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病瘫18年,贫穷养父母不离不弃
2018-02-28陈陈
陈陈
2017年7月,57岁的程布娟半夜头晕被丈夫送入医院,医生说是脑梗,幸好抢救及时。打了点滴、配了药,程布娟就赶着要回家:“幸好没事,不然唐兰可怎么办啊……我得赶快回去,别让她担心了。”丈夫唐辉祖说:“闺女要管,你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啊。”“嗯,我不能让自己有事。”程布娟说着说着,眼眶就泛红了。唐辉祖知道,她不是为自己哭,她是又想到女儿唐兰了……
养女突发“怪病”
1985年,程布娟经人介绍和唐輝祖结了婚。两人都是上海本地人,唐辉祖家在佘山农村,家里是务农的,夫妻两人勤勤恳恳,小日子虽不富裕却也过得平淡幸福。
然而结婚两年后,程布娟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没能怀孕成了压在程布娟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她去社区医院检查了,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家里老人嘴上不说什么,可是期盼、着急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农村里的人,一般结了婚紧跟着就是生孩子,周围人难免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让她觉得羞于见人。
1987年8月6日,一个亲戚跑来跟程布娟说,卫生院里有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婴,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孩子,不要她了,就托医生为女孩找个好人家。亲戚问程布娟要不要把那个女婴抱养回来。程布娟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她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卫生院看看。女婴虽然只有5斤重,但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出她五官清秀,是个很漂亮的宝宝。程布娟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孩子,抱在手里就再也不想放下了。这或许就是注定的缘分吧,程布娟和丈夫当即把这个女婴抱回了家,为她取名为唐兰,并把抱她回家这一天当做了她的生日。
唐兰虽然不是程布娟亲生的,但是除了没有在程布娟肚子呆过9个月以外,就跟程布娟亲生的没有两样。程布娟为唐兰熬夜喂奶、换尿布,担负起了一个母亲所有的责任。唐兰从小就乖巧可爱,一家人都喜欢她。程布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生孩子了,没想到在抱唐兰回家的6年后,生下了儿子唐晨。程布娟和丈夫并没有因此减少对唐兰的喜爱,因为他们都觉得是唐兰把儿子带到了这个家里。
有了两个孩子,开销大了,光靠务农日子太过艰难。程布娟在家附近的外资企业找了一份流水线上的工作,唐辉祖也在一家物业公司找到了工作。生活稍稍改善了一些,但是他们又要工作又要务农没时间照看孩子,两个孩子只能交给家里的老人照顾了。
转眼,唐兰即将小学毕业,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所以程布娟并不需要多为她操心。可是就在6月中考前,唐兰说话变得口齿不清,手也不听使唤了,经常颤抖,拿笔拿筷子都不稳。当时的唐兰,毕竟还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大问题。父母工作忙碌,乖巧的她不想给父母添麻烦,也就没有向他们提起。直到有一天,唐兰的老师把程布娟叫到学校去,原来唐兰最近连字都写不好了。程布娟自责不已,这才发现女儿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她连忙和丈夫一起把女儿送去了就近的医院,可是查不出病因。他们又带着唐兰赶去了市中心的儿童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说唐兰患的是一种叫“肝豆状核变性”的病。这种病别说程布娟夫妇闻所未闻,就连医生都说唐兰是他们医院接待的第二位患这种病的孩子。这是一种先天性铜代谢障碍性疾病。临床表现复杂多样,震颤是常见首发症状,自一侧手部开始,先为细小震颤,逐渐变为粗大震颤,随病情进展震颤可波及四肢、头部及下颌等;讲话声音变得低沉、含糊,严重时发不出声来,甚至连吞咽也发生困难;还会出现肌张力障碍,肢体和躯干出现肢体僵硬、动作迟缓等。医生说的这些话,让程布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唐兰当即就住进了医院。
养父母不离不弃
程布娟和唐辉祖每天乘公交车轮流到离家几十公里远的医院陪护女儿。唐兰的情况却一天不如一天。两个月过去了,她已经发展到瘫在床上不能走动,手脚都不受控制,吞咽也变得困难,说话更是不清不楚。看着女儿日渐消瘦,一向偏心女儿的唐辉祖天天以泪洗面,在女儿面前还要强颜欢笑,鼓励她“按时吃药,就会好起来”。
然而,治疗速度跟不上病情的恶化速度,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看唐兰的情况,可能活不过3个月。程布娟当场就瘫坐在了地上,心痛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程布娟想起12年前,自己抱着女儿从医院回家,女儿小小的身体躺在她怀里,那么娇弱,那么无助……
程布娟趴在丈夫的肩上哭了又哭,唐兰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得这种无法医治的怪病呢?“花再多钱,我们也要给闺女治病啊。”程布娟紧紧抓着丈夫的手,唐辉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12年的养育,唐兰就是他们的亲闺女。然而,闺女真的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命不久矣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应该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呢?她有权知道,不能让她走得不明不白。
纠结再三之下,程布娟决定向唐兰说出真相,她把唐兰搂在怀里,跟她说:“你的病可能需要治疗很长一段时间,你现在是大孩子了,要勇敢,我和你爸会一直陪着你。还有一件事,我们也想告诉你,你是我们领养回来的,从你刚出生就一直生活在我们家……”程布娟边说边流泪。唐兰自从住进医院就知道自己的病不轻,经常哭,这会儿听了妈妈说出的真相,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她扑在程布娟怀里一遍遍哭喊着:“妈妈,妈妈,你是我妈妈……”虽然她口齿不清,但是一声声妈妈都清清楚楚地敲击在了程布娟心头上。程布娟在哭,唐辉祖也在哭,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唯有这样他们才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程布娟默默跟自己说,唐兰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一次,绝对不能让她第二次被抛弃了。然而现实摆成了一道道障碍横在了程布娟面前,治疗费已经花去了七八万元,这些钱大都是她跟亲戚朋友借的。有的朋友见她憔悴的模样,就劝她别“死心眼”,唐兰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可以不管的,她还有个6岁的儿子等着她抚养呢……然而,程布娟每次都坚定地说:“唐兰就跟我亲生的一样,砸锅卖铁我也要救她。”
唐兰出院回家后,程布娟为了照顾她,辞了职每天24小时守护着她。唐兰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连吞咽都成了困难。程布娟只能煮米汤,用小勺子一点点喂她,就像她小时候那样。米汤从唐兰嘴角流出了出来,程布娟帮她擦干净,继续喂:“你一定要往下咽呢,人是铁,饭是钢……”转过身,程布娟就忍不住偷偷抹眼泪。曾经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儿,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呢。endprint
回家仅仅12天后,唐兰又被送进了医院,这回又住了1个月。出院后,唐兰的生活依旧由程布娟照顾。一日三餐煮稀粥,把面条煮烂了再打碎,程布娟换着花样给女儿做半流质食物,一顿饭要吃一个多小时。
程布娟是个爱干净的人,她每天要为唐兰擦身几次,还要帮她洗澡。那时住在老房子里,没有热水器,烧水洗澡是件很费力费时的事,但是为了女儿,程布娟再累也坚持着。她可不愿看到女儿得褥疮,而且她自己觉得洗澡对人没坏处,促进血液循环,也讓女儿能借此下床活动活动。唐兰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所以洗澡的事也不便让她爸爸帮忙,全程都由程布娟一个人搀扶着唐兰,再帮她洗。有时一时使不上劲,程布娟和唐兰就一起滑倒了。每每此时,母女俩就会抱头痛苦一场。哭过之后,生活还得继续。
或许是程布娟的细心照顾起了作用,或许是医生对这种罕见的病症判断有误,又或许是上天不忍心让唐兰离开爱她的父母,配合药物治疗一年后,唐兰奇迹般地恢复了部分肢体功能。再去市儿童医院复诊,惊得当初的医生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这个家庭是如何熬过这365天的。
唐兰虽然没有很大的好转,但至少情况没有变得更坏。程布娟的生活每天都是周而复始的重复。儿子唐晨也非常懂事,知道爸爸要上班,妈妈要照顾姐姐,就乖乖跟着爷爷奶奶。
然而2003年,又一个晴天霹雳把这家人“劈得”不知所措。程布娟突然头疼欲裂,去医院一查竟然是得了血管瘤,情况危急,必须尽快做开颅手术。听说要开颅,程布娟害怕了,这是多大的手术呀,自己还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吗?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两个孩子怎么办?手术前医生找家属谈话,手术风险很大,很可能醒不过来。唐辉祖在知情书上签完字,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经济压力。
这时,又有亲戚好心劝程布娟,放弃唐兰这个“包袱”,要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想想。程布娟含泪摇着头,鼓足勇气上了手术台。所幸,手术很成功,程布娟仅仅在医院住了9天,就赶着回家了。唐兰看到几天不见的妈妈,呜呜地哭了起来。程布娟搂着她:“妈妈回来了,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程布娟没有食言,往后的8年即使每天伴着眼泪下饭,她也从未动过不管唐兰的念头。
赴外地求医见曙光
经过这10年,唐兰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她的世界只有一张床,没有程布娟的帮助,她连卧室也出不去。但是好学的唐兰靠仅剩的几个会动的手指学会了上网。这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通过网络,她查到安徽合肥有一家专门治疗她这种病的医院,有些病友已经有了明显的恢复。唐兰突然间看到了希望,赶紧叫程布娟。唐兰模糊不清的话语,多年来只有日夜与她相伴的程布娟可以听懂一二。
程布娟看到有位上海的病友留了言,当晚就联系了这位病友,并和丈夫一起赶去了病友家。她一面兴奋着期盼着,一面又怕这只是一个网上的骗局。这么多年来,他们有过太多次这样的希望,可结果都还是失望。
让程布娟庆幸的是,他们见到了这位上海的病友,并看到他在合肥治疗的有效结果。唐辉祖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像亲朋友好友借了8万元,向单位请了假跟程布娟一起带着毫无行动能力的唐兰一路辛苦地去了合肥。
到了合肥医院,医生初步判断唐兰的病症达到了重度,随后让家属配合血检,才知道程布娟夫妇和唐兰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没在我肚子里待过,在我心里她就是亲生的。”程布娟求医生,“我们好不容易从上海来,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医生愣了几秒钟手:“你们不容易啊。”边上的病友也都默默竖起大拇指。
唐兰顺利入院后,唐辉祖又匆忙赶回上海上班去了,一家的经济重担都在他的肩上呢。唐兰这一次在合肥医院里住了两个月,程布娟天天陪伴照顾着她。为了省钱,程布娟就住在了病房里,晚上跟唐兰合挤一张并不宽敞的病床。程布娟并不年轻了,这10年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是不能丢下女儿不管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临回家前,从上海带来的8万多元只剩下不到1000元了。所幸,唐兰的身体状况的确有了明显的好转,她慢慢能再程布娟的搀扶下,下地走路了。那一刻,程布娟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又流了下来,这是10多年来唯一一次喜悦的泪水。
回家后,唐兰继续通过药物治疗,1万多元的药只能吃大半年。唐兰心里很过意不去,她清楚父母为了她还背着一身债呢。然而,唐辉祖笑着说:“只要你能好起来,这钱花得值,花了我也高兴。”
一年后,唐兰又去合肥医院住了一个月复诊。这几年来,唐兰的病通过药物治疗逐渐稳定下来,现在能独自在屋里活动了,但是出门还是需要人搀扶。尽管病魔依旧折磨着她,但在父母的感染下,她学会了自强自立,现在利用网络经营小本生意。东西卖出去了,家里人就帮她发快递。虽然一个月只有1000元左右的收入,但是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她也想为这个家近一点点绵薄之力。
唐兰情况好转后,程布娟重新找了份清洁工的工作。她每天5点起床,先做好全家人的早餐和女儿的午饭,有时中午也回家看看女儿。
看着同龄人过着膝下承欢,照顾孙子孙女的生活,程布娟会偷偷抹泪。儿子的终身大事也是她的心病,农村人结婚早,25岁的唐晨还没有找到对象,程布娟心里着急。“得找个好人家”,她反复念叨着。唐晨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他说:“妈,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是啊,唐兰未来的生活是程布娟最大的心病。她知道儿子善良,不会不管姐姐,可是儿子总要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
好在,最苦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多年前,政策优待,唐兰已经报上了上海户口。去年,家里的老房子拆迁,全家搬进了新房子,他们用拆迁补偿款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无债一身轻,程布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搬进新房后,程布娟向朋友借了车,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带着唐兰去辰山植物园玩了一圈。这是唐兰18年来第一次走出家门去医院以外的地方。母女俩相互依偎,用照片记录下了这难得的美好。
然而2017年7月,程布娟再次生病,这次诊断结果是脑梗。经过治疗,她现在并无大碍,依旧照顾着女儿的生活,但是内心里她是焦虑的,她担心随时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她放不下女儿。她哀叹过命运的不公,但抹完泪还是为自己打气:“只要还有口气,我就要一直搀着她走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