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反腐“刑上”原政治局委员

易寒

1月8日清晨，河内人民法院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法院不得不加调安全部队来维持秩序。

好奇的目光，媒体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这次开庭——人们印象中越南有史以来最大的贪腐案，庭审的主角们早在5点就已经出发了。

6点30分，车队驶入法院，越共原中央政治局委员、越南国家石油和天然气集团（PVN）原董事长丁罗升，越南石油建设股份有限公司（PVC）原董事长郑春青和其他20名企业高管戴着手铐，衣着简陋，憔悴落魄的样子，与以往的光鲜相去甚远。

据路透社报道，只有越南主流媒体的记者才能进入，从越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报》1月11日公布的照片中，可以略窥庭审现场：法庭不大，座无虚席，看押被告的军人占了大多数，一些没有座位的人只能站在门口。

丁罗升站在被告席上，头发稍显凌乱，微微泛着油光。在他身后，郑春青坐在两名军人中间，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石油系统出身的贪腐高官

由于案情复杂，牵扯众多，自1月8日开始，此次庭审总共要持续14天，共有40多名律师参与辩护，而所有被告，都是或曾是越石油系统的人，都与 “PVC建设太平2号热电厂”腐败案有关。

2006年10月，丁罗升出任PVN董事长、党委书记。一年后，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郑春青出任PVN下属子公司PVC的总经理，后升任董事长。

2008年8月14日，越南《经济时报》刊登消息称，越南油气电力总公司（PVN下属子公司，编者注）与越南第一电力建设咨询股份公司簽署立项咨询合同，拟在太平省太瑞县投资兴建太平2号热煤电厂。

根据越南最高人民检察院指控，2011年7月28日，在太平2号热煤电厂项目仍在谈判阶段时， PVN就替PVC向项目管理委员会的账户预付了800多万美元和超过1.3万亿越南盾。

2011年10月11日，在PVC董事长郑春青的授意下，总经理武德顺签署了EPC第33号总承包合同，直到此时PVC才正式成为太平2号热煤电厂项目的总承包商。

不过，EPC第33号总承包合同由于包含许多虚假信息，没有合同协议，没有合作方签字等原因，仅仅是一份不具备法律效力的废纸。而PVN提前付款的行为，则导致了越南国家财产利息损失总共约6.6万美元和517亿越南盾。

武德顺在庭审中承认，自己知道合同是违法的，但是他辩称当时公司的财务状况的确堪忧，而自己只是“集团运作中的小小链条”，作为下属必须按照上级指示办事。

为此，检察院以“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导致严重损失”罪名对丁罗升提起公诉，并给出了14至15年的量刑建议。

在自我辩护环节，丁罗升对指控供认不讳，承认自己任职PVN董事长期间玩忽职守，没有尽到有效监督的义务。可同时他辩称自己是按照既有部署，为了保证进度，突破繁琐的手续才萌生出了“激进”的念头。

他向法庭请求，对自己的判决应该基于人道主义，因为他的家中有一个89岁身患重病的父亲，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其中一个发育异常，很需要父亲的照顾。

检方还以“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导致严重损失”罪名起诉郑春青，对其提出13至14年的量刑建议。检方同时认定，在太平2号热煤电厂项目期间，郑春青命令下级伪造假冒文件，从中谋取私利130亿越盾，对此以“挪用国家财产”的罪名对他提起公诉。

此前的报道称，按照越南法律，如果检方对郑春青的指控属实，则他将要面临死刑的处罚。不过越南新修订的刑法规定，如果贪污者上交贪污赃款可以免予死刑。许多媒体都报道称，庭审前郑的家人已经上交了8.8万美元用以换取从轻发落。

最后在庭上，检方综合郑春青两项罪名，最终给出了对其判处无期徒刑的量刑建议，不过郑春青本人及律师都坚决否认对他“挪用国家财产”的指控。

据悉，在PVC太平2号热电厂项目案审结之后，丁罗升还将面临他任职PVN董事长期间，越国油和海洋商业银行（Ocean Bank）联合欺诈行为的指控。

此前英国《金融时报》报道，丁罗升曾将越石油8000亿越南盾的资金投给海洋商业银行，而未对这笔交易进行恰当评估。2015年4月，海洋商业银行因经营不善而被越南国家银行以零对价收购。为此，他将面临“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严重后果罪”等指控。根据这些指控，这位前官员将面临最高20年监禁。

此案的另一名相关人员阮春山，曾任职海洋商业银行总经理，并于2014年被任命为PVN董事长。据报道，多年以来阮春山伙同其他海洋商业银行高管联手贪污腐败，造成国家财产损失共计1.6亿美元。其中阮春山共涉嫌贪污1360万美元。

据“越南每日快讯”2017年9月29日报道，阮春山因“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国有资产重大损失”、“ 滥用职权谋取私利”和“侵吞巨额国有资产”三项并罚被判处死刑，海洋商业银行原董事长何文深被判处无期徒刑。

引发外交风波的抓捕

2017年5月7日上午，在越共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上，中央委员会以90%以上的高票决定：给予丁罗升同志警告，并免除其中央政治局委员职务的处分。

5月9日的胡志明市干部大会上，丁罗升被新任命为经济部副部长，身着一袭红衣的国会主席阮氏金银亲手递给他任命书与一捧鲜花。当时有舆论认为，这又是一次典型的“轻拿轻放”。

5月10日，越南《人民报》刊登了丁罗升被罢免胡志明市市委书记的消息，并写道：丁罗升同志在承担新任务之后在讲话时已向胡志明市党部、政府和人民表示衷心的道歉，并希望对他修正错误，履行新任务提供支持。

12月8日，越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了停止丁罗升参加党的组织生活的决定，越南第十四届国会常委会则通过终止其国会代表权限和任务的决议，这代表着丁罗升被正式剥夺了立法者身份及检控豁免权。endprint

同一天，越南公安部调查警察机关办公室对他发出了起诉书和拘留令，由此，丁罗升成为数十年来越南第一个被逮捕的政治局委员级高官以及受到党纪处分级别最高的越共干部。

相比丁罗升，郑春青的被捕过程则更具有“传奇”色彩。

2016年5月，他的私人豪車“雷克萨斯LX570”挂公务车牌的照片一经越南媒体曝光，立即引发广大民愤。越共总书记阮富仲责成对其开展调查。同年7月，被开除党籍的郑春青出逃海外。

后据“德国之声”报道，2017年7月23日早晨，郑春青在柏林的蒂尔加腾森林公园附近遭到了越南特工的绑架，并被拖进一辆汽车送走。

此事引发了德越两国之间的外交风波，德国对越南驻德国大使及越南情报机构柏林站站长发出驱逐令，限二人在48小时内离境，并表示“正在考虑对越南情报人员涉嫌在柏林绑架越南前石油公司高层的行为采取惩罚措施”，德国外长加布里尔则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无法容忍发生这种‘冷战式的绑架”。不过几天之后，越南国家电视台播放了郑春青认罪的片段，画面中郑春青称是自愿回国接受调查的。

“国难”与“内寇”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革新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腐败问题就不断滋生，从1990年越南举国上下开展的“反腐败斗争”至今也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

“腐败”在越南国内被称为“国难”，贪官则被老百姓叫作“内寇”。 2017年1月25日，非营利机构“透明国际”发布了176个国家的清廉指数排名，其中越南排在113位。

从去年开始，在73岁的越共总书记阮仲富的领导下，越南反腐力度越来越大，并且获得了舆论的广泛支持。据“越南每日电讯”报道，阮富仲亲自主导了惩治腐败的行动。为此，越南政府新近成立八个行动组，在全国20个省监管贪腐大案的起诉、调查和审判过程。越通社发布消息称，去年10月，越共召开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会议上，党的建设和反贪腐是全会议题的重点之一。

据《人民报》2017年11月25日报道，阮富仲在河内主持召开了中央反腐败指导委员会常委会会议，并表示要在2017年和2018年第一季度内完成对15起案件和其它8起重大经济腐败案的立案查处工作。而丁罗升，郑春青等人涉及的案件便在其中。

据路透社报道，目前越南石油系统与银行界有51人被逮捕，一些已被判决。就在丁罗升等案开庭的同一天，越南建设股份商业银行原董事长范功名腐败案在胡志明市人民法院开启第二阶段审判，从越通社发布的消息来看，范功名将面临着30年的牢狱生活。

另据媒体报道，越南政府监察总署近期向社会公布3部热线电话，受理春节期间违规收受礼品等腐败行为的举报信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