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秦岭
2018-03-05高亚平
高亚平
佘康柱:一位山村支书的秦岭情怀
我有很多画家朋友,闲暇时,我常去他们的工作室喝茶闲谈。我最初知道佘康柱,就是从画家王归光口中听到的。那是前年夏日的一个午后吧,恰逢周末,我居家闲得无聊,就想出去转转,电话联系王归光,他告知我,他在画室,我就过去了。王归光今年六十多岁,是长安画坛一位很有名气的山水画家,也是大画家赵振川先生的入室弟子,此君中等个儿,戴一副眼镜,脸色红润,面团团有佛相,见人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画好,人更好,十年前,在一次画展上,我们有幸结识,便来往上了,因有共同的爱好,都好老酒,好绘画,脾性相投,竟成了好友。三天两头的,就要找机会聚一下。他的画室在十一道巷雍村干休所内,那里环境清幽,四季花草不断。他画室外,就是一大架紫藤,春末夏初,如虬龙般的老藤上,就会生长出鹅黄色的叶子,盛开出一穗一穗的紫藤花。那花儿鲜亮得晃人眼目,而香气呢,则会溢满小院,就连画室里也是淡淡的紫藤花的香气,常常就招惹得蜜蜂蝴蝶,从门窗飞进来,在画室里蹁跹嘤嗡一阵子,一看不对劲,又慌慌张张地飞出去。而夏天呢,画窗外则是一地的荫凉,那是葳蕤的紫藤枝叶遮蔽了外面的天光。“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我爱去他那里,看重的就是这种幽静、闲适。
那天见面后,自然还是老功课,喝茶闲聊。我问他最近忙什么,他言说去秦岭山中写生去了。又问去哪里了,说是王家沟。王家沟我知道,在沣峪口里面,进山,过净业寺,约走20多公里的样子,往东有一条山沟,沟口有一家“她二婶”农家乐,向里走就是王家沟。但我一直未进过此沟。话题便引到王家沟上,王归光很兴奋,他说他去此沟中写生有二十多年,每年都要去一两次,每次去都要呆十天半月的,和沟里的很多住家户都很熟,尤其和村支书熟,因为他每次去,吃住都在佘康柱书记家。说着说着,他忽然冒出一句:“佘书记这人真是有意思,连野鸡都不放过。”我一听颇为诧异,忙问是怎么回事。他随即给我讲了一件趣事。他说,佘书记家邻河而居,佘家房屋的西面是一条深沟,沟中有一对野鸡在里面生活,他在那里写生的时候,常见野鸡夫妇鸣叫着飞进飞出的,简直就是一幅画,太美了。可是,有一天,他见佘书记在沟里转悠,回来时,手里拿着几颗野鸡蛋。见了面,他问这是什么,佘书记得意地对他说:“野鸡蛋!甭看这玩意儿个头小,可是好东西呢。每颗野鸡蛋卖给山外游客,能卖十几元钱呢!”王归光说,后来野鸡夫妇发现自己的蛋屡屡丢失,可能生气了,迁移走了。他此后再没有见野鸡在西沟里出现。“佘书记真不像话!”王归光说。我听了哈哈大笑,说:“山里人么,靠山吃山,佘书记这样做,也没有啥不对的。”虽然后来话题又转到了别的方面,但我却一下子对佘康柱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说来也巧,当年的秋天,我就见到了佘书记。
那是一个秋光极好的日子,我和画家张健相约去秦岭山中秋游,临出发时,忽然想到了王归光。张健和他也熟,何不邀请他一块儿去,路上也多一个说话的。一打电话,王归光已在山里,而且就在王家沟。他说他正陪赵先生在沟里写生,让我们过去。这样,就和张健驱车进山。大约一个小时后,就进了王家沟,一看,景色果然不错。两山对峙,如两条巨龙,迤逦东去,山上树木森森,有些树木已有了秋意,树叶变作了黄色或红色;沟里则是大片的庄稼地和树木,而一条清冷的山溪,就从沟中穿过,沿山溪呢,一条丈余宽的水泥路,就带子一样地伸进了山谷里,把山里和外界联系了起来。我们边走边看,路两边的山菊花极多,黄色的,淡蓝色的,一丛一丛的,几乎迷乱了我的眼睛。而人家就如星星,散落在溪边,或山沟里,掩映在竹树丛中。沟里还有几条岔道,这样走着看着问着,半个小时的样子,就到了佘书记家,和王归光会合了。自然,也见到了赵振川先生和佘书记。赵先生早就熟识,和佘书记系初识,当然也握了握手。握手时,一想起王归光说的事,心中就不觉想笑,就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佘康柱几眼,也就是山里一个普通汉子,有50多岁的样子,左脸颊上有一块青色胎记,瘦瘦的,看上去倒还精明,精神。正好到了饭口,就吃饭喝酒。佘书记不大喝酒,但较健谈,从谈话中得知,他在村中当村主任、村支书,已二十多年了。这次因为时间紧,也是因为不熟的缘故,没有深聊。但却纠正了我此前的一个错误,受王归光的影响,我总以为佘康柱是王家沟村的党支部书记,事实上并非如此。偌大的王家沟内,其实有5个自然村,它们分别是大门村、王家沟、李家河、碌碡坪、枣儿岭。大门村最大,人口最多,在红草河北,而王家沟则在红草河南。佘康柱是大门村的村支书。我将此次的见闻,后来写成一篇散文,题目就叫《王家沟》,在《延河》杂志上发表了。王归光看到后说:“你咋把我私下里说佘书记的话都写进文章里了?”我说:“这有啥呀?你并没有贬损他呀!”他挠了挠自己脑门发亮的头,想了想说:“也是!”
我原想,我和佘康柱恐怕也就是这一面之缘了。但时间进入到2017年,我准备写一篇关于秦岭生态保护方面的纪实文字,我突然想,佘书记在山中生活了大半辈子,能采访一下他,不是很好吗?我就通过王归光联系他,并说明了来意。他在电话中迟疑了一下说:“那你来吧!只是,我已不当书记了!”我说,这没有关系,只要你还在村子里生活着就行。这样,在9月7日的下午,我在朋友、户县作协主席刘珂
地陪同下,就再次去了王家沟。自以为是轻车熟路,一定能找到佘康柱家,但进了沟,还是走了许多冤枉路,却未能找到。最终,问了一位在家门口做针线的村民,她说,你们找他呀,他在村委会值班呢。我说,他不是不当村支书了吗?她说,村支书是不当了,但还是村委会委员,是村干部。顺着这位妇女的指引,我们很快找到了大门村村委会。村委会建在红草河南面,背对南山,面向北山,是一座小二楼,看上去簇新,一看就是建成的时间不长。一楼无人,听到二楼有电视声,我们便顺着很陡的楼梯,上到了二楼。见一间办公室房门开着,进门一看,果然是佘康柱,因为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青色胎记。两年多未见,他已认不出我了。我一提王归光的名字,他马上想起我来了。伴着外面鸟儿的叫声,我们便随意地聊开了。“要说我对秦岭山的感情,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这就是爱恨交加。但爱,肯定会大于恨,尤其是现在,当我上了一些年纪后,我几乎没有了恨,都剩下爱了。”佘康柱说。
今年55岁的佘康柱,其祖籍并非西安市长安区滦镇街办大门村人,而是湖北籍人氏。七八十年前,他的祖父为躲避战乱,率家人迁居于此,并定居于这块土地,繁衍生息,至今已有四代。打从佘康柱能记事起,这块热土留给他的印象,除了山清水秀外,就是闭塞和贫穷。少年时的佘康柱上山砍过柴,采过药,放过羊,帮助父母种过地,总之,一个山里孩子能吃的苦,他几乎都吃过了。无数次,当他一个人躺在家乡的山坡上,眼望着蓝天白云,曾暗暗发过誓,长大后,一定要离开这片偏僻、贫穷的土地,走向外面世界。为此,从小学到中学,他曾发奋读书。但那个年月,农村的教育质量普遍不高,山里就更不用提了。1978年,他从距家乡十多里外的喂子坪中学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只好背了铺盖卷,又回到了故土。人生从一开始,展现给他的就是艰难和困苦,可他并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他想,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哪里不是一辈子呢,既然老天爷不让他离开这片土地,那就死心塌地地在此过日子吧,而且要把日子过好过红火。他放下书包,像他的父辈们一样,投身到生产队的劳动中去了。农村的劳动是艰苦的,但也是能锻炼人的。繁重的体力劳动,练就出他伟岸的体格,也使他更多地了解了山村的情况,体味到了村人的艰辛。而在学校所学的知识,又使他的眼界比父辈们开阔。他像一头牛,默默地在家乡的土地上耕耘,一干就是12年。1990年,时年28岁的佘康柱被大门村的村民们选为村主任,从此,走上了农村基层领导岗位,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有了施展自己抱负的天地。
佘康柱上任的那一年,尽管改革开放已有十多年,但大门村的面貌没有变化多少,全村77户人家,住瓦房的没有几家,大多人家住的还是茅草房。而全村270口人,基本上以务农为主。甭说发家致富,有的人家连温饱都成问题。由于长期以来,山里人形成了靠山吃山的观念,卖木材,连带生活用柴,山坡上的林木大量被砍伐,虽没有出现“蜀山兀”的景象,但山坡上的林木,已是稀稀拉拉,多为一些低矮的灌木;由于过度砍伐,个别山坡甚至出现了泥石流现象。还有,山村没有小学,通往山外的道路也仅有1米5宽,逼仄难行……这一切,深深地刺痛着佘康柱的心。如何能尽快改变大门村的面貌,让村人富裕起来,成为他昼夜思索的问题。好在那时年轻,有的是精力,也不惮吃苦受累。经过召开村两委会会议,村干部们基本统一了认识,佘康柱走出了他上任后的第一步棋,顺应潮流,把村里的集体林,分给村民承包。这一步棋确实高妙,村民们承包了山林后,一下子爱惜起了林木,不但不再像过去那样上山乱砍滥伐,而且当年的冬天和第二年的春天,还扛了工具,上山栽种树木。积极性空前高涨的村民们,还在自家的林地里栽种、嫁接了许多小杂果,诸如板栗、核桃等,这些小杂果,在其后的几年里,每年都能给每户村民家带来一万多元的经济收入,再加上村民农闲时外出打工和侍弄庄稼的收入,使大门村村民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
有道是:“要想富,先修路。”为了彻底改变大门村交通不便的现状,使村民的经济收入再上台阶,佘康柱和村干部们又谋划着修路了。从1993年开始,他们组织村民,花费两年多的时间,硬是用肩扛车拉的办法,把出村的道路由原来的一米多,加宽到两米六,而且全部铺了砂石,这一举措,一下子使村民的出行,变得通畅起来,山中的土特产销售,也比过去变得容易多了。大门村村民的眼睛亮了,脸上也有了笑容。2004年,已成为村支书的佘康柱,借着政府“村村通工程”的东风,由政府出资,村人出工,又把原来的砂石路,改建成了水泥路。这一历史性的工程,彻底改变了大门村的交通面貌,结束了村人昔日出门靠走的历史,让大门村人的心中乐开了花。他们跟随佘书记,奔向富裕之路的信心,更加坚定了。而更大的变化,也是先后在这十几年中完成的,村中先是通了电,通了自来水,用上了天然气,其后是家家拆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茅草房,盖起了漂亮的小洋楼,开了农家乐,买了小汽车……一桩接一桩的好事,让大门村人的日子变得比蜜还甜。如今的大门村已如世外桃源,美丽而富裕,他们说,这里环境好,生活好,让他们搬到城市住,他们都不愿意呢。
采访临结束时,佘康柱动情地对我说:“你在山里居住,就要热爱这片山水,就要对得起这片山水。当干部就要多为村民谋福利,要让村里人吃好穿好住好,一句话,日子要过舒坦!”在大门村先后担任了二十多年村主任、村支书的佘康柱,如今尽管不再担任村两委会班子的主要领导了,但作为一名老党员,他还时时刻刻想着村中的事。他每天都要在村里转转,看村民还有啥事要办,看进山的游客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是闲暇无事,他也爱到山沟山坡转,瞧瞧这片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山水,瞧瞧庄稼树木,听听林间的鸟鸣……他的身心里,已深深地烙印上了这片山水的印记。我想,他今辈子怕都离不开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了吧。
付小鹏:一位山区护林员的秦岭情缘
付小鹏是长安五台林场石砭峪地区关庙管护站的护林员,是我的高中同学。1980年秋至1982年秋,我们曾在樊川中学文科班读过两年书。中学毕业后,我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师范院校,他则去了遥远的新疆,当了一名边防战士。我们这一别,就是漫漫的二十余年,期间再没有通过音讯。大约是2005年前后吧,我的另外一位也在新疆当兵的高中同学回西安探亲,聚会间谈起付小鹏,我才知道他已转业到家乡的林业局,现在林业局下属的五台林场工作。当年夏天的一个周末,我去秦岭石砭峪游玩,顺路去五台林场寻找了一下他,居然被我找到了。见面后,自然都十分高兴,又是握手,又是问候的。多年不见,付小鹏的变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人依然不胖不瘦,身板很硬,目光炯炯,看上去十分的精神。只是,头发看上去比过去稀少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他高大英俊的形象。
和付小鹏联系上后,我再去秦岭山中,就会提前给他打个电话,如果在的话,就会去他那里坐坐。付小鹏原在厂部工作,厂部坐落在五台镇里,隔着一条丈余宽的马路,它的斜对面就是著名的关中民俗博物院,而南面呢,就是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南五台。付小鹏在五台林场工作了17年,除在厂部的5年时间外,剩下的12年,是在山区的管护站做一名护林员。五台林场下辖6个管护站,它们从东往西,依次是蛟峪、太乙、康峪、台沟、关庙、罗汉坪管护站,管护站最多的12人,最少的仅有3人。付小鹏在管护站工作的12年里,先后在蛟峪、台沟、关庙管护站工作过,而他眼下呢,则是在石砭峪内关庙管护站工作,他在此已工作了8年。关庙我曾去过多次,尤其是今年6月份,我为了撰写秦岭72峪的生态保护情况,在付小鹏的陪同下,对关庙村的情况进行过两次实际的调查,可以说,对关庙的情况,我是了然于胸的。入石砭峪后,南行至石砭峪水库大坝,再往里行进一公里的样子,往东有一个岔道,前行500米许,就见一个村庄静静地躺在青山碧水间,这就是关庙村,它是石砭峪内最大的一个自然村。鼎盛时期,石砭峪乡政府曾驻扎于此,现这一行政设置已被取消,并入五台街办。
“关庙现有5个村民小组,130户,900多口人,昔年,此地曾有一座关帝庙,故村以庙名,后因修建石砭峪水库,关帝庙堙没水中,仅留下这一村名。漫步关庙村,但见一排排老旧的二层楼房,依山面河,顺着东西走向的熊沟,迤逦而去。迫而察之,依稀还可看到昔日刷写在墙壁上的宣传标语。这些楼房要么是乡政府,要么是医院、学校、供销社、邮局……现因乡政府撤销迁走,皆已废弃。随便走进一个院子,一问守门人,原来是过去的关庙小学,校园内已无昔年热闹,唯有寂静、荒凉,草已长上了教室的台阶。守门人告诉我,不要说现今学校无人,整个关庙村,乃至整个石砭峪内的所有村庄,几乎都少人,除了青壮年外出打工,村中仅留下老人儿童这一原因外,政府为了保护水源地,准备把石砭峪内所有居民迁出山外,应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保不准一两年就要搬出山外,村民自然无心再整修、兴建房屋。”
“关庙村也是一个人文历史底蕴深厚的地方,隋朝时即在据今熊沟对面5公里的西山坡上建有灵源寺,唐时该寺改为离娘寺。据传,李世民之母曾居此寺,并于此离世。李世民辞母离寺,后去了西边的天子峪。今李世民走过的山沟,被称为离娘沟。据当地老人言,离娘寺昔有石碑3通,大铁钟一口,石瓮一个,还有鎏金铜像、铁像、玉佛像等,皆为古物,现遗失不存。我们原打算去寺上看看,因路远难行,只好放弃。继续往熊沟内走,熊沟我先前曾去过几次,比老龙沟好走多了,山路平缓,但极幽静,很适合修行。事实上,此沟中也多的是清修之人,据付小鹏讲,熊沟及其衍生出的沟岔中,现有大小茅棚40多所,有修行者70余人,据不完全统计,仅稍具规模的茅蓬,就有普善茅蓬、清净茅蓬、清凉茅蓬、观音茅蓬、观音洞庵、惠济茅蓬、中凉茅蓬、莲池茅蓬、道宣茅蓬、广修茅蓬、净土茅蓬等。可见此地佛教文化之盛。沿沟一路走去,时见茅蓬隐于绿树丛中。事实上,整个石砭峪内,从古至今,沟沟均有修行之人,且不乏高僧大德,至今依然。我们顺路走访了普善、惠济、清净3所茅蓬,尤以清净茅蓬给我印象最深。此茅蓬有土坯房5间,自成小院,出家人仅有一人,法号宽启,今年53岁,其来自甘肃天水,原在兴教寺修行,20多年前,一人来此住山。宽启师傅面相和善,谈吐平和,一看就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清修人。探访熊沟,我在感叹着山水之盛的同时,也深刻的体悟出‘世外诗情淡,山中道味真。’这两句诗的含义。”
以上是我写石砭峪一文中的一段话,我之所以不惮其烦地予以引述,是为了介绍一下付小鹏的工作环境。因为,关庙管护站就驻扎于关庙村,付小鹏就是和他的9位同事,日升而出,日落而息,在此巡护了8年。8年,在时间的长河里,可能只是一瞬,但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段。
“巡护员每天的工作是什么呢?”在今年秋天的一次采访中,我曾这样问过付小鹏。
“工作说起来,其实很单调。”付小鹏喝了一口水说,“我们站上共有10个人,8个男同志,2个女同志。女的主要是负责给大家做饭,做内勤。男的主要负责巡山、管护。我们每天7点起床,7点半吃饭,8点准时出发,两个人一组,去管辖的区域巡山。我们8个人负责着全区8万余亩的林地巡护,辖区内光大的沟道就有青沟、熊沟、大瓢沟、小瓢沟、后沟、老龙沟等。一条沟要巡查完,最少得走一天。一天要走二三十公里路。常常一趟走下来,腿脚都是肿的。管护的主要任务嘛,冬春主要是防火,夏秋主要是资源管护。”见我有些听不懂,付小鹏解释说:“对山中的一些名贵草木进行管护,对山中的腐殖土进行管护,这些东西,常有人来盗挖。还有一个主要任务就是防止盗猎。这几年国家实行天保工程后,山中的植被恢复很快,野物也愈来愈多,常有不法之徒进山偷猎。他们用电猫打,用钢丝套,总之,比较猖獗。前年,我们巡山时,就曾抓住了一个盗猎者,他正用电猫打野猪、羚羊,被我们抓了个正着。最终,我们收缴了他的盗猎工具,把他带回站里,进行了处理。还有,对山民、游客进行防火宣传。”
“那你们巡护时中午吃饭咋解决?”
“都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的,带点馒头、锅盔之类的,夹点咸菜,再用保温杯备点热茶水,就行了。夏天简单,有时热得不行,口又渴,就喝点山泉水。冬天天冷的话,就到山里人家,或者庙里,讨口热水喝。山里人厚道,有时遇到饭口上,也招呼我们吃碗热汤面。”付小鹏说。
“巡护危险吗?”
“一般情况下,没事。但是,个别情况下,也是蛮危险的。”付小鹏说着,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件事。那还是2004年他在蛟峪管护站当巡护员时遇到的。这年秋季的一天早晨,他和一位同事去山中巡护,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他猛抬头,看见距他们30米远山坡的一棵大树上,爬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还以为是起得早的山民,上树采野果呢,就随便喊了一声。这一嗓子,惊动了树上的东西,那物一回头,原来是一只狗熊,正在树上采野果吃呢。他俩吓了一大跳,还没有等他们回过神来,便见那只狗熊,瞬间从六七米高的树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逃进了附近的山沟中。付小鹏说,那次真把他们吓得够呛,好在狗熊受惊逃走了,要是它真的扑过来,他们很可能会受伤。时隔十多年,付小鹏至今提起此事,还心有余悸。是呀,他心中不能不怕,他也是人啊!在关庙管护站工作的8年中,他就曾遇到过被狗熊抓伤的山民,那位山民的半张脸被抓坏了,连一条胳膊也抓得稀烂,留下了终生的残疾。付小鹏说,在蛟峪管护站巡山时,他就曾在一片板栗园里,发现过狗熊做的窝。狗熊的窝一般做在树上,但也有坐在地上的。狗熊劲大,在树上做窝,能把胳膊粗的树枝拉扯、盘扭在一起,然后再在上面铺上树枝树叶,做成一个窝。地上的窝简单,把一些树枝树叶茅草之类的东西,归拢到一起,就是个很好的窝。狗熊树上的窝、地上的窝,他曾见过。不过,遇到狗熊,就如买彩票中彩,究竟是少数。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巡山时遇到的多是野猪、野鹿、黄羊,这些野物是不伤人的。
“现在的情况好多了。”付小鹏接着说:“我2000年初刚来林场的时候,那条件才叫艰苦呢。那时,每个管护站都没有女工,一帮大老爷们,都不会做饭,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到嘴里。就是现在,蛟峪和康沟两个管护站,依然没有做饭的。要吃饭,都得自己动手。至于冬天冷,夏天热,以及孤独,还倒在其次。”
听着付小鹏的故事,尽管是同学,我还是大受感动。付小鹏今年已54岁,他年轻时,远赴新疆,在库车当了一名汽车兵,给西藏阿里、新疆帕米尔高原上的边防哨卡运送给养,这一干就是8年,为祖国的边防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转业后,他又把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17年,奉献给了秦岭的生态保护事业,他是一个普通的人,但也是一个用生命和汗水书写出的大写的人。我为有这样的同学,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