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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省迪庆州藏族语言使用现状调查研究

2018-02-26王富银史文洁

现代语文 2018年9期

王富银 史文洁

摘 要:以云南省迪庆州的藏族为研究对象,从藏语、汉语方言和普通话使用情况,语言习得状况,汉语学习途径,学校语言教育状况和语言态度五个方面,调查云南省迪庆州藏族的语言使用现状。调查显示:迪庆藏族尤其是年轻一代的藏语使用能力有弱化倾向,汉语在交际中的地位有所增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社会发展与民族杂居的因素,也有教育水平提高和语言态度转变的因素。进行合理的少数民族语言规划,釆取必要的语言政策和行动措施,是保护、扶持和促进少数民族语言传承与发展的有效途径。

关键词:迪庆藏族 语言使用 语言态度 语言规划

一、引言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统一国家,藏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我国的藏族主要分布在藏、川、青、滇、甘五个省份,依据民族区域自治法的有关规定,全国共成立了10个藏族自治州,迪庆藏族自治州是云南省唯一的藏族自治州。截至2011年末,全州藏族人口共计127,233人,占州总人口的35.59%。迪庆藏族自治州位于滇、川、藏三省区交界的横断山脉三江并流自然奇观标志性腹心地带。历来与其他藏区在经济、文化、宗教领域结合紧密,交往频繁,在全国藏区中地位十分重要。1950年,迪庆全境和平解放。1957年9月,迪庆藏族自治州成立。迪庆州境内有26个少数民族,均有各自的民族语言,藏族有自己的民族文字:即拼音文字。迪庆藏语属藏语系藏缅语族,藏语支康方言南路土语。藏语为迪庆藏族日常生活中的主要交际工具,语言优美,敬语词多,词汇丰富,通用藏文。①少数民族语言是民族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和根基,也是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应该保护少数民族语言,维护语言的多样性。

语言态度是语言使用者观察社会生活所产生的动机、情绪与认知,对不同的语言,使用者会赋予其不同的价值判断与归依,可以按照从正面到负面的次序加以评定(布莱尔,2006:146)。多数学者是透过“社会地位”“吸引力”和“动力”这三个要素来评估语言态度(瞿继勇,2014:13)。中国宪法和有关法律摒弃“国语”和“官方语言”两个概念,关照了各民族在国家象征上的平等(郭友旭,2009:11)。调查研究“具体语言在特定社会生活中的活力、功能、地位及与其他语言的互补、竞争关系”(戴庆厦,2013:207)有助于对语言国情的掌握。本文以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内藏族居民为调查对象,考察新时期不同年龄段和不同成长环境下藏族民众的语言使用情况、语言态度,为我国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内的语言发展和少数民族语言保护提供参考。

二、调查方法

(一)调查对象

本次调查的对象为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的藏族居民。笔者以220位迪庆藏族居民为对象进行了问卷调查,收回有效调查问卷206份。其中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各占一半。城镇居民主要来自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州府香格里拉市,农村居民主要来自藏族居民比较集中的东旺乡、格咱乡和尼西乡。

(二)调查工具

笔者编写了迪庆州藏语语言使用状况调查问卷,通过运用“问卷星”调查软件对迪庆藏民进行调查。调查内容主要包括:1.不同年龄段、不同成长环境、不同职业背景的迪庆藏民的藏语、汉语方言和普通话使用能力;2.迪庆藏民语言的习得状况;3.学校语言的教育情况;4.迪庆藏民的汉语学习途径;5.不同年龄段的藏民对藏语、汉语方言、普通话的语言态度。

运用“问卷星”软件回收相关答卷,对不同群体的调查数据进行统计和描述性分析。

三、调查结果与分析

(一)迪庆藏民语言使用状况

语言变化是一个逐渐演变的系统,随着社会的发展,城乡之间的联系日益密切,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外出求学、就业等途径扩大交流范围,从而使得语言的使用状况也会有所改变。

调查(表1)显示,不同居住地的藏民对藏语的掌握情况是不同的,无论处于哪一个年龄段,农村居民的总体藏语水平都要高于城镇居民。这首先体现在农村居民“能熟练地听说读写”和“能听说但读写较差”两个方面均占有绝对优势。而“能听懂但讲得较差”和“不会”这两个选项中,城镇居民占大多数。60岁以上的老人,无论是城镇居民还是农村居民,都不存在完全不会藏语的现象,而10岁以下的儿童,绝大部分都不会藏语。二者体现出,城镇化生活对语言使用的实际影响情况。

通过对不同受教育程度的藏民进行调查,发现在相同的教育程度下,农村居民的母语掌握程度高于城镇居民。调查(表1)显示,被调查者的职业与藏语掌握情况有一定的关系,公务员、进城务工者的藏语水平最高。职业背景对语言选用的影响是功利化使用功能的影响。

调查(表2)显示,无论被调查者处于哪个年龄段,城镇居民掌握汉语方言的水平都要高于农村居民。同时,除了少数60岁以上的农村居民不会讲汉语方言以外,绝大部分被调查者都能够熟练地听说汉语方言。

汉语方言的掌握水平和受教育程度不存在明显的关联,但是无论受教育程度如何,城镇居民对汉语方言的掌握水平总体上都高于農村居民。

被调查者的职业和他们对汉语方言的掌握程度有一定的关联,无论成长在城镇还是农村,绝大部分公务员、企事业单位、学生、进城务工者和其他工作人员都能熟练地听说汉语方言,而只有少部分农民可以熟练地听说,大部分能听懂但讲得较差,还有极少部分完全不会汉语方言。

调查(表3)显示城镇居民的普通话水平要明显高于农村居民的普通话水平。

不同年龄段的居民对普通话的掌握程度表现出明显的差异,10岁以下的儿童和60岁以上的老人未能做到“熟练地听说读写”,而10-59岁的被调查者的普通话水平都不错。

受教育程度和普通话水平呈现正相关,无论是城镇还是农村居民,学历越高,对普通话水平的掌握程度就越高。

职业和普通话水平也有一定的关系,除了农民之外,其他职业的居民对普通话的掌握水平都较高,表现在城镇居民都能够熟练地听说读写普通话。

综合被调查者对藏語、汉语方言、普通话的使用现状,可以得出迪庆藏族的语言使用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且藏语的使用能力略呈下降趋势,这一特点在迪庆藏族的第三代以及更年轻的民族人口中表现得特别明显。年龄大的人较充分地使用和保留着藏语,年轻一代在城镇化的过程中,汉语成为他们交际的主要工具,主导地位不断增强,藏语能力弱化,交际功能有所减弱。普通话水平与被调查者的受教育程度成正比关系,与年龄呈反比关系,与行业、职业的性质和要求有密切关系,呈现出较大的不平衡性。

(二)迪庆藏民的语言习得状况

语音学习的关键期在1岁之前(Werker、Tees,2005),而句法学习则在18~36个月之间发展迅速,在7岁之后明显下降(Newport等,2001)。词汇学习在18个月左右开始爆发,其关键期并没有像其他语言方面那样表现出清晰的时间窗口(李甦,2016:2787)。

语言习得是指在日常交际环境中通过自然的运用第一语言而逐步地、下意识地发展的对该语言的掌握能力。0-5岁的儿童语言习得的条件主要是家庭语言环境和学校(幼儿园)的教学环境。家庭成员中的交际语言和学校的教学语言是语言习得的外部环境。

调查(表4)显示,成长环境与语言的习得有密切的关系,0-5岁的城镇居民同时习得两种语言的比例最大,而0-5岁的农村居民则以习得藏语为主。

来自不同年龄组的数据显示,年龄越小,最先习得藏语的比例越小;而汉语则相反,年龄越小,最先习得汉语的比例越大。

习得语言中有明显的双语现象,其中城镇占41.67%,农村占12.09%。0-5岁正处于大脑高速发育的时期,是学习语言的黄金阶段,可以同时掌握不同的发音系统,因此存在着广泛的双语习得现象。

(三)学校语言教育情况

通过调查(表5)可以看出,城镇居民主要以汉语教学为主,但也有使用藏语或两种语言同时教学的情况,这和迪庆地区开展的双语教育有关系。双语教育是用学生的母语与非母语相结合组织教学的一种教育模式。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开始在民族地区推广双语教育,迪庆州的藏语和汉语双语教育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少数民族既有保存和延续本民族语言、文化的深厚感情,又都有使本族加入现代化进程并充分发展的强烈愿望,从就业前景或发展空间考虑,很多家长选择送孩子到双语班,鼓励孩子学习汉语。我们在全国各地的少数民族聚居区调查时,都可以感受到当地民众对于学习汉语的热情,地方政府为了改善当地少数民族毕业生的就业情况,也都在积极推动汉语教学(马戎,2008:35)。

(四)汉语学习途径

通过表6可以看出,不同年龄的被调查者学习汉语的途径各不相同。10岁以下的儿童主要通过学校和电视等媒体学习汉语。60岁以上的老人则主要通过社会接触和电视等媒体学习汉语,而中间这个年龄段的人主要是通过学校和家庭学习汉语。

(五)公民语言态度状况

语言态度决定语言的选择和使用,而语言态度是与社会政治经济环境密切相关的,当一种语言变体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功能发生改变时,人们的语言态度和语言使用也会随之发生改变(祝畹瑾, 2013:112)。语言态度和语言使用之间存在显著相关性。

“好听”和“亲切”是人们的心理感受,属于对语言情感价值的评价,这是语言归属感的重要构成要素。在语言的“好听程度”和“亲切程度”方面,调查(表7、表8)显示,除了10岁以下的儿童,其他年龄段的迪庆藏民认为藏语“非常好听”和“更亲切”的比例都要高于方言和普通话。同时,对藏语、方言和普通话的评价表现出了比较明显的年龄级差,年龄越大,对于藏语的评价越高,与之相反,年龄越小,对于汉语方言和普通话的评价越高。

在语言的选择和使用上表现出对汉语的广泛认同。“社会影响”反映的是语言的社会声望与地位,“有用程度”反映的是语言的实用价值。在语言的“有用程度”和“社会影响力”方面,迪庆藏民无论是哪个年龄段对普通话的评价都要显著高于藏语。

调查结果(表9)显示,对于是否愿意进一步学习母语(藏语),不同年龄段的藏民的看法表现出了不平衡性,但无论哪个年龄段,都表现出进一步学习母语的兴趣。

四、调查结论及相关思考

调查结果表明,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和变革,迪庆藏族语言使用和发展情况也发生了重大变化,迪庆藏民对于母语的情感态度方面呈现出对母语的偏爱,这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文化传统有很大的关系,藏语口耳相传,世代相承,难以割舍。然而在语言态度的功能因素上,表现出对汉语,尤其是普通话的认同,大部分都认为普通话的影响更大、更有用。

该现象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城镇化与民族杂居

调查结果显示,迪庆藏族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的语言水平有明显的差异,城镇居民的汉语水平显著高于农村居民,而藏语水平则不如农村居民。这显示了在城镇化进程中,迪庆州经济文化的发展带来少数民族语言使用功能的变化。在日常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中,迪庆藏族广泛兼用国家交际共同语——汉语,在语言的选择和使用上表现出对共同语的广泛认同。加上迪庆州境内有26个少数民族,少数民族杂居的分布局面使得迪庆藏族城镇居民在民族间频繁接触和交融的过程中,较多选择交际共同语言作为交际工具。

(二)教育水平

为了适应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迪庆藏族自治州的民族群众在保持、传承本民族语言的同时,自觉学习和使用汉语,坚持双语学习和双语教育。但迪庆双语教育的发展也存在一定的问题。由于教育经费和师资力量等因素,双语教师的质量和数量不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双语教学的效果。另外,因为统一的升学考试导向,除了部分公立和民间学校开设藏语课以外,大部分学校都是以汉语教学为主。

(三)语言态度

迪庆藏民尽管在对母语的情感态度方面呈现出对藏语的偏爱,但语言的使用、功能因素往往大于情感因素,因此在语言的选择和使用上汉语占有一定的优势。从社会的发展、语言的变化上来看,汉语主导地位在增强。很多公共部门工作者为了交流的方便,交流的时候往往以汉语为主。

六、结 语

以云南省迪慶州的藏族为研究对象,从藏语、汉语方言和普通话使用情况、语言习得状况、汉语学习途径、学校语言教育状况和语言态度五个个方面调查云南省迪庆州藏族的语言使用现状,调查结果显示迪庆藏族尤其是年轻一代的母语使用能力逐渐弱化,汉语在交际中的主导地位不断增强。研究发现这种现象是由社会发展、教育水平和语言态度转变等多种因素造成的。

语言是人类的重要资源,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任何一种语言都有其存在的社会意义和文化价值,顺应和利用语言传承发展的相关规律,加大对少数民族语言传承的保护力度并推出科学决策,在全面推广普通话的同时,保障民族语言传承各项事业的蓬勃发展。中国在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和规划方面已经采取了必要措施。比如,1950年5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首先开设藏语节目,此后又陆续开办了蒙古语、朝鲜语、维吾尔语、壮语和哈萨克语等少数民族语言广播节目(赵丽芳,2016:67)。

总的来说,进行合理的少数民族语言规划,釆取必要的语言政策和行动措施,是保护、扶持和促进少数民族语言的传承与发展的有效途径。由于客观条件限制,这次调查仅限于问卷,调查的内容也未能面面俱到,加上笔者自身理论知识、研究视野的不足,这次调查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笔者仍然希望本文能对研究云南藏族语言现状、保障民族语言传承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参考文献:

[1]Newport E L,Bavelier D,Neville H J. Critical thinking about critical periods: Perspective on a critical period for language acquisition.In: Dupoux E, ed. Language, Brain and Cognitive Development: Essays in Honor of Jacques Mehler. Cambridge: MIT Press, 2001. 481–502.

[2]Werker J F,Tees R C.Speech perception as a window for understanding plasticity and commitment in language systems of the brain. Dev Psychobiol,2005,46:233–251.

[3]戴庆厦.语言调查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207.

[4]法兰克?布莱尔.双语调查精义[M].卢岱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148.

[5]郭友旭.语言权利与语言权利保障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11.

[6]李甦,杨玉芳.为什么存在语言学习的关键期[J].科学通报.2016,(25).2787.

[7]马戎.新疆民族教育的发展与双语教育的实践.[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8,(2).35.

[8]瞿继勇.湘西地区少数民族语言态度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13.

[9]赵丽芳.少数民族语言媒体的发展与活力:法律与政策的视角[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6,(10):67.

[10]祝畹瑾.新编社会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12.

Abstract:Taking Tibetans from Diqing state of Yunnan province as subjects, the researchers aim to make a survey on the language use of Tibetan language, Putonghua, so to further understand the acquisition and learning channels available, language education scheme in schools and language attitude related. It is observed that young Tibetans tend to use Tibetan language out of sentimental affections, Putonghua out of the practical functions. The reasons rendered the situation can be attributed to several aspects: social development and mixed settlement, education condition restraints and the shift of language attitude towards the Tibetan language and Putonghua. Well-designed language planning, policy-making and implementing is critical to protect , sustain and enhance the inheritance ,maintenance and development.

Key words: Tibetans in Diqing state; language use; language attitude; language planning