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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花开漫青城(中篇小说)

2018-02-27南港梁剑箫云朝清

神州·上旬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小天使花蕊魔鬼

南港?梁剑箫?云朝清

浩瀚寰宇,茫茫星空。

星空深处,隐约亮起金黄色的光,金光渐渐扩大,出现综合了人多种欲望的整体构图,由远及近旋转叠画出一朵朵太平花和赵匡胤征战手绘画。

季千依的声音伴随其中:很久很久以前,世间就流传着太平花的传说。我们不知道传说出自何方,只知道太平花拥有改变生命和世界的巨大力量。没有人知道这力量来自何方,我们只知道,没有太平花就没有生命和世界。我们一直和平地生活着,就像其他的部落一样,直到“太平梦”空间的出现。“太平梦”空间觊觎太平花的力量,企图利用人性之恶,想以此破坏太平花的秘密力量。冲突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婉转柔顺的吟诵中夹杂着凄婉和悲凉,余音在偌大的皇宫中央久久难散。吟诵者是位绝色美人,后蜀降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如今已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阶下囚。据说孟昶颓废,丧志,淫逸,骄奢,面对赵匡胤的汹汹兵将无力应付,下降旗归宋,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花蕊夫人。宋太祖赵匡胤久慕花蕊夫人容貌才华,大胜之际来了兴致,命其于朝堂之上即兴赋诗一首,便有了这首《述国亡诗》。

宋太祖听毕,深感诗中散发出的国灭家亡之痛,久久沉默不语。眼前这位女子身形孱弱,风骨和气节竟超越朝堂之上的许多男子,那本就绝美的容貌中更增添了一缕悲情,如萧萧秋叶下一道划破空气的鲜血,令宋太祖一瞬间有了神往的冲动。

“江山美人,朕已尽占。”宋太祖的灵魂对着肉体这样说道。

回到宋太祖專为自己而建的“花蕊宫”,花蕊夫人潸然落泪,想到与孟昶恐永世相隔,今生再无望见面,不禁更加悲痛难抑,伏案而泣。泣久,忽觉泪眼中似有人影,愈近,近至跟前,竟是孟昶。孟昶一头蓬发,满身血污,眼窝深陷,嶙嶙瘦骨,帝王曾经的潇洒和雍容荡然不再。

乍见心爱之人,花蕊夫人惑中带喜,激动至极,一时竟说不出话,又见他如此风霜,定是降宋后吃苦无数,心疼不已,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在地。

孟昶走至花蕊夫人面前,注视良久:“爱妃,苦了你。是朕对不起你。”

花蕊夫人伸出那双洁白的玉手,轻轻抚摸孟昶脸上那刻满了辉煌、沧桑、无奈和屈辱的层层沟壑,竟忘了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孟昶缓缓开口: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听到当年孟昶于水晶殿前为自己一挥而就的那首《木兰花》,花蕊夫人心中大苦,泪如泉涌,紧紧抱住了孟昶,一刻也不愿放手,生怕再次失去他。

孟昶说:“爱妃,若想救朕于水火,复后蜀大业,唯太平花可解。”

话毕,眼前的孟昶忽然变得模糊,遥远,肉体渐散,如影子一样开始虚无。脸上的层层沟壑也不再饱满充实,慢慢游离于花蕊夫人的那双玉手,一点点逝去。

花蕊夫人脱口惊呼:你要去哪儿??

她听不到孟昶的回答。

她急了,伸出双手想拽住那消散的肉体,只抓住了一团空气。再拽,花蕊夫人失去了平衡,仆倒在地。

陛下!

花蕊夫人醒了。

原来,是场梦。

梦中的那句话依旧徘徊于耳边:

“若想救朕于水火,复后蜀大业,唯太平花可解。”

传说中,能参悟太平花秘密的人,将具备呼唤太平花神的能力,实现普天之下任何一个愿望。

传说中,太平花神是修炼万世而成的正神,女娲娘娘见了他都要敬三分。

传说中……

“朕只想知道,如何才能参悟太平花的秘密?”宋太祖打断宰相赵普的陈述,问道。

“起奏陛下,臣以为,此等传说皆妄言,不可信。太平花不过一寻常花卉罢了,陛下不可当真。”赵普说。

“太平花乃当年后蜀王宫之物,花蕊夫人甚是喜爱。如今后蜀已灭,孟昶已死,花蕊夫人将是朕之妃,太平花自然属于大宋。不论传言是真是假,此花都会给大宋带来和平。太平,太平,永世太平。”宋太祖说。

“陛下,恕臣直言,今日朝堂之上,花蕊夫人所赋之诗,处处可见对后蜀之念,反意尽显,大逆不道,留这样的女子于大宋后宫,福祸难料。望陛下以惑乱朝廷之名对其降罪,以绝后患。”赵普言之凿凿。

“爱卿此言差矣。花蕊夫人才华绝代,因思念旧主流露情绪,可见其真性至情,无丝毫心谋机变之患,比起后宫那些功于心计之嫔妃,善之太多。爱卿大可不必心忧。”宋太祖说。

“陛下所言甚是。臣弟认为,花蕊夫人乃当今少有之奇女子,陛下是一世之英雄,佳人配英雄,乃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也。”宋太祖之弟赵光义说。

“光义之言,甚合朕意。就由光义负责太平花传说寻真一事。”宋太祖说。

“臣弟遵旨。”赵光义说。

赵光义的内心深处,对宋太祖这位一统江山的哥哥充满了绝对的忠诚。多年一道打江山的出生入死,令赵光义眼中只有哥哥的存在。只要是宋太祖的愿望,他视之重于自己的性命百倍。此次奉旨找寻不知是否存在的太平花神,赵光义如之前完成宋太祖交付的任何一件事一般,决定通过缜密的调查和精巧的布局完成。

赵光义一向将完成宋太祖旨意的过程当成一项艺术。万分美妙的艺术。这些年,他已经数不清创造了多少件这样的艺术作品。每一件作品对于他来说,都是独一份的,都是不可复制的,都是可以圈点的。他深深地享受这种艺术创造的过程。

如今,他又要开始创造一件新的艺术品了。他将之称为“太平花神”。

太平花曾是后蜀之物,要想了解太平花,花蕊夫人是最好的对象。

赵光义头一回踏进花蕊宫,瞬间感受到这座小宫殿的超然之处。花蕊宫是宋太祖请匠人为花蕊夫人精心设计的寝宫,处处可见独运之匠心:殿梁、殿柱、殿墙、殿门之上均雕饰了太平花的图案,各种形状、各式角度、各类尺寸的太平花,有机错落地刻于四周,生动地跃然而出。这些雕纹,都只是龙之鳞角足尾,均为点睛殿前那一大片真真实实的太平花。endprint

“好大好艳的一片太平花啊!”赵光义不由脱口感叹。

感叹声惊动了殿内的花蕊夫人,她一身白衣,素裹于地,缓缓走至赵光义面前。赵光义只觉眼前飘来一幅画,先是有些眼花缭乱,随即映入眼帘的美令他此生再也无法忘记。

“将军。”

花蕊夫人的温柔和气度是赵光义之前没有想到的。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哥哥宋太祖如此痴迷这位女子了。

“我来这里,是跟你了解一下太平花的事。”赵光义说。

“太平花?”赵光义的询问让花蕊夫人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恶梦。

“给我讲讲太平花的故事。”

“太平花,最早名丰瑞花,产于四川,以青城山太平花最佳,早在唐代即有此品种,为蜀中珍品名卉。后被宋仁宗赐名为‘太平瑞圣花。彼时,据说最好的丰瑞花只生长于剑南道青城一地,有宝仙、醉太平、玉真等品种。”

“宋代学者宋祁曾为太平花赋一首《瑞圣花》:‘众跗聚英,烂若一房。有守绘图,厥名乃章。繁而不艳,是异众芳。对太平花之赞美可见一斑。不唯如此,宋祁还在《益部方物略记》中写道:‘瑞圣花,出青城山中,干不条,高者乃寻丈,花率秋开,四出,与桃花类,然数十跗共为一花,繁密若缀,先后相继而开,凡阅月未萎也。蜀人号丰瑞花,故程相国琳为益之年,绘图以闻,更号瑞圣花。然有数种,差小者号宝仙,浅红者为醉太平,白者为玉真。成都人竟移莳园中,以为尤玩。”

“太平瑞圣花大约于唐五代时期即被移植至后蜀王宫。公元965年,宋灭后蜀,蜀后主孟昶被俘,太平花从成都移植至汴梁(今开封)。北宋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进了汴梁城,太平瑞圣花被分移到金中都(今北京),以及中都的西郊。金朝灭亡以后,金中都皇城里面的太平瑞圣花被毁弃了,可是在京郊的太平瑞圣花却躲过了劫难,年年花开满枝。”

“元、明时,京郊的太平瑞圣花被移植至皇城御花园中。清初,又把它移植到畅春园和圆明园里。嘉庆帝去世后,谥号仁宗睿皇帝,因‘睿字跟‘瑞字同音,为避讳,道光皇帝下令把太平瑞圣花的‘瑞圣二字去掉。‘太平花的名称沿用至今。同一花卉经两位皇帝赐名,这在历史上实属罕见。当时,皇城的社稷坛、紫禁城的御花园都种有太平花,这种花花开千百苞,并萃成一簇,色白如雪,幽香淡雅,是皇宫中的珍贵名卉。太平花还受到慈禧太后的特别钟爱。她常以此花作为礼品赏赐王公大臣。不少王公子弟都以种植太平花为荣,以至太平花的传奇也就越传越远,越传越奇。”

“传说中,宇宙中黄道十二宫的十二位主人共同创造了太平花,赋予其神力,令其生长于人间,使人类永享太平。太平花中,藏着太平花神。当人类不遵守世界秩序,生灵涂炭時,太平花神就会出现,惩恶,扬善,恢复世界的太平。”

“青城渡口邂逅

皇旗墙头酸楚

谁知风花雪夜

任由霜月浓愁”

……

停!

停停停停停!

电视剧《太平花梦梦玉河》的导演蹭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走到女演员季千依面前,脸上璀璨的肌肉扭成一股绳,手里的那几页剧本几乎举过头顶: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台词是哪个导演教你的?你演的是花蕊夫人!后蜀降主孟昶的老婆、赵匡胤的宠妃花蕊夫人!她一北宋人,哪知道金朝!哪来的嘉庆帝!哪来的慈禧太后!你是在演纯历史剧,不是穿越神话!脑子想什么呢!”

扮演花蕊夫人的女演员季千依听着导演的训吼,愣了。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扮演赵光义的男演员、季千依的男朋友薛墨羽有些惊讶地看着女朋友季千依。千依平时可不是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像是中了邪。

“千依,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薛墨羽关切地问。

季千依看看薛墨羽,再瞧瞧五官已经气得僵硬的导演,纳闷: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这下轮到导演发傻了。

“千依,你刚才念了几大段不知道哪里来的台词,剧本里根本没有的台词。你自己不知道吗?”薛墨羽觉得情况有些异样。

“剧本里没有的台词?我刚才有念吗?我不是一直在休息吗?”

薛墨羽认为季千依可能的确是生病了:“导演,我们还是先送她去医院吧。”

薛墨羽的话音未落,季千依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好多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如同星星般,在她面前跳跃着。

季千依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抓住那些符号,突然失去平衡,向前扑倒在地。

“千依!”薛墨羽叫道。

季千依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看见门外的薛墨羽正在跟医生谈论着什么。

“你女朋友的体征指标一切正常,应该是工作太累造成的幻视、幻听和晕厥,休息两天就会好的。赚钱固然重要,但钱再多也买不回来健康的身体,不是吗?”一位长相很大妈的女医生教育着薛墨羽。

“医生,她平时根本没有过类似症状,怎么会突然幻视幻听呢?”

“你这小伙子怎么这样固执呢,我刚刚不跟你说了吗,就是工作太累引起的。你们年轻人,唉,精力旺盛是好的,但凡事也要有个度,纵欲过度更是不行的。”大妈女医生看着薛墨羽,眼睛里充满着意味深长。

薛墨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和季千依虽为男女朋友,但二人还没有到需要发生什么的地步。

听着二人的谈话,季千依的眼睛无意中触碰到窗外的夜空,和一道飞驰的流星撞了个正着。那道流星划过天际,准确地落在了医院对面的广场中央。

轰地一声,像是地震来了。

医院大楼晃动了一下,病房里的各类仪器纷纷摔在地上,季千依也从床上跌了下来。薛墨羽摇摇晃晃地冲进来,想要扶起季千依,却很快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广场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陨坑。陨坑中,飘起一朵朵好看的白花,白花升上天空,引起一道不可思议的美丽景观。endprint

在白花的笼罩和掩护下,一个个囊状的物体悄然从陨坑里升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在季千依生活的这座城市里,相继有人染上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症状:每个人每天晚上都在做同样一个噩梦。梦的内容大致是:一只浑身画满了白花的怪物,穿着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衣服,挥舞着一把长矛朝你刺来。这个梦每日会在同一时间惊醒很多人。更奇特的是,开始做这个梦的人数逐日递增。

政府机关、企业、事业单位、娱乐场所......城市里凡是有人的地方,讨论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个奇怪的噩梦。没有谁明白为什么这样多的人跟自己做同样的一个梦,更没有谁明白为什么这个梦让人感到如此可怕。

曾有人凌晨下夜班回家,在某小区内行走,听见整幢大楼的不同角落几乎同时传出惊叫之声。那人以为发生凶杀案,赶紧打110报警,警察来后方才得知全大楼的住户都受困于噩梦。

全市各大医院的精神科一开始人满为患,人们都以为患上了精神性疾病,医生却诊断不出有效结果,无奈之下判断可能是内分泌失调,建议换科室检查。人们又纷纷跑到内分泌科,做了一堆化验之后,依旧没有异常,又再次听从医生无可奈何的建议,跑到内科、血液科、外科、中医院......医院收入短时间内暴增,患者噩梦症状未见丝毫好转。很快,医生和护士也患上此病,痛苦不堪,白天无精打采,看起病心不在焉,同事间相互乱诊断一番,除了自我心理安慰水平提升一个档次之外,全无任何起色。

这个“每日一梦”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场噩梦,而是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全身性症状:惊惧、多疑、腹泻、暴躁、易怒,等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症状愈发严重。

季千依的父母也患上了这个症状,为此每天的睡眠只有三四个小时,借助安眠药也无效。

上次的昏厥事件发生后,季千依就时常会看到天空中有白色的小花飞舞,这种被精神科医生称为幻觉的影像,严重影响了她的工作和生活。她不得不临时中断《太平花梦梦玉河》的拍摄,任由导演更换了女主角,回到家中休养。当她发现父母患上那个奇怪的症状后,给他们找了很多医生,都无济于事,只能干着急。为此,季千依不思茶饭,看到的幻觉也愈发多了。终于,有一日,她覺得自己可能面临着崩溃,彻底的精神崩溃。她下意识地打电话给薛墨羽,让他陪自己去外面走走。

初秋的日光直射下来,照进参天大树,激起一片片橘黄色的磷光。天空或明或暗,在蔚蓝色的结构里诉说着即将发生的巨变。

季千依跟着薛墨羽走在大街上,街道上随处都能看见三三两两聚集的人群。他们或在窃窃私语,或在高声议论,或在摇头叹息,无一例外都是在探讨甚至研究是那个困扰自己精神状态的噩梦——

“你们说,这是不是因为我家房子风水有问题啊?我早就跟我家那口子说,屋子朝向不好,当初不让他买这房子,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摊上这个病,往后可怎么办!”一个老太太忧心地说。

“我看哪,跟风水八竿子打不着边。您看我家,南北通透,依山傍水,风水算是没问题吧?不照样每天被那噩梦惊醒?您说,这又如何解释?我寻摸着,应该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老天爷来惩罚我了。这些日子,我媳妇儿逼着我,一件事一件事回忆,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弄得我想不做噩梦也不成了!”一年轻小伙子的话语中,充满了悲愤。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看啊,一定是这座城市中了巫蛊之术。这噩梦,是巫蛊作乱的结果。我奶奶是研究巫蛊的,她跟我这样讲的!”一位花季美少女说。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这小姑娘还讲迷信。我是研究心理学的博士,实验室分析数据表明,这次集体噩梦的爆发,是由于我们内心长期以来的压力造成的。工作压力、感情压力、生活压力、学习压力,各种压力的积聚,造成了集体性的多梦和噩梦。这是一种心理性的疾病,光吃药是不行的,需要系统性的心理疏导。来我的工作室吧,只要采用我研发的心理疗法,保证还诸位一场健康的美梦!”一位自诩为心理学家的男人站在高处,大声宣讲着。

“那你难道不做噩梦吗?”花季美少女问心理学家。

“我嘛,做,不过,我正在用这套心理疗法对自己进行治疗,相信很快就会有效果的!”心理学家大言不惭。

。。。。。。。。。。。。

看着这众生相,薛墨羽对季千依说:“我有一种预感,会出大事。”

季千依盯着薛墨羽,眼前的薛墨羽就是一朵巨大的白花。那朵白花,好几个瓣,白得如此晶莹剔透,如此规整有形,根本就不像现代的花,更像是一种很有历史传承的古老的植物......这样令人熟悉的白花。

一道光芒突然射了过来,刺眼逼人,季千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风吹得眼睛睁不开。有那么一段时间,除了风声,鸦雀无声。

季千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孤寂的悬崖之上。薛墨羽、周围的那些议论纷纷的群众、高楼大厦、街道车流,都消失了。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的眉眼间,透露出一种当代人所不具备的超然气质,脱俗的外表下又隐隐带着一股强大的男人才有的威严。她那一袭白衣,很难说清是何种风格,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寰宇,衣服上镶满了点点白花。每一朵白花,都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闻起来令人沉醉,令人如入温柔乡。

没错,女子衣服上的,是真花。

季千依认识那白花,那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太平花。

“季千依,你好。”女子一张口,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花香。

季千依望着面前这位好像来自外星球的绝世女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子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见季千依一脸雾水,女子指指身上那些鲜艳的小白花:“这太平花,你总该认识吧?”

季千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千依,今天我叫你到这个地方来,是想跟你说,只有你,才能拯救大家。”

“拯救?大家?这是,什么地方?”季千依不解。endprint

“你演花蕊夫人的时候,住在花蕊宫里,记得吗?”

“难道,这里是?”

“是的,花蕊宫。只不过,你的那个花蕊宫是为了演电视剧做出来的假宫殿,这里的花蕊宫,可是真的。”女子说。

“真的?花蕊宫……”季千依这才反应过来,回身望望周围,发现四面都是云海,空中飘舞着一朵朵小白花。小白花好像活的一般,在空气里蹦蹦跳跳,跳到季千依面前,调皮如孩童。一朵小白花跳来跳去,跳得有些得意忘形,哇地叫了一声,掉下厚厚的云层,声音渐行渐远,如坠万丈深渊。

这宫殿,原来悬浮于云层之上。

女子看出了季千依的讶异:“是的,这里是银河系之外,距离地球一千万光年。这里的物理学发展的水平,已经超出了你们地球人可以理解的范围。”

“你一定认为,你现在所经历的这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像是幻境。没错,其实,你现在就是在梦里。你的梦,是我设计的,我把你带进这个梦,是为了让你的想象力能有个缓冲,不至于被这过于不真实的现实所吓到。”

“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叫花蕊空间。它的诞生,还要归功于你们宋朝时期的地球人,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季千依很惊奇,一个外太空宇宙空间,竟然跟中国的一位古人有关,还是一位女子!

“当年,花蕊夫人和孟昶都成为赵匡胤的俘虏。孟昶很快死于赵之手。花蕊夫人悲痛万分,整日以培植太平花缓解忧愤。某日,她无意中发现了隐藏于太平花之中的巨大魔力。她本想借助这魔力杀死赵匡胤,替孟昶复仇。如果真是那样,历史就会改写了。”

“难道,她报仇失败了?”季千依问。

“不是,她根本就没有报仇。”

“没有报仇?为什么?”

“因为,她发现,这魔力是很难控制的。她很可能在杀赵匡胤的同时,灭掉整个大宋王朝,殃及无辜百姓。为了不使生灵涂炭,她最终选择了放弃。”

“哦,是这样。那,岂不是她要因此抑郁而终了。”季千依说。

“历史的进程总是不会按照预先设定的剧本进展。花蕊夫人报仇没有成功,但发现了太平花魔力中更深层次的东西。而这一发现,帮助她永远获得了自由。”

“太平花魔力更深层次的东西,那是什么呢?”季千依越听,越兴奋了,忘记了自己身处的世界。

“太平花的魔力,一方面可以带来巨大的破坏性,另一方面,可以直透人类心灵,用人类的心灵空间在琼宇之上建立属于自己的时空。”女子说。

“太深奥了,我听不明白。”季千依皱起眉头。

“你不用明白的。你只要知道,我其实是太平花和花蕊夫人合二为一的产物,就够了。我,就是你们传说中说的那位太平花神,从古流传至今的太平花神。”

不待季千依回答,女子托起空气中的一片太平花,凑到鼻子跟前闻闻:“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记住,接下来,能否承担起拯救者的责任,就看你自己的内心了。”

季千依看到眼前出现一团亮晶晶的白光,白衣女子隐没其中。光圈越来越大,渐渐向她包围。季千依突然感到全身说不出的难受,不禁大叫一声。

啊!!!!!!

整座城市里,只剩下季千依一个人了。

恐怕至今也没有谁体会过,如果城市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他會是何种心态。是恐怖,还是狂喜?

薛墨羽、导演、季千依的父母,还有城市里各行各业不同年龄的人们,都被关在了自己的那个日复一日严重的噩梦里。

这,就是那个噩梦的终极阶段——幽灵之吻。

准确地说,是这座城市的人都被囚禁在了名为“太平梦”的空间里——一个起源于人性恶念的物理时空,看不见,摸不着,只有通过第六感才能感知。

几百万人,每个人都被包裹在一个肉眼难以看见的“囊”里。这个囊,存在于近在咫尺的一个空间中,每个囊的周身,都涂满了囊中之人的恶念。只有心地极度纯净毫无恶念的人,才无法接近“囊”的世界,不能吸收进囊中。

季千依,就是这样一个心地极度纯净毫无恶念的姑娘。

季千依可以看到那些囊。她的第六感,与生俱来地强大,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爸爸、妈妈,还有她深爱的男友薛墨羽,以及好多好多人,关在一个个鸡蛋大的囊里,在里面痛苦地挣扎和呻吟。他们两腮塌陷,眼窝深嵌,嶙峋瘦骨,绝望无助地企图四处抓握什么,抓到的却只是徒劳。

季千依冲着爸爸妈妈大声喊叫着,希望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能看到自己的呼唤;她冲着爱人薛墨羽拼命招手,期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急如焚,发现自己的苦痛和绝望。可是,他们如同在看着一团空气,完全无法看到另一个时空里的季千依。他们或许以为,季千依跟他一样,此时此刻也同样幽禁于某个属于她的囊中,饱尝着人性之恶带来的后遗症。

季千依一个人站在城市的正中央,第一次知道了孤独的可怕。她的四周,依旧是窗明几净的街道、鸟语花香的公园、高耸入云的大楼以及蔚蓝透亮的天空,唯一缺少的,就是跟她一样的人类。

当一个人再也找不到同类时,她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此时此刻的季千依,恰恰就处于这样的环境里。

季千依一度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就像那个白衣女子存在的梦里。她使劲地掐掐胳膊,很疼,并不是真地做梦。那么,跟白衣女子的对话,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呢?

她也想不清楚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梦境,白衣女子跟她说的那些话,至今记忆犹新。每一句话都好像雕刻在脑干上一般,在头脑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当痛苦和绝望达到一定程度时,人要么癫狂沉沦于地狱,要么绝地反击回天堂。当晚,季千依坐在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的城市里,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些话:

“投胎地球以前,我整日在天界种植花卉,那里花卉的种植方法和人间有迥然之别。天堂的花艺师们要把土壤涂抹在自己身上,用心的热量来熔化土地。endprint

天堂里有不少生物都有过游历人间红尘的遭遇,有的当过亚马逊丛林里的森蚺,有的跑到撒哈拉大沙漠成了沙丘,有的体验过马戏团里被别人耍的滋味,有的屈尊过恺撒大帝,有的曾潇洒在朝代更替的风口浪尖之上,形形色色的生灵变化出了一颗颗斑斓的心。借助他们心的热量种植的花卉便五花八门,风格各异。

人间没有坏到骨子里的恶棍,也没有善到血液里的君子。居心叵测的小人心中也会有一丝善的火苗,宅心仁厚的君子心里也能冒出少许罪恶的闪念。天堂里大部分花艺师的内心错综复杂,他们种植的花卉也充满了奇异的味道。有一个曾经在西域当过高僧的花艺师告诉我,最美丽的花卉得用最纯最真的心才能烹制出来,这样的一颗心比千年的古堡还要珍贵,比万年的大海龟还要难寻。它在人间凡尘几乎是不存在的,就像数学世界里的龟兔赛跑,只要乌龟先爬一步,兔子就永远追不上乌龟。芸芸众生对它向往,可以无限地接近它,却始终无法占有。

后来,高僧又神秘地对我说,在地球上,或许只有一种心能种植出这样的花卉,那就是失忆的心。”

季千依写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处在某种无意识状态。平常,她的文笔并不好,可这次似乎有如神助,文采一泻千里。她明显地感觉到,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接下来,能否承担起拯救者的责任,就看你自己的内心了。”白衣女子的话忽然再一次萦绕于耳边。

季千依再次闭上眼睛,眼前又出现了父母和薛墨羽等人痛楚挣扎的画面。她知道,全城的人都正在另一个时空里受苦受难。她觉得,刚刚写下的日记上的那些段落,也有疗救的功效。

可白衣女子说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季千依努力地回想着白衣女子当时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白衣女子说的最多的,似乎是太平花。

太平花,对,那流传千年的太平花。或许,能从太平花的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第二天一早,季千依跑到市图书馆,图书馆里自然空无一人。她四处翻找,终于在一个书架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落满灰尘的仿制线装书。那是一本现代人写的小说:《太平花异闻录》,作者叫清云散人。书中有些文字,吸引了季千依的目光——

“都江堰市石羊镇,古为蜀族人聚居之地,盛于汉晋,宋时取名为竹瓦镇,属永康军辖。元代初更名为三阳镇,属灌洲。清代乾隆年间,掘出石羊一只,遂以‘石羊场命名,就是如今石羊镇。这镇古老悠久,故事颇多。”

“唐代初年,药王孙思邈携徒弟云游到四川青城山,路过一片松林,突然听到几只小鹤不断惊叫。孙思邈瞧见一只大雌鹤,头部低垂,双脚颤抖,不断哀鸣,他心里明白,这只雌鹤一定患了急病。没过多久,几只白鹤飞过,从它们嘴里掉下几片叶子落入病鹤巢中,孙思邈命徒弟把落在地上的叶子捡起来保存好。次日,孙思邈师徒再次来到松林,已听不到病鹤的呻吟声了。抬头仰望,只见几只白鹤在空中盘旋,嘴里又掉下几朵小白花,孙思邈命徒弟捡起落在地上的小白花保存好。此时孙思邈发现病鹤的身子已完全康复,又率领小鹤们嬉戏如常了。”

“细心的药王观察到白鹤爱去混元顶的峭壁古洞,那儿长着一片绿茵茵的野草,野草的花、叶都与往日从白鹤嘴里掉下来的一样。他尝了尝这种药草,发现其根茎中带苦,具有特异的浓郁香气。他猜测到此药或许有活血通经、祛风止痛的作用。于是,他便叫徒弟携药下山,用它对症治病,果然灵验。孙思邈兴奋地吟道:‘青城天下幽,川西第一洞。药草过仙鹤,苍穹降良药。这药就叫川芎吧!”

“药王将川芎种带下青城山,种于石羊境内。每逢川芎收获季节,商贾云集,种植人也因此盆满钵盈,脸上堆满了幸福笑容。”

“如今,石羊镇风堆社区种植了300余亩的‘菊花心川芎,成为远近闻名的川芎中药村。好川芎,石羊独有,乡村美景,石羊处处皆有。”

“前为青城山,后有岷江河,大自然的沉静和机巧,在这里完美结合。特别是雨后的石羊古镇,更是碧水泱泱,绿树掩映,远看浓雾缥缈,近听雨落无声,其灵秀、其温润,令人心旷神怡。”

“李白曾有诗描述成都的富庶和秀丽:‘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由于有着优越的地理环境,一到分裂时期,这里就出现独立政权。五代十国时,这里先后建立了前蜀、后蜀,但青史留名、广为传诵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文臣武将,而是一位石羊镇土生土长、美若花蕊的夫人。”

“青城山,都江堰,石羊镇。”季千依喃喃自语。

“你是在找太平花的线索吧?”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季千依猛一回头,一个人也没有。

“可能是我幻聽了吧!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季千依叹了一口气,回头继续阅读。

“你找对了,要见到太平花,就要去青城山,去都江堰。”那个声音又来了。

季千依回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

她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楼上楼下似乎都找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

“真是见鬼了。”

待她刚刚坐定,巨大的叹息声在耳边如轰鸣般响:

唉……

季千依弹跳而起,脱口而出:“明人不做暗事,你是谁?”

“我,是你的欲望。”

“我的欲望?你不要故弄玄虚,你到底是谁?”

“我,也是你的贪念,你的恶。”

“你要再这样我可是要报警了。”季千依刚说完,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警察了。

她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个声音忽然显现了它的形体。季千依面前,站着另一个季千依,谈不上一模一样。这个季千依,皮肤明显有些黑。

季千依真切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有些惊讶,还有些惶恐。

“你……,果真是我的……?”

“对,你的欲望,你的贪念,你的恶。”

“你来找我做什么?”季千依问。

“不是我要来找你,是你把我从体内逼了出来,我无家可归,必须回到你这里,我才能生存下去。”endprint

“我,从体内逼你出来?”季千依觉得这有些像日本动漫里的情节。

“没错。如果没有你逼我出来,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吗?你早就和你的爹妈你的男人还有那几百万人一起,被包裹在那些囊里了。”

听到这里,季千依开始有些信了:“那,我是怎么逼你出来的?”

“唉,说到这里,可是我的耻辱。按照常理,要逼我离开你的体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欲望和贪念是人类根深蒂固的弱点,如同生长千年的参天大树,早已盘根错节,深入地下,想连根拔起必须伤筋动骨。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在你的同类体内生活得逍遥自在,地位难以撼动,只有你,像是一个外星人,竟然就把我逼了出去。你体内的善良和無私,强大得令我窒息。”

季千依第一次从另一个自己的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评价,脸红了。

另一个季千依继续说道:“而你的善良和无私,成为我无家可归的原因,也将成为你拯救全城人命运的最大筹码。不过,目前你还缺一样东西,那就是能将你的善良和无私广播宇内的钥匙。这把钥匙,就是太平花。”

“太平花......”季千依又想起那绝世女子的话。

“如果要找到太平花,只有去青城山。不过,到了青城山,还有更多的考验在等待你。如果你失败了,我就可以重新回到你的体内,不再是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另一个季千依说。

“如果我成功了呢?”

“如果你成功了......”另一个季千依沉默片刻,“如果你成功了,我会死亡,灰飞烟灭。”

季千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突然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贪婪的自己。

“因此,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我这是为了生存,你不要怪我。”

“既然你要阻止我,为什么你还要帮我,给我指路?”季千依问。

“因为,我虽然贪婪和邪恶,充满了各种欲望,但你似乎并没有从我这里夺走‘公平。这也是我一直感到奇怪和难以理解的地方。只要‘公平还存在于我这里,我就会跟你公平竞争。”

“我现在发现了,人,的确是种匪夷所思的生物。”季千依感叹。

“好了,你也该上路了。你如果想成功,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太平花,否则三天之后,那些囊都会爆炸,你的父母、爱人、朋友还有同胞都会化为齑粉。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彻底占据和俘虏你的身心,永远寄宿在你的体内,生生世世。”

季千依不知道是该感谢眼前的这个自己,还是该仇恨她。

“记住!我一定不会让你成功的,你会成为我的俘虏,我的奴隶!我跟你,都是为了生存而战!”说完这句话,另一个季千依就消失了。

青城山的美是多情的。

青城山的艳是不俗的。

青城山的神秘是沁人心脾的。

这是季千依第二次登上青城山了。上一回,还是和薛墨羽。二人就是在这座历史名山的半山腰上相识的。

季千依当然忘不了青城山。

如今,她再一次来到这里,心境却是物是人非了。冥冥之中,她觉得在这座山上,能找到拯救全城人的灵丹妙药——太平花。对,是她自己这样觉得,而不是单单听从那另一个季千依的话。

站在青城山主峰老霄顶,季千依看到的,是状如城廓的环绕之诸峰,青翠茂林中洋溢着神秘。她开始四处找寻着,探觅太平花的踪迹。

她没有发现太平花,却看到了一个石门。石门上,刻着一首诗:

花之精神

悲家国之不造兮耿耿忠忱,

哀民生之多艰兮烈烈忧深。

嫉恶如仇兮董道不豫,

爱惜清白兮怀沙自沉。

乘龙驭凤兮纵横驰骋,

香草美人兮挥洒沉吟。

长夜漫漫兮诗星熠耀,

逸响伟辞兮空谷足音。

“奇怪,明明诗中说的是屈原的故事,为何标题叫《花之精神》?”季千依盯着那首诗,每个字的笔划遒劲有力,深深嵌于石板之中,刻字之人显然身负极高深的书法造诣。

季千依仔细盯着那首诗,觉得诗里面有几个字跟其他字颇有些差异,分别是“忠”“民”“仇”“爱”“龙”“美”“漫”“谷”。这八个字似乎在石板上更凸起,很像机关的设计。她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个那个“忠”字,未曾想石板竟活动起来,挪出了一个台阶。季千依惊讶之余,又按动了余下七个凸起的字,石板接连挪动之下,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八级的台阶,深深地通往地下。

季千依身上与生俱来的冒险精神一下子得以激发,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走下台阶。台阶尽头,是五个拱形的镜子。每面镜子上方,写有一字,分别是“贪”“私”“恶”“伪”“戒”。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五面镜子一侧的墙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人性弱点,唯贪私恶伪戒五杰(劫)。每杰(劫)内,存一虚拟故事。进入一杰(劫),即自动变为故事主人公,将凭个人欲望自动演绎剧本。剧本结局如何,全依内心。胜五杰(劫)者,梦想成真。

季千依急于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挑了那个中间的“私”之镜走了进去。

私字当下,季千依摇身变成了一位生活于古老国度之中的贵妇人。身份转换后,她完全忘记了季千依的身份,只记得自己就是那个贵妇人。

贵妇人季千依,进入了一个当代的故事场景——

他,成长在一个充满着金钱气息的古老国度里。在这里,每天黄昏,都能看到都市中心冒起腾腾的滚滚黄烟,散发着一汩汩铜臭味道。他每天都会站在那股烟中,贪婪着吸着,双手摊开,仰头闭眼,想象着自己位居人上人的那一天。

他用自己的那颗已然略有些变黑的心,从地狱召唤来了邪恶的易容巫师,在滚滚黄烟里将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帅气男子。

他进入大学,开始寻找猎物。在学校的一次假面舞会上,他看上了市长的女儿(季千依转换身份之后的角色)。这个姑娘长得其貌不扬,身材也不好,不过心地蛮好。为了攀上她家,他废了好大劲,才赶上了地狱里的直通车,买通了地狱里的小哨兵,插了队,得到了一次给地狱长送礼的机会。他把自己的良心送给了地狱长,换取了一些黑暗技能(以貌取人迷幻术、销魂手、夺情眼等)。endprint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也爱上他,疯狂地对他好,追求他,为了他能快乐,他喜欢什么就满足他什么。只可惜,这个女孩家里没有显赫的背景。他利用了这个女孩的善良和爱,成全自己和那个官二代的关系进展。

学校里的同学都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纷纷出来谴责他,讨伐他。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用黑暗技能混淆了市长的双眼,麻痹了他,使得这个市长在一次大型家庭聚会上当众宣布,这个男孩就是他未来的女婿。

终于,他赢得了市场女儿的感情,成为了市长的乘龙快婿。

他没有悬念地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成为了国度里最年轻的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他开始不再对妻子殷勤,开始出入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开始赌博,开始在外有了新欢。他为地狱带来了博彩业、色情业,还给地狱长灌输了小三的概念。地狱里的小哨兵们都在他的示范下学会了赌博和泡妞,地狱长头一回享受到了拥有小三的感觉,惹得地狱婆对他恨之入骨。

大鬼、小鬼、大恶魔、小恶魔们在地狱里他投资兴建的豪华赌场里疯狂豪赌,在他投资兴建的豪华KTV里疯狂鬼嚎,搂着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的陪唱姑娘们。地狱里从未这么热闹过。

妻子(季千依)发现了他的异样,默默忍受着,经常偷偷地哭泣,却不愿意将这一切告诉家里人。他没有看出妻子的宽容和等待,以为她仅仅是懦弱,愈发变本加厉,经常在外过夜,常常喝得烂醉如泥,赌博赌得欠了一屁股债。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开始和犯罪分子为伍。他为了打击异己,派人跑在街头持刀砍人,企图置他们于死地。

每个月,他要去地狱为地狱长献上他的一部分收入,以让自己未来能得到的更多。每次深夜,当他走下家里卧室那个通往地狱的长长的楼梯,他都变得越来越坦然。他的身上,开始附着上黑暗的阴影。他的头顶,总能看到一个恶毒的魔鬼笑脸。

妻子尝试着劝阻他,反而遭到家暴。她彻底伤透了心,跟他提出离婚。他提出异常苛刻的无理要求,还威胁说要杀掉她的全家。她被他关在一座小黑屋里,他以其为人质,逼迫她的父亲交出整座城市的财富。为了女儿的生命安全,岳父同意了他的要求。

半夜一点三十分,他站在城市中心那滚滚黄烟旁,等着市长的到来。市长如约而至,将钥匙交给他。他得意地仰天长笑,接过钥匙,将钥匙插进黄烟。

一道黄光闪过。他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急救车拉着他赶到医院,进入急救室抢救。半夜两点,医生宣告了他的死亡。披着黑袍的地狱恶魔带着他的灵魂,走了,留下一具不知是否会有忏悔之心的躯壳。

楼道里,传来了她(季千依)的哭泣。

蹦!

季千依被弹出“贪”之镜,跌入第二道门——“私”之镜。

这一次,她变成了一位男性:生活在当代的他——

30多歲的他(季千依),住在一个人魔同行的国度。在这个国家里,共有两种生物,一种是人,一种是魔。人有情,魔有私。

为了实现他内心日复一日膨胀的私欲,他开始琢磨着如何能走入魔的世界。他尝试着敲开魔的大门。他找到了一个中间者,一个介于半人半魔的中介,通过这个中介联系到一个有权力的、喜欢钱的魔。他花了一大笔银子,贿赂了这个魔,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官位。他上任以后,起初还办些实事,帮着城市里的人民申申冤诉诉苦。他享受到了权力给他带来的快感。他开始受到一小撮人的尊敬。他很快不再勤于政务,变得慵懒懈怠,一心想着往更高的位置爬。

他想办法又找到了一个魔,官位更大的魔。他打听到,这个魔是个出了名的色魔,就喜欢人类世界的女人。他迅速投其所好,给色魔送过去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色魔享用后,顺理成章地将他提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赋予了他更大的权力。他开始更加贪婪地通过权力获得他所喜欢的东西:挑战一切法律所不容的东西。

他走私,他参与黑社会火并,他贩毒,他杀人……他既杀人,也杀魔,那些没有权势他又不喜欢的小魔。他设计了一个人魔通用的电脑游戏。这个游戏可以从虚拟通向现实。他逼着那些他不喜欢的人和魔进入游戏,按照游戏里面的规则残杀。

他为了请那个色魔介绍自己认识更高的权力之魔,竟然将美若天仙的表妹送给色魔当礼物。色魔自然受用,介绍他认识了这个国家的一个位极人臣的大魔。大魔暗示他,自己不需要金钱,也不需要女人,只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反省的能力”。他仅仅犹豫了片刻,就痛快地答应了大魔的要求,将它送了出去。

不再会反省的他,成为了大魔手下的一员干将,统领一方,对权力的享用几乎到了极致。

他几乎具备了呼风唤雨的能力。不过,他更想登上权力的巅峰。他要干掉大魔,取而代之。在一个深夜,凌晨三点四十五,他走进大魔的卧室,高高举起手中的那把精致的匕首,深深扎了下去。他的脸上,全是溅的血。

奇怪的是,他竟然惊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凌晨四点,在医院太平间,他被宣布死亡。

嗖!

季千依进入了第三面镜子——恶之镜。

在这道门里,她再次变为一个男人,没有名字,只有身份——

他(季千依)今年40出头,继承了祖上的一大笔财产,还当着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官。他所在的国度,处处弥漫着一股怪气。

他认为自己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名声。于是,他利用现在拥有的一切为自己造势。他找到了国度里一个专门帮助别人出名的机构。在交了一笔“出名费”后,机构里的人为他量身定制,根据他的具体情况,为他设计了一张“出名时间表”。

第一步,他开始为自己制造了各种花边新闻,同时接触国度里各行各业的、白道黑道的名人,每次见面都必须和他们合影,将照片悬挂在家里客厅的中央。

每天晚上,他临睡前照镜子时,他都会发现自己的容貌发生一点点变化。

第二步,他疯狂地外出演讲,出席各种大型场合,不惜制造自己的各类好事情坏事情。endprint

糟糠之妻的苦口婆心、女儿的好意劝说,在他看来都是不中听的逆耳之言。很快,家里人就不再说了,以沉默回应。

第三步,他在国度里几乎所有的媒体上发言、发声,将自己的出镜率做到最大。

第四步,他伏案写书,写自己的自传,自己为自己包装,然后重金收买了一个国度最大的出版商。出版商将他包装成了一个英雄。

在这一步步的“出名旅途”中,他的容貌也在继续发生着微妙变化。

终于,他出名了,建立起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帝国。帝国的最高处,盘旋着一个旋涡状的黑云团,他站在云团顶端,看着云团下方人们对他的欢呼和称赞,得意忘形。

他原先的容颜,也在他的得意忘形之下消失殆尽。

他回到家里,妻子和女儿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她们说他擅闯民宅,打电话报警。他被她们活生生赶出了家门。

他走在大街上,发现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人们看到他,竟然都发出尖叫,远远躲开。

他跑到河边,从倒影中,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惊叫一声,气绝身亡。

他的尸体被运到医院时,是六点整。

刷!

季千依来到第四道大门“伪”之镜,变为一年过半百的人——

她(季千依)年过半百,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她开始寻觅一个继承人。在她亲手创建的这个国度里,人人之间充满了怀疑和防备。说实话的人会在瞬间变成一只可怕的妖,吓得周围的人四散逃命。久而久之,没有人敢讲实话,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生活。

每天,她都带着一个最先进的测谎仪,不断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企图找到一个继承者。可惜的是,测谎仪的指针永远都是指向最右侧(表明此人正在说谎)。她开始痛苦,开始烦躁,开始怀疑周圍的人,开始质疑她的帝国。

有一天,来了一个外乡人。这个外乡人是个塔罗师。塔罗师用塔罗牌给她算了一命,说她只有让帝国里的人都开始说实话,她的那个继承者才会出现。

她听信了塔罗师的话,开始逼迫别人说实话,先从家里人开始。结果可想而知:她的丈夫、佣人、厨师都变成了可怕的妖。她不管不顾,用武力继续逼迫着越来越多的人说实话。慢慢地,国度里妖日益增多,人愈发减少。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国度里到处都是可怕的妖。

她举目无亲,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大街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国度被无数的妖毁灭殆尽,只剩下荒漠。在荒漠的尽头,她长叹一声,割腕自尽。几只妖将她的尸体扔到了医院门口。那时,时钟刚好指向八点。

咚!

历尽沧桑的季千依,进入最后一面镜子——“戒”之镜。她,回归成为了一个10多岁的小女孩:

他,住在充满美丽天使的蓝色之都。

每天早上,他睁开双眼,就能看到一对可爱的小天使懵懂地瞧着自己。他傻傻地笑着,脑海里全是蓝色的美好。

他在学校里,学习各种知识,和仙子们在一起画画,和天使们赛跑。班里有个小女孩(季千依),经常傻傻地和他一起玩,动不动就给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请他坐家里的大轿车,将自己的小天使借给他玩。

他和她,一起坐在河边,直到夕阳西下,头靠着头,肩靠着肩,身边围着一群小天使。河里的小仙子陪着他们一起坐着,看日出,看日落。他们一起欺负那些好玩的小魔鬼。

有一天,她最喜欢的那个小天使跑丢了,她坐立不安。他找遍了整个国度,终于发现那个小天使原来被几个小魔鬼给藏了起来。他揍了那几个小魔鬼,带回小天使。

他带着她,来到国度里一家最有名的种植花卉的店铺,和她一起学习种植“心灵花卉”。这里花卉的味道,和制作它的人的心灵的纯洁度有关系。越纯洁的心灵,种植出来的花卉越美味。他和她一起比赛,看谁种的花卉更美。

他俩参加了一年一度的花卉种植大赛。他们和一群小魔鬼竞技,用自己心灵里散发出的光芒,种植出一朵又一朵美艳斑斓的花卉。各种小魔鬼轮番上阵,使出浑身解数,均败下阵来。他俩赢得了大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花卉搭档。

他问她,我将来要两样东西,一个叫媳妇,一个叫成就。它们都是好东西,你要喜欢,我也给你弄。她咯咯地笑个不停,说你真是个傻瓜。

他俩成为最佳花卉搭档后,来到著名的“善良之镜”旅行。在镜中,善良给他们预测未来。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小魔鬼偷偷修改了他们的预测结果。他和她因而憧憬到了未来,渴望到了梦想,期盼到了美好。

突然,一颗子弹飞来,射穿了他幼小的胸膛。

他被拉到医院紧急抢救。

医院大厅的时钟指针,刚好指向十点整。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季千依回归到现实中。

她的身边,坐着那位白衣女子,太平花神,“花蕊空间”的主人。她正微笑地看着季千依。

季千依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祝贺你千依!”白衣女子说。

“祝贺?”

“祝贺你成功通过了‘花蕊之镜的层层考验,你将会得到太平花,实现你的愿望。”女子说。

“‘花蕊之镜?这些镜子,原来还有名字?”

“这是当年花蕊夫人为了纪念她的爱人孟昶,在离开人类世界之前,借助太平花的魔力创造出来的。那首名为《花之精神》的诗,就出自花蕊夫人之手,意在以屈原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太平花的精神。”白衣女子说。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刚才说的考验,又是什么?”季千依问。

“还记得你来青城山之前在市图书馆的那段经历吗?”白衣女子问。

“市图书馆?”季千依想了起来。

“对,你见到了另一个你,还和她进行了交流。对吧?”

季千依点点头。

“她一定跟你说过,会想方设法阻止你成功,因为如果你成功了,她就会灰飞烟灭。”endprint

“是的。她是这样说的。”

“你刚才在五面镜子里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在阻止你的过程。你在每个故事里的每一次死亡,都是她在企圖彻底杀死你。如果你真地屈服了,被她得逞了,你就不可能从镜子里出来了,就真地死了。这,也是太平花魔力的‘双刃剑所在。这种魔力,可以抵御邪恶,也同样可以消灭善良。魔力本身是分不清善恶的,只有魔力使用对象的善恶才会影响魔力的善恶。”白衣女子说。

“那这么说,另一个我,失败了?”季千依说。

“她的确失败了。可以看出,她使尽了浑身解数想征服你内心的善良和纯真,在她几乎就要成功的最后一刻,你心底最深处的那最坚定的善念终于苏醒了,击溃了她。这,从你在最后一面‘戒之镜的具体经历中可以真实地发现。我把这最后一个故事,剪辑成了一部小电影。现在,播给你看看。”说着,白衣女子一指,对面的“戒”之镜上,以电影的方式,播放出季千依最后演绎的那个故事(剧本形式呈现,以象征一幕幕的镜头在季千依眼前走过)——

蓝色之都·天使府内

晨。懵懂大眼开启:三只小天使盘旋于前,回以清纯幽蓝之眸。懵懂大眼眨眨,报以孩童独有咯咯笑。伸小手,半空欲抓小天使翅膀,天使敏捷飞避,伴笑而逃。小手也无心追逐,挠挠脑瓜,脑际升腾蓝色之光,光芒之上盘腿而坐可爱的她。他笑,她(季千依,下同)冲他笑,跳下蓝光捉住他小手,一咕噜拽起,朝外跑去。他紧随其后,满脸幸福。

天使府外

他和她跑至户外,来到一片开阔地前。只见万灵欢快而舞,花树喜气洋洋。一群群小天使们于周围开心旋转,向他和她头顶撒下颗颗金粉。

他:这是什么地方呢?

她:蓝色之都。

他:蓝色之都是什么地方呢?

她:有梦想的地方。

他:梦想?

她:对呀,你有梦想吗?

他(歪着头,作孩童沉思状,傻傻地):我有。

她(捂嘴咯咯笑):真是大傻娃。走吧,我带你去寻找梦想。

话毕,她双手半开,凑近嘴唇,喊出一嗓子悦耳呼唤:小天使!!!

一只小天使呼扇着金色翅膀由远及近,飞至眼前。

她:带我们去找梦想吧!

小天使悬浮在她头顶,她拉住他的手。小天使呼扇翅膀,她和他腾空而起,飞过蓝色大河,飞过蓝山碧野,飞过银屋绿瓦,飞过万灵之丛,飞过寰宇,飞进逐梦时空。

耳边呼呼风响,他于高空睁眼,扭头看身边的她。她对他满怀懵懵无猜。

他(冲她耳边大喊):我将来想要两件好东西。

她(听不大清):什么???

他:我想要个媳妇,还想要个成就。

她看着他,意图咯咯笑,又被迎面大风吹得睁不开嘴,表情变形。

他:你想要吗?我帮你找!!!

她面露惊奇,想笑被风堵得笑不出来。

他:怎么样?要感谢我吗??

她(凑近他耳朵):大!傻!!娃!!!

回声传遍天际。

蓝色之都·校园

她埋头,手握蜡笔,满纸涂鸦,画纸上五颜六色,难解其意。两名美女仙子端坐画纸两旁,温柔而视,眼中尽泛爱怜之情。

操场上,他和六七个小魔鬼并排立于起跑线一侧,个个摩拳擦掌。小魔鬼们使尽鬼脸洋相,两两双手搭肩如摔跤一般来回蹦跳,实则是赛前鼓劲。他独自站立风中,回首望去,透过窗台看着专心画画的她,顿感精神抖擞,胜券在握。

一小天使操起微型口哨,用力一嘀,他和小魔鬼们齐窜而出。小魔鬼们或跳或跑或蹦或飞,眼睛不时左顾右盼,唯他一人执着向前飞跑。

小仙女们和其他小魔鬼、小天使们有的高声呼喊,有的升空助威,有的咆哮鬼叫,给参赛者加油。她听闻窗外热闹之声不绝于耳,停笔抬头,正瞥见他头一个冲过终点身影,不禁噗嗤一笑,回首于画纸上刷刷几笔:他的滑稽可爱跃然纸上。

她(边笑边涂):真是个大傻娃。

蓝色之都·河边

夕阳下,她和他拉着小手,双双坐于河边,四条小腿欢快地悬空摆动,脚尖不时触水,激起点点水漂。

她(突然从背后摸出画纸):大傻娃,像你不?

他(抢过画纸,装模作样般贴近仔细端详,憨憨笑):像,还真像。

她(一只小胖手伸进嘴角,歪着脸):还想要不?

他(懵懂大眼狡黠地转了两圈):嗯……不想了。

她(生气状,伸手欲抢画纸):还我!

他(左手抓画纸,高高举起,于空气里来回晃荡):抢不着!抢不着!

她(欲跳起):臭傻娃,还给我!不跟你好了!!

他(坏笑如旧):就不给!就不给!

一小魔鬼忽然瞬间而至,从他手中一把抢走画纸。待他有所反应,小魔鬼已在三十米开外。

他(登时如蛙跳般蹦起):死魔鬼!还我画纸!!

小魔鬼做一鬼脸,洋洋自得,手抓画纸,任其随风舞动。

他(箭步而冲):死魔鬼!!揍死你死魔鬼!!!

小魔鬼佯装惊诧,见他脚步即至,身影一闪,又是三十米开外。

他伸手一抓,抓了把空气,气极一抛,空气团飞至一边,如放屁般炸了。他开足马力,追小魔鬼而去。

她(大叫):等等我,大傻娃!!!

尾追他。

(全景)蓝色草原上,小魔鬼、他、她前后互相追逐。(近景)两只小天使空中俯瞰此景。

小天使A:两小无猜,羡慕。

小天使B:童言真好!

蓝色之都·天使府内

气喘吁吁地一路跑进来,她脸上全是泪。

正和一小魔鬼掰手腕的他,看到伤心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我的小天使,不见了!!!endprint

蓝色之都·瀑布山

他带着一群小魔鬼跑到山口。

他:今天,必须找到她的小天使!否则…..(小大人似地示威式地握紧拳头)

小魔鬼们做个鬼脸,呼啦啦分散开,分头扎进瀑布山开始寻找。

他回首:她孤独地站在山口,周围围着一群焦急等待的小天使。一个小仙女轻轻抚摸她的头,示以安慰。

他给她以鼓励的眼神。她含泪点头。

他: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他(一小天使带着飞行),小魔鬼和小天使们从空中、地上、海里,地毯式搜索。

电闪雷鸣,波涛汹涌,山颤地裂,大雨滂沱。

另一群表情狰狞的异国小魔鬼从天而降,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和这群小魔鬼于半空中搏斗。这群小魔鬼手里发出一道道小小的闪电,射向他们。他们顺手用雨水挡住闪电,将雨滴聚集成团,射向小魔鬼。

他被一小魔鬼击中,从云层中掉落。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大!傻!!娃!!!

耳边,响起他自己的声音:我要帮你找个媳妇!我还要帮你找个成就!!

耳边,响起咯咯笑。

他直落于云层之下。

雨过天晴,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缓缓睁眼:一群小魔鬼围瞪着他。

一声惊叫,蹭地坐起。

她正抱着已经找回来的小天使冲他咯咯笑。

她:大傻娃,谢谢你哈!

脸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蓝色之都·心灵花卉殿

空中飞舞着一朵朵心灵花卉,香溢满堂。

他和她携手走进花卉殿。

男花艺师(一扭一扭来至跟前):学做心灵花卉?

他和她毅然点头。

男花艺师(掏出一放大镜):得先瞧瞧你们的心纯不纯,不纯的心种植出来的心灵花卉是苦的,没人要。

男花艺师扭动胖腰,走到他和她面前,放大镜置于他胸前,一只眼睛凑过去,仔细端详;再换至她胸前,端详。

男花艺师(观察片刻,若有所思):够纯,牛掰。现在的小娃娃,不简单嘛!

男花艺师放下放大镜,恭敬地给他她作了一揖。

男花艺师:二位小爷,你们的心过关了,请进!

他她互相看看,狡黠地走进心灵花卉内殿。

内殿里,一位女花艺师正在用自己的心给花卉加热。

他她惊奇地睁大眼睛。

女花艺师(瞧他俩一眼,用眼神示意桌上其余待热的心灵花卉):这几块,你俩包了。

他她有些不知所以。

女花艺师(有些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加热啊!!!学着我的样子……哎,真是笨到家了。

他她学着女花艺师的动作,将心灵花卉放在胸口。片刻后,心房自动散发热量,心灵花卉四周冒出热腾腾的气体。几分钟后,一朵心灵花卉就种植成功了。

女花艺师拿起他她做的心灵花卉各吃了一口。

女花艺师:凑合,没想到你两个小崽子还挺纯的。老娘以为现在的小娃娃都被污染了呢!

他她开心对笑。

蓝色之都·花卉殿

他她用心制作着无数朵花卉。

花卉们半空飘舞,香气逼人。

蓝色之都·大礼堂

众灵欢呼声中,他她和一群参赛小魔鬼、小天使步入花卉种植大赛现场。

男胖厨和女胖厨各持话筒,登台主持。

男胖厨:花卉映衬心灵,心灵照耀花卉!我们参赛的口号是:心灵第一,花卉第二!

女胖廚大嗓门一旁伴唱。

二人大手一展,选手们各就各位。

男胖厨:预备……!

女胖厨打了个硕大的喷嚏。

喷嚏被误认为开赛信号,选手们手忙脚乱地开干。

(全景)他她、小魔鬼们、小天使们分别用自己的心制作心灵花卉;

一小魔鬼因心太黑,做了一半,花卉不堪忍受当空爆炸,溅了小魔鬼一脸粉面;

一小魔鬼因心不诚,花卉散发出一股股胡椒味,呛得他眼泪鼻涕横流;

一小魔鬼因心眼太多,花卉爆发出一阵阵放屁的声音,熏得他抱头鬼窜;

只有他她,心善心诚心纯,花卉们纷纷围在他们周围。他她头顶散发出金色光芒,花卉的香甜之感弥漫整个大堂。

男胖厨撅起鼻子,狗一般贪婪地闻着香气;

女胖厨妩媚地扭动起水桶腰;

小魔鬼、小天使们均停下手头的活,尽情享受着这花卉的心灵之味。

蓝色之都·颁奖台

男胖厨(高举话筒):现在,我宣布!!!

女胖厨欲打喷嚏,小挣扎了下身子,忍住了。

男胖厨:第七十七届心灵花卉制作大赛冠军得主是……!

台下,一群期待张望的小魔鬼和小天使。

男胖厨:……我们的小罗密欧和小朱丽叶!!!

小天使们起劲鼓掌,小魔鬼们沮丧垂头。

他她羞涩中携手登台。

女胖厨为他她戴上冠军帽。

小脸颊上,女胖厨重重一吻。

他看她,憨憨傻笑。

她瞧他,咯咯大笑。

魔灵飞翔,山河有光。

蓝色之都·善良之镜外

他她头戴胜利桂冠,驾驶着小天使来到善良之镜大门前。

他拉着她跑到镜前。

他:善良,请开门!

镜中凸显一怪物头。

怪物头(细声细气):来者何人?

她(抢答):我们来看看梦想和未来。

怪物头:门票。

他从头上取下冠军帽,在怪物头面前晃晃。

怪物头(眯眼瞧了几秒):是真的。请进。endprint

怪物头变成一仙子头,镜子开启。

他她好奇而入。

藍色之都·善良之镜内

(全景)四处皆镜。

他她惊喜环顾。

(空中声音):你们是谁?

他(环顾无人,高声喊):我们想看看梦想和未来。

(空中声音):梦想未必真实,未来未必美好。你们要考虑清楚。

她:我们想清楚了!

(空中声音沉默片刻):唉,好吧。

咔咔两声,镜子们缓缓转动。

蓝色之都·善良之镜内

一淘气的小魔鬼躲于暗处,按动某个开关。

镜子们停顿片刻,反方向转动。

他她满怀期待。

镜子们转定。

未来影像于镜中出现:

镜头1:他她的婚礼如约举行,来宾给他们撒花喝彩;

镜头2:短跑比赛现场,发令枪响,他一窜而出,力拔头筹,夺得全国短跑冠军,接受众人欢呼;

镜头3:颁奖盛典上,她的画作荣获大奖。她作为知名画家,登台发表获奖感言;

看着镜中影像,他她沉浸于一片喜悦中。

嗖!!

(特写)一颗子弹远处飞来,将他穿胸而过。

他瘫倒于血泊之中。

笑声戛然而止。

镜中的画面定格。

许久,季千依说:“那个小男孩,就是另一个我,对吗?子弹杀死了他?”

“是的。他就是另一个邪恶的你。在每一个故事里,她都跟你一起在演绎。她时而扮演男人,时而扮演女人,时而扮演权贵,时而扮演逆袭的屌丝,时而扮演丈夫,时而扮演妻子,时而扮演小男孩。在前几面镜子的故事里,她以为都杀死了你,可你却活着,而且马上再次出现在下一个故事之中。最后的那个故事里,她终于明白了,你内心潜藏的那个坚定的善念,是永远杀不死的。因此,她选择了自杀。那颗子弹,是她用意念故意使其射向自己的。”白衣女子说。

“那么,她,真地死了?”季千依说。

“你希望她死吗?”白衣女子笑着反问。

季千依沉默了。

“如果你希望她死,她就真地死了。不过,你也将不再完整,不再是人类了。因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丝恶念或私念都没有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将成为神,就像我一样。”白衣女子嘿嘿一笑。

“不,我不要她死!我要她重新回到我的体内。”季千依说。

“为什么呢?当神难道不好吗?”

“我想,我还是当一个人更合适。人性的弱点虽然难以克服,但并非不能克服。如果强行隔离她,反倒是刻意逃避。我觉得,让她住在体内,让善良和坚强慢慢与她抗争,直到有一天跟她和谐相处,人类才算真正战胜了自己的弱点吧?”季千依说。

白衣女子盯着季千依看了几秒钟:“千依,正是因为你的这几句话,你刚刚于一秒钟之前通过了最后一层考验。”

“?”

“其实,她并没有死。你从花蕊之镜中出来之后,我就已经用太平花的魔力让她重新回到了你的体内。我就是想看看,善恶皆存的你,究竟是善占上风,还是恶更多。看来,你本质上的善,的确是根深蒂固的。你已经具备了可以成功地控制那些负面的弱点的能力。而你的爸爸、妈妈、爱人,还有那几百万城里的居民,全都是因为不具备这种能力而被恶所制,才遭受了锁于皮囊的劫数。希望你救他们出来以后,能用你的善良和真诚感化他们,让他们也变成跟你一样的人。”白衣女子说。

季千依点点头。

“好了,时间快到了。现在,该是实现你愿望的时候了。千依,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季节千依还想说什么,白衣女人却已幻化为一朵巨大的太平花,太平花释放出强大的吸力,将季千依身上的善念、诚信、单纯吸入花瓣之内,随即向宇宙中释放开去。

寰宇之中,清脆地响起一个个皮囊裂开的声音。

时钟,指向了零点整。

重生,开始了。

城市又回归至原初状态。

一切,似乎从不曾发生过。

“回到宋太祖专为自己而建的‘花蕊宫,花蕊夫人潸然落泪,想到与孟昶恐永世相隔,今生再无望见面,不禁更加悲痛难抑,伏案而泣。泣久,忽觉泪眼中似有人影,愈近,近至跟前,竟是孟昶。孟昶一头蓬发,满身血污,眼窝深陷,嶙嶙瘦骨,帝王曾经的潇洒和雍容荡然不再。

乍见心爱之人,花蕊夫人惑中带喜,激动至极,一时竟说不出话,又见他如此风霜,定是降宋后吃苦无数,心疼不已,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在地。

孟昶走至花蕊夫人面前,注视良久:‘爱妃,苦了你。是朕对不起你。

花蕊夫人伸出那双洁白的玉手,轻轻抚摸孟昶脸上那刻满了辉煌、沧桑、无奈和屈辱的层层沟壑,竟忘了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好!过!杀青了!!

《太平花梦梦玉河》的导演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太平花开又一季,酌酒一杯家万里”

“演得不错!不错啊!大家都辛苦了!”

全剧组人都兴奋地叫了起来,欢呼着,跳跃着。

薛墨羽开心地朝季千依笑。

季千依冲他笑笑。这时,她感到天空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一扭头,对面窗户的玻璃上,粘着一朵太平花。

她走过去,从窗户上取下那朵太平花,仔细而认真地看着。

那朵太平花,似乎正在冲她微笑着。

季千依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座城市,也有很长的路,要走。

人类,更有很长的路,要走。

季千依笑了。

这真是:

“太平花仙君王恋

花蕊气节古今传

八百青城逢盛世

喜迎两神落古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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