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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承荷花淀情系“水家乡”

2018-03-05舒晋瑜

当代人 2017年6期
关键词:白洋淀文学小说

蔡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小小说艺委会主任、沧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小说界》《山花》等6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200万字。著有《行走在岸上的鱼》《白洋淀》《水家乡》《芦苇花开》《拿着瓦刀奔跑》等作品集16部。曾获《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冰心图书奖”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中国小小说事业推动奖”等奖项。现供职于河北省任丘市地税局。

很难想象一位身着制服忙碌在一线的税务系统公务员,会在业余时间舞文弄墨,写出那么多优美动人的文字。但蔡楠做到了。税务与文学,在完全不搭界的两个领域,他坚守了近三十年。蔡楠的原则是,上班时不谈文学,下班时不谈税务。白天上班,晚上阅读,早晨和节假日写作,他把时间分成三部分,三段时间井水不犯河水。这种状态,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工作,也没有影响他的创作。他是先进工作者,在税务局立过三次三等功;他的作品先后50多次獲奖,包括中国小小说界的最高奖项“金麻雀奖”,2016年,他又获“全国小小说年度作家”称号。

在别人眼中,蔡楠足可以小小说立足文坛,但他并未止步。“小溪有小溪的清纯,大江有大江的雄浑。一个作家,终将由清纯走向雄浑,这是必然,也是规律。”蔡楠说,小溪,小河,大江;小小说,中短篇,长篇,道理是一样的。他正在由清纯走向雄浑。

做一条“行走在岸上的鱼”

舒晋瑜:1997年,你发表了成名作《行走在岸上的鱼》,引起文坛很大关注。此前你的创作是怎样的状况?

蔡楠:《行走在岸上的鱼》是我“新荷花淀派小说”的代表作,也是我由追求唯美的小小说到现代小小说转型的一个标志性作品。在此以前我的创作还处在定位阶段。我曾经把自己的创作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84年开始,为上路阶段。写了一些相对来说比较稚嫩和传统的小说,比如《人各有志》《合影》等作品。1987年-1996年,为定位阶段,我开始写白洋淀,师承孙犁老师的创作风格,写出了一些被评论界称作是“新荷花淀派”的系列小说,代表作有《习水》《水灵》《水韵》《熏鱼》等。这一阶段的作品,单纯追求散文化的、诗意的、唯美的境界,还没有出现新突破,也就是说还仅仅停留在唯美抒写、现实描摹、传统技法的层面,现代意义、深层叩问还不够。从《行走在岸上的鱼》发表以来,我的小小说才逐步成熟,进入第三阶段,开始用一些现代主义的创作方法。这一时期的作品比较复杂,有先锋的,试验的,也有注重形式上的探索的,比如《行走在岸上的鱼》《水家乡》《生死回眸》《我发现你头上有把刀》《叙事光盘》等。同时仍有温暖的、柔软的、现实的叙事作品,比如《纪念白求恩》《青花》《马涛鱼馆》《芦苇花开》等。

舒晋瑜:杨晓敏评价《行走在岸上的鱼》,“具有经典作品的全部要素。”评论家王山认为,“《行走在岸上的鱼》如果再精致一些,就可以像安徒生的童话一样,成为传世之作。”那这篇作品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出来的?你个人认为,它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大反响?

蔡楠:上世纪90年代,我经过多年的奋斗,终于如愿以偿,完成了由农村到城市的转变,工作逐步稳定下来。多年的奔波和辛勤劳作,让我体会到了底层小人物生存的艰难。我常去的地方是白洋淀,那里的荷花、芦苇,还有自由的鱼儿常使我心旷神怡。但水位下降、环境污染、渔人无节制的捕捞,使得白洋淀成为我心中的痛。看到我羡慕的鱼儿都失去了生存的空间,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当时我就想,一定要写一篇《行走在岸上的鱼》!就在第二天,我一气呵成,写下了这篇作品。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何尝不是一条鱼儿?一条被环境污染、渔网追捕得无处逃遁的鱼。要想活命,我们只有在岸上行走,只有在更加恶劣的环境下坚强地生存。这既是鱼儿的抗争,又是人类的抗争。

《行走在岸上的鱼》传递着多层面的文化信息。它有诡异的题旨——颠覆了鱼儿离不开水的定律;有唯美的笔调——红鲤鱼望见了水一样的天空,鱼一样的鸟儿,树叶一样飘浮的渔船;有梦幻一般的结构——迂回穿插、意象营造、循环往复的手段,弥漫着诗一般的效果;有强烈的批判意味——现代文明在提升人们生活质量的同时,又把难以负重的大自然一步步挤得窘迫无奈,连鱼儿也出水逃逸。

小小说要发出锐利的声音

舒晋瑜:小小说篇幅虽短,但是正因其短,很难藏拙。你在创作小小说上,有怎样的追求?

蔡楠:我在小小说创作上有比较苛刻的追求。首先,我追求难度。不能仅仅满足于写出来,能发表,我想让小小说有更多的觉悟和广度。其次,我追求锐利。单一的角色、漫画式的、概括式的描述已很难再吸引读者的眼光。小小说不能太光滑,小小说要发出自己独特且尖锐的声音。第三,我追求陡峭。从头写到尾,一二三四五,甲乙丙丁戊,此处到彼处,固然是一种写法。但从结束到开始,从坦途到悬崖,从未实现、半实现到实现,从结果到原因之一种、两种甚或三种可能……这样会形成一种陡峭的峻拔的惊奇感和震撼力。总之,我认为,小小说首先是小说,它应具备小说的诸多元素,它可以借鉴长中短篇小说以及各个艺术门类的长处,用多种多样的形式和结构,用无限的想象,制造一块无所不能的飞毯,冲出封闭、冲出固有的模式和藩篱,飞上自己的天空。

舒晋瑜:有评论称你是小小说文体的“百变高手”,你是怎样做到的?

蔡楠:在写作中,我喜欢与众不同的叙述形式与叙述技巧。我不愿意采用直线性的、单纯性的一眼就能望见头的结构。因为生活是多姿多彩的,是变化莫测的,它没有固有的模式。所以反映生活的小小说的叙述形式当然也应该是丰富多彩、变幻莫测的。我采用了一些实验性的形式来结构小小说。比如,《叙事光盘》按A盘、B盘、快进、慢放来结构故事,《生死回眸》打破常规,由死写到生,完全可以倒过来读;《车祸或者车祸》则是由叙事、说明、议论、叙事四部分组成,都是讲述的一个故事,但一步一步在升华故事。

舒晋瑜:有追求的作家都会寻求突破,但具体写作上则会遇到各种难题。你是怎样处理的?endprint

蔡楠:我很少重复。每写一篇,我都看作是一个新的起点,都设定一个新的目标。我曾经写过一篇《一波三折》,写一个小官员赵前周末没有回家,要去他的一个女人那里。尽管急着要见那个女人,但还是在别墅门前做了三种想象。三种想象,三个场景,三个层面,可以看作是一篇小小说中包含了三篇小小说。它的外在形式没有变,但内在空间极大地扩散、拓展了。这种扩散拓展,使小小说在有限的篇幅里负载了极具韧性和深度的社会思想。《关于年乡长之死的三种叙述》《飞翔或者冰清或者》也是这样的作品。我运用复调、多声部、多视角的现代叙述手段,尽可能地为读者打开想象的空间,来等待读者的再叙述,尽可能让读者自己去还原那段历史,让读者寻找更符合他们心理预期的人物和事件。

这样写的时间长了,篇数多了,大家对我就有了小小说文体“百变高手”称谓吧!

我的作品屬于“新荷花淀派”

舒晋瑜:荷花淀派文学主将韩映山称你是“荷花淀派”新传人。

蔡楠:我的出生地离白洋淀不远,很早便与“荷花淀派”文学结缘。从课堂上学习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位语言的大师。我痴迷地读他的《白洋淀纪事》《村歌》《铁木前传》《风云初记》《芸斋小说》……之后我就一次一次地去白洋淀。有水的时候划船,没水的时候,就行走在干裂的大淀里,寻觅先生的足迹。在采蒲台,在王家寨,在端村,在安新县城,我追踪着一个老人的脚步,融进了一个流派的河流,解读着一个智者“大道低回”的崇高境界。于是,我也有了白洋淀系列小说、散文的问世。《习水》《水灵》《水韵》《行走在岸上的鱼》《诠释白洋淀》等“水家乡”系列,是我作品的一个重要组成。

其中,《1963年的水》《生死回眸》《叙事光盘》《关于年乡长之死的三种叙述》《车祸或者车祸》等,已经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荷花淀派小说,它们更多是用现代笔法表现当下生活。不过,我认为,这些作品仍然属于“荷花淀派”的范畴。因为任何流派、任何艺术都是不断发展变化、不断创新开拓的。就像白洋淀的荷花,在新的土壤、新的水分、新的环境下,会开出姹紫嫣红、新颖别致的颜色来。

舒晋瑜:你希望通过“水家乡”系列,传达怎样的思想?

蔡楠:我曾经有个想法,要为白洋淀写一百篇小说,从母系氏族时期这里有人类居住写起,一直写到当今社会。一篇一个叙述者,叙述者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景,甚至可以是一把刀,一匹马,一块石头,一块瓷瓦片,组成色彩缤纷的历史图景,然后结集成书,献给我的故乡。这才是“水家乡”的全部。现在完成了一部分。我要通过这一个百篇系列,写出白洋淀的千年历史,传导千年一脉、由古及今的燕赵壮歌,带领读者穿越时空,走向遥远,进而探索人生、拷问灵魂、深刻揭示文明与人性的矛盾冲突,体验小说之旅的迷人魅力。

舒晋瑜:家乡对作家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请你谈谈地域文化对自己创作的影响。

蔡楠:莫言在《超越故乡》一文中写道:“故乡的经历,故乡的风景,故乡的传说,是任何一个作家都难以逃脱的梦境,但要将这梦境变成小说,必须赋予这梦境以思想。”我的家乡在冀中平原,在白洋淀畔,这里属于燕南赵北。古老的燕赵文化源远流长,建国之初的红色文化和“荷花淀派文学”以及“白洋淀诗歌群”均在我文学创作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加之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丰富的民间传说,都给了我不同程度的文学营养,让我能够在自己记忆的故乡建起一个文学的世界。我作品中的“白洋淀”不只是一个地域意义上的白洋淀,她是现实的湖泊与我自己精神家园的结合体。因此,我将在文学作品中赋予故乡以深邃的思想和哲学的灵光,让文学超越梦境中的故乡。

用更自由的文字,展现更恢宏的现实

舒晋瑜:你最喜欢哪位作家?

蔡楠:我的文学偶像一个是孙犁,一个是帕慕克。孙犁先生是我崇拜的大师,在那个年代,他能写出荷花淀系列小说,还能带学生,传技艺,形成一个文学流派,着实了不起。帕慕克也是我崇拜的大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么多年了,仍然佳作不断,最近又出版了一部新著《我脑袋里的怪东西》,真是文学上的常青树。在创作上,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用帕慕克毕生描写伊斯坦布尔的那种艺术追求,写出一个不同于孙犁先生笔下的“新荷花淀”。

舒晋瑜:在创作上,你有没有遇到有待突破的瓶颈?

蔡楠:一是我关注的重点过于集中在白洋淀,实际上部分地影响了我创作才能的发挥。再有就是我对题材的把握和表达,需要突破,需要用更长的篇幅、更自由的文字来展现更重要的题材、更加恢宏的现实生活。我正在朝着这方面努力。

舒晋瑜:近期有什么创作计划?

蔡楠:除了前面说的继续写新荷花淀小说系列外,目前正抽空深入城乡结合部一个叫安庄的村子。作为“农村之首,城市之尾”,这里的人们忍受着变革时期向城镇靠拢而又不能很快融于城市的尴尬和痛苦,我有个长篇小说《安庄》的构思。此外,还有一系列中短篇的构思,其中包括正在创作的反映农村土地确权的中篇小说《开得比花香》,反映上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生育状况的短篇小说《放松》等。

对了,还有一个长篇,比这个考虑得早,是源于对一个抗战老兵的采访。目前,人物设置、故事框架、叙述角度都弄好了,就是迟迟未写。希望以后会写。

编辑:安春华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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