜有兴趣。一年下来,总会不时选择一二适宜的时令菜蔬,跟惯用的那几样食材,豆腐哇,海带呀,菜丸子粉条、五花肉之类,配配搭搭,荤的素的,千的湿的,翻来覆去,不分你我,咕嘟嘟熬煮一顿大锅菜,吃起来很鲜很补很惬意。

能不能熬煮一碗出色的大锅菜,是北方大厨一道考题。唐鲁孙说自家雇厨子,先拿鸡汤试其文火,再拿青椒炒肉丝试武人菜,最后拿蛋炒饭,试人家是否是真正的大手笔厨师。到北方,蛋炒饭换做了大锅菜。

大抵说来,大锅熬菜,仍属平民饭食。熬菜的做派,大多不屑于仪表、风度;一味的绅士,不仅少韵味,更少底气。西风凛冽的寒冬天,乡场胡同里几百人一起吃菜,只吃得面前一团白雾,额上一溜儿细碎汗珠,那才叫北方“气韵”!红白喜事过完,大锅菜剩余不少,拿碗盆盛了,送左邻右舍,这家一碗,那家一盆。被送的人家,会很光彩,那不是饭菜,是威望。

大锅熬菜,不等于大出溜儿,同样斟酌刀工和火候。想想,动辄上百斤菜蔬,菜板上,噼噼啪啪一溜儿雨点,切段儿剁片儿,不宽不窄、不薄不厚、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真是挥毫泼墨的大写意;各种作料、食材,要依时下锅,靠观察琢磨,其沉吟功夫便是工笔细描溜边沉底小尺幅手札。

那天下菜系,尽管流派纷呈,无非两个极端。一是至纯至粹的原味,甜,就甜得悠远深邃;辣,就辣得人仰马翻;清,就清出一股高隽、飘逸。另一极端,是糅合各种繁复滋味,越复杂,越不可思议,越好吃,越耐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死缠烂打,彼此渗透。大锅熬菜,便是后一路货色,靠它纠纠缠缠的复杂味觉,让人着迷。

时下快餐流行,大锅熬菜与此类“流行色”势不两立。它的滋味里扎下了传统文化的根,管他美式日式韩式麦当劳肯德基,我自沉潜下来,静心熬煮。咕嘟咕嘟,大火猛攻文火细炖,一番猛攻细炖花样炖,粉条烀得站不住脚,海带软得挺不起腰,肉块、排骨眼见得徐娘半老松弛下来,但豆腐还是那个豆腐,白菜还是那个白菜,冬瓜吧,恹恹若大梦初醒的懒娇娘,一切斐然,一切融汇。

熬菜是大家气派,看似中庸平淡,内中滋味,品也品不完。因此,大锅菜,是有故事有阅历的老人家。

其实,大锅菜的风度里更长于包容,不管高贵大雅还是低贱流俗,在大鍋熬煮里,尽可释放个体特征的万千机宜;与同煮诸友彼此渗透,彼此成全,混沌意味十足,大同意味十足。有声有色,雅俗共融,兼收并蓄,一碗传统文化大锅菜。

编辑:刘亚荣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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