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的交通局势
2018-02-27陈鸿彝
文/陈鸿彝
西晋在公元265年至316年间,有过对黄河与长江流域的短期统一。西晋灭亡后,匈奴、鲜卑、氐人、羌人、羯人等争相进入中原,建立自己的政权,于公元317年至439年的一百二十年间,有成汉、前赵、后赵、前秦(苻秦)、后秦、西秦、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夏及魏(冉闵)、代(拓跋)与北魏(元魏)的建立,最后于5世纪中叶(439)由北魏统一,史称这段时间为“五胡十六国时期”(其实北方不止是十六个政权)。与十六国相终始,江南地区为东晋偏安政权所据守。420年东晋灭亡,为刘宋政权所取代,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这里,我们把西晋东晋与十六国作为一个单元来介绍,然后再讲南北朝。
西晋政权是由门阀地主拥立起来的,腐朽势力充斥于国家机器的各个方面,政治制度落后,社会经济从未得到真正的复苏与发展,豪门贵族却过着极度奢侈的生活。三国时期发展起来的商业与外贸,一面受着沉重的政治打击,在“禁游食商贩”的国策下受尽刁难,一面又被豪门军阀视为大量财富的来源,横遭劫掠。西晋国力衰颓,但在交通体制方面,却依然维持着西汉成规,道路上遍设邮亭馆驿。晋政府希望这些邮亭馆驿仍然像汉代那样发挥作用,殊不知今非昔比,难以为继了。西晋亡后,十六国相争,黄河流域纷纷扰扰,谈不上有什么经济振兴之类,但交通一项,倒为各政权所关注。一度统一黄河中下游的前秦苻坚政权,在王猛的主持下,致力于“整齐风俗”,一时政治颇有可观。史称秦国境内“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百姓中流传着“长安大街,夹树杨槐”的歌谣。在那战乱频仍的岁月里,有人能够关心到道路的建设,而且运用秦汉以来的经营管理方式,自然会得到老百姓的欢迎。但其实绩到底怎样,也不能不令人怀疑。
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都建国在丝绸之路上,他们自己与西亚、中亚有交往,却严重阻绝内地与西方的交往,构成了中外交通史上的复杂局面。东晋建都建康,偏安于江南,发达的长江航运,将扬州、江州与荆州、益州联系起来,又通过汉水与襄阳相通,舳舻千里,方舟万计,长江航运依然是一派兴旺景象。两晋时期出了一批大富豪,他们比富时,数尺高的珊瑚都可以应手击碎,毫不可惜,就因为他们常常派门下家丁去“江面一击”,大肆劫掠中外商旅的缘故。
399年北魏拓跋焘建都于平城(今山西大同),439年完成统一北部中国的任务。一个世纪后又分裂为东魏、西魏,并为北齐、北周所取代,史称北朝。在江南,420年东晋灭亡,刘宋建立。刘来以后,相继出现齐、梁、陈三个朝代,统治江南半壁河山,史称南朝。南方与北方政权大致以淮河—秦岭为界对峙着,双方时有战争,而和平交往时期则更多,大商贾与国家使团往来不绝,边界线上的南北互市也大体在进行着。政权对立,道路相同。这时的南北通道,从东到西主要是:在东部,有两条线:一条从金陵到广陵过徐州,直抵邺下;另条一从金陵过合肥、寿春向许昌、洛阳。在中部,有一条从荆州北上到襄阳与南阳的大道,到南阳后,或西北入武关去长安,或北上洛阳再渡河去晋阳,或向东北去邺下。在西部,从巴蜀经汉中到关中,蜀汉以来的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与剑阁古栈道,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东、中、西三组纵向交通线的起点金陵、江陵与成都之间,又有长江水运线贯通着,进人北方之后,又有宝鸡—长安—洛阳—邺下—青州横向大道贯通着,其基本构架与秦汉并无多大差异,重要的是,从此之后,中东部纵向交通线比前代更重要了。
东晋十六国时期形势全图(382年)
在陆路国际交往方面,除“新北道”与河西走廊的传统丝绸之路仍在发挥作用外,南北朝时又有“河南道”的开辟。河南道起自川西、甘南,经青海湖,穿柴达木盆地,直达善鄯与西域接通。此道在祁连山南麓,可以避开北方柔然、突厥人的侵扰;对于南朝来说,还可以避开北魏等的直接、间接控制。当时这一带为吐谷浑人所据,南朝封其大王为“河南王”。在与北朝对峙的状况下,南朝政权非常注意维持与河南王的关系,一是出于战略考虑,想通过它牵制北朝;二是为了与西域通商。《宋书》上说:“徒以商译往来,故礼同北面。”“贡篚岁臻、事惟贾道。”西域商贾便由此路进人汉中,再沿汉水东下,到襄阳、荆州一带经商,这样一条由西北而来的重要商路,南朝政府当然十分重视。
关于北朝的交通,应该重点介绍的是北魏,北魏崛起于漠北,它南进中原的过程中,对于长城内外的交通致力尤多。特别是定都平城时期,从今大同出发,西去河套、宁夏一带,南下太原,北到蒙古各地,东达幽燕辽海一带,创造了一种四通八达的塞上交通局面,在此期间开凿的山道,有卢龙道、井陉道、铁关道、沙泉道、灵丘道、河西猎道等等,盘曲于内蒙、甘、宁、陕、晋、冀、辽等地崇山峻岭之中,促进了长城内外各族各地人民的接近、交往与交融。
同时,这支崛起于漠北的北魏人对于水运也十分重视,《魏书·刁雍传》载:太武帝拓跋焘曾要求高平镇、安定镇、统万镇、薄骨律镇(四镇辖地均在今陕甘宁与河套地区),出车五千乘,运屯谷五十万斛去沃野镇(治所在今内蒙乌拉特前旗南,辖五原、包头一带)以供军需。刁雍上书说:他所在的薄骨律镇(治所在今宁夏青铜峡方向) 到沃野镇有八百里路程,道多深沙,轻车来往也很困难。一车运粮不过二十石,五千辆车运十万斛粮,要一百余日才能往返一次,而且“车牛艰阻,难可全至;一岁不过二运,五十万斛,乃经三年”,这显然是不合算的。因此,刁雍申请改用水运。他又算了一笔账:造船二百艘,二船并为一舫,一舫用十人,计须千名水手。一船可装二千石,一次能运两万斛,“方舟顺流,五日而至”。这样从三月至九月,就可以运送六十万斛粮食了。刁雍的建议得到批准,并且“永以为式”,其好处是:不废牛力,不误耕田;比车运节省人力十倍有余。这是公元440年的事。试想一千五百多年前,在宁夏、内蒙境内的黄河上有二百艘粮船逶迤前行,该是一幅多么壮观的情景啊! 所谓“塞上江南”,早在北魏初年就已经不是“梦”了。
北魏迁都洛阳后,孝文帝元宏曾对大臣李冲说:我打算从此通渠于洛,将来进攻南朝,便可以由此入洛水,由洛水进大河,再从大河入汴水,从汴水入清水,然后进入淮河。这样,“下船而战,犹开户而斗”(《魏书·李冲传》)。可以说,孝文帝规划的这段水路,正是后来隋炀帝所开大运河中段的基本走向。我们讲运河史时,看来是不应忘记元宏的首倡规划之功的。孝文帝元宏对水运有充分认识,他说迁都洛阳,就是想通运四方,以求利国利民。为了打开北人心胸,打通鲜卑老臣的思想,他不怕冒风浪之险,亲自下船,从徐州下泗水北上入黄河,他说:“黄河峻急,人皆难涉,我因有此行,必须乘流,所以开百姓之心!”此举很有点政治改革家的气魄。此后北方水运的开发,与北魏的努力是分不开的。遇山凿路,遇水通船,是北魏发展交通的“两手”,两手都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