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世界留下点什么
2018-03-05安春华
很难用一两个词概括清楚晏钧的身份。他既是一位知名品牌策划设计师,又是艺术品品牌“海晏堂”和“香灰烧”禅意吉祥器的创立者,同时他还策划投资建设了一个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取名“智行创意公社”。——哦,当我这样说完,感觉这三句话终于抓住了“要害”,至于他客座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人大代表等其他林林总总的身份我就暂且忽略。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走进位于石家庄北三环肖家营花卉市场西北角的智行创意公社。这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与“晏钧设计”出品的那些遍布街巷的LOGO还不一样,若说它们是在以色彩和图形将艺术与市井相联系,那么在这处园区,则明显是与外面人来人往的市场、大车飞驰的马路相区隔。它安静,处处散发着艺术的清芬,却无一丝斧凿痕迹。我和晏钧的对话,就在这样一种氛围中进行,而话题,则从我们坐的椅子开始。
从平面到立体,初试牛刀
安春华:您原来是做品牌策划设计的,因为什么机缘做起了文创产品呢?
晏钧:恐怕还得从咱们坐的椅子,这套装置作品说起。2001年,公司参加北京国际平面设计博览会,当时因为标准展具特别贵,我们为了节约成本,就用水暖管件,模仿标准展架做了一组,管件漆成黄色,上边铺装黑色的棉布,效果也挺好。参展的同时还要招聘,就用剩下的管件做了一把椅子装置作品,上面放上我们的招聘广告,喻意虚席以待。没想到这个装置作品先后被多位收藏家收藏,还受邀参加了2006年的上海双年展、2007年今日中国美术大展等多个艺术展,我也因此加入了中国美术家协会。一次偶然的创作,如此受欢迎,让我很受鼓舞,相信自己除了品牌策划设计,在艺术创作上也是有潜能的。
安春华:但是,您并没有把它向商品化方向发展。
晏钧:是。因为当时,我主要的精力还是在品牌策划设计主业上。后来在市场上发现了大量仿品。我想着,维权的成本很高,与其拿大量时间维权,不如自己跑快点儿,拿出时间去进步。
安春华:当时您在朝什么方向跑呢?
晏钧:陶瓷。我个人比较喜欢陶瓷,经常去磁州窑买陶瓷大师的作品。后来我想,与其收藏别人的,不如自己设计器形,请艺术家来画。这样,我就从单纯的收藏,转向参与创作,进而主导创作,通过这个途径来实现我的创意和心愿。
安春华:市面上并不缺少带绘画的瓷器,那您的创意有什么不同呢?
晏钧:市面上确实不乏做得挺美、挺漂亮的瓷器,但它们并不能带来思考。艺术品要实现美感容易,要呈现思想深度则难。做品牌设计的经历让我知道,设计中没有思想会走不远。艺术品也一样。所以我尽力与诸多画家沟通,商讨如何突破传统题材,融入对当下社会现实的观察和反思。比如我设计了一款陶瓷器形,颈高、肚小,画家创作时画面不易展开。我就和合作画家褚大伟老师商量,请他画了这样一幅画面:正面一圈人,每人手举一根竹竿,比试着长短。有一个人的特别长,一直举到瓶子高高的颈部,而在它的背面,一个人因为手里的竹竿太短而垂头丧气。
安春华:这个画面意在折射攀比之风吗?
晏钧:有这个意思。艺术的妙处是形象地表达,但不说破,让你自己思索。又比如我们有位画家在陶瓷上创作童子钓鱼题材,我就给他出创意。鱼线上已有两条小鱼,但他还要钓,线甩得很长,一直甩到了瓷瓶背面,但那里没有河湖水塘,只有一盘已经做熟了的桂鱼。鱼已成为盘中餐,小孩还天真地与它互动。通过这样的画面,含蓄地表达一种哲理,一种价值观,启发人们思考。
安春华:有意思。先后有多少位画家参与进来?
晏钧:有六七十位吧。其中合作最多的是褚大伟、白云浩和南方三位著名画家。我们将这一系列陶瓷艺术品打造成品牌,定名“海晏堂”,取“海晏河清”之意。
安春华:赚钱吗?
晏钧:三分之一送朋友,三分之一销售了,三分之一自己留下了。总体上没挣钱,但是留下了好作品。
不仅制作,更要发起艺术运动
安春华:目前海晏堂艺术陶瓷的创作仍在继续吗?
晏钧:三年前放慢了脚步,重点转向海晏堂旗下的另一个品牌“香灰烧”禅意吉祥器的运作。因为艺术陶瓷的同质化竞争难以避免,我们研发的器形,很容易被仿制,画家给我们画的同时,有时也会给其他人画,这样就不能保证作品的唯一性。香灰烧则不同,这是我们自主设计研发的,具有独立的知识产权,多数器形都注册了版权,具有排他性。
安春华:香灰烧也是一种瓷器?
晏钧:不是。准确地说这叫“炻器”,硬度介于陶与瓷之间。
安春华:香灰用在哪里呢?
晏钧:胎体炼泥时加入一部分,主要是用寺院大雄宝殿的香灰来做釉。我们国家早就有用草木灰制釉的传统,有的寺院用香灰和胶模压制成纪念品流通,附加值很高。受此启发,我们也开始寻找各地寺院大雄宝殿的香灰。其实香灰也是一种草木灰,是一种更具精神价值的草木灰。不同寺院的香灰烧制出来的作品,色泽和质感都各不相同,这让创作的过程变得非常有趣。
安春华:是啊,陶瓷制作就是这样,无法提前预知结果,会有很多意外。可能是失败,也可能是惊喜。
晏钧:是的。一开始试制阶段,香灰釉和胎体不能融为一体,经常烧出来表面疙里疙瘩的,经过三年多的反复试验、改进,现在工艺已经逐渐成熟,而且独具特色:以香灰做釉烧出来的作品,有一种朴拙的質感,用做茶器的话,更能凸显禅茶本真。
安春华:这个品牌的经济效益如何?
晏钧:效益比陶瓷绘画明显。事实上,我没有在乎过有多少经济收益,因为一直在投入。我想,并不是钱才能让人走得更远。如果我不在文化创意上做些什么,赚钱再多也留不下有价值的东西。以前我搞收藏,后来发现,与其拿很多钱去收藏别人的作品,不如自己投资创作艺术品,让别人来收藏。目前我们正在进行一项艺术计划——用香灰烧工艺烧制一尊世界之佛。
园区本身也是一件文创产品endprint
安春华:从文创产品的制作,到文创园区的投资,这中间的跨度可真大。您是如何想到投资这个园区的?
晏钧:始于2013年。当时我们公司准备与一家公司合作河北文化创意大厦项目。省市相关部门都很支持。可是由于合作方不能履约,为了不辜负信任和践行承诺,我们租了12亩地,投资了1200万元,建成这一南一北两个院子,一方面解决了公司自身创作和办公用地,另一方面也为其他文创企业提供了一个栖息合作之地。
安春华:园区取名“智行创意公社”,有什么讲究吗?
晏钧:是取“智圆行方”之意。两个院子的布局属于中国传统的四合院,符合中国风水学说,同时,房屋采用的却是德国老厂房的式样,这种设计小公摊,不浪费空间,非常实用。院子中间既有我们种的花、种的菜,又陈列着雕塑艺术品,可以说是东情西韵兼具吧。
安春华:我感觉无论东方元素还是西方元素,你都不刻意堆叠,你只是采撷一点为己所用。所以这院子既不是中式风格,也不是西式风格,而是晏钧风格。
晏钧:(笑)谢谢!我不敢说如何标榜自己,但是这园子的确是一个用心的产物。我给它的定位是“归来”——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有一种如释重负、找到精神家园的感觉。我们用心关注能注意到的细节,包括园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株小植物,都是我带着伙伴们亲手种的。我们没有请园林工人,不需要机械化、标准化的操作,我们只需要一片植物多样性自然共生的宁静。
安春华:所以,这个园区本身也称得上一件作品。
晏钧:我想是的。这也是我们期待的。
安春华:目前这个园区有多少家品牌入驻?他们在这里发展得怎样?
晏钧:有20家。目前只剩下6个空间。已经入驻的有晏钧设计、名媛客厅、公益设计图书馆、创意研究中心、大可文化、本真文化等。我们需要符合文化创意相关产业业态,同时与园区内其他品牌能达成上下游协作互助关系的伙伴。比如香灰烧出产香器,那么引入香道品牌就形成了配套,比如这里有搞景观设计的企业,那么引入艺术照明就形成了配套。大部分入住的品牌,我们是以房租参股,帮助他们策划、设计、整合项目,共同成长。所以园区具有一定的产业孵化功能。
安春华:各业态的融合发展,让它超越了之前人们所理解的园区。
晏钧:是的。它的功能是多重的——办公场所功能,产业孵化功能,艺术创作体验功能,会展功能,还有旅游功能。这里对公众免费开放,园区里还有公益设计图书馆、美术馆等面向公众的设施。自从去年10月开园以来,大大小小的活动举办了40多场。加上这里靠近太平河休闲带,它所具有的旅游功能和会展功能,都在拉动着人流。
文创是生活方式,更是生活态度
安春华:您到过国内外许多城市,通过游历、对比,感觉石家庄的文创产业发展如何?
晏钧:仍有很大差距。文创企业目前更多的是在模仿,并且经营理念上还停留在物质买卖的层面。北、上、广、苏、杭等城市,更强调精神产品的创新创造,更强调生活方式的输出。比如同样是经营服装店或书吧,他们会把店内布置得非常有氛围,进店愿意停留,这样你喝着茶,看着书,顺便就把产品买了。他们所营造的是一种生活方式,所追求的是顾客对这种生活方式的认同。
安春华:所以去年10月你们开园办的展览不叫画展,而叫“生活方式展”。
晏钧:对。我们展出的不仅有画,还有家具、盆景、地毯;香道、茶道、花艺等种种与生活相关的作品和技艺,为参观者呈现出在艺术情境下生活的可能。我们希望参观者不止是看看、拍照就完了,还希望能引发他们对生活的思考,影响他们的生活态度与生活品质。
安春华:嗯。那么放眼全市来说,您认为石家庄的文创产业要想获得长足发展,还需要哪些条件?
晏钧:目前石家庄还没有一处真正意义的、纯粹的文创产业园区,也缺少能在全国叫得响的文创品牌。现在文创产业只是少数有情怀的人在做。我们说,有好苗也得有好土壤才行,光靠小苗自行生长、自行改良,太难了。好政策、好平台、好人才都是我们期盼的。
安春华:您认为政府层面可以给文创企业哪些帮助呢?
晏钧:政府对文创产业特别重视,但缺抓手。我认为,需要从三个方面给力:首先,急需提供一个集中的文产用地,建成一片系统配套的园区,并系统规划、业态引导,让这些力气分散、各自为战的文创企业能够抱团,往一起用劲,形成拳头。这块“土壤”除了栽培本地的“种”,也可适当引入外地的“苗”;第二,培育典型企业,形成示范效应;第三,给予更好的产业扶持政策,所谓扶上马,送一程。很多文创企业都有这种感觉:来参观的人很多,但无人能帮助真正有效解决问题。你让那些搞艺术做文创的人天天去跑政府部门协调工作,对他们来说也是很为难的事。
安春华:近几年,石家庄涌现了一批文创产业新秀,您对他们有何评价?有何寄语?
晏钧:他们有的我熟悉,有的不认识。其中我最看好的是“第六车间”文创餐饮项目的发起人之一——老黑,他是一位具有综合能力的人才,非常难得。
目前走在文创路上的年輕人,可能很多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希望他们能把目标,从发展某种爱好、赚钱改善生活,提升到“给世界留下点什么”的思考路径上来。
安春华:可能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创意还到不了能给世界留下点什么的程度。
晏钧:但是你得有这个目标啊。任何事情,仅凭兴趣是走不远的,每位文创人都需要给自己一个清晰的目标,然后一直坚持。往往,在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恰恰离成功就很近了,正如漫长的黑暗之后必有日出。
编辑:郭文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