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钱(组诗)
2018-03-02车夫
车夫
克拉玛依
想象里 克拉玛依
是跳跃在一截黑色五线谱上面
动情的音符 尽舞苍茫
西去漫漫长路把开拓、追求、渴望
延伸到这个遥远的地方
广袤一再将生命的年轮重叠
浩瀚又将体验压榨得很窄很窄
窄成星空下锁定的一小块洞天
生与死挨得很近 转瞬即交换位置
烈日下 拓荒者的坟墓泛起白光
最初的一窄条木头倒下
随即长出新的石碑
被岁月掩埋的花环想套住路过的月光
而今被水泥浸染过的肤色
我熟视无睹
戈壁滩上的土岗 让风的脚印行走、直立
同时刻画出风的轮廓 几张魔鬼似的脸庞
供人瞻仰 用我们自己的容颜考量
老迈的胡杨 为一簇野枸杞
披上鲜红的盖头 成为待嫁新娘
近旁夕阳也知趣 黯然神伤
脚下 绕膝呢喃的骆驼草
分明就是他们再也长不大的孩子
我只是一场旷世婚礼的见证者
因为 我还在远行 去寻找
看有没有一只与我前世失散的野兔
夯实小径 延展我生命的历程
听说玄奘当年西行
有一领被风吹跑的袈裟遗落在此
如能有幸巧遇我的世界 斗转星移
与自我对话
夜空如心 寂寥出处无所适从
今夜 权当是一个祭日 留给他年的自己
把墓志铭写进明天为我蓬勃而来的朝阳
交给风 雨 雷电 雾霾和流岚
任凭瓜分 凭窗置一把摇椅
初冬、我仍然要摇一把蒲扇 等待茶凉
安放好一颗久违的心 平静 摆开道场
夜幕灰且白 分不清是月光的晕色
还是初日海面滋长的晨曦
窗户上 玻璃是一奁被时光锈蚀出斑驳
包浆积重且横生出皱纹与年轮交织的铜镜
陈腐的气息与此刻的我相濡以沫
吐露出如白发一样幽怨的叹息
玻璃里有另一个像我的家伙
正横眉冷对 与我争吵不休
我说 在下向来谨小慎微 他说 你一向无畏放纵
我说 在下向来谦卑恭让 他说 你一向狂妄自大
我说 在下向来侠肝义胆 他说 你鼠窃狗偷
我说 在下向来仗义疏财 他说 你是二世葛朗台
我说 我有君子之风 他说 你道貌岸然
我说 我童心未泯 他说 你已人到中年
我说 我已心如止水 他说 你贼心不死
我说 此生死而无憾 他说 你将遗臭万年
我说 我目不识丁 他说 你博学多闻
我说 虚度不惑 他说 不!你小有成就
恍惚间我俩同时明白这架吵的有点味道不对
哑然一笑 我们同时与天、地达成了某种和解
致远方
丰年 黄金分割点上泛起霜花
扯出再也藏不住的白发
节气祭出利斧
冷熱两字被硬生生劈开 替
鸿雁铺平了一条南飞的通天大道
退让的青春是否可以与熟透的年华
同在、或者达成某种交换
其实、都被一声路过的鸟鸣带走
沦落为被下一个主角逐渐照抄的对象
远方的消息 越来越近
似乎已可以听到一朵雪花的呼吸
我正赶在一场烈风前头 抵达
庄严的雪 是为谁的爱情举办一场
如此浩大的葬礼?
秋阳染红的浆果和金黄色的老玉米
正在谋划子孙如何长成自己的模样
日渐码高的柴垛向空旷的田野瞭望
一对存活在枕头上的鸳鸯
温热的火炕上嬉戏 整夜春意盎然
暗自庆幸!已栖身于一轮斜阳背后
从花红柳绿的喧嚣中抽身
站在另一端的尽头看时序更迭 人情冷暖
私房钱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用一枚邮票据守
这是贴身的体己、久备的私房钱
图案精致、深深地镌刻上
单行道的轨迹和将要邮寄的地址
经年的苦累伤痛
攒下虚荣和无奈情意冷暖
都一一收纳 窖藏
前半生淌出的汗水已干涸成盐分
寄养在母亲涟涟泪水里
日复一日
又一点一点渗入我消融的骨头
确是用来疗伤的良药 浑然天成
暗示给奔波一些牵强的理由
最后一轮扶着拐杖的残阳
吃力地复制出下一个黄昏
有一天朦胧中背起这枚邮票上路
把自己邮寄回长眠着父亲
长满蒿草 如巴掌大小的那块土地
过黄河
晨曦中逆光而来
亘古不变如少年的烦恼倔强
约与黄河同龄的一座浮桥上
终于接纳了我的双脚
名字被晃成最轻的一个符号
隐约的涛声 如隔世的恍惚
陈旧是一条河的容颜如母亲的肤色
如歌岁月与陈旧肩并肩 手挽手
沉重的叹息似钟摆似默默地流淌
锦鲤、有时也会迷失方向
像生锈的铆钉钉进渔夫陈旧的生活
抗起奔波中一颗颗晃荡的心脏
老渔夫斜坐在河的肋骨上 伸出
长长是烟袋锅点燃欲坠的斜阳
想着为一家老小的晚餐打上补丁
我也看到了自己正在一起一伏地苍老
河流、没有波澜壮阔潮起潮落
却让庄稼和草地不停歇地奔跑
满坡满坡的牛羊
同时凝固成用悠闲呼吸的雕塑
夕阳 赶在我过桥之前暗暗使劲
河面泛起浪花在金色与暗红之间蹁跹
过桥之后 蓦然回首 发现自己
连同影子早已被染成了泥沙的颜色
简介:内蒙古诗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