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青海玉树《格萨尔》说唱艺人生存状况调查

2018-03-05辛雷乾徐东明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玉树州格萨尔艺人

辛雷乾,徐东明,李 宜

(1.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2.西藏民族大学图书馆 陕西咸阳 712082;3.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 陕西咸阳 712082)

《格萨尔》史诗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历史悠久,结构宏伟,内容丰富,流传广泛。青藏高原三江源及其周边藏区,包括果洛、玉树、那曲、昌都、甘孜等,自古是《格萨尔》史诗流传的中心地带,也是孕育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摇篮。《格萨尔》说唱艺人目前主要有五种类型:神授艺人、圆光艺人、掘藏艺人、闻知艺人和吟诵艺人。①其中神授艺人、圆光艺人和掘藏艺人最具神秘性和代表性。在《格萨尔》史诗中,青海玉树是格萨尔赛马称王的地方,也是王母郭姆和王妃珠姆以及多员大将的故乡。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传说至今保留着格萨尔及其三十员大将的遗物和遗迹,流传着丰富的《格萨尔》手抄本、木刻本,有着为数众多的格萨尔说唱艺人。

目前,有关《格萨尔》说唱艺人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搜集整理史诗版本和说唱艺人的探究方面,关于格萨尔说唱艺人的生存状况关注较少。2017年7月,在玉树州“传统赛马节暨第二届雪域格萨尔文化艺术节和三江源水文化节”期间,我们课题组一行8人②来到玉树州政府所在地结古镇参加了这次盛会并开展了为期一周的田野调查。期间,我们观看并录制了格萨尔艺人的现场说唱,对11位传承艺人进行了访谈。同玉树州文化体育局的有关领导及工作人员进行座谈,了解了当地政府对格萨尔文化的抢救和保护情况。本报告采用田野考察和文献资料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关照格萨尔传承艺人的生存状况,提出应对策略,希望能为政府部门制定相关政策提供咨询和参考。

一、玉树州的格萨尔传承艺人

目前,在玉树州文体局登记建档的传承艺人有15人(名单见表1),分别来自玉树市3人、治多县6人、杂多县6人。其中神授艺人14人,圆光艺人1人。在这些说唱艺人中,目前有国家级传承人1人,省级传承人14人。在民间还有一些神授艺人有待进一步认定。如杂多县2017年又新发现了2位年轻的神授艺人,现在还没有被认定。本次我们访谈了11位艺人,其中10位神授艺人,1位圆光艺人。

通过表1可以看出,他们大多来自牧区,多数人没上过学,文化程度较低,文盲占到60%,小学程度占到40%。据说唱艺人介绍,他们自幼以牧为生,家境贫寒,生活艰难。他们生活的地区格萨尔说唱非常流行,在他们成为说唱艺人之前,他们也是其他艺人的受众,对格萨尔说唱有着浓厚的兴趣,有些艺人受家传影响较深。

以上传承艺人都曾有过“做梦神授”的经历,“做梦神授”是他们从艺生涯的起点,这是艺人们传奇经历的共性。据他们介绍,在十几岁的一天,到山上放牧,突然感觉特别困乏,于是便睡着了。梦见格萨尔王或其手下大将告诉他应该把格萨尔传唱给大家。梦醒后浑浑噩噩、疲乏无力、魂不守舍、自言自语、大病多天,内心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后来在活佛的加持下,逐步成为一名说唱艺人。

说唱艺人将自己的说唱潜能归于“神授”,认为这是天神赋予他们的使命,传诵《格萨尔》也是其终生不渝的责任。艺人们说唱技艺高超,出口成章、口若悬河、时说时唱、情绪激昂、富有感染力。但凡是听众都被他们高超的技艺所震撼。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叙述真实的历史,讲述格萨尔真实的故事,而不是在搞艺术创作或在编造故事。

对于说唱艺人的评价,正如文化馆的闹永多吉说:“可能是个人天赋、环境熏陶、浓厚兴趣、能量信息等机缘巧合的结果”。③学界也力图采用一些最新的研究理论与方法来揭开这一文化现象背后的“神秘面纱”。然而,时至今日,没有一种观点能够得到普遍的认同。或者说,即便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其背后的神秘性总是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焦点的问题依然令人疑惑。

二、艺人的生存状况

他们既是职业的格萨尔传承艺人,又是普普通通的牧民。藏民族认为,格萨尔是莲花生的化身或转世,也是人们信奉的神灵之一。格萨尔艺人认为自己是格萨尔或其麾下某位大将的化身或转世,经过了某位活佛的加持、灌顶、指引、鼓励和开启智慧,才成为一名说唱艺人,是前世因缘巧合的幸事。他们严格遵守佛教戒律,不贪、不嗔、不杀生,不计名利得失,性情温和,容易相处,社会认可度比较高。

表1:玉树州格萨尔传承艺人简况表

作为格萨尔传承艺人,他们都有“青海省《格萨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颁发的“《格萨尔》说唱艺人鉴定证书”。除国家级传承人达哇扎巴的认定比较早以外,其余人员都是2012年7月认定的。达哇扎巴现在是玉树市群艺馆的一名事业在编人员,协助工作人员开展录制、整理和格萨尔研究工作。其他14人现为所在县(市)文化馆的一名编外人员(或临时工),主要工作为录制节目、公益演出、培养传承人等,每年有具体的工作任务,服从文化馆的管理,只要年终考核合格,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生活补贴。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遇有喜庆节日,他们也会被邀请到牧民家里说唱。谁家生了孩子,他们就说唱《赛马称王》,预示新生儿前途远大,终成大器;谁家娶了新媳妇,他们就说唱《岭国七美女》,赞美新娘,预示吉祥;祝福主人六畜兴旺、财源茂盛等。总之,他们可以不受时空限制随意说唱,主人想听什么,他们就唱什么,客随主便,信手拈来。通过参加这些零星的说唱邀请,来增加自己的收入。

艺人们又作为牧民,他们年富力强,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要养家糊口,要供儿女上学,除能说唱格萨尔外,他们的日常生活同普通牧民无异。农忙时,经常回到家中挖虫草,或帮助家人放牧。农闲时,他们到文化馆录制格萨尔说唱。所幸,家里人对他们的事业非常理解和支持,可以让他们从繁杂的家庭事务中稍许解脱出来,履行他们的“神授”职责。

格萨尔艺人有自身的生存空间,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牧区的原生态环境,二是现代化的城镇。笔者曾在牧区驻村半年,对牧区的情况比较了解。随着自然生态的变化,草场沙化退化,载畜量减少,牧业收入难以维持家庭的消费支出,很多牧民将自家的牧场承包给别人经营,开始向城镇迁移。国家的草场补贴占到牧民家庭收入的很大一部分,牧民经济状况好转,大量牧民向往比较舒适的城市生活,体现了“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愿望的追求”。这种状况在牧区比较普遍,玉树州也不例外。目前,玉树州15位传承艺人都已脱离牧区,长期在县(市)居住,有的买房,有的租房。

格萨尔文化是一种游牧文化,牧区是孕育格萨尔史诗和说唱艺人的土壤,假若艺人们长期脱离牧区,脱离他们的成长环境,难免会对说唱产生影响。我们对此表示担忧。西藏那曲神授艺人玉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在牧区生活时,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民间艺人,后来迁移到拉萨居住,脱离了牧区的生长环境,时隔几年,当有些专家再次见到她时,发现她的说唱技艺下降很多。后来,她基本上不再说唱。就此问题我们进行了调查,回答是:他们认为自己的说唱不受时空限制,不会产生此种现象。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完全脱离牧区的生长环境。文化馆的同志认为,他们是神授艺人,不是一般的传承艺人,不能用传统的思维去思考。即便他们失去了说唱能力,将来还会有新的说唱艺人涌现,绝对不会失传。

随着国家和各级政府部门对格萨尔非遗文化抢救保护工作的加强,格萨尔说唱艺人的社会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艺人们以说唱为业,流落他乡,乞讨为生,处在社会的最底层。现在,他们得到政府的重视,有比较固定的经济收入,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社会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笔者在玉树州调研时发现,这些格萨尔王说唱艺人非常感激党和政府对他们的重视,是党和政府的好政策让他们出人头地,焕发出新的艺术生命力。

虽然有政府部门的经济扶持,但是他们的经济状况总体而言比较拮据。按照2016年的标准,玉树州政府每年资助省级传承人津贴12000元,年终考核合格,一次性兑现。县政府有相应的困难补助政策。杂多县每人每月资助1500元,全年18000元;治多县每人每月补助1200元,全年14400元;玉树市2名省级传承艺人无地方财政补助。④其他收入包括草场补贴、虫草等农副产品和零星的演出收入。

通过第三方调查,普遍认为他们的经济状况比较差,正如玉树市群艺馆给上级部门提交的《关于解决玉树市格萨尔说唱艺人生活补助的申请》⑤中提到:

“玉树州内说唱艺人大都来自牧区,生活艰辛,家庭人口普遍较多,此前已与治多县、杂多县相关部门沟通,并逐步落实了艺人的生活困难补助,现有两名艺人的生活补助未得到解决。

1、旦巴江才,圆光艺人,出生于1973年,巴塘乡人,已婚,收入来源不定,家中五口人,其幼儿和父亲身体虚弱,常年住院治疗,妻子因要照顾孩子无法在外打工,生活拮据。

2、才让塔次,神授艺人,出生于1972年,哈秀乡人,已婚,家中五口人,其母双目失明,双腿残疾,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切身照护,小儿子自小身体虚弱,因此没有办法让其求学,家中的苦力唯有其长子承担,且要负责家庭的吃喝及昂贵的医药费,生活非常困难。”

即便象像达哇扎巴这样的国家级传承人,尽管十多年前已经被解决了事业编制,现居住在玉树市,在15位传承人当中,经济状况应该是最好的,但据文化馆员工讲,同本单位的其他人员相比,他家的经济状况还是最差的。

努木在《如何加强〈格萨尔〉说唱艺人工作——以那曲〈格萨尔〉说唱艺人为例》一文中列举了藏北那曲11位说唱艺人的家庭经济困难状况,文中说:“与荷马史诗、印度史诗的研究者相比,我们有幸面对《格萨尔》艺人及其演唱这一活生生的口头传统,我们有义务为他们创造更好地生活条件,……解决他们的生活待遇问题”[1]。郭建勋的《〈格萨尔〉说唱艺人阿尼生活现状调查》中说:“如果说唱艺人为生活所迫,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说唱。光凭他们的使命感、责任感和虔诚的信仰来支撑他们是不够的,没有良好的生活条件,他们能说唱多久?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甘愿淡薄,没有要求就得过且过,放任不管。而且后来的人看到现在艺人的状况,又如何愿意继续说唱?”[2]。

2010年4月14日,玉树地震中丧生的说唱艺人土登君乃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民间艺人,为了便于录音,独自一人从杂多来到玉树市,因经济所迫临时租住在一间危房中,地震发生时罹难。至今人们提到他,仍扼腕叹息。因此,我们应该为这些艺人创造比较良好的生存条件,提高他们的生活待遇,不要让人亡歌息的悲剧重演。

访谈中发现,艺人们普遍把名利、家庭困难等问题看得比较淡。他们认为过分的追名逐利,就会导致利欲熏心,势必也会影响他们的说唱技艺。当我们问到他们的家庭经济状况时,他们都说比以前好多了,已经知足了。目前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政府能够解决他们的养老问题。他们说,传承人津贴不是终生享有的,随着年龄增长、身体衰老,当无力说唱的时候,就失去了传承能力,他们就必须把这个位子让给别人。到那时,他们将失去政府所发的补助,和其他普通人一样由子女赡养。⑥针对这种情况,玉树州文化馆的同志也说,应该解决他们的养老问题,但没有相关政策支持,难以落实。

三、说唱艺人对格萨尔抢救与保护的贡献

玉树州政府对格萨尔的保护工作比较重视。目前正在建立格萨尔文献数据库,对传承艺人的说唱进行录音和文字整理,对其中的优秀作品进行出版发行;新闻媒体也对格萨尔艺人的说唱情况进行宣传报道;有关社会实体也加强对格萨尔文化的开发工作,以戏剧、动画、歌舞等喜闻乐见的形式丰富格萨尔的文化外延。

据不完全统计,15位传承艺人当中,达哇扎巴能够说唱140多部,现已录制完成了28部;青梅然丁现能说唱70多部,已经录制完成8部;拉巴伊杰能够说唱132部,其中58部是女性说唱部本,现已录制完成5部,出版3部书籍;次成江错认为自己是格萨尔麾下三十员大将之一辛巴玛布的化身,一生能够完成说唱168部,事实上现在只能说唱70多部,已经录制完成10多部,正式出版8部,拟计划再出版3部;差久达杰能够说唱35部史诗,现已完成录制8部;许么欧才仁能够说唱324部,内容超过6480万字,假若每天说唱6小时,8年才能说完,现已录制完成21部,出版书籍12本,光盘21张;哈西索南才仁能够说唱189部,现已录制完成5部;吉宝现能说唱20多部,现已录制完成3部;松扎现能说唱20多部,其中2部是以前从未传世的部本,已经录制完成;格然多丁现能说唱5部史诗,现已全部录制,他因打猎杀生曾经有几年已经不会说唱了,当地人说他失去了神力,最近几年他严格遵守佛教的三皈五戒,又开始能说了,但没有以前说的多;罗松次仁能够说唱108部史诗,已经录制10部,出版书籍5部;丹巴江才能够说唱300多部,现已录制12部,其中5部已经出版。⑦每部以15万字计算,每位传承艺人大脑中装着成百上千万字的《格萨尔》史诗,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人间奇迹,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和关照,而不必过度去关注他们的神秘性,失去对他们的保护。

艺人们说,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说唱《格萨尔》,只要时间允许,群众感兴趣,他们会连续不断地说下去,也不觉得累。观众氛围越热烈,他们的情绪越高涨,语速更快。情绪高昂时,他们眼前浮现的是格萨尔当年征战的场景,忘记了自我,假若被人打断,就会如鲠在喉,非常难受。谈到录制说唱内容时,他们说不是他们说不出来,也不在乎报酬的多少,而是文字整理工作进展速度太慢。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将他们能够说唱的格萨尔故事毫无保留地全部录制成光盘,长期流传下去。其原因是文化馆人员编制有限,只能抽调一个人整理;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们说唱带有各自方言,语速又快,很少有人能够听懂。

四、对格萨尔说唱艺人保护的建议

《格萨尔》是藏族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是藏族民间文化的最高成就,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文化价值、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因此,《格萨尔》传承艺人是非遗保护的主体,具有特殊的社会地位。

(一)以国家级生态保护试验区为依托,加强玉树州格萨尔文化的语境建设

关于格萨尔能否失传的问题,当地有的人认为不会失传,他们认为格萨尔的传承主要靠“神授”的方式,只要有“神授”艺人存在就不会失传,而且历史上的神授艺人从来没有中断过,现在一些新的艺人也在不断地涌现。因此,不能用传统的思维去理解格萨尔的传承问题。玉树州当地文化部门的同志也认为“我们从来不相信这种传承会消失,因为不是别人教给他们的,他们是通过神授的方式传承下来的。”⑧笔者认为这种观点值得商榷。原生态保护是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基本原则之一,它是指以维护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的原型为准则,依托文化母体,注重文化生态,主张在原文化生态环境中进行保护的一种创新机制。格萨尔作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产生于特定的民族文化环境中,如果离开了孕育它的特有文化氛围,也就失去了其根基和个性。如果说唱环境嘈杂、情绪不好,他们也不能很好地说唱。艺人达杰说:“在城市待的时间长了以后,因为人多、车多,比较嘈杂,我的心情就不好,直接影响说唱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我尽量不说唱。”可见,保护格萨尔说唱的语境极其重要。加强格萨尔文化的语境保护应该从以下两个方面着手。

第一,建立格萨尔文化语境基地。《格萨尔》史诗属游牧文化,牧区的生态环境是孕育史诗和艺人的土壤。假若生态环境持续恶化,牧区经济遭到破坏,大量牧民迁入城镇,格萨尔传承不可避免地面临失传的危机。令人欣慰的是,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2014-2017年,国家级格萨尔文化(果洛)生态保护实验区、藏族文化(玉树)生态保护实验区相继成立,这对格萨尔文化的生态保护具有非凡的意义。笔者希望在格萨尔说唱艺人较多的玉树州,格萨尔文化语境基地可以扩展到县级。首先考虑在格萨尔王说唱艺人目前出现较多的杂多县和治多县建立格萨尔文化语境基地示范点,随之普及到本州的各个县。只有这样,才能为艺人创造良好的格萨尔说唱语境,也有利于当地自然生态的保护。

第二,培养更多受众群体,营造良好的格萨尔人文环境。说唱对象或受众群体是格萨尔传承的重要因素。牧民的文化娱乐方式已经呈现多样性,传统单一的娱乐方式正在淡出人们的视野,史诗说唱的受众群体正在减少和缩小,对于史诗传承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因此,要使格萨尔说唱艺人能够持续不断地演唱下去,受众群体的兴趣、培育和氛围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笔者认为,玉树州政府除了在“三节”和日常的节庆活动中加大格萨尔说唱艺术的表演外,相关部门还可邀请格萨尔艺人每月到不同社区进行演出。作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重要类别,格萨尔说唱艺术属于传统表演艺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以非物质形态存在,是一种与社区民众生活密切相关,世代相承的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增加格萨尔艺人的社区表演,也是培育受众群体的有效方法之一。

同时,玉树州政府部门还可以规定格萨尔说唱艺人每年在固定的时间深入到玉树州的小学和中学表演,培养中小学生对格萨尔的兴趣,使学生在不断认识和理解格萨尔文化丰富内涵的过程中,更加喜爱格萨尔文化。这样,既扩大了格萨尔文化的宣传,又形成了浓厚的传承氛围,为格萨尔文化艺术的世代传承营造出良好的人文生态环境。

(二)发挥政府职能,增强对格萨尔传承艺人的保护力度

“《格萨尔》是一部古代藏族百科全书性的巨著,是藏族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是藏族民间文化的最高成就,它反映了古代藏族的社会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宗教信仰、哲学思想、道德观念、风俗习惯、地理环境以及民族关系。[1]对《格萨尔王传》的重大价值和意义,世人已经取得了诸多共识,但是对格萨尔文化的保护理念还在不断深化中。我们认为,除了保护格萨尔文化圈的核心地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对其传承艺人的保护。而保护格萨尔传承艺人,不能一味纠结于神授艺人的神秘性。与其探索他们的神秘性,不如从格萨尔的抢救、传承、保护的角度,思考如何为他们提供和创造更多有利于他们说唱的条件,改善他们的生存现状,使他们能够将自己的特长充分的发挥出来,为这一世界文化遗产做出贡献。笔者认为政府部门可以采取以下几点措施。

首先,营造说唱艺人商业演出氛围。根据我们调研反映出来的问题来看,格萨尔传承艺人的家庭收入普遍较低,经济拮据。经济来源除了政府每年所发的一两万元的补助外,主要依靠农牧业和挖虫草,但是这些收入还是不能满足其在城镇的生活开销。特别是当家里子女上大学或家里有老弱病残的人时,经济就更为紧张。因此,笔者建议玉树州政府应充分利用当地日益增长的旅游业,在有关格萨尔传说的遗物、遗址上或者风景优美、游客众多的旅游场所建立格萨尔说唱艺人展演厅,每天按时让国家级、省级不同的格萨尔传承艺人轮流说唱,收取一定的费用,既传播了格萨尔文化,又增加了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收入,解决其家庭困境。

其次,建立格萨尔说唱艺人医疗保障制度。

格萨尔要全面传承下去,必须依靠格萨尔说唱艺人来传承,“由于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核心载体,所以,任何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念和实施手段,如果离开了对人的关注与重视,就是舍本逐末。”[3]而身体健康是格萨尔艺人完成传承任务的基础。玉树州可采取地方政府补贴的方式,给予格萨尔王说唱艺人医疗方面的特别关照。每年定期对州、县级说唱艺人免费进行身体检查,在门诊看病方面提供特殊照顾,同时提高其住院费用报销比例并使之制度化。完善的医疗保障制度可以使这些说唱艺人拥有健康的身体,确保格萨尔艺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再次,增加格萨尔说唱艺人每年的生活补助,同时给他们办理养老保险,使他们在年老失去传承能力以后还有生活保障。建议玉树州政府每年拿出一定的专项基金,提高说唱艺人每年的生活补助,改善其生活困境。同时从专项基金中拨出专款给说唱艺人办理养老保险,增加其传承格萨尔王艺术的内在动力,同时使其在将来没有国家生活补助之后,老有所依,无后顾之忧。

最后,政府要加强对格萨尔说唱艺人的培养教育。“做梦神授”只是众多艺人从艺生涯的启迪和开始,每一个艺人都是在“做梦神授”后,时隔几年才成为说唱艺人,并不是梦醒后就成为说唱艺人,这就说明与后天的自我培养有很大关系。因此,我们应该给他们创造比较自由的生存空间,提高他们的生活待遇,进一步增强他们的使命感。

据格萨尔说唱艺人反映,他们大多在小时候家里贫困,没有机会上学,所以文化水平很低,基本是文盲和半文盲,不会写藏文和汉字。走入社会之后,他们想学藏语和汉语,以便于更广泛地交流。玉树州政府也准备办相关的学习班,对他们进行教育,但是目前还未实现。因此,我们呼吁当地政府应重视他们的这一需求,尽快制定和落实对格萨尔传承艺人教育和培养的相关方案和机制:一方面通过开设藏语、汉语和文化课程提高他们的文化知识,使他们逐渐摆脱蒙昧的状态;另一方面,通过对他们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保护方面的教育,增进他们对国内格萨尔文化传承保护现状和问题的认识,使其进一步明确自身的使命和责任,能从文化自觉的角度认识自身在保护和传承格萨尔文化方面所起的关键作用和独特地位。只有提高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文化素质,培养起他们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才能使他们积聚更多的精力来开展说唱演出和整理出版格萨尔说唱录音、视频和文本资料,为格萨尔传承提供文化支撑。

(三)统筹社会力量,加大对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扶持和保护

目前,社会民众对格萨尔文化保护和传承的重要性有了更广泛的认识和重视。而且,随着我国国民经济不断发展,民间力量在保护和传承格萨尔文化中的作用愈来愈大。因此,政府应该制定相关减免税收等政策和法规,鼓励、引导社会资本和社会力量加强对格萨尔文化及其说唱艺人的资助和保护。

调研中了解到,格萨尔说唱艺人很想将他们的说唱技艺传给当地的年轻人,培养格萨尔闻知传承艺人,也想建立格萨尔说唱演出团体,更想到国内大城市如北京、上海、拉萨等地演出交流,但是各级政府部门提供的资助和机会非常有限。因此,笔者建议在当地各级政府财力有限的情况下,政府可以制定相关税收优惠等相关政策和法规,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和民间力量投资格萨尔文化产业的发展,资助和保护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演出事业。社会资本和社会力量资助格萨尔说唱艺人成立民间演出团体,既能帮助这些艺人实现自己的创业梦想和愿望,又可以使格萨尔说唱艺术传播深入到民间,成为广大民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文化艺术,促使格萨尔艺术世代传承下去并使其走向世界。

另外,有关格萨尔文化的科研人员,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社会力量,玉树州政府可以利用当地独特的文化资源,整合他们的力量,在当地成立格萨尔研究机构,发挥他们的研究优势,这样优势互补、强强联合,既有利于格萨尔文化的传承保护和对外传播,也可促进高校和有关科研机构关注现实问题,提升社会服务效益。

[注 释]

①“神授艺人”,藏语称“仲巴”,意为从天而降的格萨尔故事。这类艺人大多不识字,曾经做过比较奇特的梦,梦醒后就开始说唱格萨尔,他们认为说唱故事来源于神的赐予。“圆光艺人”,藏语称“扎巴”,一般为巫师,据说他们的眼睛比较奇特,可以借助铜镜、白纸、拇指盖,或一碗清水,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格萨尔故事和场景。“掘藏艺人”,藏语称“德尔仲”,意为发掘出来的格萨尔伏藏故事,主要流行于藏传佛教宁玛派流行的地区。“闻知艺人”,藏语称“退仲”,意为闻而知之的艺人,说唱故事来自于后天的学习,有比较明显的师承关系;“吟诵艺人”,藏语称“仲丹”,这类艺人一般为有文化的人,他们可以拿着史诗本子给群众诵读和表演。参考杨恩洪《〈格萨尔〉艺人论析》一文整理。

②除作者外,感谢张若蓉、冯云、仁却、牟真金、王素芳等5位同志参与本次调研活动并提供相关资料。

③2017年7月26日下午,在玉树州文化馆调查。

④以上数据由玉树州文化馆提供,得到传承艺人的证实。

⑤以上资料由玉树州文化馆提供。

⑥2017年7月26日晚上对艺人访谈。采访地点:结古镇藏家牧人农家乐。以下格萨尔艺人的采访资料与此相同,不再赘述。

⑦以上数据由玉树州文化馆提供。

⑧2017年7月26日下午,在玉树州文化馆调查。

猜你喜欢

玉树州格萨尔艺人
关于建立“格萨尔文献数据中心”的初步构想
玉树州囊谦县贡觉洞壁画的调查报告
《格萨尔》的音乐体系
40年西藏《格萨尔》工作回顾
老艺人的匠心
王君安:尹派守艺人
花灯艺人
《格萨尔》向何处去?——后现代语境下的《格萨尔》史诗演述歌手
评弹艺人的雅号与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