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身文学殿堂的疾病“名流”
2018-03-01文/王珏
文/王 珏
文学是用以表现生活的。疾病在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疾病也在文学中稳固地占据着一席之地;而文学家们对疾病的描述和隐喻,又赋予了疾病复杂的、和疾病本身无关的意义,值得我们深思乃至警惕。
在文学家的笔端,疾病并非生而平等,有一些疾病格外被文学家青睐,成为跻身文学殿堂的“名流”。在不同时代,文学家们心中的“名角”并不相同,但是,跻身文学殿堂的疾病往往具有一些共同的特点。
这种病要别有风情
在文学史上长期占据最煊赫地位的疾病恐怕非肺结核莫属了。由于肺结核让患者逐渐消瘦,皮肤白净剔透,脸部的潮红呈现出健康的红晕,因此它常常让患者看起来别有风致、楚楚动人。中国文学史上描写最出色的肺结核患者当推曹雪芹笔下的林妹妹,“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在西方,狄更斯等作家把结核病描绘成一种使死亡变得“优雅”的“令人肃然起敬”的疾病,他说:“心灵和肉体的这种搏斗如此步步展开,如此平静,如此庄严,而其结局又是如此确定无疑,以致肉体部分一天天、一点点地耗费、凋零,而精神却因身体负担的变轻而越发变得轻盈、欣悦……”
二十世纪中叶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肺结核的这种病态美以及不治之症的性质,都为浪漫主义艺术家所追求。在文学家笔下,肺结核病人往往被描写成浪漫、温情、执着、优雅、多愁、善感、具有艺术修养的人。
病因具有神秘性
结核病曾经是一种病因不明、发病率高、致死率高的疾病,在文学家那儿,它曾被当成优越、教养的标志,作为楚楚动人的柔弱和非同寻常的敏感的象征,被称为“艺术家的病”,这种“神话的力量”直到1944年发现链霉素和1952年采用异烟肼从而最终找到恰当的治疗方式之后才得以解除。
当结核病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之后,它在文学殿堂的明星地位瞬间坍塌,取而代之的是癌症。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说,“结核病——如当今之癌症——都似乎总是个人的一种神秘疾病,是一支可以射中任何一个人的致命的箭,它一个接一个地挑选出牺牲品。”
正因为一些疾病的原因不明,因此作家利用其神秘性大做文章。古代世界对于疾病的思考,常常把疾病当成上天降罪的工具,如西方的鼠疫。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古希腊索福克勒斯创作的剧本《俄狄浦斯王》和薄迦丘的《十日谈》中,都有对鼠疫的描写。
患有肺结核的茶花女剧照
现代社会最具有神秘性、普遍性和恐怖性的“疾病之星”是癌症,它因为这些特点理所当然地成为文学家们的新宠。奥登在他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一首诗中写道:“无人知晓癌症的病因,尽管有人装作知晓;就像一个隐藏的刺客,它等着给你一刀。”
这种病富含象征和隐喻
美国最受欢迎的文学教授托马斯·福斯特在他的阅读指南《如何阅读一本文学书》中提示我们:
长相特殊者,往往与众不同;失明总是有原因的(目盲往往是心盲的象征);心脏病不只是心脏的病(它往往是心病)……
由此可见,文学家写起疾病总是别有用心。比如艾滋病,它的本质不过是传染、潜伏、发病,这和其它许多疾病并没有多少区别,然而它在文学作品中被增加了一个角度:政治角度。几乎每个人,只要想在艾滋病中找点可以表达自己政治观点的东西,都能找得到;疾病的隐喻最常用的手法是疾病的人格化,疾病被当成人格之显现。于是结核病人常常被塑造成一个反叛者或者一个不适应社会的人;而癌症患者则往往被当成一个生活的失败者,比如拿破仑和格兰特,他们患病的原因被诊断为“政治上的失败和鸿鹄之志的委顿”。
此外,《疾病的隐喻》中指出,现代作家们一种特别的偏好就是对疾病进行心理方面的解释。这种解释认为“病人自己创造了自己的病”,因而把患病的责任归之于患者本人。关于疾病的成见无所不在,它让一些疾病不仅被看作不治之症,更被看作一种羞耻之症。
关于疾病隐喻的思考
通过对跻身文学殿堂的“疾病明星”的了解,我们认识到疾病的隐喻是作家用以塑造人物、展开故事情节、表达情感态度的常用手法,了解疾病的象征性意义有助于我们了解文学作品。
然而,现实生活中,我们却应该尽可能消除或抵御疾病的隐喻性思考。
《疾病的隐喻》作者苏珊·桑塔格曾身患癌症,在持续数年的治疗中,她不仅得忍受疾病本身带来的痛苦,而且更得承受加诸疾病之上的那些象征意义的重压。在她看来,后者的痛苦远比前一种痛苦致命,因为它以道德评判的方式使患者蒙受羞辱。她告诉我们:看待疾病的最真诚的方式——同时也是患者对待疾病的最健康方式——是消除隐喻之偏见,还原疾病其本身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