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定向: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
2018-03-03张立波
张 婷,张立波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 100872)
关于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我们党至迟在六届六中全会毛泽东所做的主题报告《论新阶段》中确立了基本的认识:“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之一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该给以总结,我们要承继这一份的珍贵遗产。”[1]81迄今为止的80年间,尽管在一时一地的具体政策和落实中有一些出入乃至大的偏差,但这一基本认识本身不曾发生变化。本文拟从基本概念的梳理出发,探究确立关联的思想进路,进而汇总九个主要命题,深化对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认识。
一、概念基础
在探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时,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无疑是两个基本的概念。那么,首先应当对这两个概念分别详加辨析,把握其历史性的构成和意向。
“主义”即话语的构成,“马克思主义”就是关于马克思的种种话语,譬如,恩格斯的马克思主义、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列宁的马克思主义、西欧的马克思主义,苏东的马克思主义,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等等。我们通常不言自明地谈论马克思主义,似乎马克思主义就是那样,就应该是那样,其实,我们所说的只不过是马克思主义的一种话语。然而,我们惯于将其视作唯一的马克思主义,视作马克思主义本身,与此同时,其他的话语方式被视作不轨和异端,比如,把伯恩斯坦的阐释视作“修正主义”,将考茨基的阐述视作“机会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这个语境中,马克思主义一方面指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另一方面指的是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与阐释。我们知道,马克思主义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传入中国,国人对它的理解与阐发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阶级斗争理论;世界历史理论和现代化理论;反思的现代性理论。在五四运动时期,马克思主义被理解为科学的社会主义,其核心是唯物史观,其精髓是唯物辩证法,贯串马克思主义的“一条红线”是“阶级斗争”,李大钊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毛泽东在对美国记者斯诺的回忆中,都特别强调了阶级斗争理论的重要地位。1978年后,中国步入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走向世界、走向现代化成为首要任务,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在这一时代背景下,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中的世界历史理论得到极大的关注,“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2]31世界历史理论在当代中国所发挥的意义,就是大力推进现代化建设。1992年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开放的步伐由此进一步加快。明确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解决了中国改革发展的一个关键性问题,是对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创造性发展,与此同时,马克思“巴黎手稿”等著作中对资本主义现代性予以反思和批判的思想受到重视。关于“公平”与“效率”孰先孰后的争论,人学的兴起,“科学发展观”的提出,“以人为本”观念的倡导,都表明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反思性的人文主义的重要性。
至于中国传统文化,构成极其丰富和繁杂,可以从不同的领域、角度、时期来看待,譬如:精英文化或民间文化,高级文化或低级文化,思想方式或生活方式,秦汉文化或唐宋文化。相对于现代或西方,我们可以笼统地谈论中国传统文化,似乎它是一个内在一致、融洽协调的存在物,但就其自身而言,却是一个充满地域的、民族的、时代的种种异质性的存在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传统文化”,大抵是以五四新文化运动为镜子映射出的中国文化传统,也就是说,是经过过滤、选择和重构的存在物。因而,当我们谈论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候,它并不单纯地意指“过去了的事物”,而是更多地意指“从过去延续至今的事物”,就此而言,它的符号性并非指向过去,而是立足当下,经由过去而指向未来
二、思想进路
阐述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也就是确立二者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性的确立不是随随便便的,也不是轻而易举的,而是需要思想进路的铺垫。就我们目前的认识来说,对过去的三重理解、对传统的三重理解、对现代化的三重理解、对中国化的三重理解,是思想进路中的四个方面或层面的内容。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往何处去?”对这三个问题的回答,构成了历史意识。按照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赫勒[3]的观点,历史意识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过去”,它具有三重的存在方式。(1)过去的历史。就效应而言,无可选择的一切时间和发生(或发生的缺席),及不再给我们以希望或威胁的事件,都属于“过去的历史”。它外在于我们的行动范围,我们和它既没有实用性的关系,也没有实践的关系,只是单纯的解释关系。(2)历史的过去。作为我们已经超越了的社会文化结构,我们和它的关系也是外在的,但是,它不是以实践或实用关系的缺席为特征,而是以非同一性为特征。(3)过去的-当下时代。它的象征和价值依然对我们富有意义,可以给我们带来希望或造成威胁,也就是说,它具有超出我们改变它的能力。我们和它有同一性,也有非同一性。我们通常所说的中国传统文化,即是在“过去的-当下时代”这个意义上而言的。
自启蒙运动以来,“进步”几成共识,“传统”成为落后、陈腐、停滞不前的代名词。现代社会科学从启蒙运动中接受了怀疑传统的态度,传统作为社会结构的向度之一或者遭受无视,或者被当作有待剔除的“剩余范畴”。美国当代社会学家西尔斯致力于“拯救”传统,并把传统的涵义分为三种[4]:(1)时代相传的东西。这种理解不会引出规范性的和强制性的命题,也就是说,人们不会因为某些东西从过去流传至今,就认为他们应该“接受、赞同、实施或吸收”这些东西。(2)实质性传统。它意味着“赞赏过去的成就和智慧以及深深渗透着传统的制度并且把世传的范型看作是有效指导”。启蒙思想激烈地批判了这种传统,注重纯粹理性和科学知识。(3)理性传统。“理性和科学知识纲领的发展必然会演成深厚的传统”,人们对之深信不疑。西尔斯强调,尽管复古注定要失败,实质性传统却不会终结,并且,它和现代化并非是对立的,现代化的障碍主要在于资源、权力等其他的因素。我们现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正是基于这种实质性传统的界定。
自19世纪晚期以来,非西方国家逐渐走上现代化的道路。由于现代化发端于西方,“后发”国家势必要学习和借鉴西方国家的现代化经验和教训,在这一过程中,难免造成“现代化即西化”误解。这种误解的后果有二,一是导致一些非西方社会拒斥现代化,二是导致把现代化理解为彻底背离传统。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人民把现代化视作人类社会本身发展的一个趋势,现代化是从西方发端,逐渐遍及全球,有先有后,任何社会都不必拒斥,也不必催熟。并且,人们越来越多地在第三重意义上来看待现代化,即不同国家、地域有不同的现代化模式,不能拿西方的现代化模式框范其他社会的现代化,也不能因自己不合乎西方现代化的模式,而否认自己是现代化。
泛泛而谈,自晚清以来,随着古老帝国转型为现代民族国家,“中国化”意识就开始生发了。在顽固派那里,所谓“中国化”是指“中国”是既定的,外来的一切应该完全彻底地顺从它,被它吸纳;在教条主义者那里,所谓的“中国化”是指有一个既定的、刻板的“中国”,应该把外来的理论死搬硬套到它身上,教条化的马克思主义者就是如此。对“中国化”的第三种亦是积极的、开明的理解,则是把“中国”视作面向未来的、不确定的,有待创造和追寻的,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强调反对教条主义、本本主义,就是要创造性地应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必须同各国具体情况结合起来,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要求,各个国家和民族的实际情况和历史条件有许多不同点,马克思主义的应用随时随地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而“历史条件”本身也是有待阐释的,“想象中国”的方法至关重要。
三、主要命题
从前述思想进路出发,我们汇总出关于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九个命题。之所以称“汇总”而非“提出”,是因为有的命题早已有人提出,有的命题是在别的语境中提出的,有的命题的阐发与我们这里所做的阐发不同,等等。九个命题在这里的汇总,是在一个新的、具体的问题、主题与话语场域中的呈现,即便其中的任何一个命题都不是由我们率先提出或阐发的,但汇总在一起,且是由我们所界定的方式汇总在一起,就成为别具一格、别出心裁的存在。
(一)“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关系问题的提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应有之义
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西化派”和“国粹派”两种文化倾向比较盛行。到上世纪30年代,如何将社会学理论与中国社会现实相结合,使社会学中国化,成为社会学讨论的核心议题,也成为社会科学领域的普遍主张[5]。同一时期,在民族危机日趋严重,中共改变斗争策略的背景下,一些进步人士发起了新启蒙运动,呼吁对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应当接受并发扬光大,培育民族文化的自觉性和自信心[6]。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使得我们党把“中国化”作为重要的理论方向,在反对党内的教条主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时也极大地鼓舞了全民族的抗战士气。改革开放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提出再次凸显了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现代化建设需要明确民族文化,全球化时代需要彰显民族文化。
(二)“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实质,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传统文化现代化
“没有抽象的马克思主义,只有具体的马克思主义。所谓具体的马克思主义,就是通过民族形式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应用到中国具体环境的具体斗争中去,而不是抽象地应用它。成为伟大中华民族之一部分而与这个民族血肉相关的共产党员,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因为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1]81-82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的这段经典论述,是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基本方针和指南。所谓传统文化的现代化,主旨在于,在整体上而言,传统文化应当现代化,必须现代化,由此才能获得新生。传统文化属于传统社会的产物,它要在现代社会中存身,就必须转型为现代文化。在学理方面,林毓生关于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余英时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诠释”,韦政通关于中国思想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冯友兰的不仅“照着讲”还要“接着讲”,等等,都做出了一系列的阐发。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传统文化问题发表多次讲话,明确提出了实现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要求,表明了新一代领导集体对传统文化的空前重视。
(三)马克思主义应当中国化,可以中国化,必须中国化
之所以说马克思主义应当中国化,是出于两个方面的缘由:马克思主义要在中国大地发挥作用,就得中国化,这是就其结合中国的国情而言;马克思主义要被中国民众理解和接受,就得中国化,这是就其语言风格和气派而言。马克思主义可以中国化也有两个方面的依据,一是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现代文化,具有普遍的适应性,二是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方法原则,具有普遍的应用性。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具有根本性的意义,既意指传统中国转型为现代中国,也意指传统社会转型为现代社会。马克思1850年2月在《新莱茵报》发表的《中国的社会主义》一文中指出:“中国的社会主义跟欧洲的社会主义像中国哲学跟黑格尔哲学一样,具有共同之点。”[7]约半个世纪前,李约瑟先生写道:“现代中国知识分子所以会共同接受共产主义的思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新儒学家(二程、朱熹)和辩证唯物主义在思想上是密切联系的。换句话说,新儒学家这一思想体系代表着中国哲学思想发展的最高峰,它本身是唯物主义的,但不是机械唯物主义。实际上,它是对自然的一种有机的认识,一种综合层次的理论,一种有机的自然主义。”[8]在西方持有这些观点的还大有人在。在现代中国,郭沫若在“五四”时期写的《马克思进孔庙》中把马克思写成了孔夫子的学生,阐发了中国早期的共产主义者在文化心态上对马克思的认同。近年来思想文化界关于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探讨,实质上都是在阐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四)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具有两种不同的释义和旨趣
一种解释是,中国传统文化是“旧有的”,需要现代化;另一种解释是,中国传统文化具有某些特质,可以补救现有的、以西化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现代化的弊端。就前者而言,传统文化现代化是我们自身发展的需要,就后者而言,传统文化现代化是拯救世界的需要。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前一种释义占据主导地位,20世纪70年代后,在东亚“四小龙”的发展过程中,后一种释义广为流行,特别是曾经“被视为中国现代性顽固障碍的儒学,一夜之间变成了可供他人效仿的现代性力量”[9]。我们同意德里克的观点,文化不仅需要通过自然、政治、经济的空间来加以想象,而且需要通过许多社会空间的遭遇来加以想象,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只有在与其他文化进行对比时才能清晰可见。就此而言,孔子学院作为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办公室在世界各地设立的推广汉语和传播中国文化与国学的教育和文化交流机构,一方面是给世界各地的汉语学习者提供规范、权威的现代汉语教材,提供最正规、最主要的汉语教学渠道,传播包括中国传统文化在内的中国文化,另一方面,也是在和世界各国文化的交流中推进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推动中国文化走向世界。
(五)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异质的共同体
谭其骧在 1987年发表的《中国文化的时代差异与地区差异》一文中指出,中国文化在历史中不停地变化,就国土面积来说,也表现出重要的地域差别。所谓的中华文明是多民族的产物。再者,几千年的汉文化也在不断变化,有时代差异;同一时期汉民族内部的文化又因地方而异,因地域而异,不存在一种整个历史时期或整个封建时期全民族一致的、共同的文化[10]。也就是说,中国传统文化包罗万象,不同时期的思潮、类型、人物、经典、方式存在种种不同,传统文化内部诸因素之间有谐和,也冲突,有矛盾。传统文化内部诸因素,不同时期,层级和地位不同。传统文化内部诸因素,适应现代化的程度不同,转化为现代化的可能性不同,方式不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传统文化本身也具有内在的否定性力量,亦即现代性的动力。因而,所谓中国传统文化的再生与现代化,也有一个意思,就是传统文化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中,它内在的自我批判性发挥作用,走向现代化[11]。
(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内在地蕴含了对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关系问题的回答
就政治的逻辑而言,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应当且可以从传统政治思想中汲取资源,以儒家学说为主导的传统文化包含丰富的治国理政、立德化民的智慧。就经济的逻辑而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应当且可以从传统经济思想中汲取资源。从汉朝到清朝中叶的两千年间,中国始终保持在世界文化和经济的领先地位,古有管子、范蠡、白圭,近代有晋商、徽商,经济学智慧源远流长,在需求与供给、消费与人口、经济管理、经济伦理等方面都有丰富的思想。日本著名企业家稻盛和夫明确承认,他经营企业的理念来自孔子和孟子的学说,他在商业上的成就源于中国老祖宗的智慧①参见:定民. 稻盛和夫的中国功夫[M]. 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38。。就文化的逻辑而言,民族的、大众的、现代的文化应当且可以从传统文化思想中汲取资源,“马克思主义不能取代民族文化”,“离开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就会成为一句空话”[12]20。
(七)“读经”是必要的,“国学热”是可以理解的,一定范围内的“私塾”也是可取的,但是,不能走火入魔,不能和现代化背道而驰,不能一味地拒绝现代的教育体制和观念
20世纪以来,随着传统与现代化问题的纠葛,“读经”与“废经”的争论一再反复上演,基于求新求变以救亡图存的总体动向,反对读经的声音占据主导地位。不过,“读经”一直持续,或者是个人行为,或者民间行为,有时也有一定的官方组织。1935年,萨孟武等十位教授发表《中国本位文化建设宣言》,社会各界议论纷纷,何炳松主持的《教育杂志》1935年25卷第5期出版“读经问题”专号,汇编了绝对赞成、绝对反对、相对赞成或相对反对三大类的意见[13]。改革开放后,“文化热”和“国学热”相继兴起,《人民日报》1993年8月16日整版发表《“国学”:在燕园悄然兴起》,两天后又登出《久违了,“国学”》,标志着传统文化复兴成为国家的意志和行为。各种“国学班”层出不穷,“读经”成为时尚,“私塾”在一定范围内开办,许嘉璐、庞朴等人2004年发表《甲申文化宣言》。在“国学热”中,争议最大的问题是儿童应否读经,2006年胡晓明所编《读经:启蒙还是蒙昧》收集了 53篇争论,相关的网帖更是连篇累牍。在我们看来,不必将提倡读经视作“走向蒙昧的文化保守主义”,但也不能将1912年废除读经视作“经书之厄,甚于秦火”,务必清醒,我们处于过去和未来交界处的当下。“读经”不能排斥现代经典,“国学热”不能排斥包括“古典学”和“现代学”在内的“西学”,“私塾”不能替代现代教育体制。
(八)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不排斥其他因素的介入,它积极而审慎地接受其他思想和关系
20世纪以来,诸多现代思潮传入中国,都在推进中国现代化方面都有一定作为。伍启元1935年写作的《中国新文化运动概观》一书指出:“近代有两个重要的思想方法,就是实验主义和辩证法的唯物论。”[14]二者作为科学的、历史的方法,在中国社会思想研究中都取得了诸多的应用成果。1949年新中国成立,马克思主义成为指导思想,有其历史的必然性。“马克思主义的强大力量就在于它与中国实际的结合,其中包括与中国历史和传统文化的结合”[12]9,“中国革命需要马克思主义,中国文化和历史传统能接纳马克思主义”[12]10。马克思主义作为主导意识形态,可以并且已经吸纳了其他思潮中的有益成分,并且,应当继续开阔胸襟,革故鼎新。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不只是囿于内部的变革,而是在和外部环境、其他思潮的互动中,不断地推陈出新。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作为两种主要的思想因素,在二者间良性互动的同时,应当积极而审慎地吸纳其他思想元素,不断保持海纳百川的开放势头。
(九)归根结底,我们要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
近代著名教育家陈鹤琴提出,现代教育的目的是“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我们认为,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根本所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理念。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首先是独立的、自由的个体,其次是民族国家的公民,再次是现代民族国家的公民,三者一脉相承,一以贯之。在马克思主义的人学和社会发展理论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51。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强调把发展生产力作为社会主义社会的根本任务,而人是发展的根本目的。以人为本作为科学发展观的核心,就是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这一新论断,是对马克思主义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继承、丰富和发展。民族国家体系依然是现代世界的基本构架,作为中国人,毫无疑问要努力“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
质言之,当我们谈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候,要充分意识到,二者各自有其明确的内涵和界限,但这些内涵和界限并非铁板钉钉、固步自封的,而应以动态的、发展的、历史的眼光来看待。当我们谈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时候,首先要意识到,这是一种历史性的关系,也就是说,这种关系具有过去、当下和未来的三重维度。作为一种“过去”的关系,涉及许多情境、事件、人物、著作、思想,关乎 20世纪以来的中国发展道路。作为一种“当下”的关系,涉及对过去的判断、对未来的期待,关乎我们当下的选择、取向、政策。作为一种“未来”的关系,涉及对过去的重温、对当下的判断,关乎未来人们的命运、前程、追求。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历程,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也是如此,二者的内在关联也是如此。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中,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二者不可偏废,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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