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得仙处
2018-03-05李恒坤
李恒坤
丁酉年农历三月初一,历时半个多月的内丘县扁鹊庙庙会赶上最后一天主会日。一大早,我穿过会场,直抵石盆村,再次登上寒山垴,拜谒了“石盆”。而后,转回天台山,敬仰了“石鹊”。这一次,算是彻底释解了多年来心中的疑惑,更加认定了“石盆”就是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的“上池”;而“石鹊”就是秦越人得道成仙后“在赵者名扁鹊”的象征石。为了更能说服自己,5月23日,等来一场中雨,我又爬上了寒山垴,终于见到了粼光闪闪的池水,使得心底十分透亮。
作为内丘人,一名修志工作者,总是将内丘人文历史引以自豪。出门在外,喜欢炫耀内丘的两大名片:“扁鹊”和“邢窑”。尤其是内丘鹊山,作为传说中扁鹊得道成仙的地方,尤为崇敬。有时候因为要陪同远方的客人,有时候干脆由于敬仰使然,常常上山去拜谒扁鹊。我知道,在内丘鹊山,扁鹊被敬奉为神医、神仙,由来已久。我查过史料,早在汉唐,或更早,扁鹊在鹊山的神位就已奠定,业已被请上了神坛。北齐,魏收撰《魏书》记载:“中丘(内丘)有中丘城,伯阳城,鹊山祠。”我们可以看到,每年借清明之气,从农历二月初十以后到三月初一,历时半个多月的内丘扁鹊庙庙会真是盛大无比,天天都会汇聚天南海北的朝拜者。
由于工作原因,我十分钟爱《史记》。总认为,太史公司马迁在撰写《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时,曾经到内丘鹊山采摭了众多的史料。诸如:“赵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在赵者名扁鹊”“扁鹊为能生死人”,在内丘鹊山一带都能得到实足的注脚。可是,“上池水”是否也在内丘鹊山?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尤其两年前,在主编《南赛乡志》的时候,觉得扁鹊庙南的石盆村因山巅有“石盆”而名,不见“石盆”,不敢入“志”。于是,爬上了鹊山南首寒山垴后面的一个小山巅,终于见到了那口“石盆”。惊奇之余,疑窦骤起,这岂不就是“上池”?窃以为,内丘鹊山的扁鹊文化应当像链条一样,不应该有脱节的地方。既然司马迁作《扁鹊传》时将“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作为扁鹊得道成仙的引子,铺垫了成就扁鹊神医地位的基础;那么,所谓的“上池”也应当在内丘鹊山来寻找才对,石盆村的来历也应当像神头村一样,与扁鹊有关。
所以,我选择了三月初一扁鹊庙主会日这天,再去看看石盆,看看它究竟有没有灵性。
“石盆”位于鹊山一脉南首,中岩山(又名凌霄山)一脉东环,寒山垴之阴一处海拔900多米的陡峭山巅上。我第一次爬石盆山是从寒山垴之阴而上,直接接触了“石盆”。当见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五的圆池子时,足以令我感触至深。加上由此向北可清晰地看到鹊山之巅太子岩的大殿,朝西能一目了然中岩山(凌霄山)之巅老神大殿。再放眼东部,邢台城、内丘城尽收眼底。站在“石盆”中(因为春天干旱而无水),真是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而这一次,我是从寒山垴之阳攀到了垴顶去俯视“石盆”的,看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自然造化。一口圆大的池子占据在山巅的一块光亮的巨石上,池中有着那么一点点水汪,池子西侧斜爬着一块圆石,酷似神龟探池。多么令人震撼的绝妙境界呀!那“石盆”好像一个盛取天露的器皿,没有杂草骚扰,没有树木遮荫,既有天然的神功,略带人为的修饰,这里分明就是一处祭天的所在呀!我立马想起了唐代著名诗人于鹄的诗句来,“扁鹊得仙处,传是西南峰”。这里原本就是鹊山西南峰,扁鹊在此得道成仙,可谓绝佳之地。我终于茅塞顿开,于鹄所说的“扁鹊得仙处”,其实就是扁鹊“饮是以上池水三十日”而得道的所在地,这口“石盆”也就是“上池”。
诗人于鹄生活在唐代大历、贞元年间(约公元780年前后),崇尚黄老之学,宣扬禅心道风,追求隐逸生活,曾在鹊山一带隐居多年,留诗多首,像《秦越人洞中咏》《入白芷溪寻黄尊师》《过凌霄洞天谒张先生祠》《哭凌霄山光上人》《早上凌霄第六峰入紫溪礼白鹤观祠》等等。于鹄的诗,语言朴实生动,清新可人,在《全唐诗》中收录了60多首,其中在鹊山一带所作就达近10首。从这些诗中不难看出,他对鹊山十分钟情,不但敬奉扁鹊,还推崇太平道创始人张角。“石盆”正好处于鹊山一脉和中岩山一脉交汇地带,想必于鹄一定见到过“石盆”,所以才在《秦越人洞中咏》记录了扁鹊“得仙”于“西南峰”的传说。同时,也说明了早在唐代,或更早以前,就有着扁鹊饮以上池水后而得道成仙的传说。
从“石盆”下来,便是石盆口,一座古老古怪的土地庙建造在山岭垭口,不能不使人突发联想,这岂不就是扁鹊作舍长的客店么?石盆口其实是个关隘驿所,特殊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它灵性。它正好位于鹊山南北一脉与中岩山东西一脉交汇地带。南面为寒山垴,西北部为中岩山的二道横岭,东北部为天台山,东边山下为石盆村,西边山下为中岩山黄巾军中央寨。沿东西二道横岭即为进山之路。沿纵岭向北可以通向鹊山主峰太子岩。随行的村支部书记王栓柱说,庙前原有千年古柏一株,惜前些年被毁掉了。我就发现,这里是个非常充满奇异的地方,脑际立马会浮现出一幅山野客居图来。土地庙北部,地带开阔,土质肥沃,非常适宜立庄,辟为客店绝对是不二之选。再联想山巅神奇的“石盆”,不能不认定司马迁曾经到过这里,所以才将《扁鹊传》开篇描写得那么活灵活现:“扁鹊者,勃海郡郸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与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
尽管太史公司马迁所描写的故事有点传奇,但绝非凭空臆造。要知道,正是因为扁鹊神通广大的医疗技术令人惊异,所以才会在传说中附会上一些神奇的祥兆。司马迁是非常注重考证的,他遍访河山,方有著《史记》的伟大壮举。对于每一个传说和遗闻,他都要经过精心甄别和实地考察后才去撰写。《扁鹊传》亦然,其中所采用的众多案例在内丘鹊山一带都已找到出处。想必“上池水”、长桑君也必然与扁鹊得道成仙是相辅相成的。扁鹊祖籍郸州(任丘),自从开始学医,便相中了中丘(内丘古称中丘)蓬鹊山的风水宝地和中草药资源。按照常识来讲,扁鹊不可能“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就能成为神医,这只是一种凭托神异的惯用手段罢了。其中“出入十余年”一句很能说明这一点。由于扁鹊从医长桑君是在石盆口,故而太史公才会选用“出入”一词。扁鹊与长桑君在石盆口“出入十余年”的交往,才是他真正学医的过程。扁鹊的出道应当是长桑君的医术尽授。扁鹊从“少时为人舍长”便开始在鹊山从长桑君学医,一直饮用“上池之水”,最终修得高超医术,出道后方开始游医天下。endprint
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而得道成仙,其实是他修得了正果,功成名就。我们不能不佩服太史公的文笔之高明。在描写完扁鹊成名后,马上笔锋一转,“为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精准地概括了他是在赵地成名于扁鹊的。扁鹊原名秦越人,为何要得名扁鹊,我一直也在寻找这个物证。其实,那天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物证的,自然是收获不小。
我们从石盆口沿岭转到了石鹊山,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去敬仰“石鹊”。站在“石鹊”胸脯的下面,去眺望扁鹊庙,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怀感,简直是蓬勃而发。我算是真正领略了鹊山的神奇,扁鹊之名得之于鹊山,根本不值得怀疑。近几年,我对明崇祯十五年乔中和编撰的《内丘县志》中很多地方持有怀疑,尤其是关于鹊山的记载:“鹊山,山顶有白石,如鹊,东向高竦为鹊头,西背低平为鹊尾,昔有驻兵其巅者,敌仰攻不克,潜觅其尾遂破之,山形如鹊故名鹊。”鉴于此,我一直都在寻找那个“如鹊”的“白石”,总是未果。以致于怀疑是不是白石鹊遭人破坏了呢?那天,当我爬上了一个“东向高竦”黝黑的山头上的时候,激动得真想跳个高。可是,万万不能,因为这里是“石鹊”的头,我没有翅膀,不能飞,会掉下去的。我的激动,是由于终于找到了鹊山的头,而兴奋不已。事实上,根本不是什么“山顶有白石,如鹊”,而是“山顶有黑石,如鹊”,这是古县志的误记所造成的。
有了“上池”,加上这个“石鹊”,终于可以理顺扁鹊文化完整的链条了。更值得庆幸的是,也终于读懂了于鹄的诗《秦越人洞中咏》。秦越人洞也就是九仙洞,正好位于“石鹊”下面。因扁鹊曾居此修行,故而成为神奇的洞府。它的位置十分独特,位于陡壁悬崖,当地人称“大红埝儿”,鹊山以东的人们都习惯于将它作为“圭表”来看待。當崖壁上的阴凉占到一半的时候,说明已经晌午(午时)了,该收工了。当于鹄登临这么灵气的地方,自然会有感而发:“扁鹊得仙处,传是西南峰。”
三月初一这天,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面包加火腿的午餐,山上九个小时的爬上爬下,没有一丝一毫劳累的感觉,也许这是神助吧。
最后,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古人像我一样对石盆感兴趣。汉末,黄巾起义军领袖、巨鹿人张角初创太平道,凭借鹊山背后中岩山之天险,建立起黄巾军大本营中央寨,就曾借用“石盆”传经布道。生活在唐代的二位高僧寒山、拾得,又称和合二仙。因为二人形影不离,被誉为“团圆之神”,寄寓和睦、美满、如意。寒山也曾仰慕扁鹊,借重“石盆”,来到寒山垴修真,并在垴前建造了寒山寺。
我终于明白,这就是“石盆”的神奇,无愧于“上池水”之灵性。
编辑:刘亚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