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山河大海 只为千年传承
2018-03-03丨杨煜函
■丨杨煜函
“‘国家灭亡以后,有复国之日;中华文化一断,永无补救之举。’”
在章剑华看来,这场文物“南迁”承载了太多厚重的东西,“故宫文物承载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飞驰的列车、远航的江轮和翻山越岭的汽车,承载了故宫的万箱国宝,故宫人则承载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使命。”
我所熟知的故宫博物院,是我国第一大博物院,是明清两朝的皇室宫殿,也是中国宫殿建筑的典范,历经百年兴衰战乱,红墙碧瓦,仍屹立不倒、充斥着威严和肃穆。而我曾两次在故宫中游走,沉迷在这个巨大宝库之中,这里发生过太多故事,盛世、战乱、朝代交替、还有所谓的“皇家密辛”。从天安门进入,沿着中轴线走过重重城门,穿过宫殿,一直到神武门前结束,无论是故宫太和殿广场上顽强生长的小草,还是屋檐上慵懒散步的肥猫,熙熙攘攘的游客使得故宫呈现一派祥和之气。走在其中的游客可能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让老一代故宫人倾其所有完成的一场壮举,就发生在1933年那个冬夜,他们带着故宫文物告别家园,远走他乡。
我知道文物南迁是因为今年央视推出的一档大型文博节目《国家宝藏》,目的是让中华五千年的文物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让文物活起来。作为一个文博专业的学生,我在节目中看到了来自中国各地的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我也实地去参观过各大博物馆,节目中的文物我也见过一些。但最引人瞩目的是在第一期《国家宝藏》中,我们的镇国之宝,来自故宫博物院的岐阳石鼓。
南迁的文物很多,到现在为止,在南京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仍然保存着很多重要的文物,如毛公鼎、翠玉白菜、玉石东坡肉和著名的《快 雪时晴帖》,以及在2011年合璧展出的《富春山居图》,这些文物承载了太多历史文化,其本身的价值不可估量。而岐阳石鼓能够在一众繁华富丽的文物中脱颖而出,除了他本身的极高的历史价值,还有就是岐阳石鼓也是当时文物南迁中万件文物的一员。
参与文物南迁的部分工作人员合影
故宫文物南迁10年万里西行,包装历时一年,故宫全体上下亲自动手将故宫文物一件件层层包裹起来,纸张、棉花、稻草、木箱,只为确保文物在行进途中安全稳定。直至抗战结束后运回北京,其中负责岐阳石鼓的是故宫博物院的庄严老先生,从打包,装箱到整个路途的运输,庄严老先生一直随着岐阳石鼓和一众文物,兢兢业业,只为护的文物万无一失。
岐阳石鼓一共十个,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石鼓馆,每一个石鼓重达一吨,且石鼓上的文字刻在石皮上,历经风霜战乱,以及后人的拓印,石皮脆弱不堪,稍有不慎,石鼓上的文字便会消失,导致重大的文物事故。将石鼓打包装箱在过去看来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任务,据庄严先生的儿子庄灵回忆道,他至今还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完成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
他的困惑在故宫博物院现任院长郑欣淼的一篇论文中得到了解答。2010年,郑欣淼在《故宫文物南迁及其意义》中追叙:“故宫人经过反复商量,使用浸湿的高丽纸覆在石鼓面上,用棉花轻捺,使纸张接近石身,干了后就固定在那里,即把石皮上的字紧贴于鼓身上;然后每个石鼓包上两层棉被,棉被外又用麻打成辫子,缠紧棉被;再把石鼓放在厚木板做的大箱子中,箱内用稻草塞严实,箱外包上铁皮条。”庄灵记得,全家来台湾后很久,早已运回北京的石鼓才重新开封。“父亲负责打包的石鼓毫发未伤!我哥哥把信息传给父亲,在台湾的父亲顿时快乐得不得了,他对他的文物,是尽了力了。”
我们看到岐阳石鼓只是南迁文物中的一件,而这其中的一件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已经是费尽了心思,在整个的南迁文物中,不仅有岐阳石鼓这样的石刻,还有瓷器、青铜器、书画等各式各样的文物,故宫人为了打好包,曾专门去琉璃厂请来大古董商号的专家传授方法;对一些易碎的瓷器,还打开入宫时没开封的景德镇瓷器,比照景德镇当时的包装,学习。就是这么一群人,没有所谓科技和捷径,实实在在的为每一件文物做好了防护工作,为文物南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文物南迁,写出来只有四个字,但这四个字里却是藏着许多波折和困难,文物从北京出发,运往上海、南京,随后又分3路运往四川的巴县、峨嵋县和乐山县。抗战结束后,1946年3处文物先集中于重庆,于1947年运回南京。1948年底至1949年初南运文物中的2972箱被运至台湾,此次文物南迁行走了大半个中国,路上意外和事故不断,自然灾害和人为事故接踵而至。其中,岐阳石鼓还遭受了一次翻车事故,所幸未被损坏。
在现代故宫人的讲述之中,我们可以想象但很难回到那个动荡不安,充满了炮火硝烟的时代。参观故宫文物之时,我们也不知道这些文物曾经经历过生存的威胁,在前脚运输出去,后脚炮火炸开的情况下,对人的自身安全也是很大的威胁。而整个文物南迁,所有的文物在路上没有遭到损坏,没有遗失,不仅仅是靠几个知识分子而是一场举国合力的迁徙。
现在我们再看文物南迁,惊讶那时人们的毅力,钦佩他们的精神,但是在感到震撼感到不可思议之后,我们从未思考过,这背后蕴藏着什么。
我和我的同学们在一起讨论过有关于文物南迁,我们用我们所上的专业课知识来看,有人认为文物南迁是一个文物保护行动,因为在抗战时期,在文物被大肆劫掠的情况下故宫博物院的工作人员把文物打包南迁,在当时来说是一个保护文物的方法。有同学看到文物南迁在实施过程中,包装手法可以给后人以借鉴长时间的搬运。穿过敌占区,没有损坏,可见包装之严密。有人也认为故宫文物南迁在当时看来是一个文物保护的趋势,但是在现在看来,有很多技术性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如果南迁时间过长,势必会导致文物本身的毁坏,因为南方的温度湿度、环境条件与北方不同,一些对环境因素要求高的文物,例如字画、木雕等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出现质变,这就违背的当时对文物保护这样一个初衷,但是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说,这个举动是对大部分文物的一个保护。
或许这样的看法过于理智和公式化,带着学生气和客观化,不带感情的纯思考,如同考试回答一般的答案忽略了文物南迁的种种复杂情感,因为我们去评价一个历史事件时,从惯用角度出发,从经济政治文化的角度定义,是多年上课老师所教给我们的模式化答案。但或许对于文物南迁这件具有特殊含义的事件显得有些不全面了。
德国铁血首相俾斯麦说过:“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瓦解它的文化;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先消灭承载它的语言;要消灭这种语言,首先先从他们的学校里下手。”或许博物馆不是我们平时意义上的学校,但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学校,而文物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教材,我们无法想象当这些东西消失以后,我们还剩下什么。我们的文化被瓦解了,我们的民族文化消失以后,我们还有什么可以留给后代。
所以文物南迁不是一场单纯的转移文物活动,更是一场对中华文明的延续和保护,从文物南迁的开始到最后的结束,其中对文物的打包,运输,辗转,藏了太多太多的故事,那些点点滴滴,一路上的惊险,危险无法想象。当这些最后只存在于历史书中,看过以后,我们已经无法体会到老一辈人的心情,并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经历,不能感同身受,只是我们没了历史责任的是使命感。
每当我走在博物馆,看见的要么是稀稀拉拉的人走马观花,要么是成群结队不耐烦的学生们来参与课外活动。就连最开始的我来到这里,也不过是因为专业需要。但是在这之后,除了本身对历史文化的兴趣,我也对文物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无论是简单实用的素面陶器还是繁华富丽的青铜器,看似坚强实则脆弱,如果是我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放弃每一件文物,因为那个时候的文物就是命,是中华民族的命。
近两年有关文物的纪录片、电影、综艺轮番上阵,让文物和考古背后的人们逐渐由幕后走向台前,中华文明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浮上水面,像初夏的荷花准备开放,荷花池地深埋的部分充满了养分,而这些养分的组成成分就是和文物南迁一样为保护文物而奋斗的人和事。
写到最后会发现,是不是把故宫文物南迁这件事捧的太高,把它捧到和改变历史和民族传承一个水平,其实并没有过高,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改变历史影响民族传承的事件。换位思考一下一般人在逃亡的路上都会想带上身边的值钱物件或者有意义的物品,但最后因为形势或环境所迫不得不舍弃。而文物南迁的伟大之处在于这一群人面对成百上千件值钱又有意义的东西,一路拖家带口,动用军队的力量,还有民众的悉心支持,没有谁动过其他的心思,几乎是用生命为代价沿途护送。改变历史了吗?改变了我们的文化历史没有因为侵略而被中断消失。传承了吗?完整回归的所有文物就是最好的回答。
最后,我只能在一篇篇的文章,一段段的回忆录之中,用想象的方式来将自己带入当年那条不知终点和归处的路途,走在一辆辆的载满文物的车旁或是坐在一堆正在通风透气的宝贝之中,虽然一路风霜,历经艰险,但是我的内心充满平静和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